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现在所处的地方,名唤泾古村,坐落于深山之中。村民多为樵夫、农妇、年迈的老人和幼童,很多人甚至连“仙道”是什么也不知道。
昨夜,一对结伴猎食的无主魔兽闯入了泾古村。深夜时分,大多数村民都在熟睡中,这两头魔兽的入侵,就犹如狼进了羊窝,村民血流遍野,无一生还。
简禾所俯身的这壳子,是一个无名无姓的小乞丐,靠着偷摸蒙骗乞讨活到今日。魔兽进村的时候,她正躲在一户人的马棚里睡觉,身上盖着禾秆草、贴着活物,才不会冻死。
动物对于危险的反应总是比较灵敏的。深更半夜时,异常躁动惊恐的马匹瞬间将原主惊醒。她麻溜地顺着杆儿爬到了屋顶上,恰好目睹了两头暗夜恶魔闯入了脚下的民宅。她吓得三魂不见了七魄,慌不择路地撞进了一个棺材铺子里,找到了最里面的房间,瑟瑟发抖地缩进了一个还没涂好漆的棺木中。
大概也是运气好,或者说,漆的味道太过难闻。魔兽数次经过大门前,都没有跨入这家棺材铺的弄堂,原主才侥幸活到了简禾出现的这一刻。
此时,一天一夜过去。魔兽早就走掉了,威胁不了安全。但是,她必须找件衣服穿,否则,走进雪地里,寒冷一定会先要了她的命。
简禾硬着头皮,可每推开一个房间,里面放的都是纸扎人,诡异得让她望而却步。
一直都没有收获,简禾慢慢踱步到了棺材铺的正厅。
一个身着蓝衣的胖子歪倒在了椅子上,身子被咬掉了一半,手边有个算盘,应该是这个棺材铺的老板。
他坐着的长椅背上,搭着一张厚厚的披风。
简禾咽了口唾沫,踮起脚尖,一步步靠近了他,就在她指尖要摸到那张毯子时,忽然听见身后虚掩的门被推开了。
心弦原本就绷得很紧,听见这点动静,简禾猛地缩手,条件反射地滚进了矮几底下,抬眼看向门边。
敞开的两扇木门前方,立着十多个高挑挺拔的人,朱红长袍,玄黑绶带,佩剑挽弓,既有少年,亦有青年。火把的光芒十分刺眼,这片空间的一切瞬间无所遁形。
“棺材铺?”
“椅子上有个死人。”
“快走到底了,一个活人也没见到……我们还是来晚了。”
有人将火把往前探了探,望见了矮桌底下脏兮兮的简禾,震惊地回头道:“师兄!师兄!这儿还有个活着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预告——
前方开始《丛熙宗霸道温师兄的皮皮小师妹》(……)
第127章 第127个修罗场
暗云片缕, 迷雾闭月。一抹朱红色的纤长影子穿过众人, 少年独有的轻扬声音隔空而来:“活人?”
这个声音,不是温若流。
提到半空的心猛地下落,简禾抱住了桌子腿,狐疑地歪头, 打量着眼前的人。
这是个年约十五六岁的少年,穿着丛熙宗统一的校服,朱衣黑带,一张雪白而俊俏的脸蛋, 腰悬一柄微光闪烁的长剑,看人的模样也劲劲儿的。
这人看上去,明明比站在他旁边的好几个“师弟”都年轻, 居然也是师兄了?
简禾皱起眉,微觉奇怪之余,又依稀觉得对方的眉目有点儿眼熟。辨认了片刻, 一道惊雷劈碎了她的天灵盖。
“……”简禾抖啊抖地伸出一只手指, 颤声道:“……你是阿廉?”
一个弟子从少年的背后冒出头来, 瞪她道:“谁让你这么喊我们师兄的?!”
“没你的事!”澹台怜反手, 一掌拍开了他的头,上下打量了简禾几眼, 疑道:“你是谁?我有见过你么?”
简禾:“……”
还真是!
丛熙宗里, 名字发音叫做“阿廉”的人又有几个?阿廉阿怜, 前者是温若流捡回来、立下毒誓称要屠尽魔狗的小孩, 后者是仙魔大战中追随温若流上战场的师弟……
“阿廉”可不就是“澹台怜”么?!她这个蠢材, 居然一直都没有把这两个同音字联想到一起!
当年那个看上去有点儿营养不良、吃几碗凉粉就拉肚子的小童,竟然已经拔高成少年人了,看其他弟子的态度,他在丛熙宗颇有地位。这可真是……踏破铁骑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啊。
要攻略一个人,长时间的相处是必须的。五年前,她和温若流因为一个鬼畜的【恋爱砰砰砰辅助包】而阴差阳错地绑定在一起,当了三个月的连体婴,有充足的时间培养感情,也不怕被他踹开。而如今,温若流记忆被清洗,已经不记得她了。若要接近他,最一劳永逸也最自然的办法,就是加入丛熙宗。
她正愁山高水远路长,冤不上温若流,澹台怜这条长着腿的梯子就撞到她手里了。
简禾心情大好,抹了把脸上的泥灰,笑容满面道:“你没见过我,但是我见过你呀。”
“……”澹台怜被她这股莫名慈爱的目光扫视得浑身起鸡皮疙瘩,忍不住将手按在了剑柄上,警惕道:“什么时候的事?”
简禾道:“在武陵,我见过你御剑在天上飞。”
这话当然是胡诌的。
为何这样说,是因为简禾知道,泾古村就处于九州两城交界的荒山只中,往北翻越山岭,直走数十里,便是九州的名城武陵。
近几年,魔族人的数量剧增,人类被逼迫得节节退避,领地不断失守。武陵处于盆地之中,环绕的群山是它天然的屏障,水土怡人,丰饶富庶,迄今仍未被魔族人的势力所侵染,乃是乱世之中一片罕见的桃源之地。
丛熙宗的仙府,就坐落在武陵城外的崇山峻岭之上,瓦舍连片,水榭楼台,光是门生就有近千,规模极大。
温若流在仙魔大战之前,就已颇有名气。澹台怜则碍于年纪比较小,是在仙魔大战后才打响名头的。不过,就如今而言,他因天资聪颖,在同辈中行事较为张扬,名气其实也不小,尤其在武陵本地。
果然,这么说完,澹台怜的手总算打消了些许疑虑,手从剑柄上移开了,半信半疑道:“你是武陵人吗?”
“不是。”
“那你是这条村子的村民?”
“也不是,我是番邦人。这条村子前两天有兽袭,我恰好在附近,就躲到这个棺材铺里面了。”简禾抱膝,默默回放着方才阅读到的资料——
丛熙宗的这行人出现在这里,并非巧合。
前几日的大清早,一名老汉屁滚尿滚地爬上了丛熙宗的石梯,呼天抢地,老泪纵横,称自己一家四口有三人被魍魉所害,儿子儿媳妇于一夜间死于非命,而他自己两个月前刚娶的貌美小妾也被掳走了,如今生死不明。
丛熙宗的弟子随着老汉下山,查看了两具尸首。那正值壮年的儿子横死于卧房,浑身青紫,骨节尽碎,像是被什么巨大的东西活生生地绞断的。不仅如此,血肉精气更是被吸得干干净净,若不说他只有三十岁,不知情者可能会当他是个鹤发老头。妙龄之年的儿媳妇则暴毙于花丛,双目圆瞪,惊恐万状,同样是被吸成了干尸。
焚烧两人的发丝,不出意外,紫烟冲天。在花园的一座假山后,众人还发现了一块刚褪下的蛇皮。十有八九,这作恶的魍魉的原身乃是一条巨蛇。
此时正值腊月,丛熙宗的几名长辈要么在闭关、要么在养伤。温若流等稍年长的人又有事外出了。而这边的魍魉一天之内连害两人,还有一人生死未卜,再拖下去,恐怕还会有更多人受害,几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门生便自作主张地收拾了法器等东西,追着仙宠,想靠自己解决它。
只可惜,事与愿违。他们非但没有收复那只魍魉,反倒自个儿失去了音讯,只有一只仙宠脱了身,回去求助。澹台怜先于温若流一步回来,得知了此事,勃然大怒,立即带人营救。
追到这附近的茫茫山野中,月下,一条死寂的荒村出现在了他们眼前。
由于泾古村中有新血的气味,也就冲散了原本给仙宠引路的魍魉的味道。可以肯定那魍魉就在这附近,只是,若是没有方向,想在辽阔的山野中找几个人,又谈何容易?
系统:“叮!恭喜宿主触发副本【温柔乡】,难度评级:中级。发放关键道具:超级金钟罩,使用时间:任务期间。请将澹台怜及一众NPC引至魍魉藏身之地,协助救人。”
简禾了然于心,明知故问道:“你们为什么会来这里?”
澹台怜没有答话,一个弟子问道:“师兄,我们已经搜遍这条村子了,都没找着那东西,怎么办才好?”
“唉,追到这里,什么线索都消失了。原本还指望今晚就能逮住它。”
“我就奇了怪了,这方圆十里也就这里有房屋,它还能躲到哪里去?”
“就是啊,这四周都是雪山,那东西应该很怕冷的吧,总不能一头扎进雪里去吧?如果我是它,肯定会恢复人形躲起来,起码这时候的血比较热。”
澹台怜哼道:“今晚找不到,就明日继续找。丛熙宗的弟子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至于那东西,不管怎样都得死。”
“师兄说得对!那这个女人怎么处理?”
剿灭魍魉是十分危险的事儿。像简禾这种普通人,最好能不带就不带。否则关键时刻,要么会被她拖累,要么就会害多一条人命。
简禾摊手道:“几位哥哥,这里荒郊野岭的,你们不会想把我扔在这里喂狼吧?”
“是又如何,我们要去的地方你也去不得。”澹台怜抱臂,道:“给她一匹马,让她自己走。”
简禾搓了搓指甲,悠悠道:“好啊,这么大方。本来还想帮你找到那条蛇的踪迹呢。”
此话一出,众人都变了脸色。澹台怜猛地回头,高声道:“你怎么知道的?!”
“三个字,算卦术。”简禾得意洋洋地伸出三根手指,摇了摇,胡诌道:“我是番邦人嘛。如果我没算错的话,那只魍魉是条蛇,几日前已经吃了一对夫妻,还劫走了你们的几个弟子。不过,那几个弟子现在并没有性命危险,就是被关起来了。”
系统说是“协助救人”,那就说明失了踪的丛熙宗弟子还活着。
同样,系统说让她带着人去找魍魉的藏身的地方,却又没有给任何提示。推测一下,那东西是蛇形的魍魉,而蛇又是变温动物,在冬天的户外,极有可能冻僵。出于本能,它一定会化成人形,找个有瓦遮头、不透风的、又足够偏僻的地方藏身。
而这个藏身地,一定可以在原主的记忆中搜索到,也一定只有她才可以带路去。
这么几个限制的条件叠加,排除下来,只剩一个符合要求的地方了。
“你说他们还活着是真的吗?”
在十多双冒光的眼睛下,简禾点头道:“是真的,我还知道那东西躲在了什么地方。”
澹台怜道:“到底是哪里?”
“是这条村子的宗祠。”简禾遥遥看向了雪山,道:“但是,就算告诉你们,你们也不知道怎么去,只有我可以带路。”
确切来说,那是泾古村的宗祠旧址,早年修筑在半山上。通往它的山路崎岖难走,枝叶横劈竖叉,重重掩埋,尽是些羊肠小径。而它又建在在一个颇为危险的绝壁边上,每隔几年,都会有人摔死或失踪。故而,早在十多年前,泾古村就重新选了个新地点,把宗祠搬迁到了山下的村子里了。
原址被搬空后,多年没有人上去除草打扫过,估计已经结满蛛网,破败得看不出原样了。山路久没人走,杂草重新盘踞……除了泾古村的村民,根本没人会知道、也没人能找到这个旧宗祠在哪里。
虽然简禾没有亲自去过,但是,这并不会难倒有GPS地图的她。
简禾继续胡说八道:“让我带你们去也行,但是用一次算卦术,我的身体元气都会受到影响,所以,你欠我一个人情。我以后会找你讨要的。”
人命关天,澹台怜果然上钩了,爽快地一挥手,道:“没问题。”
简禾从棺材铺翻出了新的衣裳和鞋子,换上后,做了个招手的姿势,道:“一个跟一个,来吧。”
由于横生的枝丫过多,众人无法御剑低飞。好死不死,这儿的树冠又长得很高,大晚上的,要是御剑高飞,飞过了目的地也不知道。众人只能踏着雪花,一步步地走上去。
悬崖边上,伫立着一座阴阴森森的旧祠堂。一半的地板完全悬空在外的,只有十多支长木支撑着,像一个空中楼阁。
两扇破木门一扇已经掉在地上,埋入了雪中,另一扇则晃晃悠悠地靠在墙上,黑黝黝的入口好似大敞着的兽口,什么也看不清。
最诡异的是,当众人屏息凝神时,都能听见了一阵阵若有似无的女子哼歌声从里面传来。
肩上的白貂冲着宗祠炸毛,澹台怜握住了剑柄,道:“是这里了,走吧。”
众少年手中攥紧了符咒和长剑。这宗祠竟是一层叠着一层的结构,内有乾坤。天井中,一个身着艳红衣裳、鬼气森森的女人跪在了蒲团上,像失了魂一样盯着空荡荡的神台,轻轻地哼着歌,时不时啜泣两声:“嘶,好疼啊……”
正是那名老汉口中“被掳走了”的小妾。
澹台怜道:“哼,果然是你。”
女子背对着他们,幽幽道:“你们……是我家老爷请来救我的吗?”
澹台怜冷喝道:“想得美,我们是来送你上西天的。”
女子置若罔闻,又喃喃道:“西天……我好疼啊……”
此情此景,颇为诡异,简禾忍不住道:“你疼什么?”
听到这句话,女子的歌声突然停了。紧接着,她的身子和肩膀完全没有动,头却忽然一百八十度地拧转了过来。昏暗的光线下,众人窥见了一张满布伤痕的脸,蛇鳞片片,眼珠发黄,半寸长的獠牙伸出了红唇外。原本娇艳欲滴的容貌,如今变作了这副半人半蛇的模样,若是让她曾经的枕边人看见了,肯定会吓晕。
简禾蹙眉。
魍魉的模样千变万化,它这个样子,与其说是掩藏不住伤痕,倒不如说是它幻化人形的能力失衡了。这东西一定是被厉害的仙器伤到了本体,十有八九,就是丛熙宗失踪的几个子弟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