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着像是皇上,估计又捉燕么虎去了。”薛明笑道。
温雅心不在焉嗯了一声,荣恪三日没进宫了,昨夜里也没来,在忙什么?
午后看到刑部的奏折,才知道张敬火烧洛阳行宫,在丽正门外伏击他的事,原来他是因此受伤,又加张敬劣行昭彰,恼恨之下批阅道,张敬枭首示众,妻子儿女变卖为奴。
恼恨过后冷静下来,想到张敬是徐泰内侄,召来刑部尚书吩咐道:“张敬的妻子儿女变卖的时候,跟卫国公说一声。”
刑部尚书明白太后的意思,让卫国公买了她们加以照拂,也算是给他脸面。
傍晚的时候,徐泰进来跪倒在地,涕泪横流谢恩,太后问道:“张敬通过谁收买的小黄门?莫不是徐褚?”
徐泰心中一凛,忙忙说道:“他是小孩子,断然不敢如此。”
“敢与不敢,我也不再追究,此案来龙去脉,你告诉他就是。”太后缓声说道。
徐泰答应着告退走出,从东暖阁唤出徐褚,好一番苦口婆心,末了小声说道:“此事与你定有干系,太后不予追究,又赏咱们脸面,给了你表哥的妻子儿女恩典,你要记着太后的恩德,忠心耿耿得侍奉皇上。”
徐褚忙说知道了。
温雅正是此意,如今徐泰在朝堂上无足轻重,徐褚将来却是皇帝的左膀右臂,是以宽待张敬的妻子儿女,以示拉拢。
进了宝慈宫,沐浴更衣后正靠着迎枕看书,床下几声轻响,荣恪来了。
温雅搁下书看着他嗔怪道:“昨夜里怎么没来?”
他坐下笑道:“昨夜里冯起吃弟弟妹妹的醋,闹着要回曾祖家,延平只得打发人送了过去,小双和秦义陪他玩耍一会儿,闹着要找他的大马,好不容易等小家伙睡着,我想要起身过来找你,他尿了,尿我一身,怕熏着你,便去沐浴换衣,身上有伤洗得慢,刚收拾好他又醒了,揉着眼睛问我怎么往床底下钻,他说他也要钻进去玩儿,折腾一夜。”
温雅也笑:“小家伙醋劲儿可真大。”
“可不。”荣恪笑道,“听说在家趁大人不注意,拧弟弟的脸蛋,都拧得青了,对妹妹下手轻些,也捏到红肿。”
二人说笑着,温雅脱下他外袍看着伤口,:“好多了,背上没再添疤痕。”
“添了才好,纵横交错成棋盘,可以在背上下棋。”荣恪笑道。
温雅想要拍他,忙停住了,轻轻抚摩着说道:“今日看到奏折,已经知道你为何受伤了。”
“你既知道了,省得我跟你再说一遍。”荣恪笑看着她。
“三日没进宫了,百草巷那么忙吗?”温雅拉他上榻,娇嗔看着他。
“你没跟我商量,就封我做元辅。我怕辜负了这么大的官职,提起精神应付每一位访客,忙得焦头烂额。”他拥着她躺下去,看着她笑。
其实他是不想进宫面对小皇帝,欧阳先生说小皇帝近日叛逆得厉害,他担心一旦进宫,毛孩子气性上来,拿刀剑指着他,或者拿袖箭射他,雅雅知道了,不过徒增烦恼。
“哄谁呢?”温雅钻进他怀中笑道,“你就稀罕这元辅吗?”
“原先呢,是为了你陪在你身旁,有时候负气,当差难免应付。如今你我这样亲密……”他翻个身覆住她看着她笑,“我自然得小心翼翼当差,免得夜里受罚。”
“坏蛋。”她两手掐在他腰间,低低叫了一声,“轻些,免得崩裂伤口。”
他嗯了一声,果真就如细浪里行舟,缓慢而轻柔,低声问她:“今日可吃药了?”
“吃了。”她抚上他脸,“在巴州一时忘情,抛下了自己的身份,回宫后,我又是太后了,更觉的小双做的对。”
看他眸色变沉,忙抬头亲亲他唇,小声问道:“又生气了?”
他不说话,只是看着她。
“我问过吕爷爷了,落下毛病的不过百中有一,且都服用十年八载。我不会正好是那一个,我也不会用那么久。”温雅忙抚摩着他的肩背哄劝。
“你见过吕爷爷了?”他神情和缓了些。
“见过了。吕爷爷担心原先的药失效,给了我一罐新的。”温雅说道。
他竟笑了起来,低头亲亲她:“那就好。”
“冯茂的事,你知道了吧?”她捋着他额前垂落的头发。
他嗯了一声,忽低头咬上她颈间,轻声说道:“这种时候,不许提起别的男人。”
“吕爷爷就不是男人吗?”她笑问道,“是你先提起药的。”
“这种时候不许说话。”他也笑看着她。
“谁定的?”她唇贴上他唇吃吃得笑,“我偏要说话,这会儿想说话。”
他也笑,额头抵着她的额头,掌心贴着他的掌心,身子挨着她的身子,双眸凝视着她的眼,哑声道:“想说便说。”
她张张口想说什么,玉面修颜就在眼前,双眸中蕴了星光一般煜煜生辉,被他的目光包裹着,喉间轻轻吞咽,一时忘言。
他看着她微启的红唇,迷蒙的眼,张口含住她的唇瓣轻柔得吸吮砥舔,间或深情唤着她的名字。
微风卷起细浪,小舟在星光下轻轻摇荡,似乎永远也不会靠岸。
作者有话要说: 备注:燕么虎,蝙蝠。
第156章 云阳
二人的整个夏日火热而漫长。
除去早朝, 镇国公甚少进宫,小皇帝满腔怒火无处发泄,更加密切得筹划秋狩的刺杀行动,画好地形图,安插好埋伏的人,这次不用口令,看到镇国公直接射杀,若这些人不中用,那朕将你当作是豹子老虎, 太傅教着如何对付猛兽,朕就如何对付你。
筹划着心想,姑父怎么还不回来?早该回来了。
此事该问谁?孙相国还是户部尚书?镇国公作为元辅无所不知, 他应该知道,却不想跟他说话, 不如问母后去。打定主意抬脚出了西暖阁,往东暖阁而来, 门外站着的却不是翟冲,而是蒙阔。
“蒙阔。”小皇帝顿住脚步,背着手皱眉问道,“翟冲呢?”
“翟统领护卫太后出宫,往大长公主府里去了。”蒙阔行个礼恭谨说道。
去姑母那儿, 怎么不叫上我?姑母家那一对龙凤胎可爱,冯起有趣,我也想去。小皇帝心中不满嘟囔着, 板着脸问道:“去公主府何事啊?”
“好像是大长公主驸马的事。”蒙阔笑道,“镇国公也去了。”
小皇帝心中一急,竟明目张胆结伴去姑母府中?又一想,不对,若是男女幽会,该在夜里,这会儿大白日的,定是姑父有事。
急惶惶回到西暖阁问欧阳先生:“先生可知大长公主驸马出了何事?”
“臣听到的是这样。”欧阳先生慢悠悠说道,“大长公主驸马押运粮草到了巴州后,正碰上我朝遣往南诏的使臣,冯驸马心慕南诏国四季如春风景如画,非要跟着去,去了后南诏国王正为小公主选婿,看上冯驸马了,将他扣下不许离开,镇国公得信后,经多方联络,今日与太后一起去往公主府,想来是有了对策,要与大长公主相商。”
“姑父出了这么大事情,怎么不告诉朕?”小皇帝气呼呼得,“怎么没人告诉朕?”
正埋怨的时候,崇福进来了,恭敬说道:“太后请皇上前往大长公主府,有要事相商。”
小皇帝兴奋得险些跳起来:“就说嘛,这么大事情,怎么能不让朕知道?”
一边喊摆驾一边往外跑,一路催促快行,到了燕子巷,在崇福提醒下,放缓了脚步整肃了神色,端起一国之君的架子,昂然往里。
进了正殿一眼看到荣恪,这还是丽正门发生冲突后,君臣头一次直接会面。
荣恪没事人一般过来恭敬行礼,小皇帝板着脸嗯了一声,想要说几句场面话,到底绷不住,张口就是一声冷哼:“朕听说姑父被羁押在南诏国,南诏国王逼他为婿,镇国公年纪老大没有成亲,不如到南诏国做驸马去。”
延平嗤一声笑了:“这孩子,尽出馊主意。”
温雅瞧着皇帝,看那模样,好像对荣恪有天大不满似的,琢磨着招手道:“过来,过来坐下,唤你来就是为了你姑父的事。”
小皇帝过去坐在温雅身旁,却保持着距离,看着延平道:“姑母怎么还笑得出来,不是该急得直哭吗?”
“有什么好哭的。”延平笑道,“你姑父宁死也不会愿意。”
温雅笑道:“是这样,南诏国王君衍秘密回国并登基为王,元辅在这其中帮了他大忙,元辅去信跟他商谈,他自然要给脸面,昨日他来信提出,若是皇帝肯娶云阳公为皇后,他就放冯驸马归国。”
“是你。”小皇帝两眼喷火看着荣恪,“是你想出来的蠢招对不对?你就是成心跟朕作对,给朕添堵。”
“臣没有。”荣恪拱手道,“是南诏国王自己提出来的,想来是谋划已久,羁押冯驸马只是个幌子,就为了诱着我们主动商谈。他不想让天下人以为,南诏要巴结殷朝。”
小皇帝看向温雅:“母后,我不愿意。”
“为何?因为彩莲吗?”温雅和煦问道。
“那倒不是。”小皇帝认真说道,“我要怎样的皇后,早已跟母后说过。”
“好看,温柔大方,爱读书,活泼一些,在一起有话说,不能太爱哭,敢骑马,字不能难看。”温雅笑道,“母后记得可对?南诏国的云阳公主,一样也不少。”
说着话拿过身旁几案上的画轴递过来:“皇帝瞧瞧。”
小皇帝摊开来一瞧,一位窈窕少女临湖而立,身穿玉瑟半壁锦月色柳花裙,明媚而活泼,容颜比湖边的花朵还要娇艳,一双明眸若盈盈秋水,从画中笑望着他。
“倒是挺好看的。”小皇帝从画中抬起头,“年纪不小了吧?”
“二八年华,一十六岁。”延平笑道。
“我不喜欢。”小皇帝推开画轴,“我喜欢年纪相仿的,小一些也行,有两位姐姐了,不想再娶一位姐姐。”
“皇帝可想清楚了?”温雅笑看着他,“这样的美人儿可不多见,你姑母这些日子在京中勋贵千金中为你物色,可没有超过她的。”
“要不,纳她做个贵妃?”小皇帝试探道。
延平笑了起来,温雅摇头:“咱们愿意,君衍不愿意。这样的话提都不能提。”
“那就算了。”小皇帝说道。
“若两国联姻,可换来数十载和平。”荣恪在旁说道,“这门姻缘攸关国事,请皇上三思。”
“既关乎和平,你怎么不去?”小皇帝指指他。
荣恪笑笑:“臣不是皇帝,轮不着臣。”
“你不是想做皇帝吗?”小皇帝口不择言。
荣恪笑道:“皇上可别诬陷臣。”
“怎么是诬陷你了!”
“有证据吗?”
……
“行了,都少说两句。”温雅忍无可忍,瞪了荣恪一眼,心想皇帝是孩子,你也是孩子不成?竟然跟他斗嘴。
延平说道:“这样吧,这是两国间的联姻,不是儿戏,皇上回去仔细想想。”
“不就是逼着我愿意吗?”小皇帝气哼哼站起身,头也不回径直走了。
延平诧异看着温雅:“这孩子怎么这样?”
温雅摇头:“最近有些淘气,我也没有太拘着他,且先由着他去。”
“如今事关邦交,事关冯茂安危,也由着他吗?”荣恪的目光扫过延平,看向温雅,颇有些责备二人对皇帝太过宽纵的意思。
“昕儿跟我说过,先帝临终前嘱咐过他,帝王的一生太过孤寂漫长,让他不要受任何人胁迫,不要顾虑政局朝堂,一定要找到真心喜爱的姑娘做皇后。先帝还说,若他身不由己,我一定会为他做主。”温雅看向延平,“这是先帝的意思,也是我的意思,是以不要逼迫他,我们再另行设法。”
延平的眼眸里含了泪花:“哥哥临终前,竟是处处想得周全。”
“是。”温雅不由黯然,“我还没跟你提起过先帝留下的手册。”
“什么手册?写了什么?”延平好奇问道。
温雅刚要说话,荣恪霍然站起:“我看看孩子们去。”
然后一阵风般大步离去。
“怎么气呼呼得?”延平不解问道。
温雅叹口气:“先不管他,今日出宫的时候我想着了,特意带过来让你瞧瞧。”
延平接过去一边翻看一般流泪,却不知小皇帝站在府门外等她。
站一会儿回头看去,向来疼爱他的姑母没出来追他,竟由着他气呼呼离去,叹着气心想,姑母原来没有儿女,自然稀罕我,如今膝下有了两儿一女,我算什么?
垂头丧气上了御辇,从迎阳门回宫,直奔宁寿宫而来。
进了东间吩咐一声:“找彩莲来。”
瞧见彩莲进来,过去一把握住她手寻求安慰:“都逼着朕娶南诏公主呢。”
彩莲怔怔红了眼圈,轻声问道:“她好看吗?”
“好看,大美人,可是朕……”
小皇帝话未说完,彩莲挣开他手,吸着鼻子说道:“早知道有这样一日,没想到来得这样快。”
“可是朕……”小皇帝急得直转圈,“你怎么哭了?你为何哭?”
“奴婢只是想,能与皇上多些眼前这样的时光,原来也是奢望。”彩莲眼泪滴落下来。
小皇帝拔脚就往外走,彩莲向来通情达理,眼睛里总是含着笑意,今日怎么哭上了?你应该明白,朕再喜欢你,也不可能让你做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