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大老爷回到屋里的,就见着自己的小厮匆忙送来一封信,展开一看,脸色都变了。
——还未到上朝的时候,居然就有人给陛下递了密折,参任家暗中敛财,高利在外头放印子钱,指任大老爷贪墨!
这事明德帝直接就丢给了闫首辅,让闫首辅先去查着。因为近两年来,他终于得于投到闫首辅那边,估计是看在这情份上,才给他连夜送了消息来!
这事一开朝,势必就得引出轰动!
而这开朝之前,大理寺恐怕也得查。
估计会直接由寺卿那里跟近,而他是亲属,不能参与调查中去。
怎么好好的,任家这事就被捅上去了?!
任大老爷也顾不上正跟着任氏在闹别扭,去把任氏喊来,问任大老爷放印子钱的事,里面又有没有出过什么事。
任氏哭得双眼红肿,听到兄长那里要被查,更是吓得贪软在椅子里,半天都没能说出话来。
怎么会这样?
不过一两天的时间,怎么就跟要天翻地覆了似的!
而徐砚那里,也收到了消息,牵唇淡淡一笑。
小姑娘的仇可是拖了快三年,总得叫任家连本带利的才能叫出恶气。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君这亲妈磨好刀子了,你们说,要宰哪个,明天都给你们宰了!
第67章
初宁并不知道长房与任家已经乱成一锅粥, 与徐老夫人和徐砚说明要到公主府小住几日, 当晚收拾好箱笼。
次日, 安成公主想的比她还着急, 一早便亲自跑过来,还与徐老夫人单独说了几句什么。
离开的时候, 徐老夫人脸色十分不好, 把长子又喊到跟前:“你那儿媳妇果真是跋扈惯了,都不用别人出手,她自己就能把自己收拾了!”
徐大老爷眼神发愣,这怎么了又?
徐老夫人才把徐氏要掌刮初宁的事情说出来, 安成公主就赤|裸裸告诉她,太后那里也知道了,觉得徐家的家风该整整了。
徐大老爷一听,眼前发黑,想到任家出事,愁眉不展地把有人参任家放印子钱的事情说出来了。
眼下任家可真谓是开年不利,前途堪忧。
老人听闻后只是沉默着,良久叹息一声说道:“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这些天你把任氏先看好了。让她先别往娘家窜,你那也且先看清情况。如果真是过错严重,陛下不容, 我们徐家身为亲家,也得避嫌。”
“昨儿我听老三说,今儿会进宫见太子殿下, 这会恐怕还没走。你再叫上老二,你们兄弟三人间先商量商量任家的事,也省得到时他们听外边人说,反倒摸不着头脑。”
言下之意,能帮就帮,帮不动必要时明哲保身。
徐大老爷想了整晚,也明白这个道理,转头就按老人吩咐,去把弟弟们都叫到了前院的清风堂。
清风堂是徐老太爷叫人在前院修整的一处小厅,取两袖清风,谨记为官须廉洁之意。老人还在世时,最喜欢在这里和三兄弟说话。
徐砚离太子相约的时辰还早,穿着一身家常服闲庭漫步来到清风堂,两位兄长都在了。
徐二老爷正和大哥分析着任家大老爷可能得罪的人。
徐大老爷一见幼弟,朝他招招手,也不管二老爷还在说什么,便说道:“你怎么还这副打扮,一会若是要晚了进宫的时辰可怎么办?”
徐砚没说话,嘴边啜着笑,坐到离两位兄长都远的位置。
徐大老爷眉头一皱:“你这又闹什么性子?”
当兄弟那么些年,多少摸得透彼此的性格,徐砚是那种不想理会你的时,笑着就对你敬而远之。现在就是了。
“三弟,大哥要说正事呢,你坐前来些。”
徐砚纹丝不动,徐大老爷气得直瞪眼,又拿他没有办法,也没心情跟他吵架。
“你既然不想听,那我也不勉强你。任家出了事,虽然你心里与任家不对付,但毕竟是姻亲总会有利益牵扯。你一会进宫,侧面在太子那里探听一下有没有与任家相关的消息。不拘多少,这是娘吩咐的,也总归你是为这家尽力了。”
徐砚终于说话了:“不用去求太子那里,我这边有办法替任家周旋,就看大哥怎么决定了。”
“什么办法?!”徐大老爷双眼一亮,可下刻又觉得不对,“我还没说任家出了什么事,你怎么就有办法周旋了?!”
刚端了茶的徐二老爷也听出些端倪来,手一抖,茶泼了些许出来,沾在手指上。
滚烫的茶泼在手上,在这寒冬里很快就凉了,冷意仿佛就从手指上传到二老爷的心头,一片冰凉。
“——你究竟什么意思!”
徐大老爷想通个中关键,勃然大怒,站起身一手指向徐砚。
青年微抬头,平和的眉眼间也有了戾气,直视着兄长说:“天道好轮回,弟弟哪用得着做什么。难不成,是弟弟拿刀逼着他们去放的印子钱?”
连印子钱都说出来了,可见他是什么都知道!徐大老爷又怒又骇:“徐嘉珩!这事是不是与你有关系!你怎么能够叫人去拆自家的台!”
“兄长慎言,我姓徐,不姓任,哪来的自家。”
“你!”
徐二老爷一见这真要吵起来了,忙站起来去把兄长拉回椅子里坐着,自己则坐到弟弟身边去:“嘉珩,究竟怎么回事,你快跟大哥说,这些与你没有关系。任家以前瞎撮合你和郭姑娘的事,是他们不对,却也过去那么多年了。”
“是过去那么多年了,他们收敛着不惹我,我也就算了。偏姓任的还欺负到我头上,初宁是我护着的,我连她掉根头发都心疼,哪容得他们这样磋磨人!”
这......这是什么意思?
徐二老爷直接就听傻了。
三弟这朝任家发难,是替宋丫头发的难?!
徐大老爷更是听得脸阵红阵青,又怒又震惊,这话里话外,还是别的意思......肯定还有别的意思!
“你就因为一个小丫头,就把任家往死里逼?!就算她现在是县主了,太后那里知道你大嫂曾做下的事,那也自有太后和安成公主帮她作主,又哪里轮得到你来在窝里横!”
徐大老爷隐隐想到什么,手居然抖得有些厉害,想去端茶,一通骂后却发现力气仿佛都随着话语流失了。
他连端茶的力气都没有。
徐砚却是微微一笑:“没有什么窝里横,初宁会是你们的弟媳,我相信亲疏如何,兄长们自能分辩。”
徐二老爷吓得站了起来,弟......弟媳?!
宋家丫头和三弟?!
徐大老爷听到和自己猜想一样的真相,险些一口气没有缓过来,额间冷汗唰唰往下落。
清风堂里陷入寂静,猛然间又爆发出徐大老爷的一声怒喝:“徐砚!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在做什么!轩哥儿明明在求娶她,你居然敢说出这种话来!”
此话一出,徐二老爷也要站不住了。
轩哥儿什么时候又求娶宋丫头了?
这家里到底还发生了多少他不知道的事?
他往后退了一步,被椅子绊倒,又跌坐回去。
徐砚冷笑:“轩哥儿求娶?我早在回杭州的时候就先把事情与娘说了,轩哥儿可是把你这亲爹都算计着,不是他横插一杠,我用得着现在才提出来?”
事情本来就是要挑明的,他就是要借着任家的事来挑明,他的小姑娘,谁也不能觊觎!
面对弟弟再抛出的一个真相,徐大老爷眼前差点一黑。
什么叫早就和娘说了,什么叫儿子算计他这亲爹?!
“兄长不是向来以大局为重的?”徐砚见他几变的神色,居然恶劣的觉得解气,“此事也正是太子殿下要的一个契机,如若兄长配合,寺卿之位肯定就能到手了。不过是一个任家而已,换到手里来的东西才是实在的。”
“——大哥难道不懂这个道理?”
“徐砚!”
徐大老爷被他狂妄不羁的言论惊得手直抖,但心里同时又有一个声音在回响——
‘不过是一个任家,寺卿的位置,多年不得的寺卿位置......孰重孰轻。’
再又是弟弟那句,拿到手里的东西才是实在的。
潜伏在徐大老爷最自私与恶劣的人性在这刻被发挥得淋漓尽致。
徐砚话说到这儿,就足够了,要怎么选,他兄长会明白的。
他什么都不再说,站起身,朝目瞪口呆的二哥揖一礼,袖袍一扬大步离开。
徐二老爷坐在原位,半天也没能从震惊中回神。
他的三弟和侄儿在争一个姑娘家?
徐大老爷呆坐了一会,突然就往门外走,徐二老爷就听到他高声喊徐砚名字,这一瞬间他突然露出个讥讽的笑来。
他知道大哥要去做什么,也明白其实这个家,平常最少说话的三弟,才是那个最狠的。平时三弟不争,真要争什么,谁都不是他的对手。
徐二老爷听着远去的脚步声,双眼扫视了一圈清风堂,在这儿坐了许久。
徐大老爷确实妥协了,在权与利面前妥协了。
他追上徐砚,累得直喘,眸光有几缕怪异,一颗心跳如擂鼓。
“你究竟要怎么样才叫任家这事过去!”
徐砚对兄长会追上来是意料之中,笑笑:“任氏当年与她大嫂怎么逼小姑娘要给她们道歉的,她们两人现在就怎么去请求初宁的原谅。任氏糊涂,这家恐怕也要管不好了,我看二嫂比她更贤能。”
徐大老爷听着退了一步,徐砚唇边的笑意更深,带着讥讽:“任家那边我当年的旧帐还没算清,如若大哥能支持弟弟一回,弟弟自然也会多为大哥考虑。只看大哥愿不愿意要那寺卿的位置了。”
愿不愿要寺卿的位置。
在徐大老爷追上来的时候,心里早就有决定了。
寒风拂过,徐砚长身玉立,衣袂轻扬。徐大老爷耳边是风声,是自己的心跳声,眼前是运筹帷幄的幼弟,这个自小多智近妖的弟弟。
徐大老爷在沉默中闭了闭眼,听到自己卑劣的话语:“总要给任家留一点活路,其余的都依你。我会跟娘亲说......支持你与宋家丫头的事。”
现在那丫头是县主了,本想听儿子提议,其实叫宋丫头嫁到长房来也无妨。有安成公主这层关系,总对儿子多少有些帮助,但事到如今......安成公主肯定因为任家和任氏看他们大房不爽。
倒不如他在此事中升到大理寺卿,那儿子以后仕途更不用求助别人,再娶个出身好的姑娘家。
儿子也还会再多一层妻族的助力,比去安成公主跟前伏低做小求娶的好。
而弟弟再娶了宋丫头,安成公主看在这屋关系上,肯定也不会再为难长房。
想到这里,徐大老爷又是坚决地说道:“轩哥儿那里我会安抚好。”
徐砚对这结果已有所预料,嗤笑道:“详细的,等弟弟见过殿下后再与兄长说。”
青年远去,徐大老爷站在灌木丛边,一阵风吹过,冷得打了个寒颤。这个时候,他才发现自己衣衫都被汗渗透。
***
初宁在公主府住到了初七,其中又进宫两回,都是陪着太后说话。明德帝来了一回,在太后宫中用的饭。
小姑娘就发现这天下最尊贵的人时常会用一种奇怪的目光打量自己,欲言又止。
初宁初八的时候回徐家,是徐砚前来接她的。
安成公主还喊了他到一边说话:“我想给初宁另置宅邸,可她却说不愿意,说想跟你住在徐家。你们徐家那个样子,不是我看不上,实在是一言尽,你回去也劝劝她。”
徐砚眼眸低垂,拱拱手,却没应下是说劝还是不劝。
等两人离开后,安成公主就直皱眉,她总感觉小姑娘在过依赖徐砚了。都十四岁的姑娘家,两人这样是不是太过亲近了?
马车上,初宁自己就靠在了徐砚肩头,嘴角一直往上翘。
她还是喜欢和徐三叔在一起。
徐砚侧头看她,见着她鸦羽般的睫毛在轻颤,投下一片扇形的阴影,阴影下的眼眸内是洋溢的欢喜。
像是雨后的池塘,欢喜如同池水一样要满溢出来。
见到他就那么高兴?
徐砚低头,亲了亲她发间的玉簪。
初宁察觉到,便仰头看他,他的唇顺势落在她眼角。温温的,初宁却觉得心里头就烫了起来。
“徐三叔......”她低喃似地喊一声。
可是喊过之后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徐砚去握了她手,将她小小的手掌包裹在掌心里,清淳的声线在她耳边:“我在。”
初宁就扑哧一笑,主动倚到他怀里,一点也没觉得害羞,而是安心。
徐砚也将她搂到怀里,心里是小别后的悸动,比任何时候都来得激烈。他闻着她的发香,忍不住在她脸蛋上又落一吻,气息与她的纠缠,那吻像是受了蛊惑,不知何时落在了她唇角。
初宁闭着眼,心尖在发颤,身子也在发颤,特别是他在唇角若即若离的轻吻。而她又像是对他的唇上的温度有了眷恋,不太满意他这样轻碰就离开,很奇怪,她居然还不知廉耻的有种期待感。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只知道他这样对自己,没有他亲自己耳朵的那种酥麻。那种感觉她害怕,现在这种亲近却是有种期待。
“徐、徐三叔。”
初宁为自己的想法羞耻,羞得脸滚烫,那温度都把自己蒸出泪来了,摇摇欲坠地挂在眼角。这娇娇的一声,也像是细碎的轻吟。
徐砚微微抬头,就看到小姑娘仰着脸,一颗泪珠挂在眼角,似是清晨未散的露珠,衬得她桃花瓣一样娇艳的脸庞越发精致。
他低头,吻去她眼角的滴泪珠,咸咸涩涩地。她睫毛轻颤,却没有像以前那样想躲他怀里,仍旧微抬着下巴。
她不是都害怕得想哭了吗。
徐砚疑惑她今天的举动,再度小心翼翼去亲她的脸颊,小姑娘揪着他衣襟的手指缩了缩,但也还没有躲。
就在徐砚再度抬头打量她的时候,她偷偷把眼睁开一条缝隙,眸光有几分迷离,有几分羞怯。
他看得呼吸一窒,这种样子,是喜欢吗?
徐砚视线就落在她嫣红的唇上,两人贴得近,他似乎闻到了胭脂的香甜味道,又或者是她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