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宫中,先去宝慈宫探望了太后,进来坐在榻边问道:“母后可好些了?太医怎么说?”
“母后的身子好着呢,歇几日就好。”温雅笑看着他,“昕儿想通了?
“这些日子是儿子不懂事,让母后忧心了。”皇帝低头说道,“以后再也不回了。”
“母后像皇帝这么大的时候,也很调皮,也有别扭的时候。”温雅笑道,“都是这么过来的,过去了就长大了。”
“母后对儿子总是宽容。”皇帝孺慕看着温雅,“儿子会好好读书,尽快长大,尽早担起皇帝的责任。儿子只求母后,日后还能多教导我。”
温雅点头:“母后答应你。”
皇帝如释重负,郑重说道:“儿子答应与南诏国联姻。”
温雅摇头:“不行,母后给你三月,想清楚了再说。”
皇帝有些意外,愣了愣唤一声母后,垂了眼眸。
温雅拍拍他手背:“彩莲温柔心细会照顾人,让她去福宁宫侍奉你吧?”
“不。”皇帝说道,“儿子心性未定,原先觉得喜欢她,昨日又觉得她很烦。让她在母后身旁受些教导,比在儿子身边更好。”
温雅哎呀一声,揶揄笑说道:“白衣庵神佛显灵了不成?皇帝去了一夜,怎么就跟以前判若两人了?”
皇帝窘得脸色微微泛红:“昨夜在庵中,祖太妃和姑母轮番教导,我一宵没睡,翻来覆去想了很多,我身份不同,不该像寻常孩子一般犯浑。”
温雅伸手拍拍他肩:“既一宵没睡,回寝宫歇息会儿去。”
“不了,儿子这阵子落下许多功课,还是尽快补上。”皇帝起身行礼告退。
看着皇帝的背影,温雅十分欣慰。
欣慰之余有些好奇,也不知延平与祖太妃对皇帝说了什么,这孩子突然就长大了。
作者有话要说: 问题:哪个人曾经见过宜平居士?答对的有奖~~
第160章 赐婚
秋狩前一日, 皇帝突下令取消,徐褚失望问为何,皇帝抿唇道:“狩猎的时候,朕会忍不住杀人,还是算了。”
整个冬日,太后在后宫批阅奏折,前朝由镇国公主政,逢早朝的时候,由皇上临朝传达太后的旨意。
孙智周每拿到批阅过的奏折都会暗自琢磨, 说是太后身子不好,可这笔锋里却添了凌厉,难不成对文武百官不放心?
却也不敢乱说, 只在心里推测猜疑。
徐泰与太医院一位副提点交情不错,曾悄悄打听太后的病情, 副提点说道:“下官负责给三位太妃诊脉,给太后请脉的是姜太医和吕神医, 年纪轻轻守了寡,长期阴阳不调和,都是一个病,内淤血滞畏寒畏热。”
他说的跟太后停朝时的圣旨一样,徐泰悻悻然。
腊月二十三小年这日, 冯茂终于回京。
温雅得信后,忙吩咐在福宁殿偏殿召见。
傍晚时分,冯茂在前延平在后, 笑嘻嘻走了进来。
温雅忙凝目看向冯茂的脸,额头正中竖着一道疤痕,比肤色略浅,长不及半寸,温雅松一口气,问起延平的时候,延平说并未破相,她知道延平爱夫心切,在她眼里冯茂怎么都好看,没亲眼看到本人的时候,总是担忧。
“太后观察我的疤呢?”冯茂手指向疤痕处,啪一声跺一下脚,蜷起一条腿做个金鸡独立,哈哈笑道:“像不像二郎神?到了南诏国后,他们非说我是独健转世,他们信奉的独健神跟咱们庙里的二郎真君差不多,三只眼睛,男女老少见到我,跪倒就拜,吓得我都不敢出门,君衍竟然也信,逼着我做他的女婿。”
在场的人都笑起来,温雅笑着说快快赐座。
冯茂坐下后,皇帝问他:“南诏国王怎么肯放姑父回来了?”
“开头呢,他打我的主意,我说我有妻子儿女,他非逼着我休妻弃子,我跟他讲了许多我跟延平之间的事,他对延平起了敬佩之心,就放过了我,主意打到皇上头上,我跟他说了,皇上才十三,我朝的规矩,十六岁才成亲,到时候云阳十九了,年纪大了些,太后呢又一心想让皇上找个情投意合的女子,云阳自己也说,让她与十三岁的小弟弟情投意合,似乎不太可能。”冯茂说着话,端起了酒盏,嘿嘿笑道:“渴了,先喝两口接着往下说。”
“云阳云阳,你跟小公主很熟吗?”延平一脸酸意。
“又吃醋。”冯茂握一下她手,“后来呢,符郁遣使求亲,君衍巴不得呢,没问云阳的意思就答应了,云阳气得哭了一宵,后来提出让我去乌孙送嫁,小姑娘眼泪汪汪的,我也正好想去乌孙瞧瞧,就答应了。”
“你去给她送嫁了?”延平醋意更浓。
“你家夫君讨女人喜欢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冯茂又去握她的手。
延平切一声躲开课,冯茂又来抓,她又躲,二人正闹着,就听太后问道:
“可成亲了?”
温雅问着话,心里十分意外,符郁向云阳公主求亲?前几日还收到他和珍珍的信,二人为何都没有提起此事?
“成了。”冯茂笑道,“我喝了喜酒才回来的,这会儿乌孙正是天寒地冻的时候,小云阳不适应气候,窝在宫里不出门,估计心情也不好,符郁冷冰冰的,比天气还冷,谁受得了?我走的时候跟他说了,小姑娘容易吗?离开四季如春的故国,来到你们这冰天雪地的地方,你对小姑娘好点儿,他阴测测说道,朕,尽量。”
冯茂学着符郁的口吻,温雅叹一口气:“可见着珍珍了?”
“见着了,心情也不好,与小母后合不来,嫌云阳公主年纪小,就比她大两岁,又说人家娇气。”冯茂摇头,“小丫头被符郁惯得说一不二,皇宫里来了新的女主人,她自然受不了。我问她跟不跟我回来,她又不放心自己的父皇。”
延平对温雅说道:“符郁既有了皇后,也该让珍珍来住几日。”
“我回去给他写信。”温雅笑着,就听门外一声宣,“镇国公到。”
扭头瞧过去,荣恪大步走了进来,给太后皇上见过礼,皇帝不冷不热说声赐座。
温雅笑看着他:“镇国公怎么来了?”
“是皇上的旨意。”荣恪也笑。
温雅看向皇帝,皇帝对左右摆摆手:“都下去吧。”
屏退左右,皇帝起身对温雅恭敬说道:“母后容禀,姑父既回来了,今日当着姑父姑母的面,儿子有一事与母后相商。”
“你尽管说。”温雅忙道。
“母后一冬身子不好,都是镇国公主持朝政。儿子觉得,总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儿子过了年就十四了,儿子想着,能不能提前亲政,亲政后过两年再成亲?”皇帝说着话看向温雅,观察她的神色。
看母后并无不悦,方接着说下去:“儿子还会接着读书,有不懂的地方,就向母后请教,朝堂上许多事,依然要仰仗镇国公。”
“可以。”温雅痛快说道,“你自己能有胆识提前亲政,母后深感欣慰。至于祖制,改了就是。”
皇帝笑着瞄一眼镇国公,他面上无波无澜,看不出喜怒,只淡淡说道:“臣谨遵太后皇上吩咐。”
又看向姑母,延平笑笑:“皇上放心,姑母说话算话。”
冯茂喝着酒两眼骨碌乱转,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笑嘻嘻说道:“这会儿都在说正事,我也有正事要说。”
“你能有什么正事?”延平白他一眼。
“我说的事呢,也与皇上亲政有关。”冯茂笑道,“战场归来后,臣觉得自己还有些用,又去巴州押运赈济钱粮,信心大增。我就琢磨,皇上亲政后,就没有辅政大臣了,也不用少傅了,我能做些什么?符郁前来和谈的时候,荣二曾说我是邦交能臣,正好遇见使臣出使南诏,我就跟着去了,又陪着云阳公主去了趟乌孙,两个邻国都住了几个月,两国风土人情都有了解。”
冯茂说着话站起身,朝太后皇帝团团作个揖:“臣冯茂毛遂自荐,讨个鸿胪寺卿的官职来做。如今的鸿胪寺卿告老前,先讨个少卿做做。”
温雅忙说声好,皇帝笑道:“姑父有心了。”
“你怎么突然迷上做官了?”延平笑问道。
“我是元家的女婿,元家的儿媳太厉害,我自惭形秽,只得打起精神尽绵薄之力。”冯茂嘻嘻笑道。
荣恪瞟他一眼,忍不住笑了,笑着站起身拱手道:“皇上若没有旁的吩咐,臣告退。”
皇帝嗯了一声,荣恪看一眼温雅,温雅冲他笑着,微不可察摆了摆手。
镇国公告退不久,太后说一声乏了,起身要走。
冯茂笑道:“臣与皇上还有些话要说,让延平到太后宫里住一宵。”
“太后身子不好,我就不过去打扰了,好些日子没见贵太妃,到她宫里说说话去。”延平说着话站起身。
二人并肩走出,温雅问道:“冯驸马离家大半年,久别胜新婚才对,怎么赖在皇帝那儿不走?”
延平摇着头笑:“不知在打什么主意,这鸿胪寺卿的主意就惊着我了,为了做一个四品官,费那么大精神绕那么大弯。”
“我也不明白。”温雅摇头,“冯茂说话的时候,荣恪笑了,他肯定明白冯茂的想法。”
“见着了问问。”延平笑着冲她挤一下眼睛,温雅忍不住笑。
与皇帝一起送走太后,冯茂笑问道:“皇上就没觉得,太后有什么变化?”
“没有啊。”皇帝疑惑看着他,“脸色红润精神也好,不像有病之人,正想问问姑父,母后是不是为了让我尽快挑起重担,才有意称病?”
“皇上仔细想想,太后胖了些,腰身粗了些,冬衣臃肿,不大能看得出来,待到天气转暖衣裳转薄,可就不好出宝慈宫了。”冯茂摇头看着一脸茫然的皇帝,“太后啊,有了身孕。”
仿佛炸雷劈在头顶,皇帝白了脸,许久没有说话。
“皇上准备怎么办?”冯茂问道。
皇帝怔怔得艰难张口:“姑父帮我个忙吧。”
来年元宵节后,正月十六早朝时,太后亲临,在玉珠帘后亲口宣召,因身子不适,提前归政于熙和皇帝。
熙和帝亲政后头一道圣旨,晋封白衣庵贤祖太妃为太皇太妃,太皇太妃与高宗皇帝流落在民间的女儿,册封为宜平大长公主。
第二道圣旨,将吉王府扩建为宜平大长公主府,为宜平大长公主和镇国公荣恪赐婚,命二人于三月初四完婚,婚后居于大长公主府中。
崇福传旨后刚离开,荣恪将圣旨一撕两半,命秦义火速召来由先生与欧阳先生,秘密筹划造反事宜,从午后直到黄昏,仔细商定每一个细节。
造反的日子定在二月二十九日凌晨寅时三刻。
那日是睿宗皇帝六周年祭,皇帝会带领后宫与朝廷重臣,前往皇陵祭奠。
就让睿宗皇帝的祭日,成为整个王朝的祭日。
至于雅雅,只要给她看这道圣旨,她就会明白我的不得已。
第161章 洞房
议事的紧要关头, 就听秦义在院中嚷道:“驸马爷留步,驸马爷,我们家公爷正睡觉呢。”
“大白日的睡什么觉。”冯茂嚷得更大声,“我有要紧的话跟他说。”
荣恪从书房中走出,站在石阶上拧眉看着他.
“喝酒吗?”冯茂举一下手中酒坛。
看他摇头,忙说道:“喝吧喝吧,最后喝一次酒。”
荣恪侧一下身,冯茂几步窜进书房,对由先生与欧阳先生道:“两位先生请回吧, 你们的那些国事大事,明日再议。”
两个人不敢动,为难看着跟进来的荣恪。
荣恪颔首示意, 二人收拾了桌上的地图卷册,双双抱个满怀, 逃一般往外走去。
“日子定下了?”冯茂看着荣恪。
荣恪没说话。
“我劝过皇上了,没用。”冯茂摇头叹息, “不过呢,我是元家的女婿,以后只能与你为敌了。”
荣恪唤一声秦义,秦义端了小几进来,几上是一大盘牦牛肉干和一大坛子开了封的酒。
“辽东的烧刀子, 小牦牛肉做成的肉干,我带回来的,一直没顾上跟你喝酒。”冯茂倒满两个陶制大海碗, “以前你私自回京的时候,总带这两样。”
二人对面跪坐下去,两个大海碗碰在一起。
“你为了回京利用我和延平,我就不追究了。”冯茂仰脖子喝干。
“你厌恶战争,可京城还是要燃起战火,对不住。”荣恪一仰脖子。
“我是又厌恶又害怕。”冯茂指指额头的伤疤,“刀尖刺过来的时候,脑子里一片空白,自己就这样死了的话,觉得太亏了太冤了太委屈了,死里逃生后看着那些阵亡将士的尸体,有我方的有敌方的,我就在想,这些人死前都在想什么,跟我一样吗?”
荣恪撕一条牦牛肉一下一下嚼着,沉默不语。
冯茂又喝下一碗烈酒:“有生之年,我再也不想看到战争,所以我致力于邦交,一心要做鸿胪寺卿,花费大半年去往两个邻邦,可没想到祸起萧墙。”
摇头长叹着又喝一碗,荣恪也喝一碗,说声对不住,想要再说什么,已一头栽倒下去。
醒来的时候,触目处是一顶大红纱面的喜帐,帐外一对青铜连枝灯座插满红烛,冉冉烛光透进喜帐,照着一双金黄的喜字。
他想要起身,四肢绵软使不上力气,咬着牙侧坐起身,就觉头晕目眩,恍惚是在梦中。
隐约有鼓乐声和唢呐声传来,高昂喜悦欢畅,仿佛是婚礼上才有的喜乐。
他揭开纱帐,伸手去够小几上的茶壶,门吱呀一声开了。
两名五大三粗的婆子走了进来,一边一个夹起他就往外走,荣恪喉间艰难吞咽着,嘶哑说一声:“水,爷要喝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