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阑雨敏捷地急退数步,抽出腰间短剑,抛到了地上,命令道:“杀了它!”
喝令抵达耳膜的那一瞬间,简禾的体内似乎涌起了一股与生俱来的服从之意,如同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在操控着。她反手眼疾手快地接住了剑柄,步履生风,飞扑上前。后仰躲过了尖锐的獠牙后,她一手扼住蛇身,指骨狠戾地朝下一压,竟徒手捏碎了数截蛇骨!
人头蛇痛苦地狂啸一声,简禾不语,二话不说,抬手翻转刀尖,将之准确地扎入了蛇的七寸之处。一系列的动作均是一气呵成,毫无凝滞。
直至踹开了蛇尸,简禾晃晃脑袋,才如梦初醒。
系统:“宿主,这就是傀儡被主人操控着的感觉,不能选择,也无法违抗命令。”
简禾:“……”
次奥,实在是太可怕了。明明没有接受过训练,也不知道该怎么杀人头蛇,但回忆起刚才自己的举动,却神勇熟练得如同被斯巴达勇士附体,天生就知道怎么战斗。
系统:“宿主,你或许不知道,每一只傀儡都是无师自通的杀人高手。傀儡术当初创造出来时,就是刺杀之术。”
简禾喃喃道:“原来我这个壳子战斗力那么强。”
系统:“是,本来是的。然而,你也知道,为了得到身体的主控权,当初‘滴血立契’的那一步,其实是没有成功的,只是做做样子骗过夜阑雨而已。没有立契,你是继承不了这个身体天生的能力的。刚才情况危急,我就直接越过了‘立契’这一步,让你暂时进入立契的状态中,让战斗力瞬间从1飙升到1000。”
居然还有这样方便的操作,简禾立即感动道:“不错,很好。我对你们这个功能很满意,很喜欢。以后有危险尽管切换,不用问我。”
系统:“……”
那边厢,夜阑雨从岩石上跳落,踏着地上的烂泥快步朝她奔来,在她身边单膝跪下,皱眉抓住了她的手。
“是人头蛇,这附近一定不止这条。”简禾一边说,随之垂首,这才看到了自己右手的尾指居然朝反方向九十度弯折了,如同一枝秀颀的青竹被人粗暴地拦腰折断,断骨却连皮,无血也无痛,十分诡异,看得人心里直发毛。
不过,孩子就在眼前,总不好表现出来。简禾佯装不在意,笑道:“没事没事,迟些再修吧。我们要马上离开这里,不然,等别的人头蛇闻声而来,把我们给包围了,那可就麻烦了。”
夜阑雨全然没有把她的话听进耳中,沉着脸沿着断指细细地摸索了一会儿,便不由分说地压住了她的手指,轻轻一掰,“喀拉”一下,精准地掰回了原样。
其实不痛,但那声“喀拉”实在是太瘆人了,简禾脸色一白,惨叫道:“哇!”
夜阑雨余光瞥了她一眼,轻轻地摇动了几下这根手指,以确认有没有修好,同时暗忖——这个附身在他所做傀儡上的不知名的精魄,分明就相当畏惧伤痛,却偏偏还要装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以为能瞒过他的眼睛。
简禾不知他腹诽,见到自己手指跟玩儿似的被掰直了,松了口气,,一边尝试着蜷曲手指,一边情真意切地称赞道:“这就修好了?多谢,你真是太厉害了。好了,我们抓紧时间走吧。”
“不必了。”夜阑雨摇头,道:“已经晚了。”
简禾一怔,道:“什么意思?”
“你看这条蛇尸,人面如覆黄纸,有眼无珠,无鼻无唇,这是条幼蛇,而且是刚孵化出来不到两天的幼蛇。”夜阑雨捡起树枝,翻过了蛇身,道:“就在这附近,一定有个蛇窝。蛇窝之中,必然有许多与它同时孵出的小蛇。”
蛇窝……
简禾额角挂着冷汗,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这窝人头蛇,刚孵化出来的就有三米多长了。那么,那条下蛋的王蛇岂不是十分巨型?”
似乎是为了呼应他们的对话,方才那阵“嗬嗬”的喘气声,又再度在四周的林野间响起。成片成群,渺散而又集中,根本分辨不出是从哪个方向传来的。亦或者是,每个方向都有东西在虎视眈眈地望着他们。
现在想来,那只被发现的村夫的断手,切口不齐,而且两端都是断口,应该是被几条刚出壳的小蛇合力绞碎的。而捡到这只断手的人,因为上方并未附有邪气而以为这是普通走兽或低级邪祟的手笔。
万万没想到,始作俑者竟是这种虽然不是魍魉、难缠度却胜似魍魉的畜生。更料不到,它们已在暗地中如雨后春笋般冒出,隐成一方忧患。
山风低啸,落叶微动。
前所未有的危险感顺着脊背窜上后脑勺,简禾当机立断,抽出了那把还插在落叶中的短剑。
这一动作,如同点燃了进攻的燃条!四面八方的林野间,竟同时钻出了无数丑陋的蛇头,或大或小,均口吐毒液,獠牙发亮,嘶嘶地蜿蜒蛇身、飞滑向这边!
那种被控制的感觉又回来了!简禾目染红光,单手扯住夜阑雨衣领将之往身后一带,急速抬手,凌空切断了扑面弹跳而来的蛇头。
轰隆——
天际炸开一声闷雷声。乌云密布,一场大雨不期而至。草木上沾染的血水被冲涮一空。
冒着大雨,简禾硬是在包围中冲开了一条血路,背着夜阑雨,一头扎入了密林中。雨水冲得人看不清前方的路,只顾着躲避,已经不知道自己跑了多远,或者是到什么地方去了。
好在,那些缠人的蛇总算没有再追上来了。简禾被大雨淋成了落汤鸡,满头乌发黏在了脸颊上,雨水混杂着血水,自她下颌滑至下巴,最终砸落在衣襟上,化成了一滩滩微腥的水渍。
一脚深一脚浅地踩着泥泞的路,简禾喘了口气,左顾右盼,把毫发无损的夜阑雨背到了一块能挡雨的山石下面。
虽然过程颇为艰难,好在后背的小祖宗没有受伤。
夜阑雨安全下地后,简禾的小腿毫无征兆地麻了麻,脱力地倚在粗糙的山石上,滑坐在地。
撩起青色的长袍一看,原来,她小腿已经被獠牙咬了好几个血洞,裤管破损发黑,毒液渗入了肉中,咬痕附近的肌肉都不太好使了,难怪动作越来越不利索,步伐也越来越沉重。
简禾:“……”
她颇为感慨——这次的壳子,别的不说,还真的挺耐打的。换了是活人,被咬那么多口,早就毒发身亡了,天王老子也救不活,哪能还在这儿喘气。
经过一场恶战,又全身被浇湿,夜阑雨歇息了一会儿,便准备拉起她的裤管检查。
简禾见状,连忙挡住了他的手,道:“别别别,不用了,你手上还有伤口呢,我怕你沾到这些毒液会出问……”
话还未说完,夜阑雨余光捕捉到一道黑影,朝上一看,目光霎时变得骇人至极。
不妙!
简禾仰头,可见一张怒张的蛇嘴从天而降,冲她眼珠而来——原来,头上这块看似安全的山石的狭缝中,竟然也盘了一条人头蛇!
看见了是一回事,躲不躲得开又是另一回事。简禾苦于一腿发麻,闪躲的动作有些不太灵敏。
千钧一发之际,夜阑雨用尽全力,将她掼倒在地。简禾后脑勺着地,眼冒金星,但好歹不用成瞎子了。夜阑雨伏在地上,猝然回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随身的包袱中抓住了一把刺鼻的药粉,朝身后撒去。
那竟是一把雄黄粉!
“嘶——”
紧追而来的人头蛇恰好被粉末覆满了头,獠牙颤抖,发出一阵尖锐扭曲的嘶声,似人非人,似蛇非蛇。
简禾惊魂未定,想要撑地坐起,却见银光一闪,寒意贴耳而过。夜阑雨反手拾起了短剑,就着那些雄黄粉,狠戾地扎入了人头蛇的七寸之中。剑尖穿透了蛇身,直抵入泥。
滑溜溜的蛇尾僵直抽搐,垂死挣扎了片刻,才终于停住不动了。
变故太多,简禾已经变相地被磨得没脾气了。坐起身来后,她首先问了个重要问题:“你身上为什么会带着雄黄粉?”
“以前被咬过。”夜阑雨卷起来袖子,手腕的内侧有两个已经结痂了的牙印:“从那时起,凡是进山,我就会随身带点雄黄粉,必要时驱蛇。没想到一直都没有机会用。”
“带得好,带得妙,真是不幸中的大幸啊。话说,这些人头蛇虽然长了颗人头,原来还是怕雄黄的……嗯?”简禾边摇头,边捏着自己发麻的肌肉,却忽然注意到了不寻常的地方,疑道:“慢着,这条人头蛇的鳞片,为什么是白色的?”
刚才情况危急,无法细看。如今,他们才看到,这条蛇虽然也有近三米长,可却比之前见过的那种蛇要细上不少,鳞片也是清一色的淡白。
朝上看,它畸形的人头裹了一层黏液,眼皮紧闭,还没能分开。稀疏的头发之中,还粘着一片微拱的、白色的、薄脆的玩意儿,像是一块蛋壳的碎片。
这是一条刚从蛇蛋中破壳出来的幼蛇。
刚才截杀他们的人头蛇,鳞片早已沉淀成了黑色,说明出壳至少有几天了。所以,它们可以跑到离蛇窝较远的地方去。而这种眼睛都还没睁开的白蛇,绝不可能离开蛇窝太远。
简禾:“……”
次奥!他们这是越跑就离蛇窝越近?
就在这时,垫在身下的泥土忽地松动。成片泥地塌陷,惊叫声被扼在了喉咙中,两人已经连带着一大滩的泥块齐齐坠落下去。地下极黑,落下时,夜阑雨的后背不知道撞上了一个什么东西,猛地咳出了一口血。可也因此,两人下落的趋势止住了。
简禾搂住了夜阑雨的脊背,把他的头颈摁在自己心口保护着,一起狼狈地滚进了一个边缘锐利的狭小破洞中。
哗啦——
两人砸到了一滩粘液之中去,虽然不臭,可也相当恶心。好在并不深,只有薄薄的一层,连脚踝也还没有没过。
简禾摔得七晕八素,挣扎着坐起身来。头顶那个不规则的裂口边角十分锋利,挂了一条被撕碎了的枣色长衣布条。
夜阑雨刚才就是撞到了那个地方。
简禾连忙把倒在自己怀里的夜阑雨扶起,定睛一看。果不其然,他后背的衣服已经被撕开了一条长长的裂痕,瘦削的背部被划拉出了一道短促且歪斜的伤口。
不过是稍微牵动一下,夜阑雨的五官便扭曲了,小手紧紧地抓住了简禾的袖子,发出了一声悲鸣:“唔!”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折腾你的。但这衣服是一定要脱的,要是不把伤口包扎住,万一不小心扯到还会更痛。”简禾小心翼翼地为夜阑雨脱掉了上衣。
接着,她毫不犹豫地脱下了自己唯一还算干净的中衣,撕成了布条,打斜缠绕过他的身体,打了个结。这才有闲情去看看自己到底摔到什么鸟地方去了。
短剑出鞘,薄锐轻灵的剑刃散发出了淡淡的白光,照亮了四周。
他们所处的这地方的构造相当奇怪。面积不大,大约只能容下四五个成年人盘腿而坐,底部朝下拱,圆滚滚的,内壁发白,挂满粘液。
简禾半跪起来,喃道:“不会吧,这是……蛇蛋?”
“这里应该就是人头蛇的蛇窝。”夜阑雨擦掉了唇角的暗血,道:“这个蛇蛋刚破不久。它的主人,很可能就是刚才躲在山石狭缝里的那条蛇。”
看样子,这儿应该是个天然的地下洞穴,空间极大,不然也不会被选为蛇窝。极目远眺,爬出了这个蛇蛋的裂口以后,还要循着岩壁往上爬将近十米,才是他们刚才坠下来的那个坍塌的地面入口。
简禾蹙眉不语。
岩壁嶙峋,想要借力爬上去并不难。
可问题是,现在状况不比平时。洞外的大雨未停,雨水混杂着淤泥冲刷下来,如同一道浑浊的瀑布,光线昏暗,石壁打滑,颇难落脚。
更何况,她腿上蛇毒的麻劲儿还没消失。作为她总能源的“主人”夜阑雨,血条值又刚好biubiu地降了一大截。二人皆是精疲力竭,已属半个伤残人士。想负荷多一个人的重量爬到洞外去,恐怕会比较困难。
可还真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简禾抹了把脸,强行打起精神来,转头却看到夜阑雨已经扶着墙壁,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了,便道:“你起来做什么?后背的伤口不痛了吗?”
“不痛。”夜阑雨咬牙,倔强地站直了。
“行了行了,别逞强了。那么深的伤口,只要是人,肯定就会痛。”简禾眼疾手快,捞住了他往前扑倒的身体,把人抱到了自己的膝盖上,老神在在道:“看吧,都还没站一会儿。都这样了,你就别白费力气了,干脆多坐一会儿再出去吧。”
骤然被抱到了她的腿上,夜阑雨看起来像是要吐血了,道:“你不许这样抱我!”
“好好好,不抱就不抱呗,我这不是怕你坐在下面不舒服嘛。”简禾很好脾气,从善如流地把他放到了一边,讲道理道:“不过说真的,现在就不要想着出去了。万一一会儿爬到一半,我们又掉下来了,那不是得不偿失么?我的腿现在还麻着呢。”
听到这句话,夜阑雨骤然安静了下来,撇开了头。半晌,他才低声道:“真的很不舒服么?”
简禾卷起了自己的裤子,观察了一下那几个泛黑的牙印,不确定道:“现在没刚才那么麻了,应该没什么大碍了吧?”
傀儡并不是硬邦邦的木质人偶,它们的肌肉是软的,也能做表情。除了没有心脏等器官、不会流血、不需进食、没有痛觉以外,外表与人类相比,其实没有多大的不同。
就是因为这样,毒液才不会随着血液流遍全身。所以,那剧毒的獠牙不会致她于死地,只能使她局部的行动不便。
而在若干年后,诞生于夜阑雨手中的傀儡,还要更胜一筹,几乎可以以假乱真。甚至能装载入亡灵的魂丝,当成真正的有血有肉的身体来用。
这时,一只小手隔着一块碎布,按上了她小腿的牙印四周的肌肉,轻轻地挤了下去。简禾回过神来,惊道:“别别别!”
“隔着你的衣服,毒液不会渗到我手上。”夜阑雨动作一顿,道:“与其断水断食地在此干耗几天时间,还不如尽快把毒液马上弄出来。”
这话说得在理。夜阑雨饿不得肚子,还是趁有体力的时候早走为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