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吧, 郡主，既然来了，当入上座。”许都做了个手势，请李长宁上台上座。
“你是？”李长宁怔住，不记得自己认识眼前此人。
“在下是观国公府的人，名叫许都。郡主有何差遣，但凭吩咐。”许都恭恭敬敬道。
是杨慎交的人，李长宁心中大呼不妙，她该不是又中了杨慎交下的套吧，周围的普通百姓纷纷围住，她也走脱不得，又被许多双眼睛好奇地打量着，于是硬着头皮跟许都上台就座。
丁香跟着李长宁走过去，许都贴心地给丁香也搬了个椅子来，郡主的心腹丫头也是要礼遇周全的。
“我就不用了，下人入座，不和礼仪。”丁香轻笑道。
许都悠悠端详了一番丁香，连郡主这个丫头都举止有礼：“来者皆是客，国公吩咐的。”
李长宁回头对丁香点了点头，示意她不必拘礼，既然出了宫，就没宫里那么多规矩，她把丁香当做自己人，必不会亏待。
许都又多瞧了两眼侍女丁香，哎呀呀，这个小丫头长得挺漂亮可人啊。许都又转念一想，连周常在老家都有发妻和儿女，而他年龄比观国公还大，却是连媳妇都没讨到一个啊。唉，许都心里叹气，倒是有过几次动心，可刚送出情诗就被人给打回原形！倒不是他其貌不扬，就是身高硬伤罢了，站在周常旁边，都比他矮半个头来。
“真是巧啊，我忽来了兴致到菊林玩玩，就遇到了观国公。”李长宁此时心如猫爪。
“郡主觉得国公弹的这一曲《凤求凰》如何啊？”许都收拾起心情悠然又道。
司马相如向卓文君示爱不就是凤求凰么？李长宁晃过神来，在乐曲方面她算是孤陋寡闻，若不是许都说出来，她并不知道这是首什么曲子。
但许都此言暗示着什么，李长宁猜出了个所以然，难道杨慎交在菊林会佳人，这个佳人不是指别的女子，正是指她李长宁？
这……果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若是杨慎交直接言明请李长宁而游，李长宁未必答应，如此反而激得李长宁有意来之！
杨慎交似乎比她想象中还要了解自己，李长宁眼皮微微抽动，意识到了杨慎交的“可怕”之处。
李长宁不友善的目光淡淡看向杨慎交，正好杨慎交那招牌式的绵绵目光看过来，两人对视，李长宁眯了眯眼。
一曲毕后，杨慎交站起了身，手持起桌边的铁扇，手上一挥打开扇子，装模作样地扇了两下：“此次有幸巧遇长宁郡主，可真算是有缘啊。”
李长宁脸上的笑容微微僵硬凝固，好重心计的杨慎交，他这么一闹，长安城就会有他们两人在“相交颇深”的流言。如此一来，那些门当户对的贵族子弟，就自然不会看中正当婚配最佳年龄的李长宁。
亭子四周不断有人抬来桌子，仆人们陆陆续续端上菜更多更快。
杨慎交回头朝周常做了个手势，两百多道菜肴基本上上齐，还不包括那些糕点小吃，美食宴可以开始了。
周围的人群开始涌动，都迫不及待品尝美味佳肴。婢女们端着酒杯，给在场每个人都倒上了酒。
“今日共举杯，有缘知心人。”杨慎交笑着举起酒杯，向台下众人敬酒而饮。
“国公真是大气……”“国公真是豪爽……”“果然是美味啊……”众人议论纷纷。
“已经准备好了酒菜，请国公与郡主移步芷兰轩用膳。”一位婢女上前恭声道。
“好。”杨慎交应声，随即冲李长宁做了个请的手势，“郡主，看看我为你准备的酒菜是否合心意？”
李长宁早就饿得见了那些美食直咽口水，只不过顾及到形象才佯装着满脸淡定，不由分说地站起身：“走吧。”
丁香见郡主走了，正欲跟上前去，却被许都伸手拦下。许都眉头一挑：“诶，国公与郡主美酒谈心，不便有人打扰。”
“可是……”丁香手里还握着红木宝盒，她是得跟着郡主的啊。
“无妨，一会儿我再送你过去。”许都笑眯了眼，心里也打起如意算盘，“我们就留在这儿享用美食吧。初次相见，幸会幸会，在下许都，你叫什么名字啊？”
“丁香。”丁香喃喃答。
“紫丁香，芬芳独特，丰满秀丽，花木中享有盛名，好名字！”许都连连拍手。
“哦。”丁香冷冷瞥了眼许都，她不过是一介宫人，真的值得这个国公府的谋子如此处心积虑迎合？咳咳，真够无聊的。
今日武皇陪着张昌宗，不但没有见李显、李长宁，就连武三思入宫也白跑了一趟。
梁王府内，武三思长长叹了口气，今日入宫是打算向武皇提李武两家结为亲家的事儿。可谁知张昌宗偏偏病了，武皇心情不悦，就谁也不见。
“爹，那就过几日再去吧。”武崇训心里亦是万分期待的，自从那夜家宴上见过李裹儿后，就对美貌倾城的李裹儿朝思暮想。
“是啊，得抓紧时间，不能让别人捷足先登。”武三思严厉了目光。
正在父子二人思索着，如何在武皇面前提亲时，有探子来报，观国公在落英菊林弄了个美食宴，还专程请了长宁郡主。
武崇训顿时感到吃惊：“怪了，杨慎交不是喜欢安乐郡主么，为何此次宴请的长宁郡主啊。”
不等武三思开口说话，武崇训立马点了点头，自问自答：“我知道了，长宁郡主是安乐郡主的姐姐，观国公想争取到安乐郡主的好感，所以就打算请长宁郡主帮忙。”
“你，我怎么会有你这么个傻儿子！”武三思顿时气得脸色发青，“那杨慎交分明是狼子野心，也急着成为周王的乘龙快婿呢。”
武三思不免为一双糟心的儿女感到心烦意乱，武崇训不堪重任，武瑶儿只会耍滑头不懂人心，都这么久了，连个杨慎交都搞不定。
“爹，你不是打算把瑶儿许配给杨慎交吗？”武崇训凑上去道，“看来他是攀上了周王的树，不愿娶瑶儿了。”
“唉，是啊。”武三思想来想去，既然那杨慎交有心回避，罢了，总不能在他身上一直浪费时间，得为武瑶儿另觅良人。
既然选择和李家人关系亲密起来，那就得好好运筹帷幄，武三思眼前一亮，想到了太平公主的次子薛崇简。太平公主可是非常疼爱这个儿子的，薛崇简幼时即封郢国公拜太中大夫，身世权力可比杨慎交强得多。
只不过武三思已有了权力便爱财，所以看中了杨慎交的家财万贯，如今杨慎交不识好歹，就为武瑶儿令安排一桩好婚事吧。
“爹！”恰好武瑶儿这个时候来了，听见探子正在回报观国公在菊林请游人宴之事，恼得花容失色，“又是那个李长宁！”
“好了，瑶儿，你也别气了，爹爹已经为你想好了后路，没了杨慎交，还会有更好的。”武崇训安慰着妹妹。
武瑶儿顿时眼中含泪，撒娇地拽住武三思的胳膊：“爹，瑶儿不要别的男人，就要慎交哥哥！”
“瑶儿不可任性！”武三思耐着性子道，还嫌他不够丢人吗？上回庚帖都送到观国公府了，可杨慎交以游学半年为名，生生是拒绝了这门婚事。
“爹，瑶儿此生非慎交哥哥不嫁！”武瑶儿赌气道，她喜欢杨慎交好几年了，一心想着嫁给他，怎么能说没就没了，连爹爹都不再帮忙使劲。
武三思的耐心可没那么好，扬手就是一个巴掌扇到武瑶儿的脸色：“杨慎交要是真肯娶你，会这么多年不来提亲？你哪怕是能得到他一点心，他今日在菊林相邀之人就不是李长宁，而是你了！”
☆、第三十九章
武瑶儿被武三思这个巴掌给扇傻了眼, 泪眼连连：“阿爹。”
武三思气愤不已地指着武瑶儿：“你啊你, 那么多机会都抓不住，现在还不够清醒！处处争强好胜, 处处斗不过人家！你要再不收收自己的性子，今后更是让人踩到脚底下！”
“爹爹别生气了。”武崇训也被武三思的巴掌给吓着了，赶紧上前劝，“瑶儿心思的确不如李长宁，但今后我们兄妹一定会更加听从爹的教诲, 好好做人做事。”
“你们兄妹两个好好跟人家学学，别总做事没脑子，被人耍得团团转！”武三思满脸怒气冲冲。
惹怒了父亲，武瑶儿低着头不敢哭出声来，心里的怨气都灌注在李长宁身上：李长宁，你若抢走慎交哥哥，毁我终生幸福，我武瑶儿这辈子绝不会放过你！
菊林芷兰轩。
三层雅致阁楼, 楼顶天台上是个绝佳的位置，整个园林景致一览无遗。
暖暖的阳光沐浴下，在这儿喝酒吃美味倒是件惬意的事儿。每上一道菜肴，都有候在李长宁身旁的侍者介绍，上的都是这个时代的名菜。
李长宁只见上了一道烧鹅菜，听旁边侍者道：“这道‘浑羊殁’用精心挑选的一只肥鹅，填五味肉末再放置于羊腹中，缝合烤羊, 烤熟后将羊弃掉，鹅肉鲜美原汁原味。”
吃个烧鹅还这么多讲究，李长宁拿着筷子尝了一口，味道的确是与众不同，肉质细腻鲜美。
“郡主，这道甘露羹请品尝，是配制了何首乌、鹿血、鹿筋的汤，有美容养颜之功效。”侍者拿着一个小碗为李长宁盛好半碗，恭敬递上去。
“咳咳咳……”李长宁喝了口，这汤鹿味儿太浓，她喝得不大习惯。
侍者见李长宁微微皱了下眉，忙将甘露羹扯下，又端上一碗长生粥到李长宁面前。
看着琳琅满目的各式菜肴，差不多有二十余道，李长宁肚子差不多都吃饱了，她和杨慎交两个人哪里吃得下这么多菜：“国公，不用上菜了吧。”
杨慎交微微一笑，看向侍者，侍者答道：“还有十六道菜。”
李长宁眼角微微抽动，这吃一顿饭太过奢侈浪费，竟然还有十几道菜：“国公，我差不多吃好了，真不必再上。”
唐朝的菜肴美食是发展巅峰的繁荣阶段，尤其是唐高宗李治时期开始，菜肴之亨饪方法层出不穷，制法更加精细，品种丰富风味多样，大厨们创造了不少名菜美味。这个时代的人很注重吃乐，尤其是贵族嗜吃，用度铺张。
“可是菜已经准备好了，郡主可皆稍稍品尝。”侍者欠了欠身。
“既然郡主说不必上菜，那就去吩咐他们，不用上了。剩下的菜，你们去品尝吧，不用在这儿伺候了。”杨慎交做了个手势，让他们先且退下，吃饱喝足也该和李长宁聊聊了。
“多谢国公。”侍者屈身一拜，与别的仆人皆行礼退下。
“红落花晚燕归来，玉露风清秋意浓。虽未到菊花盛开时，但这菊林园今日景色依旧是别具风情。”杨慎交眼中泛起浅浅的涟漪柔笑。
这杨慎交倒是能出口成句，会附庸风雅，李长宁有自知之明，她肚子里的墨水比他还是逊上一筹。李长宁手里拿着锦帕擦了擦嘴，这才想起来她到菊林是为了还夜明珠的，夜明珠在随身宫女丁香手里，却不知此时丁香去哪儿了。
“菊林人多眼杂，国公与我走得亲近，不担心你那些姓武的朋友不高兴吗？”李长宁眉头轻挑，眼角含笑。
“上回梁王府酒宴后，武氏诸王便与我有所疏远了，就连下个月的击鞠比赛，淮阳王武延秀都未派人通知。”杨慎交微笑道，武延秀明显是记恨杨慎交三番两次多管闲事，而这个时候邵王李重润却邀请了杨慎交加入他们的队伍。
武皇与周王母子亲近，周王立为太子几乎是势在必得，朝中势力几乎偏袒李家，杨慎交认为时机已成熟，无须再违心与武家人周旋，当直接站队表示支持李氏王朝。
“所以观国公担心梁王武三思打击报复，就故意引我前来，众目睽睽之下显得你我关系友好。”李长宁坦言说破了杨慎交的意图。她于危难中，杨慎交出手相助，若是杨慎交被武氏诸王攻击，李长宁自会还他一个人情，可这杨慎交就不能明明白白说出来了么？非要下个套，再让她来钻，弄得她心里不舒服。
“你啊，从小就这么聪明。”杨慎交为自己倒了杯酒，自酌自饮。
从小？听杨慎交这语气，难不成还小时候认识？可李长宁完全不记得回到长安城之前，见过杨慎交：“呵，我小时候与观国公怕是毫无交集，自幼愚笨可不敢听国公谬赞。”
杨慎交深深望着李长宁，他的思绪似乎回到了很久之前，那时候的李长宁还太小，忘了他再正常不过。
“我记得是中宗刚即位不久，父亲带着我入宫，那时的韦皇后听说我自幼就小有名气，便派人叫我去问话。”杨慎交眸光如月华般明亮而润，“可我不小心提到了赵妃，韦后动怒了，才两岁多的你出来讨喜韦后，才使得韦后没有计较我言过之失。”
李长宁脸色的表情微微僵硬，两岁的长宁帮过杨慎交？可她来到这里时便是七岁的李长宁，七岁之前的她其实是另一个人……那年的李长宁生了一场大病，大夫看后说药石无力，而后来李长宁又神奇般地转危为安，而且体质比生病之前更好，还喜欢上了舞刀弄剑。
难怪杨慎交后来肯这么帮她，原来是为了报答两岁时长宁的恩情，不知怎么的，李长宁听到这个理由后，心里“咯噔”晃了下，或许因杨慎交真心想要回报的那个人其实不是她。
“郡主，郡主……”杨慎交见李长宁有些恍惚失神，轻轻唤了两声，又笑道，“郡主不记得也就罢了，过往已逝，毕竟现在与今后才是更重要的。”
李长宁紧皱的眉头缓缓舒展开来，计较过往确没有意义，未来才是她要把握的。
“国公是因我和裹儿而得罪了武三思，我当还报国公之礼。”李长宁轻轻叹了口气，收拾好心情，目光肃然，“不瞒国公，我想到了一个法子，能离间武三思与武延基、武延秀兄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