此时,一名站在门外的侍卫腰间的刀居然锵一声落在地上,吓得众人都一个激灵。
来人转头就骂:“小兔崽子,连把刀都拿不好吗?!”
那位侍卫忙进屋来,在那人跟前点头哈腰地惶恐道:“怎么挂绳突然断了,您别生气。”
“谁让你进来的!滚出去!”
来人抬脚就要踹他,那个侍卫忙不迭往外又跑。
初宁看着这幕神色几变,在又听到催促的时候站起来说:“带路。”
“初宁!”老人也站起来去拉住她的手,三兄弟在情急之下也是喊出她的闺名。
初宁朝众人笑笑,安抚道:“我爹爹在宫里,我夫君也在宫里,我也没有什么不敢去的。您这边不要为我担忧,您只要好好的,我们就都安心。”
徐老夫人眼里蓄满了泪,竟是连骂长子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一点点松开初宁的手,眼睁睁看着她脊背挺得笔直跟着人离开。
徐立安往前跟了几步,却被人拿着刀一下子就拦了回来,徐立轩扶着摇摇欲坠的老人,心里头一片悲戚。
他也听懂了祖母与初宁刚才所说的话。
初宁被一路带着快步往前院走去,其间她回头看了眼身后的那堆士兵,扫到一个较为瘦弱的身型就又瞥开眼。
第118章
在屋里呆久了, 猛然站在阳光下双眼会极不适。
初宁在转过头后还有些恍惚, 双眼亦被光线刺得泛起泪花, 心里头还在暗中琢磨那样的身形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她沉静地往前走, 为首的人不时回头查看她的情况。
身着浅蓝衣裙的少女眉目精致,双眼隐有泪光, 眼神却清亮极了。那样一双眸子像无风的湖面, 在这种危极的时刻竟还让人产生一种平静和美好。
那人看了几眼,又转过视线,对她的表现是有意外的。
不过这样不哭不闹的,也省得他们麻烦, 只要能顺顺利利交差就好。
影壁那边已经有一驾马车在等着。
那是徐家的马车,估计是就地取材。
初宁上车前又回头看了一眼,但被为首的人就直接推搡着上去,她只得提着裙子踩着脚蹬往上爬。
身后有人谄媚讨好地说:“大人,小的驾车吧,刚才是小的有错。”
是刚才那个不小心丢了刀的护卫。
初宁脚步未停,直接就钻进了车,心头怦怦地跳, 这个声音是她不熟悉的。
难道看错了?只是身形相似?!
她各种不确定,一抬眼却见到有个黑影贴在门框与车壁间,吓得她差点要退出去。那个黑影也及时压低了声音:“卿卿, 是我!”
谢氏的声音!
也只有谢氏纤细的身材,才能堪堪被多出的门框边遮挡住,人不进车里根本就不能发现她。
初宁忙坐就坐到门边的位置, 将她身子再挡了挡,下刻就有人撩了帘子探头往里看,见到她乖乖坐着就又放下帘子。
初宁听到外头在说:“好好赶车,再出毛病,不是献殷勤就能饶了你的!”
想来这群人应该是骑马来的,又不敢用徐家的车夫。
初宁手心里都是汗,车子轻轻晃了晃,是赶车的人坐上来了。
“出发!”
随着一声令下,马车缓缓往前行驶,谢氏还贴着那个小小的空间一动不动,初宁怕晃倒了她,用半个身子抵着给她借力。
马车应该是驶出了胡同,街上叫卖的喧闹声越来越清晰,谢氏借着这些声音遮掩,终于有机会和初宁说话:“卿卿你只要坐好,一会出什么事你都不要害怕,就在车里坐着。”
初宁攥了攥手,问:“赶车的可是徐三叔?”
谢氏听着这称呼居然还是心情拿眼神打趣她,拖长了声音说:“是你的徐三叔——”
初宁就嗔谢氏一眼,心里总算是安稳了,但很快又紧张起来:“老夫人那里!”
“只要你出来的,就更加方便行事了!”
徐老夫人能牵制徐砚,但却远没有初宁能牵制的人多,两人分开,他们就只要全力保徐老夫人一个。救人的时候自然更有把握!
初宁也明白这个道理,点点头,同时庆幸自己没有坏事,继续坐着。
这时马车突然颠簸了一下,然后就停住了。
骑马在前头的人发现不对,忙调转马头高喊怎么回事,初宁心一下就被提了起来。
“跟紧我!”
谢氏从腰间抽出把软剑,伸手紧紧握住她,外头响起一声凄厉的惨叫,近得就在初宁耳边似的。她心跳快得要从嗓子里蹦出来!
“走!”
谢氏听到第一声叫喊后拉着她就冲出来跳下马车。
初宁被她跩得踉踉跄跄,下车时却一只有力的胳膊扶了她一把,终于听到他的声音:“跟好你表嫂,让她送你到安全的地方,家里不要担心,也不用担心我。”
她眼眶一热,回首激动地看他。
初宁这时才看到徐砚手里也握着刀,刀尖上正滴着血。
刚刚是他的先动的手吗?!
“走!”
可是现在并不能让她想太过多,徐砚又催促一声,对方已经反应过来回防,两边人混战在一块。
徐砚喊了一声走后,丢掉帽子,露出来正脸来,被几个人围着往另加一处的外围退。而初宁这边护着的人更多一些,随着谢氏一起往外冲。
所有的人出现都是突然间的,有些是走在路上百姓装扮的人,有些却是街上的小贩,打得对方一个措手不及。等到他们全下马冲上来的时候,周围的楼房窗子齐刷刷被打开,亮出拉满弓弦的弓箭手来。
领命来押初宁的为首者神色几变,一支羽箭直接就射在他脚下,箭头钉入地面,他耳边仿佛还留有方才羽箭破空的呼啸声。
咣当一声,那人把刀丢在地上。
为首者都弃刀而降,其他看到的人哪里还再抵抗,一时间弃刀的声音不断。而方才还热闹的大街,早没有了百姓的踪影,初宁被谢氏拉着跑进一个胡同,她回头的时候看徐砚正站在街对面看她离开。
她朝他露出一个甜甜的笑——
一定都会没事的,她相信徐三叔!
把这队人制住后,徐砚被一应人簇围着,就在原地似乎是在等什么。
过了不到一柱香的时间,就有一大批穿着五城兵马司服制的人从街另一头涌了过来......
这时的徐家亦正是在救人行动中。只见徐家几处都有冲天的浓烟,就连碧桐院都没能幸免,打斗声在一片呛人的烟气中激烈,不时有惨厉的叫喊声响起。
徐老夫人一众已经被人带到院门,都用帕子捂着口鼻,被围护着边打边撤。
绿裳和汐楠一人扶着林妈妈,一人扶着老夫人,许氏那头的丫鬟吓得连自己都要顾不上,跌倒好几回。
许氏躲得战战栗栗,一个围着他们的护卫没能避开迎面的一刀,被破道口子,正好那人就在冲到了许氏跟前。
许氏手被跩住,吓得拼命尖叫,结果是被人又扯回了包围圈里,并把跩自己的人撞得跌坐到地上。
徐老夫人看得真真的,推了一把绿裳:“——快把少爷扶起来!走!”
她虽然慌乱,但比任何人都冷静得多。
许氏受惊过度,整个人都是懵的,只知道后来是有人一直抓着自己的走往外跑,等到他们被送上马车也还魂惊未定。
马车疯了一样如同利箭窜出,离开徐家,车里的人都被颠得摇晃不定。
徐立安就挤在兄长跟前,看到兄长扶着车壁的手惊喊一声:“大哥,你什么时候受伤了!”
徐老夫人连忙看了过去,果然看到长孙袖口和手上都是血,忙扯出帕子扑上前给他止血。
还怔怔愣神的许氏这时也发现自己的手上沾着血迹。
***
乾清宫后殿,明德帝和太子跟前的案上放着两杯酒,周边围着一圈的侍卫,将两人围得密不透风。
那两杯酒是做什么用的,明德帝和太子都不用去想就知道。
但父子俩仍旧神色淡淡坐在桌案前,三皇子其间进来看了两回,见两人这样,什么也没有说再回到大殿中。
宋霖这时也坐在桌案前,有人前来已经磨了四回的墨,他却连笔都没摸。
三皇子忍耐着,但渐渐地也快失去耐心,有些急躁地在屋里踱步,时不时侧头看向殿门。
不知是过了多久,空洞的殿门终于奔来几道身影,三皇子听到脚步声当即往外望去。但并未看到有女子的身影,而是身后跟着两个士兵的五城兵马司长平侯。
尽管这样,他亦激动得手一抖。
长平侯来到他跟前,朝他抱拳:“殿下,我们的人马已全安排进城了。”
三皇子笑了两声,抬手拍了拍那的肩膀:“好!重重有赏!”
宋霖眉头微微拧在一起,下刻就听见三皇子突然一声惨叫。
长平侯居然在这个时候拧了他的手,反手就把人扭住了!
屋里当即是刀剑出鞘的动静,直刺人耳膜。
三皇子又惊又怒,双目赤红扭头看面无表情的长平侯:“大胆!”
长平侯却不理会他的叫嚣,对着涌进来的士兵和围着自己的人高声说:“陛下与太子殿下在何处!”
后殿的人听到动静,已经有人出来一探究竟,看到三皇子被制当即高声朝里喊动手。
长平侯眉心一跳,想要冲进去,但却被围着动不了,甚至听到了里头的惨叫声。
——三皇子的人真就那么动手了?!
冷汗当即从长平侯额间滑落,脊背一阵发寒。
就在长平侯惊疑不定的时候,他听到一个陌生地声音传出来:“有我在,谁也别想靠近一分!”
紧接着又是两声惨叫,显然不是他想的那样。
里头还有自己的人?!
三皇子听到不对的动静,脸色霎时变得惨白,更是震惊为什么长平侯会在这个时候反水!
有人叫嚣着让松开三皇子,但很快殿外又有一阵阵的脚步声,每踏出一步,就有震天动地的气势。
......这个声音。
三皇子的人眼里露出惶恐,这是身着重甲及人数众多才会能踏出的声响。
为什么会有重甲士兵在宫里?!
明明锦衣卫的人和禁军的指挥使都被他们扣住了。
哪里再来的支援?!
三皇子有练过兵,当然也听得出这些声音是怎么发出来的,一时间竟是牙齿在打颤,头皮阵阵发麻。
后殿那边惨叫声不断,而且似乎是人数在增多,很快,三皇子就看到明德帝和太子被锦衣卫指挥使和禁军指挥使簇拥着出来。而两人身边还有一个他没想到人的——
程锦。
三皇子看着一瞬间的变化,先前所有的志在必得都瓦解崩裂,浑身开始颤抖。
——怎么会这样。
他明明策反了长平侯,也是长平侯他才能顺利混在献礼的队伍里进京,再在对方的帮助下进了宫,先换了守宫门的禁军,把他父皇又困在这乾清宫里。
明明一切都无比顺利!
“三皇子一众逆党束手就擒,缴械不杀!”
殿外有洪亮的声音,这正是金吾卫指挥使吴伯爷的声音。
这些在三皇子眼中已经无用之人,如春笋一样个个都冒了出来。
就当三皇子还处于不敢置信就如此败北的时候,外边又响起大喝的一声:“摆阵!”
这就准备冲锋了!
明德帝就那么遥遥望着面如死灰的三子,声音威严无比:“逆子,还不知悔悟吗!”
三皇子被他震声斥得腿一软,直直跪倒。
长平侯还反手扭着他,顺势就将他按押在地上。
围着的一众乱党哪里还有半分抵抗的气势,纷纷把刀丢在地上,两股颤颤跪下。
还穿着一身禁卫服的徐砚握着刀大步走进来,见到宋霖好好站在一边,又见明德帝和太子安然,至于程锦......正抬着下巴看自己,一副很得意的样子。不管怎么样,他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来了。
其实禁宫哪里是说能那么快说破就破的。
三皇子是太着急了,成功的喜悦与野心让他忽略了很多细节。
徐砚向明德帝和太子施礼后来到宋霖身边,跟他点点头,宋霖脸色也终于缓过来,身子晃了晃。
还好没有万一!
三皇子策划了许久的逼宫在瞬间就败落,如今人软软瘫倒在地上,连一个拿正眼看他的人都没有,他听到明德帝在过问皇后那边的情况。
锦衣卫声音清晰的汇报着:“贵妃想先一步勒死娘娘,属下只能先带人现身,把坤宁宫都清肃了。皇后娘娘很镇定,还让属下转告陛下不用担心。”
明德帝点点头,无情地道:“贵妃以下犯上,假怀龙嗣,陷害皇后。夺封号,赐白绫。”
三皇子闻言猛然抬头!
假怀龙嗣!他父皇怎么会知道上回的胎儿是假的!
明德帝察觉到他的视线,目光淡淡扫了过去,似乎是为他解答一样:“朕能叫周家荣华富贵,亦能叫周家毁于一旦。你一个皇子就能让周家肆无忌惮,朕又怎么会再叫你们势力如日中天?”
当年周家势大,他不得不周旋,只要不动摇到朝纲,生一个皇子、揽一些权他可以睁只眼闭只眼。就当是他和周家各取所需,可他们要动这江山,那他万万不会允,又怎么可能会再让周贵妃有身孕。
早在周贵妃生下三皇子之后,他就让人暗中给她服了绝育的药。
所以周贵妃哪里会再能身怀有孕,一切不过是他看着他们母子耍猴戏,也是为了一举拔除周家,上回还得委屈着皇后。
三皇子听明白了,脑子里如有雷在炸响,轰隆一下,一片空白,他的一切心思也在此刻被炸得粉碎。
所以这一切,其实只是他父皇布下的局,为的就是要将引他入局。
“父皇......这就您前不久还说过的亲情吗?”
他失神着喃喃。
一开始就对周家防范和算计,他父皇怎么能问出先前那些话?!
明德帝居高临下望着已无斗志的三子,说:“只要你安安静静当你的王爷,天家有情,反之,天家无情。你到现在还没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