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名为爱——扁平竹
时间:2018-08-22 08:32:58

  犹豫良久,她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何愈?”
  极其简短的两个字,语气几乎没什么起伏,却还是让她听出了其中的疑惑。
  何愈强装镇定:“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
  那边沉吟片刻:“我以为你出了什么事。”
  何愈打着马虎眼,笑道:“我能出什么事啊。”
  想了想,她又补充一句:“我那个是发错了,你别多想啊。”
  “我知道。”
  何愈一口气还没松完,他不急不忙的补完了后半句,“你毕竟是成年人了,有需求很正常。”
  ……
  你知道什么啊!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何愈在心里一顿抓狂之后也释然了。
  对啊,反正她也成年了。
  怕什么。
  为了防止这个尴尬的话题继续下去,她连忙开口:“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挂了啊。”
  那边传来书页翻动的声音。
  徐清让沉默良久:“皖城气候干燥,昼夜温差也大,和北城不同。”
  何愈脑子发懵,缓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这是在提醒自己记得保暖防暑?
  “你怎么知道我要去皖城啊?”
  “顾晨告诉我的。”
  何愈点头:“这样啊。”
  徐清让这人,你就算是当面和他在一起,都不能指望他能和你多说几句话,更别谈是打电话了。
  彼此沉默良久后,何愈终于再次提出了挂电话。
  她将脸陷在柔软的枕头里,突然想到,顾晨又是怎么知道她要去皖城的?
  她想着想着就睡着了,细雨滴落在窗户上的声音似乎格外助眠-
  出发当天,何愈拖着行李箱出门。
  陈烟千叮咛万嘱咐,让她一定要每周打两个电话回来报平安。
  之前他们去了一趟山区,结果遇到山体滑坡,搜救人员都去了。
  好在他们刚离开那个地方,没有出现伤亡情况。
  自从那件事以后,何琛和陈烟是越发反对她继续干野外这行了。
  不过耐不住何愈喜欢。
  她这个人,平时看上去嘻嘻哈哈没个正形,一旦涉及到她的原则底线的时候,那简直倔的十头牛都拉不回来了。
  何愈叫了辆车,把行李抬进后备箱:“知道啦,你快进去吧。”
  陈烟叹了口气:“乡下蚊虫多,你多注意点啊。”
  “知道了知道了。”何愈打开车门坐上去,末了,摇下车窗将头探出来,“你和爸也多注意身体啊。”
  陈烟点点头:“会的。”
  看着逐渐远离自己视野的绿皮的士,她抬手拭掉眼角的泪水。
  何愈这个工作,每次一去就是几个月。
  她平时又不正经吃饭,导致肠胃不太好,再加上水土不服,每次出去一趟回来,整个人都会憔悴上好多。
  不怪他们担心。
  何愈抬手看了眼时间,下了飞机以后还得转车先去镇上,差不多能在七点之前到目的地-
  徐清让站在病床边,看着闭眼躺在上面,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的男人。
  眼睫轻垂。
  就在今天早上,医生给他下了病危通知书。
  徐铮赶过来的时候,徐清让已经出去了。
  他就坐在外面的椅子上,看着被擦拭到不见一粒灰尘的地砖。
  刺鼻的消毒水充斥着他的鼻腔。
  昨天晚上他接到电话赶来医院,十二个小时的手术,最终还是失败了。
  徐清让一言不发,李阳站在旁边,想安慰也不知从何安慰起。
  相比徐铮的崩溃大哭来说,他看起来很平静。
  情绪仍旧平淡,没什么起伏。
  除了比平时更安静一点以外,李阳完全看不出他是正在经历丧亲之痛的人。
  领带早就被扯开了,衬衣扣子也解了两颗,领口柔软的垂着,露出半截锁骨,皮肤白到甚至能看见脖颈处青色的血管。
  他靠在椅背上,下颚线条凌厉而锋利。
  医院刺眼的光线迫使他闭上眼睛。
  他一夜没睡,唇色也惨白到毫无血色。
  顾晨匆忙赶来的时候,尸体刚被盖上白布,推进太平间。
  他看着徐清让,想说些安慰他的话。
  可后者平静的从里面出来,除了面带倦色,他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异常。
  那些话一下子卡在喉咙口里。
  即使他们认识这么多年,可顾晨对他的性格还是没有摸的太通透。
  无论何时,他都是一副古井不波的模样,好像任何事都没办法在他心底激起一点波澜来。
  在别人看来,他这就叫冷血,没人情味。
  会哭的人才会得到安慰,这是谁都知道的道理。
  家里那几天都被阴郁的气氛所萦绕,就连徐铮也安静了,只是在看到徐清让的时候,她面上仍旧带着浓厚的恨意:“你就一点都不难过吗?”
  他不说话。
  她语气冰冷:“为什么你这样的人,身上还流着和我相同的血。”
  他像没听到一样,上楼回房——
  葬礼举行的那天,北城阴了一整天,像是努力积攒了好久的雨。
  在晚上的时候,一下子全都释放了。
  徐家以前有联系没联系的亲戚都来了,他们安慰徐铮,爷爷走了还有他们。
  安慰之余,他们看了眼沉默寡言的徐清让,小声的感慨道:“果然不是从小养大的,就是没什么感情。”
  他们的声音顺着微风进到他的耳中,徐清让神色未变。
  忍着喘意上完香。
  有人在边上抽烟,甚至开始高谈阔论。
  呼吸变得有些不太顺畅,他还是一言不发。
  安静的站在那里。
  雨越下越大。
  北城好久没有下这么大的雨了,有的地方甚至还封了路。
  听说这场大雨是全国性的,甚至连常年干燥的皖城也被波及了-
  何愈这次难得的没有水土不服,外围的清理工作完成的差不多了,已经可以开始往下挖了。
  这片儿比他们想的还要更穷一点,去镇上的话,还得坐半个小时的车。
  一趟五块钱,里面挤一堆人。
  因为有东西忘了买,刚来的那天,何愈和小陈坐这车去了一趟镇上。
  七八个大妈围着他两问。
  “多大啦?”
  “哪里的?”
  “不是本地的吧?”
  “是情侣吗?”
  “有男朋友了吗?”
  “有女朋友了吗?”
  “来这儿干嘛的呀?”
  ……
  似乎难得看到有外乡人过来,他们热情的何愈都有些招架不住了。
  车里面坐了不少人,又挤又闷,再加上正好是夏天,汗味混杂,路又不大好走。
  刚下车何愈就吐了。
  吐完之后她还感慨了一番:“这一趟我不瘦到八十斤算是我福大命大。”
  因为下雨的缘故,挖掘工作多出了一些困难,譬如积水要先清理干净。
  在这儿就没有男女之分。
  一天忙完,何愈觉得自己的四肢都快散架了。
  才刚开始挖掘工作,他们还不清楚这是什么朝代的墓,不过根据初步的测算,应该属于小型墓葬。
  他们住的地方就是在旁边支的棚子,蓝顶白墙。
  既能遮风还能挡雨。
  做饭是轮流制,不过所有人都会帮忙打下手。
  今天正好轮到小陈,那手艺,何愈吃了两口就停了筷子。
  “我出去转转。”
  乡下和城市不同,一般八点就很安静了。
  窗户外透着一抹光亮,有的是暖黄的白炽灯,有的则是明亮的日光灯。
  雨已经停了,路边有虫鸣蛙叫声,微风吹拂,卷走了暑气。
  不知道是谁家的电视声音放的太大,隐隐能听到角色讲话的声音。
  何愈深呼了一口气。
  努力的感受着这难得的安宁时刻。
  这几天的忙碌让她连气都没空喘。
  明天应该是个晴好的天气,深蓝色的夜空中,星星点缀其中。
  她听到车轮压过地面的声音,下意识的往旁边让了让。
  可那车偏偏就在她身旁停下了。
  黑色的迈巴赫,熟悉的车牌号。
  好像在哪见过。
  不等她想起来,车门打开。
  男人从驾驶座下来,浅蓝色的衬衫,袖口往上卷了一截,里面是白色的T恤。
  刘海碎短,柔顺的搭落在额前。
  月光之下,他的眉眼唇角都是好看的。
  莫名带着一丝少年气。
  他垂眸看着她,眸色暗沉,眼底情绪晦涩不明。
  何愈有片刻诧异,一时分不清此时的他到底是徐清让还是季渊。
  淡淡的烟草味被微风吹散。
  她被一个温暖的怀抱桎梏,强有力的心跳声就在她耳边,一下又一下,仿佛要冲破最后一道防线。
  何愈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弄的愣怔半晌,迟疑的开口:“季渊?”
  他的身体微僵,有片刻的沉默。
  好久,才缓缓点头。
  “恩。”
  声音沙哑到了极致。
  何愈是独生女,从小最大的遗憾就是她妈没给她生个弟弟或妹妹。
  在她看来,季渊就像是她的弟弟一样。
  乐观开朗,即使处境难堪,仍旧活的很快乐。
  她抬手抚上他的后背,安抚般的拍了拍,柔声问:“怎么了?”
  他也不说话,脸埋在她的颈窝。
  沉默良久。
  乞求一般的开口,嗓音暗哑。
  “让我抱一下。”
  “好不好?”
 
 
第26章 第二十六种爱
  何愈没有推开他。
  可能是夜色加持,内心的情绪一下子被放大。
  他不在意那些人对自己的看法,毕竟他的过去,没人知道,他经受的那些,他们更是毫不知情。
  去过一趟地狱的人,怎么可能再轻易的哭出来。
  徐铮说他内心阴暗,这话一点也没错。
  哪怕是现在,何愈就在他的怀里,安静的,任凭他抱着。
  可他还是在想,他到底该怎么做,才能永远的把她留在自己身边。
  他无法忍受她看着自己的脸,喊出别人的名字。
  那种撕扯感让他呼吸不顺,想到在何愈的眼中,此刻抱着她的人是季渊,他就烦躁异常。
  烦躁到想杀了他,即使他们是同一个人。
  如果现在手边有一把刀,他可能会毫不犹豫的割破自己的手腕。
  她的眼里不该有别人的。
  真想把她关起来。
  关在只有他能看见的地方,别人都无法染指才好。
  他将脸深埋在她的颈窝,贪婪的闻着她身上的味道。
  拥着她的手逐渐收紧,似要将她嵌入自己的体内一样。
  刚洗过的长发柔软的垂着,还带着淡淡的青柠香。
  他今天似乎格外反常。
  何愈斟酌着语句,声音低柔的问他:“你怎么了?”
  月色朦胧,他终于松开了手。
  身高悬殊太大,徐清让垂眸看着她。
  她穿了一件白色的连衣裙,天鹅颈纤长白皙。
  锁骨上方有个蚊子咬过的小红点。
  他的目光落在上面,眼角充了红,像是熬夜生出的红血丝,又像是被某种欲望浸染。
  这几天他反复的做着噩梦。
  梦里的主角变了人,成了何愈,她笑的纯净天真,冲他伸出手。
  他依旧是那个落魄不堪的人,像是乌云散开,天边乍现的第一道光。
  他踉跄走过去,还没来得及感受到她怀抱的温暖。
  希望的光就化作冒着寒光的利刃,狠狠的扎进了他的胸口。
  鲜血像是河流,将他拥堵,他只身站在其中,任凭它们将自己淹没。
  她的裙子也被鲜血染红,视线冰冷的落在他身上。
  徐清让看着她,突然笑了起来。
  红色真适合她。
  梦醒了,便只剩他一人虚坐在客厅。
  仿佛又回到了原点,他盯着唯一开着的那盏壁灯发呆。
  开始整夜整夜的失眠。
  连唯一一个爱他的人,都走了。
  他还记得,那个男人红了双眼,哭着和他道歉的样子。
  他说是爷爷对不起你,现在才来接你回家-
  指尖微动。
  周边的一切都像是在提醒他。
  这是真实的何愈,不是梦里出现过的那个,虚无缥缈的,他拼了命也碰触不到的何愈。
  只要一抬手,她温热的体温就能印在他掌心。
  孙医生说过,人这一生会遇见很多人,总会有那么一两个人能把你从地狱深处拉上去的。
  他不信,也从未奢求过。
  救赎二字,似乎只能出现在电视剧里。
  他已经尽力的在活着了,每天吃着各种颜色,不同名称的药,按时接受检查,时刻担心,什么时候他会变成另外一个人。
  或许现在他站在这里,何愈的面前,明天就会出现在洛杉矶。
  也有可能是医院的太平间里。
  他只是太难受了,很想看看她。
  隔壁传来小陈的叫声:“牛逼啊小姐姐,情人都跑来乡下找你。”
  何愈脸一黑,顾虑到季渊在这,没有怼回去。
  她伸手拍了拍徐清让的胳膊:“先进去吧,这里蚊子多。”
  徐清让看着她,淡淡的恩了一声。
  屋子里灯火通明,碗筷刚收。
  一屋子的人都盯着他看,不时暧昧的冲何愈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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