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宁气得脸色发青,狠狠地瞪着他。杨慎交这个人不但人品不端,还很毒舌,总喜欢和女人争个嘴快!看看人家苏彦伯、李成器之类的谦谦君子,从来不和女人多废话,一个高冷孤傲,一个温文儒雅,这才是正常男人吧。
“你这么看着我是何意?难道被我的容姿深深吸引无法自拔了么?”杨慎交迷之自信地甩了下头发。
“劳烦你离我远一点,就算是全天下男人都死光了,我李长宁也不会对你这种人感兴趣!”李长宁放了狠话。
无论李长宁话说得多难听,杨慎交不怒不惊,嬉笑自若:“各色各样的女子我都见过,欲擒故纵的把戏我也懂。”
“观国公,你那些哄小女子的把戏,还是留着甜言蜜语对武瑶儿说吧。”李长宁绕开刻意走得远远的,贪生怕死的她自然要离这种克妻克女人的男人越远越好。
杨慎交眯长了双眼,眼神中带着说不出的柔柔涟漪……前日,马车上的他撩开帘子,老远看到那边有两帮人在争执不休,他素来是不干涉任何政事的,也没有必要得罪人。可他却竟然看见一位女子身着男装,英姿风发,光采照人。那女子持弓射箭,破了淮阳王武延秀头上的王冠……
不知为何,见到这样智勇超群的女子,他冰封多年的心有了莫名的悸动,于是他让书童驾车过去,管了那门子闲事。
“在下见过观国公。”一位紫衣青年很有礼节地朝杨慎交行礼。
杨慎交回过头来,目光落到紫衣青年身上,只见此人五官俊秀,气度不凡。杨慎交并不认识此人,便问:“你是?”
“在下是殿中侍御史崔湜。”紫衣青年躬身又是一拜。
“哦,你好。”杨慎交点了下头,没有多与崔湜说话,转身入座。
崔湜几年前便以文辞著称,后考中进士,又参与撰写《三教珠英》,任殿中侍御史。
李隆基读过崔湜的书,对他的文笔大有印象,两人前不久机缘巧合而结识。李隆基广交朋友,也就把崔湜也邀请来了。崔湜现在不过是个从七品的芝麻小官,能参加郡王和权贵们的诗会感到非常荣幸,主动和大人物们打着招呼。
又过了一会儿,李重润、李裹儿兄妹也来了,李成器昨日派人去宫中告之李长宁留宿兴庆坊,就邀请了他们来参加诗友会。
“姐,你昨夜没回来,我一个人还挺害怕呢。”李裹儿黏人地跑到李长宁面前,拉起李长宁的手。
李长宁先前并不知大哥与裹儿也会来,笑了笑:“宫里那么多人守着,有什么可怕的。”
“还是第一次参加什么诗会,来的人想必都是些文人墨客吧。”李裹儿晃着头,她心里的小心思不就是给自己挑个如意郎君。
李裹儿扫视全场后,目光落到紫衣青年崔湜身上,才貌双全的崔湜在一群人中很容易脱颖而出:“姐,那个紫衣男子你认识吗?”
“不认识。”李长宁淡淡瞧了眼崔湜,她的满颗心思都放在李隆基的身上,哪里有闲心理睬别的人。
李长宁递了个眼色向李隆基那边,对李裹儿道:“那位是临淄郡王李隆基,德才兼备,文武出众。裹儿,你以后可好好跟他相处,不要得罪他。”
李裹儿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李隆基,一个比她还小半岁的少年,个子也不高,有什么好看的,敷衍道:“知道了。”
李裹儿眼珠子一转,就向那紫衣青年走过去打个招呼。紫衣青年看到李裹儿后,眼前一亮,赶紧屈身行礼:“安乐郡主。”
“呵呵,你怎么认识我,你叫什么名字?”李裹儿笑得心花怒放,仔细端详崔湜,真是相貌堂堂。
崔湜是个非常聪明的人,他自有办法打探到这些人的身份:“在下崔湜,殿中侍御史。”
李裹儿明亮的眼神瞬间黯然了下去,殿中侍御史……咳咳,这她可不感兴趣,于是含糊说了句话,就转身提着花裙子走开了。
崔湜的心跳还没有平静下来,他呆滞地望着美艳绝伦的李裹儿,心中暗叹安乐郡主倾国倾城之姿容。
宽阔的院子里三十余张座位,来的是长安城赫赫有名的文人,或是有功名在身的文臣,或是昭文馆饱学之士……宾客都差不多来齐了,纷纷入座。
李成器坐在最上面的主持座位上,主人座的左边分别是李重润、李长宁姐妹、李隆基等李氏兄弟姐妹。右边则是以观国公杨慎交为首的宾客。
正道诗会要开始的时候,侍从王英匆匆赶过来,走到李成器的面前附耳说了些什么。
李成器怔了下,赶紧站起了身,脸色变得复杂。李隆基见大哥如此问:“怎么了?”
“是上官婉儿的车驾到了!”李成器缓缓平复了心绪。
此言一出,众人皆感到意外,李成器兄弟没有邀请上官婉儿,但上官婉儿得知这儿举行诗歌宴会,竟不请自来。
要知道上官婉儿在这些文人墨客心中的地位是极高的,长安城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上官婉儿的诗词歌赋。
“快请她进来吧。”李隆基忙提醒道,略有犹豫,“这样,大哥就在这儿,我去迎她进来。”
上官婉儿是武皇一手提拔起来的贴身心腹,处理百官奏表,参决政务,权势日盛。李隆基示意李成器坐在主座,尽管上官婉儿拥有比他们想象中还大的权力,可他们毕竟是李氏的王,怎能对一女子卑躬。但又不能怠慢了上官婉儿,李隆基权衡之下,让大哥坐镇,他迎礼。
听说上官婉儿来了,李长宁的心猛然一颤,早就听闻过上官婉儿的手段和才智,颇为敬佩,而因一个月前的那件事,她对上官婉儿更是惧怕的。
沉住气沉住气……李长宁不断提醒自己冷静下来,她得找对感觉应付上官婉儿。
很快李隆基就走出去迎接这个时代最具盛名的大才女上官婉儿,一位美丽华贵的中年女子踏入庭院内。
这个女人不再年轻美艳,却是贵气雍容,容止端雅。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上官婉儿的身上,无不表示恭敬。最显眼的便是上官婉儿额头上的红梅妆,有流言说这红梅妆是因她犯了错,武皇一怒之下拿簪子伤的,她眉间就落下了个伤疤。上官婉儿就剪了花瓣贴住,后来反而成为宫女们争先效仿的时髦打扮。
李裹儿咬了咬唇,悄悄问坐在旁边的李长宁:“姐,这个上官婉儿也没多大官职啊,不过是小小女官,为什么大家都这么怕她?”
李长宁按耐住内心的忐忑答道:“她掌生杀大权,实权胜比宰相。”
李裹儿听了这话,眼珠子一转,不说话了。
“我路过附近时,听人说起寿春郡王举办了诗友宴会,就过来看看。”上官婉儿目光一扫在座,随即朝李成器一拜。
李成器忙站起了身,躬身回拜:“就是几个朋友聚在一起对对诗罢了,算不得什么宴会,没想到把上官尚仪给请来了。”
他们心知肚明,若不是有眼线将兴庆坊聚会之事提前传进宫里去,传到了武皇的耳朵里,上官婉儿必定不会有这份闲情来参加私人诗会……此时的武皇无论是对李家还是武家的某些举动依旧是敏感的。
寿春郡王李成器本作势要让上官婉儿坐主位的,李重润见状却道:“宾客之礼,岂能乱乎。”
客座首座位置上正坐着观国公杨慎交,杨慎交笑了两声起身让位解围:“上官尚仪年长慎交,请入此座。”
杨慎交是个不在乎虚名的人,可他这一起身想让,位置就满了,李成器再喊人加座位在最后头,让观国公坐尾座于礼不合。
“我随性惯了,就在邵王那边挤着坐坐吧。”杨慎交温和地说了这话,如鱼得水般大摇大摆坐到李重润与李长宁的中间。
李长宁顿时傻了眼,往旁边移了移身子,气得全身发抖:“你!”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他一个大男人坐在她旁边成何体统,不是让人误会么。
“郡主可多担待啊。”杨慎交脸上那笑容是要多灿烂有多灿烂。
“既然有上官尚仪品评,那今日诸位可就得不能胡乱敷衍了。”李成器爽朗笑道。
“那我们以何题为诗呢?”坐席有人问。
李成器看向上官婉儿:“就请上官尚仪点题吧。”
上官婉儿轻轻笑了笑,抬头看了一眼阳光明媚的天:“今个儿天气好,我们只谈风月不谈政治,以‘情’为题作诗吧。”
有上官婉儿在场,谁还敢非议朝堂政治,敢说武家人一个不字?李长宁微微端详,上官婉儿虽待人客气,但举止谈笑间却有不输太平公主的气势。
☆、一言不合就互怂
李裹儿撅起小嘴,她哪里比得上这里满腹经纶的才子们,无助地看向李长宁:“姐,我一时想不出什么好点子怎么办?”
李长宁淡淡答道:“那就别说话,我也不会即兴作诗,我们听他们表现就便是。”
杨慎交听到李长宁这话,忍不住笑了,手持铁扇挡住了半张脸。这时李成器宣布了吟诗的规矩,第一个人作诗后,便随意点名下一个并提出要求,后者按要求作出诗来算过关,对不出来可就要罚酒三杯。
也就是说如果李长宁与李裹儿被点名点到了,她们就必须即兴作诗,否则就要在所有人面前出丑认罚喝酒。
众人苦思冥想时,杨慎交第一个举手:“那由我来抛砖引玉,第一个对诗吧。”
李长宁顿时紧张了,刚才耳边隐隐约约听到杨慎交冷笑哼声,他该不会等会儿故意打击报复她吧。
杨慎交一扫院子里的情形,余光扫了一眼李长宁,唇角露出甜蜜的笑,慵懒的声音响起:“桐香幽幽翠,春蜓踏花蕊。缘来缘阑意,为伊销魂归。”
“好!”众人拍手为杨慎交这露骨的绝句情诗喝彩。杨慎交毫不避讳地当场说情,李长宁在旁听了只觉得头皮发麻,心浮气躁。
上官婉儿的目光落到杨慎交身上,微笑未语,杨慎交做的不过是一首平常诗,押韵、粘对方面还行,但没有惊艳之处。
李成器挥了挥手:“杨兄请点名让下一位朋友对诗。”
李长宁内心祈祷着杨慎交不要作妖,果然她的预感是对的,杨慎交转身侧头望着李长宁,饶有兴致地道:“长宁郡主,你离我近,我就点你了。”
此刻李长宁的心境是极度崩溃的,就知道杨慎交会点她的名,她也不能当众丢人吧,只能撑着站起身,朝杨慎交点头示礼。
李裹儿嘴巴长得大大的,心里想着长姐真倒霉,第二个就轮到她了,不知道长姐想出点子没。
呵,这个杨慎交可真够狠的,表面上对她钟意有加,背地里就耍手段害她出丑!李长宁悠悠吸了口气,虽然文采不算出色,可方才杨慎交作诗时,李长宁便格外留意,顺着他的诗来应付还算得行。
“蔓馨漫漫醉。昔霞避朝蕾。花惜花落没,回眸空枝垂。”李长宁轻轻瞪了一眼杨慎交,她这首诗可是绝情诗,示意竹篮打水一场空的情。
李长宁即兴吟作,杨慎交的眸光变得澄澈而明亮,脸上洋溢的笑容不减。他的确方才随口一言不是为了捉弄她,而是为引起她的反抗兴致。只要她认真了,他才有机会更了解她不是?
这次上官婉儿也拍了手掌,李长宁接的这首诗对仗很工整,表达的感情与杨慎交的诗绝然不同:“长宁郡主这诗接得很好。”
李长宁心有余悸,看向上官婉儿脸上的笑容稍稍僵硬了些……不知上官婉儿是敌还是友,若是她做了这个聪慧女人的敌人,那岂不是太可怕了。李长宁沉了沉神,朝上官婉儿欠了欠身:“上官尚仪谬赞。”
李裹儿拍了拍心口,冲李长宁竖起大拇指,还好长姐机灵,要换做是她可接不了诗。在李裹儿看来,作诗不是容易的事儿,不可能一气呵成,总得给足够的时间酝酿吧。李裹儿小声嗡嗡道:“姐,可别喊我啊。”
不等人说话,李长宁抬头微扬直接瞪着杨慎交道:“请观国公再赐教!”
这题作又扔回到杨慎交这儿,在场所有人怔住,这才会意观国公与长宁郡主在暗中较劲。
这正是杨慎交想得到的效果,他打开手中折扇,潇洒地挥动着扇了几扇,用诗回应李长宁:“狂歌婉婉媚,旭起云霄坠。觅痴觅思羞,意深唇语对。”
小娘子,别害羞嘛,你的痴情厚谊我已经感觉到了,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杨慎交情意绵绵的目光落到李长宁的身上。
“哈哈哈——好啊,国公果然是风流倜傥。”在场有人忍不住高声笑道,不少人呵呵附议。
杨慎交虽未点名,可都看得出来他醉翁之意不在酒,作诗就是为了示意对长宁郡主的倾慕之情。
李长宁极力让自己当众保持风度,嘴上跟他斗来斗去也讨不了好,索性装着听不明白,不予理会。
李重润见杨慎交言语中似乎在调侃李长宁,出面为妹妹护短:“观国公才华横溢,出口即成诗。国公和吾妹做的诗都很好,都可不能一直是你们两人表演,我等都无机会啊。”
“哈哈哈,邵王见笑了。”杨慎交无论如何也不能再指向李长宁,只得随意一指,一位年轻文官起身接诗。
李长宁哪儿还有心思去赏析别人的诗文,满肚子憋着火气,早晚她要好好收拾杨慎交这个克妻男!
而当李长宁愤怒的余光扫视向杨慎交的时候,他对过来的视线却是充满了无线宠溺柔情。
呵呵,李长宁翻了个白眼,在心里给杨慎交扣上了“戏精”的帽子,他一定在每个女人面前都装着甜蜜温情。
杨慎交右手撑在案几上,优雅地撑着头侧目望着李长宁,丝毫不计较别人的眼光,眼里都是她的倩影。
李长宁被他直白的目光盯得发毛,忍不住小小哼声:“观国公是得了花痴病吗?”
杨慎交只是笑笑,也不回答李长宁的话。李长宁又咬牙道:“你就是有病,得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