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家卿卿多妩媚——谨鸢
时间:2018-08-21 08:13:24

  不过转眼,那巡守的一队禁卫已经走远,徐砚往前去的步子就转了个方向,往回折着走。
  正好宋霖就在后边,被一众官员簇围着走来,见到他居然是往反方向走,不由得问道:“上哪去?”
  “阁老大人。”徐砚朝他一揖礼,装出几分窘迫的样子,“下官有些闹肚子了。”
  闹肚子了?
  宋霖打量了他几眼,又听到他说:“也不知是吃了什么,初宁早上起来也说不舒服的。”
  提到女人,宋霖眉头也跟着皱起,细细再打量了他几眼,与身边的人说:“诸位且先前去,我与徐侍郎说两句。”
  众人识趣的笑,当是宋霖这疼女儿的担忧,要责问女婿呢,都想着他可别耽搁女婿上茅房了。
  等一干人等走远,徐砚低头朝宋霖说了一句,宋霖当即就变了脸色。
  “你且去,我这头去找太子殿下。”
  徐砚颔首,仍往外走。
  宫里的茅房建得偏远,他越走地方越僻静,除了有时遇到巡逻的禁卫被问上一句外,几乎就遇不到别人了。
  他步伐有些快,神色却无比沉着冷静,心中在计较所有的可能。
  等走过宫中难得成栽的树前,一只手伸过来将他瞬间就拉扯了进去。
  徐砚仍旧是那副冷冷清清的样子,双手自然垂立,盯着穿上禁卫服的程锦。
  明知有危急,到现在还这样从容淡然,甚至不问一句,程锦不得不佩服他的忍功,服气地说:“乾清宫有危险,锦衣卫使都在乾清宫,但外围的禁卫军都被换了人,恐怕是禁卫军里出了叛徒!三皇子潜进来了,东宫是太子殿下自己的亲兵,我还没有往那去,不知道情况如何。”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又准备了多少?先前你和谢氏传信是在布局什么,动了哪些人。”
  徐砚把双手拢进袖子中,筛过枝叶的阳光斑驳照在他身上,仍旧是直直盯着程锦,似乎对方不说个明白,他就准备就这样不动了。
  程锦此时因为他脸上的光影微晃,倒是看不太清楚他的神色了,但也论不了他的较劲,坦白道:“你都查到了,难道就没有再往下查?是让谢氏进宫的时候趁机给太后递了信给陛下,在和鞑子打仗的时候,初宁不是险些被陷害了?”
  “那个传消息出去的不是别人,就是和鞑子有联系着的三皇子。那本来就是鞑子事先预计好的策略,所以只要一猜就能知道这边要如何应付,三皇子利用这点想搞宋阁老和徐家牵进去,结果初宁警醒破了这局。”
  “我是抓了一个探子发现的这事,探子身上有三皇子那边人送的信,只是笔迹不是三皇子的,单一封信并不算是实证。陛下也就压着这事,防着三皇子,结果他还是丧心病狂趁万寿潜了进来!”
  这么一说,事情就对上了。
  徐砚点点头:“现在要做什么。”
  “我不确定,我早上才到京城就偷偷潜进宫,外头的消息没有!我已经让渔儿去寻初宁,担心三皇子那头也会针对徐家和她。”
  起码用来威胁是用得到的。
  提到初宁,徐砚神色终于几变,最后眸若寒星,几乎是从唇缝里挤出一句话来:“恐怕徐家已经成了狼虎窝了!”
  “——我先想办法去见太子殿下!你的人呢?先去徐家打探,一定要保住他们都安然!”徐砚当即有了决断,宋霖那头也去了太子那里!
  而他现在肯定是出不了宫了,出宫了也没有用!吴怀慎的金吾卫今儿也一大半在宫里,外头除了已经生变的五城兵马军司的人,哪里还有能帮上忙的!
  程锦说:“渔儿身边只有十余人,我们是快马赶回来的,带不得更多人,太过显眼。调的兵马这会还有些距离,而且五城兵马司有异样,所以我现在......”他说着朝徐砚比了一个手指头,“就我一个。”
  徐砚斜斜看了过去,下刻拂袖就走。
  没有人,和他说个屁!
  程锦吃了一片风,脸当即就绿了。
  ——徐砚在看不起他!
  他气得想去再人扯回来,但又不敢闹动静,只得憋屈的看着他离开。
  不想,徐砚又转头折回来:“去茅房,把衣服给我换了!”
  程锦一愣,他人又走了。
  也好在这片区本就清冷,是宫里不受重视的区域,两人顺利的换过衣裳。
  程锦磨磨唧唧系佩绶,还不忘问他:“你要了我衣裳做什么?!”
  “这宫里人和大臣都对你不熟悉,你把梁冠再遮低一些,估计也不会有人注意到你。你去太和殿看看宋阁老到大殿里了没有,估计他是寻不到太子人了,我出宫去!”
  程锦睁大了眼:“要出宫也是我去,你出去有什么用?!”
  徐砚却是淡淡扫他一眼:“连个兵都没有的人,你又有什么用!”
  程锦一噎,从来没有那么讨厌过徐砚,其实从第一眼看见他的时候,就不太喜欢他。
  总觉得这个人太过清冷和能洞悉人心,那种能掌控人心和局势的能力叫人相当讨厌!
  可徐砚才不管他在想什么,一手掐在刀柄上,身姿挺拔,竟还真有几分武将的气势来。
  程锦只好跟他分头行事,左右有渔儿在宫外,不怕他的人会群龙无首。
  此时的乾清宫里,明德帝正抬头看着有些日子不见的三子。
  三皇子也穿着一身禁卫服,腰间的刀早已经解下,放在明德帝身前的桌案上,正毫不畏怯的直视着君父。
  “父皇看了儿子这么久,还没有定断吗?”
  他一派闲散的样子,说起话来语气也漫不经心的,但并不能掩饰他眼里的那丝兴奋。
  帝王之位,如今就近手可得......只要他父皇写下传位诏书。
  “只是有些不认识你了,多看两眼。”明德帝端坐着,根本不看桌案上的笔墨。
  三皇子闻言转头去看了眼早上被抓过来的太子,嗤笑一声:“父皇眼里从来只有太子,连正眼看儿子都少,又这么些时间不见,觉得陌生也自然的。”
  太子此时被人制着,根本就不能乱动,而他身侧站着的是宋霖。
  宋霖方才往东宫去,被三皇子的人及时拦住,押到了这儿来,此时正抿着唇一言不发。
  明德帝听着却是笑了笑:“那是因为太子眼里至少还有我这父亲。”
  三皇子声音突然就极厉:“那是因为他是太子!”
  “放肆!”太子也厉喝一声,明德帝抬手制止了他后面还想说的说,看着三皇子说,“并不是,是你自己罔顾亲情,与身份无关。”
  “亲情?父皇,自古天家无情,你此时却跟我说亲情?若你真对儿子有一丝情份,又怎么会削我封地,发配儿子到被你监视着的地方去!”
  那里苦寒,戎守的将领与朝中任何一个大臣都没有关系,全是听令于帝王。这就是在监视他!
  “你真这么想?”
  明德帝盯着他,也不为他毫无敬意的话生怒。
  三皇子这会却没有再费唇舌的心思了,从天未亮拖到现在,够了!
  他神色阴冷,也不再看君父,而是看向宋霖:“宋阁老,父皇身体有恙,这份诏书就由你来执笔吧。”
  宋霖被点名,仍旧站着没有动作。
  三皇子就知会是这样,嘴里啧的一声:“宋阁老上次为了大义不惜丢下女儿忍受流放之苦,难道今儿也要为了忠君不顾女儿死活了吗?”
  什么意思?!
  宋霖心头一颤,惊怒交加!
  “我也许久未见安宁表妹了,表妹向来娇滴滴的,这会也不知道有没有被吓着。”
  “卑鄙!”宋霖终于忍不住,怒声喝骂。
  他脑海里都是女儿受惊无助的样子。
  “成事者,不拘小节。”三皇子根本不在意他的话,甚至还笑了一下,“阁老莫要再耽搁时间了。”
  首辅是清流派,比宋霖更狠得下心,哪怕撞死弃了家人都不会帮他写这诏书的。如今朝中最得势的就只得宋霖了,也是宋霖才有最好拿捏的弱点。
  三皇子明白这道理,宋霖当然也明白。
  他看了看明德帝,再看一眼太子,帝王与储君都对这说辞不动如山,除了目有怒色一切都太过平静了。
  宋霖在这片刻功夫思索着,厉声说道:“我不见到女儿安然,是不会给你写诏书的!”
  “你若是再拖,那见到的自然就只能是你女儿的尸体!”
  “你若杀卿卿,那便是与这天下为敌!卿卿是长公主的外孙女,边陲将领与百姓就第一个就不会允,且不说还有绍侯在。你逼着我写下假诏书,即便登基,也失了人心,我还是劝三殿下三思而后行!”
  三皇子被他振声反威胁,眼神变得阴骘无比。
  这的确是他顾忌的一项。
  只有让宋霖乖乖诚服,他才会更无后顾之忧,但明德帝是不会写这诏书的,这诏书还是得让宋霖来写!
  三皇子抬手,当即有一位禁卫军前来:“殿下有何吩咐。”
  “去徐家把安宁县主接来。”
  那人当即领命前去,而此时三皇子又看向皇帝:“来人,请陛下和太子到后殿去,等我命令。”
  后殿他已命人准备了东西,如今就等五城兵马司那里送来消息,这京城稳了,这禁宫也就稳了!他既然打定了要谋这皇位,当然得斩草除根!
  明德帝冷冷看着想要上前的人,帝王积威已久,那些人还是被这个冷神镇住了,一时没敢再动。
  三皇子又喝一声,那些人这才上前,扣住明德帝的手臂,将他带到后边。
  明德帝在最后自始自终都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三皇子,那眼神似乎是在审视,似乎又像是一头盯着猎物的凶兽。
  冷静得让人有些心惊。
  三皇子心头闪过一丝不安,但很快又被眼前已经空荡荡的御座吸引了注意力。
  他脚下不受控制往前走去,抬手摸了摸头角峥嶸的龙首,势在必得的那股子狠劲又从心底翻涌而起!
  “——来人,给宋阁老磨墨,让阁老先润润笔。”
  ***
  徐家老宅,初宁和徐家人仍被软禁在碧桐院里。
  那些人倒也还算知礼,只时不时进行来查看一遍,然后就又继续守在庭院里。
  在这种时候,时间就是最折磨人的东西。
  徐老夫人久坐了渐渐就感到吃力,只是憋着劲,还在努力挺直着腰。
  初宁看着心疼老人,握住她的手说轻声说:“娘,您歇一下吧,您好好的,我们大家才放心!”
  徐老夫人哪里能安心歇着,愧疚地看着被拖累的初宁:“辛苦你了。”
  “这有什么辛苦。”初宁摇摇头,纵然再担心,仍是十分坚强,“即便是最坏的结果,也没有什么可怕的!我们只要问心无愧,且管这天如何,我就不相信,他真敢拿我们如何!”
  她已经将事情仔细推敲了一遍。
  三皇子要反,顾忌太多,除去逼宫夺位,还要想方设法再堵住天下悠悠众口。
  不是她自大,就凭着她身后是庆贤长公主,是程家人,三皇子就得掂量行事。如今她的作用就还是用来牵制她父亲。
  三皇子肯定要以此来逼迫她父亲做什么。
  老夫人见她思量得清楚,心中更是安慰,终于放松一些,轻轻倚靠着她。
  初宁见此忙将迎枕抓过来垫在老人腰后。
  在场的人大概也都知道宫里是有异变,个个脸色一片铁青,新妇许氏是书香世家不假,却从来没遇到这种可怕的情况,久了便双眸含泪,不时看向一言不发的徐立轩。
  如今家中没有男性长辈,徐立轩也就成了她的心理依靠。但她发现徐立轩一眼都没有看她,也没有关切一句,反倒时不时往老人那边看去。
  一开始,她以为这是他是担忧老人,但刚才初宁说话的时候,他目光就变得极为专注。
  她这时才明白,这哪里是在看徐老夫人,这分明是在看小婶娘!
  许氏明白在这个时候自己不该乱想,可是又惊又怕中,丈夫丝毫不安抚,她不多想也不行。
  徐立轩也终于察觉到妻子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余光扫去,恰好瞧见她一脸震惊的样子。
  他眸光一闪,直接又避开她的视线,转而看向屋外。许氏见此心头一片冰凉。
  他这算是心虚吗?!
  众人就那么不知又熬了多少时间,听到外头有杂乱的脚步声,徐老夫人一下就警觉地坐直,便见到有人带站一队人马直接冲进屋来。
  “我们主子要接安宁县主进宫与宋阁老相见。”
  徐老夫人抓紧了初宁的手,惊疑不定看着来人:“我不管你们主子要做什么!我要见徐廉!”
  徐廉是徐大老爷的名,来人闻言笑了一声:“徐寺卿此时可在皇城没空过来,寺卿肯定也希望您配合着,要不然他也不好给主子交待不是?”
  老人突然提起不在场的徐大老爷,初宁还奇怪了一下,结果听到这么一句回复,再是震惊不过。
  这是什么意思?
  是徐大老爷其实在和三皇子勾结吗?!
  所以徐家才会这样毫无反抗之力就被掌控着,其实是因为家里就有人向着外边!
  初宁险些被气得眼前发黑,那人又直近两步,像是想要强行拉走她的样子。三弟兄此时不约而同都站了起来,直接就挡在老人和初宁跟前。
  “不得无礼!”
  徐立轩大呵一声,其余兄弟俩也握紧了拳头,仿佛对方敢动粗就要上前拼命。
  来人脚步只能顿住,似乎是有些犹豫。
  他虽不认得这年轻的三位少爷,但知道有两位肯定是徐大老爷的嫡子,如今他们主子还要用人,他也不太好强行动手。
  屋里气氛就僵持住了,许氏都被吓得手脚发软,但三兄弟依旧巍然挡在跟前。
  来人沉默了片刻说道:“安宁县主,你父亲如今就在我们主子跟前,你若不去,你父亲恐怕也不好做。”
  硬的不成,便来软的。
  初宁死死抿着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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