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擅战——Miang
时间:2018-08-22 08:32:22

  段千刀板着脸,一副有苦难言、吃了黄连的模样,朝着霍青别一路深躬而行。
  “还请霍大人替我在霍大将军面前说说情……”
  江月心:?
  这……
  这是发生了什么?
  霍青别冷下了脸。
  “不成。”
  “这……”段千刀的面色愈发愁苦了,仿佛是个刚遭了劫匪、被抢的兜裆布都不剩的穷苦书生,小声碎念道,“霍相爷,您要是不应下这桩婚事,我只怕是要被我祖父打死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霍青别的脸色更不妙了。
  “这便愈发不成了。”
  “霍右相啊!”段千刀就差跪下来抱住他的大腿哭爹喊娘了,“霍大小姐甚好!令某魂牵梦绕,难以忘怀!霍大小姐这般贞静贤淑的丽人……”
  他一句“贞静贤淑”还没说完,一只绣鞋就飞了过来,准确地砸到了他的脑门上。“姓段的,怎么还没去给我买七味坊的胡桃糕?”一道甚是娇蛮的女声远远传了过来。
  段千刀脑门挨了一下砸,面色一僵。
  那只精巧的绣鞋笔笔直地从他头顶跌落,在额头上留下了半个脚印,坠落在地。他颤一下嘴唇,顶着那个脚印,面无表情地说完了后半句话:“霍大小姐温柔静美,宜室宜家,乃是京城女子的典范。在下是真心求娶。”
  江月心:……?
  霍青别淡淡吐出两个字:“不行。”
 
 
第68章 段千刀(一)
  怪不得霍青别会露出这种微妙的、前所未见的表情。
  霍家的掌上明珠、娇娇千金, 竟被一个领着闲官、空有“万贯家财”之名又游手好闲的臭小子瞧上了,那可不是令人恼恨极了?
  如霍淑君这般的相貌身世,天恭京城的青年才俊那是任她挑选。若非霍淑君不肯嫁人,霍青别又不愿坏人姻缘,便是叫她嫁进宫里做个娘娘,那也是极有可能的。
  可这段千刀又是个什么玩意儿?
  家里头虽有钱,但铜臭银子哪能比得上权势在手?老祖宗段鹰确实能在陛下面前说上几句话,可这一大家子都是从不破关来的,门第又哪能与京城世家比拟?
  更何况, 这段千刀自己的臭毛病也不少——性子跋扈、目中无人不说,从前还是不破关令霍天正都头疼不已的大恶霸。除了家里穷的,但凡是教养好点儿的京城闺秀, 谁又会瞧得上他?
  霍青别寒了脸,无视了苦苦哀求的段千刀, 跨入了门内。
  段老爷子段鹰将双手笼在袖里,笑眯眯地站在影壁前头, 道:“哎哟,右相大驾光临,真是稀客。蓬荜生辉呐,蓬荜生辉。”
  这段鹰瞧上去满面和气,如尊弥勒佛似的, 眼睛也弯弯的,铺开的皱纹瞧着也甚是和蔼;但用脚指头想也知道,能主掌段家数十年, 纵横北关无敌手的段老爷子绝不会是明面上这么简单的人物。
  “段老爷子,我霍九今日就把话说明白了。”霍青别也笑,直白道,“我侄女虽到了当嫁人的年纪,但嫁给贵家公子,那是绝无可能的。”
  “右相,话可不能这么说。”段鹰意味深长道,“老头我原本也是不想管这桩事的,但无奈何霍姑娘在我府上住了这么久,女孩儿家的清白名声总归是重要的。老头子我也是为了霍大小姐好,才会出此无奈之举啊。”
  他这话说的绵里藏针,明着为了霍家好,暗地实则是以名声作为威胁。在霍青别眼里,这一招着实有些险恶。
  霍青别微攥了手,心底微怒,也有暗暗有些懊恼没早些强硬地将淑君接回家来。
  霍淑君当日溜出宫中后,便是打扮成一介侍女,跟在了段千刀身旁混入了段府。这段千刀像是怕了霍淑君打他的力道,竟也对霍淑君好极了,她说什么、他便做什么,令霍淑君的小日子过得极是滋润,她甚至还上街溜达了好几次。
  正是因为段公子唯唯诺诺地跟在一个丫头身后,争着结账付银子、提着大包小包的场景太过奇怪,这才令霍淑君一个不小心露出了马脚,让霍青别顺藤摸瓜,查到了她的藏身之所。
  有段千刀护着,霍青别也不好硬来,派了人偷偷跟着后,便让霍淑君继续留在段家了。他偶尔听下人回报消息,说霍大小姐每日睡到日上三竿,花段千刀的钱花到手软,霍青别心里还怪有些不是滋味的。
  ——侄女长大了,唉。
  京城的乱事结束了,霍青别便打算接霍淑君回家。谁知道,这段千刀却贴了上来,死求白赖地求娶霍淑君。
  段府里,霍青别还在与段老爷子对峙着。
  “段老爷子,我家君儿脾气顽劣,玩心又重,着实不适合千刀少爷。”霍青别不惜自贬,张口道,“烦请老爷子忘了这桩事儿,我霍家必定对这段时日的照顾之恩厚礼以待。”
  段鹰依旧笑呵呵的,两手笼得愈发紧了:“哎呀,九爷也不必这么想大小姐!老头子我倒觉得大小姐为人天真烂漫,甚好甚好。见惯了人两面三刀、玲珑心眼,如大小姐这样纯粹的姑娘,反倒是招惹老人家喜爱了。”
  霍青别笑笑,道:“承蒙段老爷子厚爱,但这桩婚事,不行。”
  段鹰“啧啧”了一声,道:“我这孙子长这么大,老头子我还是头一次见到能管住他的人。霍九爷真不考虑考虑?”
  霍青别很强硬,道:“此事绝无可能。”
  段鹰露出微微遗憾神色,道,“是我孙儿没这个福气了。”说罢,便接过身后仆从递来的拐杖,一拖一拖地走到了段千刀身旁。
  段千刀原本正小心翼翼窥伺着决定命运的两人,眼见着祖父走过来了,便吓了一跳。下一刻,便见到段鹰拿起拐杖,抽在了段千刀的屁股上。
  “叫你顽劣!叫你乱沾那些有的没的!活该现在好姑娘都不愿嫁你!自找的!”
  段千刀被打的脸面全无,四处弹跳,一副求死不得的模样。霍青别在一旁看着,笑如春风,无动于衷。哪怕段鹰把段千刀打的狼狈逃窜,霍青别还是一副熟视无睹的模样。
  段鹰无法,只得道:“既然霍九爷不肯松口,那就罢了。派人去把胡桃糕买来,就送霍大小姐回去罢。”
  没过多久,霍淑君从段家里头走出来了。
  她还是丫鬟打扮,但手上戴的、头上别的,着实不是一般丫鬟能用的物什。她一边走着,还一边扒着头上一把发钗,嘟囔抱怨道:“姓段的,你给我送的这什么破玩意呀!沉死了,我不想戴……”
  一出门,见得霍青别就站在门口,霍淑君顿时倒吸一口冷气,老实了下来,垂着头唯唯诺诺道:“九叔……好。”
  霍青别温柔一笑,道:“君儿无事便好,该回家了。”
  温柔的笑面下,藏着夏日暴雨。
  藏着大海涌波。
  藏着狂风白电。
  藏着天崩地裂。
  霍青别的笑叫霍淑君看的胆战心惊,一句话也不敢多说,提了胡桃糕就憋着呼吸往外走,嘴里还碎碎念着一句“糟了糟了糟了”。
  经过段千刀身旁时,段千刀一边揉着挨打的大腿,一边小声问道:“霍妹妹,你那镯子我已叫人粘好了,明日就送到霍家去。”
  霍淑君愣了一下,这才想起来是那个被段千刀撞了一下以至于磕坏了的玉镯子。
  原来,她已经有一段时日没想起过那个曾被顾镜夸过好看的手镯了。
  “……哦,哦。”霍淑君心底有些怪怪的,但她在段千刀面前强势惯了,便忍着没表露出来。
  她在段千刀面前,一贯都是如此的。
  段千刀也是个心高气傲人,觉得自己无所不能。当日带她回府时,段千刀便摇着扇子,志得意满道:“霍妹妹,你现在瞧不起我,但有朝一日,我定会让你心甘情愿喊我一声‘好哥哥’。”
  那时,丫鬟打扮的霍淑君恶寒一阵,怒道:“绝无可能!”
  段千刀的扇子摇的愈发风流倜傥了,嘴角都要翘到天上:“说罢,金银财宝,丝绸锦缎,美酒佳酿,珍珠麝香……你要什么,本少爷就给你什么。便是要那天上的月亮,本少爷都能给你买下来!”
  霍淑君冷笑:“我要月亮,你给本小姐买个。”
  段千刀:……
  他好声好气道:“只是打个比方,霍妹妹,这你不能认真,天上的月亮是买不来的。”
  霍淑君又冷笑:“你说的这些,本大小姐怎么会没有?我就要天上的月亮,你给本小姐摘下来。”
  段千刀:……
  他还不信了,不摘天上的月亮,还不能驯服这匹烈性的马儿!
  从此后,段大少就走上了鞍前马后、殷勤备至的不归路。谁也不知道,为何少爷会对一个初来乍到的丫鬟如此周至,以至于主仆的身份都似反了一般。
  这样的反常,要想瞒住火眼金睛的段老爷子着实是苦难。段鹰一下就查到了霍淑君的身份,但他也不点破,就留霍大小姐在府上住。一老一少,竟还挺说得来,尤其是在训斥段千刀的时候。
  此时此刻,段千刀见到她一副高高在上、毫不领情的臭表情,竟也习惯了,丝毫未有说什么。
  待霍家叔侄走后,段千刀才刷的一展折扇,微晃着脑袋,自言自语道:“想我段千刀纵横不破关,什么样的女子没见过,谁不是对本少殷勤无比,霍家妹妹反倒不把我当回事。不让她低头喊我一声‘哥哥’,我就不姓段!真是有趣,有……啊!”
  话未说完,段老爷子一根拐杖又抽到了他的腿上。只见段鹰一边敲他,一边道:“叫你不争气!叫你不争气!这么好的机会,都被你耗费了去!”
  段千刀被老爷子抽的喊叫起来,再无风流书生的俊俏模样,狼狈地四处逃窜起来。
  “祖父!祖父不是请陛下降下圣旨了吗!这事儿又怎会不成!”段千刀一边逃窜,一边喊道。
  “圣旨哪里来的这么容易!”段鹰追着用拐杖敲孙子,怒道,“你以为霍九爷是那么好对付的!笑面阎罗爷,哪有这么好惹?若你从前上进体贴些,没准咱们家就能娶到这个好媳妇了!”
 
 
第69章 段千刀(二)
  霍淑君出了段家的门, 瞥到了江月心也懵懵站在门口。不知怎的,她一瞬间从脸红到了脖子梢,微恼道:“看、看什么看啦!”
  江月心是个实在人,立即摆手道:“我路过,路过。”
  “谁信你是路过呀!”霍淑君的脸愈发红了,“你是不是也来瞧我被九叔捉回家的热闹?”
  “真不是!”江月心一指街对面,道,“我哥哥家在那儿呢,我刚从我哥家出来。”
  霍淑君一瞥, 可不是如此?江府的匾额就悬在那儿呢。于是她没花说了,懊懊恼恼地跟着霍青别上了霍家备下的马车。
  她还穿着一身丫鬟衣裳,手里提着盒胡桃糕。这胡桃糕摆在膝上, 味儿甚是诱人,可霍大小姐闻着这香气, 心底却欢喜不起来。
  要是回了九叔家,那过的日子可就没有在段家这么惬意了。霍家的仆从得了九叔之命, 都力劝她学学规矩,整天管她这个、管她那个,一旬才能逛一次街,吃块肉还得小口小口地嚼,真是麻烦得要紧;哪能和在段家似的, 把段大少爷呼来喝去地差使呢?
  霍淑君唉声叹气了一阵,手托腮,望着车窗外。马车微颠, 车轮发出咕噜咕噜的转轧声,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忽而停下了。外头的车夫半撩帘子,对霍青别道:“九爷,宫里来人寻您。”
  霍青别眉心一折。
  “中道拦我?”他撩起车帘,探出半个身子,果见得马车前立了个抱拳弯腰的禁宫内侍,脖子上还挂着薄汗,一副气喘吁吁的模样。
  这个内侍不在家中等他,竟然急匆匆地路上来寻,显然是陛下那头出了什么要紧大事,一刻都等不及了。如今这个时候,能让陛下心忧的,恐怕也只有不破关的战事了。
  “把大小姐送回家去,不得有失。”霍青别叮嘱完车夫,下了马车,道,“我雇顶轿子入宫去,叫温嬷嬷不必备饭。”
  霍淑君眼见霍青别下了马车,便大大地松了口气——看起来,是不用挨九叔的训了。
  待霍青别走后,马车继续向前。没一会儿,便与另一辆马车狭道相逢。此处的道路并不宽敞,仅能容一辆马车通过,这势必得有一方退让。霍家的车夫对霍淑君道:“大小姐,对面是叶家的马车,要不,咱们让让?”
  霍淑君一听是叶家,立刻怒道:“让叶家人给本大小姐让道!”
  车夫得命,不敢违背。双方的家丁对峙了一番,那叶家人才老老实实地退让了。霍淑君从车窗里探出去一瞧,才发觉对头那马车里坐的是叶婉宜。
  叶大小姐去尼姑庵里住了那么些时日,昔日风姿绝艳、美冠京城的第一美人,如今却憔悴瘦削了一大圈。霍淑君瞧见她时,她正低声与车夫说着话,一副魂不守舍的黯然模样。她慢慢抬起眼皮瞧了霍淑君一眼,似是精气神都被抽干了。
  霍淑君的马车先从道上过去了,车夫有些担忧,问道:“那位到底是叶家人,叶家在京城可不好惹,会不会……”
  车夫的担忧不无道理。叶家钟鸣鼎食数辈,便是如今因淮南王谋反一事受了牵连,门庭渐渐冷落,但瘦死的骆驼终究有些分量。
  “怕什么?”霍淑君却毫不担忧,自顾自哼着畅快的小调子,“便是天塌下来,那也有我爹娘在呢。他们敢惹我爹么?”
  车夫闭嘴。
  霍大小姐定是上辈子行了无数善,这才会投了这么好的人家,有个权震天恭的爹爹能保她一世无忧无虑、荣华富贵。
  ***
  霍青别雇了轿子,到了宫里。李延棠在清凉宫等他,神色凝重。
  “方才收了关城的飞马快报,不破关那头的战况愈发不妙了。”李延棠凝视他一会儿,指一下桌案上的信纸,道,“右相自己看便是。”说罢,便侧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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