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个的,都不明白朕的心,都在逼朕,没有一个人站在朕这头。
气冲冲出了宁寿宫来后苑散心,越走越烦躁,想着镇国公那张得意的脸,后悔刚刚没有拔出靴筒中的匕首,刺他几刀。
转着圈直到深夜,崇福一再催促,才回到福宁殿,大睁着双眼到黎明,撑不住睡了过去。
崇福叫起的时候,哼哼唧唧说道:“朕头疼牙疼肚子疼,那儿都疼,今日不去上书房,得歇着养病。”
崇福笑道:“皇上有所不知,秦少师回来了,正等着皇上召见。”
“秦少师回京了?”小皇帝兴奋吩咐道,“快,让他到福宁殿来。”
秦少师和朕一样讨厌镇国公,秦少师是站在朕这一方的,只不知他的疯病好了没有。
小皇帝既兴奋又忐忑,迅速沐浴更衣,也没心思用早膳,匆匆进了偏殿,秦渭正斯斯文文站着,瞧见他过来恭敬行礼:“臣秦渭见过皇上。”
“秦少师的病,可好了?”小皇帝忙问。
“好了。”秦渭微笑看着他,“臣的病刚好就匆忙回京,抵达京城后顾不上回辅国公府,先进宫来拜见皇上。”
“秦少师来的太好了。”小皇帝两眼发亮看着他,“朕需要秦少师的辅佐,秦少师坐下说话。”
……
第157章 教子
屏退左右, 小皇帝身子前倾看着秦渭:“朕要杀了镇国公,可是没人帮朕,秦少师回来得正是时候。”
秦渭缓缓摇头:“以前是臣太过偏执,镇国公制止战争造福于民,朝堂之上文韬武略,太后重用他是明智之举。臣特意进宫向皇上建言,心中还当他是太傅,亲政前多向他学习治国之道,亲政后倚重他做股肱之臣。”
小皇帝不置信看着他:“秦少师的病, 果真好了吗?”
“果真好了。”秦渭恳切说道,“在上书房做少师的时候,臣忘了一年多的记忆, 被太后处罚后,臣又只记得那一年多的记忆, 如今,臣才是完整的。”
“我不管。”小皇帝耍赖一般, “什么完整不完整,你要继续做以前的秦少师,帮着朕一起对付镇国公。”
秦渭坚决摇头:“臣不能那样做,皇上年少,臣以前煽风点火, 与佞臣无异,皇上如今对镇国公的厌恶与敌视,也是臣种下的因。臣还是那句话, 镇国公,还是皇上昔日心中的太傅,请皇上信任他重用他。”
“朕不想再听你说话。”小皇帝拧眉指向门外,“你告退吧。”
“臣告退。”秦渭站起身,恭敬行礼告退,一边往后退一边说道,“请皇上三思。”
“滚,你滚。”小皇帝扔一个茶盏过来,撞在柱子上,哐当一声砸得粉碎。
秦渭退出福宁殿,往垂拱殿而来,站在东暖阁外客客气气对翟冲道:“我有要事求见太后,请翟统领代为通禀。”
翟冲狐疑看着他,这人何时回来的?求见太后何事?
温雅在里面听到秦渭的声音,忙说一声进来。
秦渭进去规规矩矩行了礼,一抬头瞧见她面带微笑的脸庞,愣一下敛了双眸。
“看你这形容,可是大好了吗?”温雅笑问道。
“托太后的福,已经大好了。”秦渭恭谨回话,“臣之前忘了与若兰相遇相恋,只记得与太后的过往,又因脑子不正常性情偏执,做了许多错事,说了许多不该说的话。如今臣都记起来了,臣险些辜负了若兰,辜负了我们的孩子。”
“若兰有了身孕?倒是好消息。”温雅指一指下首的座椅,“坐下说话。”
秦渭只坐了椅子边沿,轻咳一声说道:“皇上与镇国公的事,臣想来想去,应该告诉太后。”
“快说来听听。”温雅想起在公主府里,皇帝与荣恪互不待见的情形,忙说道。
秦渭娓娓道来,他给小皇帝屡进谗言,小皇帝起了疑心,四月里小皇帝去辅国公府上,在书房与他密谈,如今小皇帝正在筹划,要杀了镇国公。
温雅听后心中明了,是皇帝指使张敬烧了洛阳行宫,也是皇帝号令小黄门在丽正门外伏击荣恪,而荣恪白日里甚少进宫,是不想与皇帝碰面。
荣恪不让她知道,是怕她左右为难。
掩下满腹心事,微笑对秦渭说道:“你的病既好了,接着进宫侍讲吧,我还盼着听你讲史呢。”
“臣生性散淡,经过这两次犯病,只想远离功名利禄安心琴棋书画,专注在小学堂帮着岳丈授课,闲暇的时候,多陪陪若兰。”秦渭微笑说道。
“我也不能勉强你,只是也不能埋没你的才华,你依然在翰林院任职,每旬进宫给皇帝讲授两个时辰的史学,如何?”温雅殷切看着他。
秦渭笑得无奈,点头说道:“臣却之不恭,谨遵太后懿旨。”
秦渭离去后,温雅手扶了额头发呆,就算是寻常百姓家,这么大的孩子都打不得骂不得,何况是皇帝?
叫他来跟他讲大道理?只怕听不进去。
该如何是好?
秦渭走后,小皇帝砸碎了一整套花釉瓷茶具,犹不解恨,冲出福宁门,也不坐肩舆,一路步行到了垂拱殿,来到东暖阁外幽幽看着翟冲。
翟冲忙问:“皇上有何吩咐?”
“翟统领是父皇的人,是不是会向着朕?”小皇帝咬牙问道。
翟冲竟连敷衍都不肯,率直说道:“臣听太后的,这也是先帝的遗旨。”
翟统领是最后的希望,竟然也不听他的,还顺带知道了父皇给他的遗旨,竟让他听太后的,父皇就不担心儿子吗?
小皇帝又气恼又委屈,脚步匆匆往宁寿宫而来。
早起没怎么吃东西,虽一肚子气,还是感觉饥饿,丽贵太妃常在小厨房做扬州点心,进去喝盏茶吃几块点心,丽贵太妃的茶具也是花釉瓷,想起自己砸碎的那套,是父皇在世时最喜欢的,懊恼抿了唇怔怔发呆。
丽贵太妃关切问道:“皇上眼圈发青,可是没睡好?”
小皇帝摇着头站起身:“全身酸疼,我进东间去,让彩莲来给我揉揉。”
丽贵太妃的点心好吃,可话不投机,彩莲身上很软很香,彩莲说话温柔好听,彩莲按摩不轻不重,他想着跟她独处一会儿说几句话,心里也能好受些。
昨日她哭了,他不明白她为何哭,问了崇福,崇福说:“听到皇上要有皇后了,因喜欢而嫉妒,因嫉妒而伤心。”
他恍然有些明白,想着今日见了面安慰安慰她,跟她许诺纳她做贵人,以后生了儿女晋封嫔妃,没有儿女也会一辈子对她好。
丽贵太妃叹一口气:“皇上喜欢彩莲,我也喜欢,可是,刚刚太后打发薛明过来要人,说是宝慈宫缺人手,看彩莲机灵,让她到太后宫中侍奉。我也没有办法,只好……”
小皇帝心里发急,没等丽贵太妃把话说完,拔脚就往外跑。
到了宝慈宫一问,值守的中官摇头:“启禀皇上,宝慈宫没有新进的人。”
又到垂拱殿后面找薛明,薛明忙指指东暖阁:“小的把人带到太后面前去了。”
从后门冲了进去,绕过屏风,太后正在凝神批阅奏折,身后没有彩莲的身影。
“母后,彩莲呢?”小皇帝胸膛剧烈起伏着,一张脸连着急带跑动,涨得通红。
温雅搁下手中奏折瞄他一眼:“着急了?”
“母后,彩莲呢?”小皇帝还是那句话。
温雅悠然抿一口茶,淡淡说道:“她狐媚皇帝,使得你无心联姻,我将她撵出宫去了。”
“母后……”小皇帝咬牙切齿大吼一声,对温雅怒目而视。
温雅搁下茶盏问他:“皇帝很喜欢彩莲吗?有多喜欢?”
小皇帝愣了愣,温雅又问:“为了她,皇帝能舍弃江山或者性命吗?抑或只是给她个名分留她在身边?我想是后者吧。不过是这样的喜欢,我不过是将她撵出去,并没有要她性命,皇帝就跟我翻脸,对我怒目而视?”
小皇帝敛了眼眸后退一步:“儿子不敢。”
“男女间的情爱有什么错?”温雅将先帝的手册递给他,“我与先帝有知己之情,没有夫妻之爱,先帝都愿意我有日后,难道昕儿要逼着我做一辈子寡妇?”
小皇帝快速翻动着手册,两手抖着声音也在发抖:“父皇既有遗命,儿子理当遵从。可是,为何偏偏是镇国公,他是意图谋逆的乱臣贼子,秦岭葫芦谷就是他豢养兵马之所。”
“就算早年有过反心,如今他已经放下了,难道皇帝就不肯放过他?我喜欢他,与皇帝喜欢彩莲不同。我可以为他舍弃生命舍弃一切,我没有跟他离开,只是为了谨守对先帝的承诺,守着江山护着昕儿。”温雅看着他,“昕儿亲政后,我会住到巩义行宫,然后死遁,与镇国公远走高飞,我意已决再无更改。
小皇帝红着眼圈哽咽半晌,想说什么,只是紧闭着唇。
太后回身唤一声彩莲,艾姑姑带着彩莲从屏风后走出,彩莲咬唇看向小皇帝。
小皇帝不看她也不理她,只是看着温雅。
温雅和煦道:“彩莲还给你,你不愿意与南诏公主联姻,母后也不会逼你。只是,你不许再跟镇国公作对。昕儿若跟镇国公作对,就是跟我作对,若要镇国公的命,就是要我的命。”
“母后……”小皇帝喊了一声,眼泪涌了出来。
“别哭了。”温雅起身过来欲要为他拭泪,小皇帝扭身躲开,狠狠抹一下眼泪疾步向外冲去,温雅忙唤彩莲,“快,跟上去服侍。”
彩莲追了出去。
一下午心神不宁,奏折也没看进去多少。
那样直白那样毫不遮掩,可会有用?昕儿可会明白?
傍晚的时候,彩莲跑了进来,急惶惶说道:“启禀太后,皇上不见了。奴婢一直在福宁殿陪皇上说话,他嫌奴婢烦,轰奴婢出去,奴婢就到小厨房为皇上熬银耳汤,熬好后端进去,皇上不见了。”
“崇福呢?”温雅心中一急。
“中贵人也没在。”彩莲说道。
“传翟冲,快。”温雅吩咐着霍然起身。
起身太快急火攻心,就觉头晕目眩,眼前一黑栽倒下去。
......
第158章 喜事
翟冲疾步冲进接住太后, 刚说声宣太医,艾姑姑芳华薛明跑了进来,芳华一把夺过太后,让太后靠在自己怀中,薛明拽着彩莲出了后门,艾姑姑手搭上太后脉搏,压低声音对翟冲道:“不能宣太医。”
“为何?艾姑姑医术比太医高明?”翟冲不解问道。
艾姑姑没理他,屏息凝神为太后号脉,脸色越来越沉, 翟冲忙问如何。
艾姑姑回头看向薛明:“快去请吕神医与镇国公。”
翟冲还要发问,艾姑姑瞥他一眼:“翟统领赶紧差人找皇上去吧。”
翟冲这才想起皇上离宫出走的事,看一眼靠着芳华的太后, 转身疾步向外。
温雅醒来的时候,发觉自己躺在宝慈宫寝室的床上, 一睁眼,荣恪正坐在她身旁看着她笑。
“可找着皇帝了?”她忙问道。
“找着了, 在白衣庵他生母牌位前哭呢,有祖太妃在,又派了一队内禁卫过去守着,放心吧。”荣恪看着她,眼眸中满是柔情, “雅雅昏睡了好几个时辰,饿不饿?渴不渴?想吃什么?喝茶还是喝汤?”
“真是啰嗦。”温雅娇嗔着坐起身,“我没事了, 还有一大堆奏折等着呢。”
“谁说你没事?你有喜事。”荣恪笑着环住她,
“哪来的喜事?”温雅扑闪着眼。
他拥她在怀中,轻声问道:“雅雅这个月的月信,是不是迟迟未来?”
“是啊。”她点头,“可能是骑马去巴州给颠的。”
“以前可晕厥过?”他亲亲她耳垂。
“没有。”她笑了,“今日才知道,晕厥原来是这样的,两眼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的手轻抚上她的腹:“雅雅昏睡的时候,吕爷爷给雅雅诊的脉,说是喜脉。”
“喜脉?”温雅愣愣看着他,“什么是喜脉?难道说……”
荣恪亲亲她的眼看着她:“雅雅肚子里,有了我们的孩子。”
温雅呆怔半晌,方说道:“我明明每日都吃药。”
“我问过吕爷爷了,那药不能完全避免,常有疏漏。”荣恪忙道。
温雅哦了一声,荣恪抚摩着她的肚腹:“吕爷爷说是喜脉的时候,我高兴得厉害,雅雅怎么一脸不高兴?”
“我高兴得起来吗?”温雅白他一眼,“那么多事请,那么多奏折,本打算让皇上早些亲政,瞧瞧这阵子闹得,还不如小时候,看来心急不得。”
“你可以在宫中称病不出,朝堂上的事我替你去做。”荣恪笑看着她,“奏折我也可以帮你看,我给你分出轻重缓急,你非看不可的,我就读给你听,非得你批阅的,你来说我来写,我最近模仿你的字迹,颇有心得。”
“你何时开始模仿我的字迹了?”温雅好笑看着他。
“从江宁回来以后,每日都练,雅雅想不想看?”荣恪献宝一般,“我自认为几可乱真。
温雅咬了牙:“听起来,元辅大人早有安排,未雨绸缪。”
荣恪心中一惊,想要辩解,温雅扬声吩咐道:“请吕郎中来。”
不大的功夫,吕太昌乐呵呵走了进来,瞧见太后面沉似水,端端正正在椅子上坐了,偷瞄一眼荣恪,就听太后吩咐道:“元辅大人先避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