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穿失败以后——云上浅酌
时间:2018-08-22 08:34:48

  说“谢谢”有点不合时宜,简禾的下巴枕在了自己的膝盖上,道:“好吧,反正你是我主人嘛。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你想对我做什么就做什么呗。”
  夜阑雨点头:“嗯。”
  这种浑话,他居然还一本正经地“嗯”了一声表示赞同。简禾乐了,捡起了旁边的短剑,道:“好好好,主人,那我就来替你照一下明……”
  就在这一瞬,很应景地,两道极其明亮、幽幽的黄光透过了蛋壳,照在了他们的身上。连蛋壳中那些不均匀的花纹也被映照得通透至极、一清二楚,可想而知这道光线有多强。
  在如此幽暗的洞中,突如其来的光线刺目得令人睁不开眼睛来。简禾条件反射地抬手挡了挡眼睛,可视野中却仍是一片昏花。
  下一秒,这两道明亮的光线消失了一瞬,又重新亮了起来,如同一个巨型的东西在眨眼。
  伴随着一阵黏腻的拖曳回响声,这两个车轮一样的探照灯朝着侧面移动,在蛋壳上方的破洞中停住了。
  简禾与夜阑雨忘记了动作,愕然地抬头。
  那小小的破洞中,露出了一张丑陋畸形的人面。
  它缓缓低头,逼近蛋壳,最终,只剩一只巨型的橙黄眼球压在了蛇蛋的出口处,直勾勾地望着他们,巨大的竖瞳是一道冰冷的细线,有形的目光一寸寸地切割着两人的皮肤。
  彼时,双方的距离不超过三米。
  倏地,竖瞳缩小了——
  “小心!!!”
  腥风袭来,巨蛇的蛇身卷住了这颗蛇蛋,猩红巨大的蛇信子朝着唯一的破口袭来。
  奈何,这蛋壳的破口实在太小了,这大蛇的蛇信子又肥厚,才刚进了一点点就被尖锐的边缘卡住了。巨蛇吃痛,强行往外抽回蛇信子,硬生生把舌头刮了个鲜血淋漓。
  偷鸡不着蚀把米,大蛇怒极,蛇身更加盘紧了蛇蛋。
  千钧一发之际,两人一同使力,将短剑狠狠地插到了蛋壳上,以此借力,才没有那股浩瀚的力量撞飞出去。
  那大蛇似乎把他们当成了皮球在耍弄。看不清外面是什么光景,只感觉到四周狂摇猛摆,二人宛如暴风雨中的一叶扁舟,被摇晃得七晕八素,几欲吐血,比海盗船还刺激。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这个蛋壳还挺坚硬,被这样滚来滚去,居然也没有碎裂。
  简禾的双手时刻紧抓着剑柄,靴子则卡在了壳上的一个狭窄的凹陷处,弓起身子。混乱之中,夜阑雨抱住了她的腰,把头埋在了她的心口。唯有这样,两人才不至于连同蛋壳中的黏液一同被甩到外面去、被卷入蛇口。
  不知过了多久,晃动才终于停歇了下来,蛇蛋变成了横侧的姿势,犹在轻微震颤。
  狂风暴雨中获得了片刻喘息的功夫,两人一起狼狈地滚落在地,头痛欲裂、惊魂未定地看向了裂口处,看到那儿被一圈粗硕的蛇身挡住了半个出口,只能供一人钻出去。原来这大蛇摇累了,还是摇不出他们,就用身体把这颗蛋卷了好几圈,暂时休战。
  简禾爬起身来,闷咳几声,伸手探向夜阑雨的脉,脉象极弱。而他脊背上,那本来没有渗出多少血的伤口已经撕裂得比原本更宽,暗色的血染红了束缚伤口的单衣。
  已经没有了说玩笑话活跃气氛的心思了,简禾强忍呕意,跪在了地上,替他重新包好了伤口。末了,自己也精疲力竭地靠在了壳壁上,让夜阑雨枕在了自己的膝上,一边等他醒来,一边看风。
  哪知道,这一闭眼,她就昏过去了。
  这也不奇怪,夜(总)阑(能)雨(源)都快玩完了,她这个附属产品,自然也会随之断电了。
  不知过了多久,简禾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已经不在方才那个昏暗的蛇蛋里面了。
  枕在她膝上的夜阑雨也消失了。
  这是一个陌生的地方。街道笔直,楼宇层叠,小桥流水,端是一座风景优美的江南小城。
  说不清这是什么天气。旭日高悬,却感觉不到热度,把路面的石头照成了一片惨白。简禾想要转头看看四周,却发现自己根本控制不了这具身体。
  视线稍稍下落,发现这具身体的心口平坦至极,布衣之间,还悚然地露出了几搓蜷曲乌黑的胸毛,分明就是一个彪形大汉的身体。
  简禾:“……”
  她被囿于一个陌生人的身体里了。
  简禾愕然了片晌,心中一沉,忽然明白了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里不是什么实景,而是夜阑雨的神识。
  重伤虚弱的人,若到了垂危的边缘,神识的壁垒就会变弱。那时,生命中难以磨灭的场景,将会从中溢出,重映一次。也就是所谓的“走马观花”。
  夜阑雨的神识把她吸纳了进来。也就是说,现实中的他受到背后那道崩裂的伤势的影响,如今恐怕已是生命垂危、状况堪忧!
  无奈的是,纵然简禾想要回到现实,却打破不了这个状况。她是被“请”进这片神识的客人。如果夜阑雨的回忆还没有结束,那么,这片幻象是不会消失的。
  虽然现在看不到夜阑雨的身影,但不必忧心会找不到他。既然安排她附身在这个大汉的身子上,那么,只消安静等待,就一定能找到夜阑雨所在的地方。
  简禾稍稍定神,随着这个大汉在街上走动。通过此人与街坊的只言片语,简禾听出来了,此地名叫河清。
  沿着长街向前,这名壮汉熟门熟路地进了一座雕花大门半启的小楼中。
  空气中,甜腻的脂粉香气扑鼻而来,几名婀娜多姿的女子迎了上来,巧笑倩兮,娇嗔了几句,无非就是“大爷,奴想死你啦”、“您终于来了”之类的欢场之语。
  简禾暗道:“是青楼。信息对上了,夜阑雨的母亲是位青楼女子,具体不详。这里恐怕就是他娘亲曾经栖身过的场所。这段回忆,也一定是在他在被接到丹暄之前发生的。”
  来不及多想,简禾附身的这壮汉就揽住了一个相熟姑娘的细腰,一起穿过了红帐翻飞、靡靡之音不断的大堂,正要抬脚往楼上走去。
  就在这时,旁边的一个房门被猛然掀开。杯盏落地的叮叮当当声,伴随着夹杂了粗言烂语的怒骂声响彻整个大堂,惹来了许多人的侧目。
  一个身着黛色衣裳的女子慌不择路地从房中窜出,眼角垂着泪,跪在地上,慌慌张张地在捡起了散落在地的酒壶等物。
  从那两扇大开的门之间,不时还有杯子被扔出来。其中一样,还直直地砸在了女子的心口,洒下了一滩难看的酒渍。
  从简禾的这个角度,只能瞧见这名女子含着泪的侧脸。很容易便瞧得出,她已经不再年轻了,并非二八年华的鲜嫩姑娘了,可仍残存着几分昔日的感觉,依稀可看出当年的容颜。
  “哎!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事啦?!”老鸨闻讯赶来,看到匍匐在地的女子,面色微变。那客人还在骂骂咧咧。原来,不过是这女子进去斟酒时,被几个醉醺醺的男人缠住,让她弹几曲时下欢场常见的曲目。女子弹错了好几个音,就被抓着头发赏了几个耳光,侮辱至此。
  老鸨挤出一个笑容,上前娇声赔罪道:“客官,有话好好说嘛,是我这儿的姑娘做得不对么?我们给您赔不是就是了。”
  说罢,给那女子使了个眼色。那名女子拭掉了泪水,忙不迭地钻入了后堂。
  简禾听到她附身的这个壮汉收回目光,边上楼梯边道:“那是什么人啊?”
  倚在身旁的女人仗着熟悉,也不隐瞒,道:“那个客人呀,出了名的脾气不好,喝上头了就动辄对我们又打又踢。可他出手又很阔绰,上门就是客嘛,不能真的把人赶走。现在,除了那些实在缺钱的,也没人愿意去伺候他啦。”
  壮汉道:“我不是问他,我说的是那个被扔出来的女人。”
  女人掩嘴,嘻嘻道:“她嘛,不就是以前的河清的第一名妓呗。十多年前在我们这儿名噪一时,后来有个公子哥儿来替她赎身,也就走了呗。”
  “那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话说来就长了。我们呀,本来都以为她不会再出现了。就算再碰面,她都是世家少奶奶了,肯定也会装作不认识我们。谁知道,就在消失了几年以后,她居然带了个拖油瓶回来,求我们这儿收留她。”这女人的语气中多了几分同情:“你说吧,连自己都不太养得活,还要多带一个体弱多病的儿子回来,这不是雪上加霜么?从前仰慕她的客人见了她如今年老色衰的模样,一个二个跑个精光,她就慢慢只能做些端茶递水、弹琴斟酒的下栏活儿,日子当然过得艰难咯……”
  听到这儿,简禾的视线骤然一暗。再睁开眼睛时,她已经来到了一座小桥边了。
  杨柳依依,江南三月。
  此处,正是刚才那座青楼的后院。
  低头一看,简禾松了口气——她这次终于没有附在胸毛大哥的身上了!而是穿着刚才在蛇蛋中滚过的那身衣裳。不过,手却碰不到任何东西,来来往往的人也对她视若无睹。
  罢了,成了空气好歹也比满胸长毛要好。
  系统:“……”
  潺潺流水边,一个穿着灰扑扑衣裳的小孩儿抱膝坐着,下巴枕在膝盖上,安静地望着水中的鱼儿,身旁还放了一个喝空了的药碗。
  正是五六岁左右的夜阑雨。
  仗着他看不到自己,简禾弯腰,凑近了看他嫩得出水的小脸蛋。
  估计是身体不好的缘故,夜阑雨小时候亦是肤色雪白,毫无血色。一双眼珠又黑又亮又圆,真真儿比小姑娘还漂亮,让人忍不住想抱在怀里,揉揉他的小手,搓搓他的头发。
  不该说他是小白花,应该是小娇花才对。
  身后有脚步声走近,方才的老鸨摇着扇子走近,道:“小黑,你在做什么?又在看鱼?”
  简禾:“……”
  小黑?
  不是吧,原来夜阑雨的小名叫小黑?怎么跟唤狗儿似的?
  “嗯。”夜阑雨应了一声,又道:“我娘在哪里?”
  老鸨估计是有点于心不忍,不愿他看到刚才那不堪的一幕,便道:“你娘在干活呢,你乖乖在这里呆着,不要去妨碍你娘,省得她嫌你麻烦不要你。”
  听到这句话,夜阑雨就不动了,又坐了回去。
  四下无人,老鸨半蹲下来,忍不住道:“小黑,你知道你爹是什么人吗?他人在哪里啊?”
  夜阑雨道:“他死了。”
  老鸨噎了噎,又道:“你今年几岁了?也有六岁了吧,今年生辰想要什么礼物?”
  这一次,夜阑雨回答得很快,憧憬道:“我想要糖。”
  “就这么简单?”老鸨嗤笑,没耐心继续听了,遂摆摆手道:“行了,不逗你了。老是怪模怪样的。”
  简禾木桩似的立在一边,目送着老鸨远去,心道:“奇了怪了,这段回忆有什么特殊之处么?为什么要让我看它?”
  再看回夜阑雨。老鸨来了又走,他却像是丝毫不在意,随手折下了柳树的叶子,把玩了片刻,竟让他折出了一只仙鹤。随后,又是小兔子、小狗……
  简禾肃然起敬,没想到夜阑雨居然有折纸艺人的天分。不过,想来,贺熠不也喜欢对着烛火做动物的手影么?
  正当她这么想着时,幻象又变了。
  这回,她处在了一个富丽堂皇的房间中,侍立在一旁。低头一看,自己依然平胸,万幸的是,衣衫整洁,没有胸毛。原来是被囿于一个小厮的身体中了。
  这又是哪里?
  这时,一道哭天抢地之声自前方传来。
  房门打开了,一个喝得醉醺醺的男人被两个近侍搀扶了进来。简禾附身的这个好兄弟立刻迎了上去,帮忙扶着。
  一阵扑鼻的酒气涌入鼻腔,近距离看,才发现这喝醉的男人的相貌竟然还挺英俊的。然而,眼袋颇重,下盘虚浮,虽佩仙剑,却无半点仙士风范,一看便是个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纨绔。
  从进门开始,他嘴中就念念有词,直到被扶到了床边,还抓着侍从的手臂,哭诉道:“我恨啊!崔良那婆娘……竟然骗我,我夜勖司……居然,替一个外姓家奴养了十多年的儿子!景平,景平啊……”
  简禾听见自己附身的好兄弟说出这句话:“可是,老爷,我听说那人护二少爷护得很紧,万一她不肯让二少爷认祖归宗……”
  “她哪有什么不肯的?”夜勖司不耐烦地一摆手,醉醺醺道:“都是个染了重病、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砸下千金都救不回来,还哪里有那个力气跟我争?!崔良那婆娘,连妾侍也不让我纳……哼,这次,我就偏要带一个低贱的娼妓之子回去,看她有什么好说的……”
  听到这颠三倒四、前言不搭后语的自白,简禾皱着眉,慢慢消化。随着一段补充信息浮现于脑海中,她倏地反应过来,终于明白了前因后果。
  原来是这样。
  这个男人,是夜阑雨的亲生父亲。
  “崔良”是他明媒正娶的夫人,夜景平则是二人的独子,即是夜阑雨同父异母的兄长。
  可现在听来,似乎夜景平是崔良在嫁人之前就怀上的。不知因为什么原因,夜勖司最近发现了这个秘密。
  从前畏惧妻子娘家势力大,连纳妾也不敢。如今,发现了这个不堪的秘密后,夜勖司火冒三丈,腰杆瞬间就挺直了。回头来寻找夜阑雨,大摇大摆地把他接回去,不过是为了羞辱崔良。
  而由始至终,夜景平一直被蒙在鼓里。他不知道自己并非夜勖司的亲生骨肉,又趾高气昂惯了,才会对突然冒出来的夜阑雨抱有这么大的敌意,认为他抢走了父亲的关爱,又害得娘亲郁郁寡欢。
  而实际上呢?他还真是想多了。
  夜勖司虽然接回了夜阑雨,但目的不纯。且一开始就已经认定了他在家族中是拿不出手的,对他态度颇为冷淡。
  但凡他对夜阑雨有过一点上心,夜阑雨又怎么会沦落到住在那种狗窝之中?
  或许是报应吧,在接回夜阑雨不久,夜勖司就在外地因瘟疫去世了。关于真假儿子的秘密,永远被埋藏了起来。夜景平毫不知情,又没有了顾忌,也就领着一帮少年,更加肆无忌惮地欺负夜阑雨了。
  千言万语堵在心头,简禾竟找不出一句合适的话来表达自己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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