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他忙过来福身行礼,他转一下肩膀皱了眉头:“今日摔一跤,磕着了肩膀。”
彩莲忙伸手托住他手臂:“请皇上进东间去,奴婢为皇上揉揉。”
感觉到她身上的香软,小皇帝鼻子一酸,靠她近了些,贪念这难得的温暖。
如今,只有彩莲,还能让他感觉到真心的,毫无保留的关怀。
作者有话要说: 亲们,一个字的存稿都没有,这章写到夜里十二点~~宝宝心里苦~~
第154章 谋划
夜里, 荣恪从暗道来到宝慈宫,抱着温雅亲了亲,倒头就睡。
温雅瞧着他笑,怎么困成了这样?
笑着伸手去脱他的外袍,解开衣带打开衣襟就是一愣,里面只穿了白色寝衣,右肩有血迹渗出,忙揭开寝衣一看,肩膀上缠着好几圈白布。
受伤了?怎么受的伤?
想要下床唤艾姑姑过来为他重新上药包扎, 被他一把拽住了,圈在怀中含混说道:“吕爷爷包扎的,渗血正常, 先让我睡觉。”
温雅手环上他腰,轻拍着他的后背说道:“睡吧睡吧。”
他皱眉闷声低叫:“别拍后背, 有擦伤。”
说着话翻个身,趴着睡了过去。
半年没在京城, 回来后又升了官,真正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听说百草巷围得水泄不通,都来与镇国公叙旧,都在探望巴结镇国公。
他应酬了一日, 夜里怕她等,带着伤过来见她。
有他在身旁,即便是睡觉的他, 心里都无比踏实。
只是,受伤是怎么回事?
轻轻揭开他的中衣,后背上有几道划痕,没有流血,却也到处都是血点。
划痕上敷了薄薄一层药,上次的刀伤留下数道凸起的疤痕,这次千万别再留疤了。
冯茂的面部在战争中受伤,经吕爷爷悉心医治,还是落下了疤痕,她虽没亲眼瞧见,却也无比心疼,那样一张齿白唇红面色如玉的美颜,在战场上被刀尖刺伤,竟然说打仗没过瘾,知道他只是嘴硬,其实是在怜悯战火中的百姓。
荣恪曾经说过,冯茂打小爱哭,瞧见杀鸡都掉眼泪,何况杀人。可他在战场上横刀跃马,砍杀俘虏了十三名敌将。
冯茂的事,你还不知道吧?
那日得空,我们一起去瞧瞧延平,瞧瞧冯起。
冯起回家后,看到多出来的弟弟妹妹,十分生气,夜里等他们睡着,一脚一个踹开,自己趴到母亲怀里睡。
侧身躺下去,看着他思绪起伏,不知何时方合眼睡着。
醒来的时候晨光微曦,他已悄无声息离去,只枕上和身旁的压痕证实他曾经来过。
抚摩着那压痕心想,今日他可会进宫来?
垂拱殿东暖阁中照例是批不完的奏折,忙碌的间隙问翟冲:“元辅可进宫来了?”
她带头叫他元辅,文臣武将也跟着改口,提及他都称元辅大人。
翟冲摇头说没有,看一眼太后欲言又止。
昨日丽正门外的事,蒙阔已经详细向他禀报,蒙阔说当时皇上与镇国公在一起,他们怕伤着皇上,只能按兵不动,其后虽有惊无险,蒙阔出于禁卫的警觉,心中依然存疑。
翟冲也起了疑心,仔细问过他每一个细节,断定是皇上派出小黄门伏击镇国公,反被镇国公所制。
今日一早又听到洛阳行宫被焚的消息,所有的罪责都让守备张敬承担,张敬虽死有余辜,可是,就凭一个守备,那些个黄门会听他的?
他带着徐褚到了小校场,说是要考察他这些日子剑法有没有进步,徐褚向来视他为师父,满头大汗给他演示,演示过后,师父好一通夸赞,徐褚心花怒放。
翟冲问他:“皇上可知道张敬?”
“知道,皇上问卫国公府在洛阳有没有可用之人,我说我表哥张敬可用。”徐褚说着话低了头,垂头丧气说道,“表哥怎么会自不量力,向镇国公寻仇?母亲得信后哭得晕厥过去,求父亲帮忙,就算保不住表哥的性命,保住妻儿也行,父亲不肯去管,他说他不想去惹镇国公。我求了皇上,皇上跟没听到似的,只是发呆。”
翟冲拍拍他肩:“你表哥在洛阳恶名昭彰,事发只在早晚。”
从东暖阁告退走出,走到石栏边上,转身望着西暖阁方向,想起荣恪问他的话。
我与皇上,你站哪一方?
真到你死我活的一日,谁能想着太后,我便站在谁的一方。
荣恪,这一次,你顾全大局对皇上让步,你赢了,可皇上还是个孩子,我还做不了决定。
正皱眉沉思,皇上从西暖阁冲了出来,拧着眉头大声说道:“读书读书,整日让朕读书,朕是皇上,天下读书人都为朕所用,朕为何还要读书?”
嚷嚷着看一眼东暖阁方向,声音低了下去,对追出来的欧阳先生说道:“再逼着朕读书,朕一把火烧了上书房。”
说着话一扭身,喊一声崇福摆驾,疾步冲下丹陛阶上了肩舆,浩浩荡荡进紫宸门,往后宫去了。
欧阳先生看着翟冲摇头苦笑,他是博学鸿儒,性情十分温和,不若荣恪灵活,不若方太师刻板,不若冯茂跳脱,皇上不敬佩他,也不怕他,又觉得他无趣,前些日子太后不在宫中,皇上要处理政务,读书的时间少,太后回宫后,命欧阳先生加重皇上课程,皇上明里暗里反抗,今日这样明目张胆得冲撞,还是头一回。
翟冲忙道:“皇上打小好学,近日是不是课业太过繁重?”
欧阳先生摇头:“十三四岁的孩子,十有八九如此,跟大人顶着,皇上也不例外。”
“那怎么办?”翟冲想起自己的十几岁,有些替皇上犯愁。
“有太后镇着呢,怕太后考问他,白日里淘气荒废了功课,夜里偷偷用功补上,不懂的再来问我,还向我道歉,坐一会儿就故态复萌。”欧阳先生依然笑呵呵得。
“若皇上闹得过分,先生可跟太后告状。”翟冲出主意道。
“告状会适得其反。”欧阳先生摇头,“说来奇怪,前几日闹腾,都是从后门悄无声息溜出去,今日这样大声,竟不避着太后,倒是有些过分。”
翟冲知道跟昨日的事有关,可皇上向跟他不亲近,他也不会哄孩子,冯茂在就好了,或者以前的荣恪,皇上还叫他太傅的时候,对他几乎言听计从。
小皇帝气咻咻坐在肩舆上,今日欧阳先生讲汉代昭宣中兴,对权臣霍光大加褒扬,说他平息内乱休养生息平定边疆,是昭宣中兴的首功之人。
他心里明了欧阳先生说的在理,可他更爱听秦少师所说,权臣到最后,都是奸臣。
本朝的大奸臣,就是镇国公。
欧阳先生是镇国公的人,他说这些,是不是受了镇国公的指使?
心里起了怀疑,便对欧阳先生分外反感,只是打小被教导尊师重道,没有当场发作,欧阳先生看出他不耐烦,便停止讲授,让他自己读一会儿书。
他低头读书,纸上的霍光二字变成镇国公阴鸷的脸,杀气腾腾看着他。
昨夜睡梦中,他梦见了镇国公,梦见流血的小河,他在睡梦中哭了,醒来的时候枕上一片濡湿,他恨自己不争气,为何要哭?要让镇国公哭才对。
想着这一切,他再也难以忍耐,嚷嚷着跑了出来。
到了宁寿宫还在琢磨,嚷嚷那几句,可被母后听到了?欧阳先生会不会找母后告状?他若敢,朕也跟母后告状,他对母后垂帘听政颇有微词,让母后免去他太师之位。
翟统领也瞧见了,翟统领会告状吗?翟统领是父皇的人,会护着朕的。
笃定下了肩舆,径直进了书房,丽贵太妃正在写字,似乎在默写什么,想一会儿写一会儿,写的不对就揉皱了扔掉。
小皇帝唤一声丽娘娘,贵太妃忙搁下笔站起身,问他道:“怎么又不读书了?”
“心里烦。”小皇帝坐下喝两口茶,咚一声搁在几上,咬牙道,“朕非杀镇国公不可。”
丽贵太妃回头瞧一眼纸篓,镇国公将手册拿去却不归还,她日日默写,却总是不对,一颗心空落落的,无所归依。
小皇帝这样一说,勾起她心中怨愤,来到门外左右一瞧,庭院中寂静无人,方回身压低声音道:“皇帝,你要忍耐。今年便物色皇后,明年大婚,大婚之后就可以亲政了,亲政后手中握有军政大权,镇国公还不是随你处置?”
“丽娘娘支持我?”小皇帝欣喜看着她。
“我支持有什么用?既无胆略又无计谋,不过是一个蠢女人。”她一声长叹。
小皇帝起身过来握住她手,激动说道:“不需要胆略计谋,我有了憋不住的话,可以说给丽娘娘听,丽娘娘肯听我说就好。”
“自然肯听。”丽贵太妃慈爱笑看着他,十三岁的孩子,已经与她一般高,高瘦的身形象极了先帝,还有人说眉眼像她,看着他的眉眼心中一颤,脱口说道,“我一直当皇上是亲生儿子,皇上有什么话,尽管跟我说。”
小皇帝兴奋起来,搓着手说道:“可是,我等不了那么久,秋狩的时候吧,就秋狩的时候,镇国公是狩猎高手,姑父也爱狩猎,朕示意姑父邀他前往,他一定肯去……”
小皇帝站起身:“朕要秘密筹划一番。”
跑到门外与彩莲擦肩而过,却没顾上理她,彩莲摇头一笑,怎么急火火的?笑着又皱了眉头,今日怎么又不读书?
进了书房禀报道:“镇国公府的双姑娘求见,说是月婵夫人带了礼品给贵太妃。”
丽贵太妃说一声让她进来。
小双进来伶俐笑道:“之前来的是大双,奴婢是小双。”
说着话递上一个锦盒,打开来是一对精美的漆碗,丽贵太妃惊喜不已,抚摩着说道:“是扬州漆器,是我家乡特产的器物。”
“月婵嫂子说贵太妃十五年没回过家乡,特意去一趟扬州,选购了这对漆碗。”小双说着话,从怀中掏出一本手册,双手递了过来笑说道,“这本手册是镇国公特命奴婢还给贵太妃的,镇国公说去年走得匆忙,没有来得及归还,心中一直惦记,还请贵太妃谅解。”
丽贵太妃接过去,眼泪潸然而落,这手册承载这她对先帝的相思,虽然先帝的最爱不是她,可她的最爱,一直是先帝。
小双走后,她翻看着手册猛然起身,自己因对镇国公生怨,冲动之下说支持皇帝,没有拦着他,还撺掇他提前亲政,是不是做错了?
皇帝的计划,要不要告诉太后?
第155章 缱绻
她想起去岁镇国公突然离京, 太后对她的迁怒。
太后高高在上冷眉冷眼,太后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在震慑她,太后逼着她去求她,太后穿着重粉散发赤脚,挑衅看着她,似乎在说:“后宫中我最大,只有我可以为所欲为,你们的一切,都是我的恩赐。”
先帝去后, 她将所有艳丽的衣裳束之高阁,她永远是庄重的寡妇装扮,即便是夜里睡觉, 也穿着青色的寝衣头发盘得整齐,从未像太后那样恣意, 不是不敢,是不想。
太后让她严厉管束后宫, 扼制流言蜚语,她狠心杖毙了两名宫人,她走路看到蚂蚁都要绕着走,却被迫杀了人,好多次午夜梦回, 那两个人双眼流血,幽幽看着她,然后张口哀嚎, 有时候白日里,那哀嚎声也会响在耳畔。
被杖毙的人,被撵出宫的人,并非信口胡说,他们说的是实情。
是太后有错在先,太后与权臣有了私情,既然敢做,就别怕人说。
先帝崩后不久,她就迷恋上了镇国公,她可曾有一日,真心为先帝守节?
丽贵太妃思绪万千,心中愤恨又起,为何要告诉你?
镇国公那样勇猛,即便事先不知道消息,也不会有事吧?
她将心思摁下,只假作不知。
可到底担不住事,心头像压了一块大石,不得安宁。
隔日小皇帝又来,晚膳的时候,她小心提了一句:“前日皇上走后,我心中忧虑不安。皇上还是别再琢磨对付镇国公的事了,只一心读书,我与两位太妃给皇上物色皇后,亲政后也别杀他,镇国公一门功在社稷,是百姓心中的神明,就将他发往幽云,继续守卫边疆就是。”
“丽娘娘怎么出尔反尔?”小皇帝推开面前盘碗,气呼呼起身说道,“不吃了,以后也不来了。”
丽贵太妃一直追出宫门,小皇帝头也不回走得远了。
叹一口气对鸳鸯道:“说是以后再也不来了。”
“不会,”鸳鸯摇头,“有人勾着他的心,怎么会不来?”
“你是说,咱们宫里有人狐媚皇上?”丽贵太妃冷了脸。
鸳鸯忙道:“不是娘娘想的那样,是皇上喜欢看到彩莲,喜欢跟她说话,每次来看不到她总要问起,彩莲还偷偷给皇上缝衣裳,上回还在东间揉肩,娘娘得空教导教导她,指望她做皇后是不可能,出身在那儿摆着呢,可她是皇上头一个中意的人,在皇上心里肯定跟别人不同,以后封嫔封妃,她若风光了,是咱们宫里出去的人,咱们也跟着风光。”
“这男女情爱,是不讲先来后到的。”丽贵太妃叹一口气,“皇上既喜欢她,是该多加教导,好歹皇上身旁多一个知冷知热的人。”
小皇帝出了寿康宫,埋头疾步向前,一抬头,宝慈宫已在眼前。
“也不领好路,怎么到这儿来了?”气得跺着脚骂崇福。
“那,皇上想去哪儿?两位长公主也好些日子没见了。”崇福小心翼翼说道。
“朕谁也不想见,一个个的,招人厌烦。”皇上气道,“回福宁殿去。”
上了肩舆回头看向宝慈宫,但见灯光柔和,温暖而静谧,是他以前最惦记着去的地方,去别的地方只是应景,如今,去宝慈宫倒成了应景了。
揉一揉发酸的鼻子,闭了双眸继续盘算秋狩的事。
“可巧,碰上太后回来。”静默中崇福说道。
小皇帝抬眸一瞧,一堆人簇拥着太后的肩舆,迎面而来,忙忙吩咐道:“绕开,快绕开。”
远远瞧见一支队伍绕行到后苑去,芳华笑对艾姑姑道:“谁啊,黑灯瞎火的往后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