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若还嘴,长宁郡主又要说我以大欺小。唉,难怪都说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杨慎交无奈地摇了摇头。
李长宁竟无言以对,面对这样的杨慎交,除了一不小心招惹上他自认倒霉,她还能有什么办法应付呢?
接了下轮了好几位作诗,大多人都能接上诗,也有少数没憋出来的,就罚酒。第一个作不出诗的罚三杯,第二个罚四杯酒,以此类推。
到了李隆基这儿,上位诗友说今日诸位朋友欢聚一堂,是个好日子,便要李隆基以《好时光》为题。
只见李隆基站起身,双眼炯炯有神,扫视全场思量片刻后即吟:“宝髻偏宜宫样,莲脸嫩,体红香。眉黛不须张敞画,天教入鬓长。莫倚倾国貌,嫁取个,有情郎。彼此当年少,莫负好时光。”
李隆基的诗文一出,众人皆是赞许过望的目光,不断拍掌喝彩。连上官婉儿都惊喜叹道:“临淄郡王年纪轻轻却是才高八斗。好一个‘彼此当少年,莫负好时光’,此句妙极,必能流芳!”
李长宁怔住,原来“莫负好时光”这句出自李隆基之诗,他这首诗水平可是高了先前所有人许多。此前李长宁把李隆基想象成心机颇重、善于玩权的人,原来此时的他也是位翩翩风流少年,更多是可爱懂情之处。
一句“莫负好时光”令人惊赞,李隆基仰着英气的头,全身散发着疏狂气息,望向坐在对面角落中无人搭理的紫衣少年:“崔湜兄,请你接诗吧。方才我以有情点题,崔兄就以绝情点题吧。”
崔湜本就文采卓绝,前有李隆基的“珠玉”,他也不能上不得台面。崔湜很感激临淄郡王李隆基把他当作朋友般的这份情谊。
“那在下就献丑了。”崔湜向众人行礼一拜,思索须臾后出口成章,“不分君恩断,观妆视镜中。容华尚春日,娇爱已秋风。枕席临窗晓,屏帷对月空。年年后.庭树,芳悴在深宫。”
李长宁听闻此诗眼前一亮,目光凝视向那位不引人注目的紫衣男子,心中叹道真是首戳人心疼的好诗。而因崔湜没有李隆基的地位,所以受到的吹捧也没有那么大,众人也是面面相觑地叫了几声好。
此前每人即兴作诗后,上官婉儿都会给出评价,而崔湜的这首诗出来后,上官婉儿眸子暗暗沉了下去,品味着那句“枕席临窗晓,屏帷对月空。年年后.庭树,芳悴在深宫”。这何尝不就是她自己在深宫的写照,不能光明正大喜欢一个人,不能快快活活做想做之事,在宫中一天天老去。
很快有人留意到上官婉儿脸色变得难看了,以为上官婉儿不喜欢崔湜的诗,便道:“这诗怨气太重,不太合适今日的氛围啊。”
崔湜愣住不语,李隆基笑着解围:“呵,是我疏忽了,点名让崔兄作了首悲情诗。不过我私心以为崔兄这诗极好。”
上官婉儿淡淡吸了口气,嘴角露出一缕苦涩的笑容:“是啊,挺好的。崔湜文采过人,下笔千言,今年多大了?”
“二十有四。”崔湜诚惶诚恐答道。
上官婉儿看着崔湜的双眼中闪过一缕特别的光彩,光彩之后又是无尽的黯然,不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李长宁的余光故作不经意地扫视着上官婉儿眼中的思愁,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熬在深宫,忍受长年的落寞,对武皇的宠男动了芳心……
崔湜作诗后,上官婉儿再无兴致听诗,而是举起杯中酒一饮而尽,喝了一杯又满上一杯。
上官婉儿失态了,而李长宁以为她那样的女人是不该被一首普通诗而牵动情绪的,可她的确失了分寸。
不对,李长宁否认了心里的念头,上官婉儿的失态一定不是因为那首诗,还有别的更重要的原因。
☆、有钱能使鬼推磨
轮了一圈作诗之后,诗歌大会开始了第二个环节,琴画展才、高歌饮酒……
上官婉儿是第一个喝醉的,李成器见状忙让妹妹李月扶上官婉儿去她的院子里休息。李长宁为主动接近上官婉儿,便自告奋勇和李月一起扶上官婉儿去房里。
“你倒是很懂人事嘛。”旁边的杨慎交嘴角轻扬。
李长宁假装听不懂杨慎交话中含义,扭过头没理会他,直接上去搀扶醉爬在案几上的上官婉儿。
两位郡主将上官婉儿送到了客房中休息,李月心里惦记着诗友会活动,李长宁让李月去继续玩,她留下来照顾上官婉儿。
“上官尚仪,你喝醉了,就在这儿歇着吧。”李长宁扶上官婉儿躺在床榻上。
“水,水……”上官婉儿缓缓恢复了点意识,口中念着。
李长宁倒了碗水过来,悉心喂上官婉儿喝下,这是李长宁第一次和这位天资聪慧、过目成诵的大才女接触。
“好点了么?”李长宁柔声问。
上官婉儿微微抬头,眼帘中模糊印出李长宁的面孔,她蹙了蹙眉:“原来是长宁郡主,多谢。”
李长宁微笑道:“尚仪不胜酒量,今后当少喝点酒。”
上官婉儿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般难受,她的头也疼得厉害,心口憋着的那件事压得她喘不过其来。她还处于半醉状态,意识不太清晰,便对李长宁笑道:“今天听你们年轻人作诗,真好,长江后浪推前浪。”
“我等比起上官尚仪大才来,亦是小巫见大巫。”李长宁有自知之明,她那点墨水哪敢和真正有才之人相比,“不过临淄郡王和崔湜的诗倒是惊艳。”
“是啊。”上官婉儿脑子里慢慢浮现起李隆基的面庞,闭了闭眼,感觉那张脸、那风采好熟悉,像极了一个人。
“尚仪年轻的时候,已是文不加点,须臾而成精彩之作,得到圣上赏识。”李长宁轻笑着又道。
本是奉承的一句话,却让上官婉儿眉宇间的忧愁更深了,她睁开了红肿的眼:“我年轻时,武皇说我聪明过人,文采非凡,便派我到太子贤的身边做了个侍读。”
李长宁心中一颤,上官婉儿忽然提到了前太子李贤,也就是被武皇逼得在边缘巴州自尽的二皇叔。这一刻,同为女人的李长宁似乎明白了上官婉儿为何伤感醉酒。
上官婉儿冷嘲地笑了笑自己,又缓缓闭上了眼,思绪回到很久很久以前。那一年太子李贤二十四岁,十四岁的上官婉儿见到英气不凡的李贤后便情窦初开。武皇派上官婉儿去李贤身边做侍读,真正的目的竟为了暗中监视他,将他的一言一行禀报武皇。
“皇叔英武不凡,睿智明达,可惜后来遭受奸人所害,被那奸人酷吏逼迫自尽,唉……”李长宁也由衷觉得惋惜。
“置他死地的罢黜诏书,是我为圣上草拟的。”上官婉儿声音沙哑而艰难地挤出这句话,只觉得心如绞痛。
李长宁愣了下,呆呆看着上官婉儿,看到了她痴情又无情的一面。眼睁睁看着自己最爱的男人遭受迫害而死,而她不但没有救他,反而是落井下石。
“其实我也有别的选择。”上官婉儿睁开眼时,眼眶里满是噙着的泪水。她可以选择陪李贤一起去死,可她没有,当时的她毫不犹豫选着了追随武皇好好地活着。
“不,你没有更好的选择。你已经做了最好的选择。”李长宁柔声安慰她道。
上官婉儿无比悲伤又带着点愕然地看着李长宁,李长宁似乎听懂了她的心事,上官婉儿冷冷笑了笑:“我是个冷血自私的女人。”
“每个人都是自私的。”李长宁这么回答。
“不,郡主,那只是因为……现在没有出现那么一个人,让你把他看得比性命更重要。”上官婉儿眼中闪烁着泪光,也许在无数个夜晚的梦里她后悔过。
李长宁双眸里满是迷雾,会出现那么一个男人么?她把他视为比自己的性命还重要?在追逐权力欲望的宫廷中,当真有刻骨铭心的爱情吗?
上官婉儿想安静在房间呆一会儿,李长宁便退了出去,她没有回到喧哗热闹的庭院去,而是在这僻静的小院子里转转。
“卿窃思我,我心斐然。卿不我思,岂无他人?”
听到这个没脸没皮的慵懒声音,李长宁脸色一沉,不用转回头也知道谁阴魂不散地缠上来了。
杨慎交带着春风拂面般的笑容走向李长宁,手里还扇着铁扇附庸高雅。
“观国公,你我道不同不相为谋,能否劳烦你看见我的时候,走得远一点?”李长宁眯着眼转过身,盯着一身华丽锦袍的杨慎交。
“俗话说女为悦己者容,我心悦卿,郡主怎么反而不高兴呢?”杨慎交保持着君子般的笑意。
“不知国公喜欢我哪一点?”李长宁眼皮微微抽动,她改还不行么?
杨慎交故作深思状:“我就喜欢你……对我不理不睬的这个样子。”
李长宁竟无言以对,就反感他这放荡不羁的模样,他不是喜欢窈窕淑女么,那她就阴险给他看!李长宁仰起头,轻蔑地瞪了眼杨慎交:“恕我直言,观国公年龄也不小了,样貌中庸平平,入不了我的眼。”
“没关系,我有钱。”杨慎交淡淡道,富可敌国的他能给女人金山银山做聘礼。
“国公如此做作,只会让长宁看不起你!”李长宁冷哼。
“莫非郡主认为,有钱也是我的错?”杨慎交理直气壮地问。
“……”李长宁再次无言以对,机智的她立马又想到了点子,“家财万贯又如何?我想要的,你能给我吗?”
杨慎交眉头轻挑:“不知郡主想要什么?”
李长宁目光冷寒,微笑道:“听说陛下有一颗夜明珠乃稀世珍宝,非常喜爱……而我也是个很喜欢珍宝的俗气女子,只喜欢独一无二,高高在上的这一颗夜明珠。”
谁敢抢武皇最爱的宝贝,那是活得不耐烦了吧,李长宁自以为用这个法子就能完完全全拒绝他,令杨慎交知难而退,别再纠缠她。
“若是我得到陛下的夜明珠,可否当聘礼送给郡主?”杨慎交得寸进尺地问。
“……”聘礼是什么鬼?他不是克妻么?若是李长宁答应了嫁给他,那岂不是很快会被他克死?
他一定拿不到武皇视若珍宝的夜明珠,李长宁眯了眯眼:“好啊,若是你在三天之内得不到夜明珠送给我,那就劳烦你永远消失在我眼前。”
李长宁大摇大摆地转身离去,杨慎交站在远处悠悠怡然地凝视着她远去的背影。
诗会举行完毕,来客们也陆陆续续离开。上官婉儿酒醒了,坐车驾回去,临行前刻意冲李长宁道了谢。上官婉儿对自己没有恶意,李长宁心里压着的那块大石头总算落地。
李长宁与李重润、李裹儿同坐马车回宫。李裹儿颇有兴致地评点着让她记忆犹新的崔湜,崔湜不仅是文武全才,还很懂得讨喜,在宴会上说了许多让李裹儿心花怒放的话来。
比起先前冷冷冰冰的苏彦伯,李裹儿很快对崔湜更充满了兴趣。李裹儿喜欢崔湜的才貌,可又嫌弃他的官阶太低。这一回到长安城,他们都各有千秋,李裹儿犯了选择恐惧症。
观国公府。
杨慎交回到杨府后,就聚集了他养的那些谋人学子,全都排排坐留在大堂。这些曾经的落魄学子,大多是名落孙山的考生,等着下一轮科举考试,因囊中羞涩而被观国公接济,他们对杨慎交是极为尊敬的。
学子们窃窃私语,不知观国公要让他们想什么法子,想来一定是重要的事儿。他们个个精神饱满,想着要为观国公出谋划策尽力。
可杨慎交一开口,学子们就纷纷惊悚望而却步:观国公要的不是别的,而是武皇钟爱的那颗价值连城的夜明璧!
这……怎么可能有人能拿走武皇陛下的宝物,而且这大周每个人都想尽心思为陛下献宝,讨得武皇欢心,哪里有人敢虎口夺食的!
大堂里所有人都傻了眼,以为杨慎交是喝高了酒,就算胡来也不至于异想天开成这样吧。
“若是谁能想出好法子,我赐其百金。”杨慎交目光肃然,用眼神告诉在座的诸位,他的话是认真的,而且有钱能使鬼推磨,他就不信重赏之下还没有勇夫。
“江湖上有位号称盗神之人……”有人灵机一动。
“咳咳,我可不想因偷盗国宝而掉脑袋。”杨慎交缓缓道,“如何能说动武皇将夜明珠赐予我?”
学子们无可奈何地面面相觑,皆想不出好法子来,武皇怎么会将自己心爱之物赐予臣子呢?恐怕观国公杨慎交是没那么大的面子。他们嘴上不说什么,但心里都暗自叹息,这观国公慷慨大义,可常常是想到一出是一出,也真够作的。平日里作天作地也就罢了,这回竟然作到了女皇陛下那儿去——
杨慎交换了个舒服的坐姿,向后懒洋洋地躺着,目光淡淡扫视这些才子,悠闲地摇了摇手里的酒樽:“谁能为我分忧,赐千金!”他大概最不缺的就是钱了。
从百金直线增长到千金,所有人的眼里都冒着金光,这时一位名叫的周常的布衣站起身,冲观国公一拜,声称自己有个好主意。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男主:花花,出来!
作者:啥事?
男主:我有不满,出场太晚!
作者:不晚不晚,已经提前把你放出来了。
男主【冷笑】:有人设这么差的男主吗?太作了……
作者君【微笑】:你不作,怎么衬托女主正常?放心,他们也作。
男主【冷漠】:呵呵呵~
☆、蛇蝎美男的陷害
昨日是李家举办了小聚诗会,而后日则是宫中将举行盛大的诗文宴会。这个宴会的主角,便是美艳天下的张氏兄弟。
武皇为他们专门成立了控鹤监,二张成了控鹤丞,这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一种官职,不管是大是小,总之百官都在二张戏弄之下,争先恐后地屈迎奉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