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这张可怖的脸,众少年都倒吸了一口气,齐齐大叫道:“哇!”
女子恼羞成怒,捂住了嘴巴,恨声道:“都是你们划疼了我的脸!我要将你们这些细皮嫩肉的黄口小儿的脸皮都撕下来!”
她话音刚落,平地白雾顿生,众人眼前一花,身处的环境已摇身一变,变成了一座半开放式、灯火辉煌、歌女奏乐、宾客满座的乐坊。
他们现在就站在了乐坊的舞台上,周围都是婀娜多姿、极尽娇妍之态的舞女,衣不蔽体、身穿薄纱。明知是幻象,仍有丝丝缕缕的脂粉香气扑鼻而来。台下酩酊大醉的宾客醉生梦死,东倒西歪,奏乐的歌女嘻嘻哈哈,口中鲜红的舌尖分叉,颇为妖异。
怪不得这副本的名字会叫【温柔乡】了!原来指的是入障后的所见!
这把戏或许能迷惑一些莽夫,对丛熙宗的少年却无甚迷惑性。少年们将符咒噼里啪啦地甩飞到了它们的心口,瞬间就烧出了一个黑漆漆的窟窿,舞女尖叫着,不断撕扯自己的衣裳,最终被凌厉的剑光撕成了碎片,赤条条的人影在地上翻滚着。
一计不成,障局又变。宾客都消失了,坚硬的台面化成了血水,舞女们慢慢地渗入水中,惨白的手舞动着,想将众人拖入水中,却依旧被无情地斩成了碎片,幻化成了一条条手指粗细的蛇。
若是被这些蛇的獠牙咬伤,虽然不会立刻被毒死,但是,伤口附近的肌肉很快就会麻痹。若不在一天之内清毒,毒液就会扩散,扩散到哪里,哪里就会废掉。
坦白说,这样的攻击并不高明,可挨不住它的数量之多,小蛇疯狂弹跳,好像怎么都斩不完,让人无法判断出魍魉的本体在何处,也无暇去破开障局。
多亏了系统发放的【超级金钟罩】,尽管撞到简禾身上的蛇数不胜数,但就是没有一条咬她。她全副精力都拿去闪避刀光剑影了。
就在澹台怜等人杀红了眼时,空气中传来一阵清脆的嗡鸣声!清气横扫,障局轰然溃破!
一杆长箭插在了宗祠的牌匾上,雪白的尾羽犹在微微晃动。
幻象消失后,便可看见宗祠之中蛇尸遍地。那艳红衣裳的魍魉遭到重创,终于维持不住人形了,伏倒在地,腰肢不断鼓胀变粗,露出了刚蜕完皮的蛇身,蛇鳞形如铠甲,高耸出来,已经有点儿像鳄鱼的表皮了。
众少年惊愕地转头,看向了祠堂的大门,瞬间,人人的表情都转忧为喜:“是大师兄!”
“是大师兄来了!”
……
障局突然溃破,简禾扑得一鼻子灰,闻言,将头从地上拔了起来,定睛一看,望见了一抹修长挺拔的身影踏入了屋中。
此人朱红衣袂,玉带束腰,缚长弓,佩长剑,金光熠熠的霜露在剑鞘上揉成了碎末,暗光泛动。
简禾的心脏越跳越快。只见黑暗中,缓缓现出了一双浅淡的灰眸,漾着清霜似的微光。
温若流。
一别五年,当年那丝跋扈的流氓少年气早已被洗练一空。如今的他,堪称是皎如玉树临风前,三分英气,三分艳色,余下所有,均是已臻成熟的泠泠俊美。
这个模样的温若流,才是《仙途》故事开端的他本该有的样子!
澹台怜趁机捡回了自己的剑,喊了一声:“哥哥!那东西抓了几个师弟!”
“已经放了。都给我起来!”温若流扫视了一圈,厉声道:“晚点再跟你们算账。”
众少年都知道,这指的是他们不禀告师门私自行事,分成两拨出来剿魔,还一前一后被抓,差点有去无回的事儿。
温若流一出现,众人就好似瞬间打了鸡血,又因为心虚,都想多砍几条小蛇戴罪立功、表现自己,故而杀得分外勇猛。剑风乱扫,剑光闪烁如电。
这种场面,手无寸铁的人跑出去只会变成炮灰,简禾早就聪明地躲在了一张神台下面了。
魍魉的障局被破以后,受到蛇母变身的刺激,小蛇们越发疯狂。就在简禾两米远的地方,澹台怜被好几条小蛇缠住了脖子,符咒用得精光,手中的剑竟然也已经脱手了!
简禾毫不犹豫,飞奔了出去,原本想捡起他的剑帮忙砍蛇的,可转念一想,这剑没有认她为主,她根本就控制不住,要是有些差池,恐怕会连他的脖子也斩掉。
这一犹豫,澹台怜开始翻白眼了:“快点……快断气了……”
简禾急得两头转,余光忽然瞥见神台上插着把桃木剑,登时大喜,一个箭步扑过去夺了下来,朝着那几条蛇头一下猛拍。岂料那蛇动得太厉害,一声皮肉拍击的脆响后,蛇是没拍到,澹台怜的嘴边却留下了一道火辣辣的红印子。
澹台怜快喘不过气了:“打死了没有!”
“……”简禾手一抖,心虚道:“快了!还有几条!我来了!”
失败是成功之母。从第二次开始,简禾好像开了窍,一拍一个准。发钝的木剑掠过空气时,竟带动了一股无形的灵气,尚未打到脸上,蛇就被劲风活生生地拍晕了。
澹台怜挣脱了蛇的缠绕后,干呕几下,才难以置信地道:“你修过道的吗?”
简禾拽着桃木剑,摇摇头,也觉得不可思议——难道说,她上一具身体太弱了,这一次物极必反,成了个修仙奇才不成?
那厢,巨蛇已受重伤,被温若流一剑下去,挖走了七寸。蛇血溅到了半空,巨蛇轰然倒地,痛苦地扭动着。这么重而粗的一截蛇身不断地滚动、砸着地板,底下支撑着宗祠的十几根木柱早已摇摇欲坠。没过多久,只听轰隆几声巨响,地板连片塌陷了!
众人大惊,连忙将身边被蛇毒麻痹了、暂时跑不动的人都拽住,往外冲去,以免被余威带下山崖。
而那厢,那巨蛇不知是不是心有不甘,竟在最后的关头,将蛇尾猛地扫向了温若流。
这一下攻击,其实早已失去了准头,温若流完全可以避开。猝不及防下被殃及池鱼的人却是简禾。要是被直接甩中,恐怕五脏六腑都会移位!简禾堪堪避过,被滑溜溜的小蛇绊倒,大叫一声,大鹏展翅样张开双臂飞扑向了温若流。
温若流:“……”
关键时刻,为了不捅死简禾,他只能强行收剑。简禾“哎哟”一声,将他扑了个满怀,两人一起滚落在地。
巨蛇更是愤怒,张大嘴巴,喷出了一口甜腻的毒液。简禾余光扫到,想起自己有个【超级金钟罩】,连忙朝上一挪,用力将温若流的头揽住,结结实实地挡住了那些毒液。
至此,巨蛇终于力竭,宗祠倒塌。两人来不及逃脱,就着那条蛇尸,一起滚落到了雾气茫茫的谷底。
下坠过程中,过大的冲力让简禾完全睁不开眼睛,整个过程不到几秒,根本来不及御剑。两人被悬崖边的枝叶给挡了挡,减缓了一下冲势后,一同重重地砸进了一条长河中。
河水没有完全结冰,只漂浮着些碎冰块,饶是如此,落水那一刹那,简禾还是几乎晕厥。浮浮沉沉间,简禾拼命游泳,呛了好几口水,感觉到有人揽住了她的腰,将她拖了上岸。
摸到了坚硬的石地、知道自己终于上了岸,简禾身心都放松了下来,终于两眼一黑,晕过去了。
……
翌日清晨。
积雪压垮枝头的声音惊起了飞鸟。
旭日初升,简禾的眼睫颤了颤,未睁开眼睛,就先打了个喷嚏。又冷又饿的滋味交相折磨着她,简禾□□一声,头痛欲裂地翻过了身来。
蓝天高阔,万里无云。
她躺在了一片石头浅滩上,身上的衣裳湿了又干,已经变得硬邦邦的了。简禾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没有发烫。唉,多亏了系统这次恢复了正常,否则,大冷天的泡冰水,不发一场高烧都不正常。
揉了揉太阳穴,简禾坐起来,回头,看见就在自己的不远处,温若流像死了一样侧躺在地,乌发散乱,脸色苍白。仙剑早就不见了,只剩下了长弓。
简禾:“!”
她鬼鬼祟祟、手脚并用地爬了过去,想也不想,就将头贴下去,想听听他还有没有心跳。
还没接近,温若流忽然睁目,于半空中推住了她的脖子,寒声道:“你想做什么。”
简禾半点也不恼,拨开了头发,大喜道:“太好了,原来你还没死!”
温若流脸色铁青,从牙关里蹦出了几个字:“你是什么人?”
简禾胡诌了一段来历,报上了姓名,贴心地道:“你不用介绍自己。我知道你是谁,你是温若流嘛,武陵有谁不认识你?”
温若流盯了她一阵,这才松开了手。
一时无言。
简禾的心情晴空万里,盘腿而坐,挤干了自己头发上的水珠,琢磨了一下,忽然意识到,温若流刚才推拒自己的动作,似乎有点儿绵软无力。她福至心灵,道:“你……现在是不是周身没力?难不成,你刚才被那些小蛇咬过了?”
温若流不理她。
唉,也是。换位思考一下,本来他是可以躲开攻击的,冷不丁迎面飞来一只肉弹,将自己炸到了崖下,落得这么狼狈的田地……换个脾气暴躁的,可能早就揍她了,这么一想,温若流的涵养真是好得很。
不过,也有可能是他现在没力气揍她……
简禾厚着脸皮,试探性地将他的袖子捊了起来。果然,手腕附近见到了好几对牙印,周围那一圈皮肤隐隐发黑,都是残留的毒液。
依照温若流的性格,应该没有闲情逸致跟她躺在地上聊天。估计,他身上也被咬到了,才会暂时动不了。
被咬了还能跟那只魍魉缠斗那么久,还能将她从水中拖上岸,温巨巨果然不是凡人。
这时,系统迟来的声音总算出现了:“叮!恭喜宿主完成副本【温柔乡】。奖励已发放,请接收!”
这种时间过去那么久了,毒液还没有扩散的Bug蛇,只会存在于游戏中。好在,现在清毒的时限还没过去,简禾和颜悦色道:“你放心,中毒不要紧,我这就帮你都吸出来。”
温若流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简禾俯下身来,按住了他往回收的手,肃然道:“你不要做些无谓挣扎了,叫破喉咙也没人来救你的了。放心吧,你救了我,我肯定不会害你的。再说了,这里只有我能帮你了,难不成你还能把脖子拉长几寸,去吸其它部位的毒液?”
温若流:“……”
大概是五年前被他欺压多了,成天被他使唤去洗衣服,铺床,烤兔子……如今难得风水轮流转,无力反抗的温若流落到了她手里,简禾浑身上下就涌出了一股诡异的心痒感,慢条斯理地将他的袖子折了上去,冲他眨眨眼,道:“好了,我们就先从手腕这儿开始,让你习惯一下。不用紧张,我会怜香惜玉、好好对你的。”
“……”温若流的胸膛起伏了一阵,道:“随便你。”
简禾终于忍不住了,差点笑翻,这才摊开了他的手心,将系统刚才发放的奖励放到了上面:“开玩笑的!给你,这是清毒丸。我全身上下就只有这么一颗了,等你恢复力气了,就请我吃饭吧。我快饿死了。”
第128章 第128个修罗场
除非是不懂事的稚子, 否则, 一个成人绝无可能光凭几句好听的话,就吃下陌生人递来的来历不明的丹药,尤其是戒心颇重的温若流。无奈这种时刻,可信任的同门无一在旁, 没有比简禾伸出的这条橄榄枝更好的选择了。
温若流仰头,吞了进去。
简禾搓搓手,将他扶了起来,让他坐着调息。阖眼须臾, 丹药如血,滞涩的灵力如冰雪融化,化作涓涓细流, 淌向了已经失去知觉的肢端。
半个时辰后,温若流捊起袖子,难掩诧异——这么短的时间里, 蛇的牙印四周的青黑色泽已经彻底淡化。不仅如此, 以寻常的法子逼毒时, 周身的血烙所涌现的焰烧火燎的感觉, 这一次完全没有出现。微微发黑的一双双小血洞齿印,正以肉眼可见的惊人速度在愈合。
温若流不动声色地垂眸, 放下了袖子。
九州之中, 虽然也存在活死人肉白骨的丹药, 可也绝无可能在瞬息之间就让皮肉长合。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简禾得意地邀功道:“怎么样?不疼了吧?我没有骗你吧。家乡特产, 独此一家, 只给你了。”
她“嘿”一声,支着膝盖,踩着河滩的碎石站起身来,瞭望环绕在两岸的陌生山川。
山顶积着皑皑白雪,漫山枯木光秃秃的。这么冷的天,想捡个野果、打只野兔吃也没门。还是得去有人的地方啊。
岸边已经见不到那条巨蛇的尸身了,估计那玩意在下落过程中已经化成紫烟了。极目远眺,崖上也未见倒塌的宗祠的痕迹——她和温若流落水后,一定是被冲到很远的地方去了。
好在,山城武陵的地势低,是附近的河流下游的必经之地。换言之,就算他们被冲到了分岔的水道,也不会离武陵太远。这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蛇毒清除以后,温若流已性命无忧,可以走动了,然而,走得快时仍有些眩晕。简禾将他的手搭在自己肩上,搀住了他,小心翼翼地顺着河流的下游走去。
远离浅滩后,林中的积雪没过了足踝,好在一路顺畅,没有看见什么野兽。
中午时分,路上出现了马车轮的印子,以及一些行人的脚印。越往前走,积雪越少。至此,温若流的身体已经恢复,不再需要简禾搀扶了。
他弹下了枝叶上的雪,拨开一看——山坡下,云雾寥寥的前方,是一座名唤“荼石”的小镇。
和简禾猜测的一样,这地方和武陵的直线距离很近,隔着一条宽阔的大江相望。若是要走陆路,得绕到很远的地方去,故而,两边的来往都靠乘船。
正午,长街熙熙攘攘。樵夫呼着白哈哈的气、汗流浃背地在推车。小贩的吆喝声不绝于耳。连这小地方也如此热闹,对岸的武陵想必繁盛百倍。
简禾的衣裳是昨日才从棺材铺翻出来的,十分宽大,脚上的靴子也不合脚,看着就很寒酸,湿了水就更甚。瞟了身侧的温若流一眼,她心中嘀咕:“同人不同命啊,丛熙宗的衣裳到底是什么料子做的?一番折腾下来,居然也没怎么皱,这不科学……”
就这样默默地跟了温若流一段路,他忽然停住了,扬眉道:“你还跟着我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