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后——丁丁冬
时间:2018-08-23 08:06:07

  温雅看他气得脸色发青,连忙说道:“乌孙十年内乱,我放眼朝堂,只有你知道些乌孙的消息,是以找你过来跟你商量,并没有逼你,你不愿意就算了,我再另行设法就是。”
  看他不说话,依然紧捏着拳头,沉吟片刻,叹口气说道:“庄亲王和庄亲王妃到处托人,求我将丹凤郡主赐婚于你,我都挡着了。你说要留在我身边,也让你留下了,没召见过你,没让你跟着去皇陵,那不是为了避嫌吗?”
  “避什么嫌?”荣恪定定看着她,“太后跟别的臣子就不用避嫌,为何单单跟臣避嫌?”
  温雅低下头去,轻声说道:“因为你胆子大,在我面前总是格外放肆。”
  荣恪皱了眉头,随即又笑了,声音低下来说道:“你为何非让符郁前来?你告诉我,我就给琼华公主写信。”
  温雅不说话,他低唤一声雅雅:“雅雅,你告诉我。”
  她抬头看着他,“就是为了当面商谈国事避免战争,边境开互市允许百姓交易,粮草换马匹,你刚刚说乌孙特产的良药,也可以拿粮草换。等他们吃饱肚子,再讲究些,我们还有上好的丝绸与瓷器。”
  荣恪摇头:“你没有说实话。”
  “实话不实话,总得他肯来才行。”温雅瞧着他,“你既不肯帮忙,只能秘密派一队探马前往乌孙,等他们探出究竟,再派鸿胪寺官员前往,也不知道三年够不够。你不是说,三年无战事,三年后也许他们又兴兵犯境,又得打仗,打起仗来可就永失良机。”
  “行了。”荣恪笑看着她,“说这么多,还不是逼着我写信吗?我写就是。”
  温雅嗯一声笑了起来:“你从来没有让我失望过。”
  荣恪也笑:“只要你别对我说绝情的话,每日里能看上我几眼,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
  “你一日几次从窗外经过,翟冲提醒过我,我说不用理他。”温雅看向窗上明瓦。
  看到翟冲在窗外第三次回头,对他摆摆手说道:“告退吧。”
  “臣告退。”荣恪站起身,笑看着她一步一步向外退去。
  后退中脚步顿了一下,将手掌中裹着的小巧陶罐搁在了身旁高几上。
  温雅也看着他,点点头小声说道,“熏球中的香正好用完了。”又扬起声音吩咐,“若有了乌孙的消息,镇国公可随时觐见。”
  等他退出去,起身过去拿了陶罐。
  柳真端着银耳汤走了进来,温雅举着手中陶罐笑道:“这是熏球里用的香料,今夜里回去后,柳姑姑把熏球拿出来还给我吧。”
  柳真一愣,温雅笑道:“三个多月了,忍耐的滋味很难受,我不想再忍了。”
  柳真有些惊慌,温雅搁下陶罐,接过她手中银耳汤:“身边既有这样的宝贝,非给藏起来,任由自己夜里睡不踏实,我可真是糊涂了,竟然自己给自己找罪受,自己让自己受委屈。”
  柳真松一口气,心里念一声阿弥陀佛,只要熏球没要石雕,应该是自己想多了,姑娘的话里没别的意思,姑娘所说的宝贝也不是别的,就是指的那个盛香料的熏球。
  作者有话要说:  备注:明瓦,最早出现于宋代,是古代富户在窗户等处使用的玻璃替代品,主要材料为海洋贝类的贝壳、羊角、天然透明云母片。
 
 
第52章 独处
  六月里京城迎来大事, 乌孙皇帝来访。
  太后遣大长公主驸马冯茂为特使,带着鸿胪寺众位官员,按制设了仪仗,迎候在丽正门外。
  巳时的时候,远远有滚雷一般的声音传来,若千军万马又如山呼海啸,奔腾喧嚣中,官道尽头处扬起尘烟,一队铁盔铁甲的骑兵穿过尘烟迅疾而至, 来到冯茂面前,打头的人举一下马鞭,身后队伍立止, 鸦雀无声。
  马上的人居高临下看着冯茂问道:“阁下可是殷朝大长公主驸马冯茂?”
  他的嗓音低沉,略带些沙哑, 身形颀长五官深邃,刀削斧刻一般, 浓眉下一双乌黑的眼眸,无波无澜看着冯茂。冯茂看来人无礼,端坐着也不起身,颔首笑道:“正是在下。贵国国主何在?”
  那人跳下马昂然而立:“我就是符郁。”
  冯茂不置信看着他,气势倒有些像, 可他的队伍中没有依仗没有车驾没有轿子,就跟着黑压压一队骑兵?起身笑道:“这阵势不像是国主来访,倒像是行军打仗。”
  “乌孙人骑马走天下。”那人目光沉沉, “不若殷朝人养尊处优,没有那样多排场。”
  冯茂并不在意他话里的嘲讽,伸手道:“那就照章办事,给在下看一眼国书。”
  那人从怀中拿出来递给他,冯茂看一眼说声没错,交换给他对他拱手为礼,客气说道:“乌孙皇帝陛下请。”
  两行队伍浩浩荡荡进入丽正门,穿街过巷抵达同文馆。
  冯茂看一切安顿好,笑着拱手道:“在下还要进宫覆命,请乌孙皇帝陛下稍事歇息。”
  出来时一回头,就见符郁登上正殿石阶,站在丹樨上极目四顾。
  拐过同文馆外街角,掀开大轿轿帘回头招手:“上来。”
  卫兵中走出一人,下马上了大轿,冯茂问道:“怎样?”
  荣恪笑笑:“颇有国主之风。”
  “还有小时候的影子吗?”冯茂忙问。
  “那会儿十岁,如今十九年过去,看不出小时候的模样了。”荣恪摇头。
  “你既认不出他,他也就认不出你,放心吧。”冯茂大力拍一下他肩。
  荣恪笑道:“认出又怎样?我怕他吗?”
  “太后让你避着他,可你不放心太后,非要跟在她身旁护卫,若是他一眼认出来你,岂不是自找麻烦?”冯茂担忧道,“你就听太后的,出去避避,等他走了再回来。”
  荣恪头一扬:“早跟翟冲商量好了,我到他手下做一名禁卫。”
  “翟冲竟然答应了?”冯茂有些诧异,随即笑道,“既然一切都已妥当,你进宫向太后覆命,我回家陪着延平去了。”
  “你跟大长公主可好些日子没闹别扭了。”荣恪笑看着他。
  “这话说得,好像我们两个总闹别扭似的。”冯茂撸一下袖子歪了头,“也是,大吵没有小吵不断,隔三差五的吧。上次吵架还是在皇陵的时候,那次别扭的时间长,白日里不说话,睡觉的时候背对着,不知道谁告诉了太后,将我们两个叫进宫好一通训斥,太后说话厉害,一句一句跟刀子似的戳心,说我们两个日子过得太舒坦了,成日没事找事,趁着两个人都都好好得,就该知道珍惜,别像她和先帝,阴阳永隔,许多话想说没处说去,想问没处问去,说得延平当场滚到我怀里就哭,如今我们两个,若是一个翻了脸,另一个就提醒对方,想想太后的话。也就闹不起来了。”
  “你呢?”冯茂看着他,“这些日子心里舒坦吧?太后召见辅臣的时候,偶尔会让你一起过去,有时候还单独召见你。”
  “每次召见,都是商谈乌孙的事。”荣恪板着脸,一本正经说道。
  “这话谁信呢?”冯茂做个鬼脸,“翟冲应该能信。”
  突然向外喊一声停轿,大力拍一下他肩:“走了。”
  跳下轿子喊一声庆喜牵马,两人两骑风驰电掣,很快走得远了。
  荣恪忍不住扬起唇笑,这三个月,几乎每日都能见到她,和她说几句话。
  进了宫,太后很快召见,瞧见他进来,笑着指了指他常坐的椅子,荣恪坐下笑看着她:“符郁的队伍没有依仗,没有车驾大轿,也没有女人,只带着一队骑兵,人数正好是可以带进城的规制。”
  温雅点点头:“可能看出性情吗?”
  “为人深沉,话也不多,不浮夸不骄奢,是务实的做派。”荣恪说道,“跟着冯茂告辞出来的时候,他踏上同文馆正殿丹樨,站在上面一动不动,似乎颇为感慨。”
  “鸿胪寺卿说,他当年被带回京城就安置在同文馆,如今故地重游,身份却大不同,自然是感触良多。”温雅点头。
  “当年一场大战后,殷朝人恨死了乌孙人,他一到同文馆便受尽欺凌,食不果腹衣不蔽体,跟没人管的野孩子一样。而乌孙那头因为大军惨败,元帅战死,相国被暗杀,乌孙皇帝焦头烂额,生怕殷朝拿他做威胁,放言说不要这个儿子了。两边都忘了他,直到两年后睿宗登基,问起乌孙二皇子,鸿胪寺卿支支吾吾,这才知道他处境艰难,其时龙章阁大学士杜文翰告老,跟睿宗说起自己的打算,要回乡创办书院,睿宗便把符郁交给他,让他带回去悉心教导,使其知书识礼明辨是非。”荣恪说道。
  “如此说来,同文馆会让他想起屈辱的过往。”温雅摇头,“是不是该换个住处?”
  “臣认为不必。”荣恪说道,“再怎样回避掩盖,也改变不了过往,是以臣也不用避着他。”
  “让你避着他并不是怕他,在我们的国土上,他能将你怎样呢?只是我想着,让符郁看见你,不是往人心上捅刀子吗?我们要与乌孙修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温雅耐着性子跟他解释,看他依然一脸固执,嗔怪看着他,“你怎么就总是不听话?”
  荣恪心中一软,轻声说道:“臣与翟统领商量好了,臣就以一名普通内禁卫的身份,跟着保护太后。可行吗?”
  温雅瞧着他,没说行也没说不行,沉默片刻才又开口:“一切顺利得出乎意料。一直想问问你,给琼华公主的信里怎么说的?她又是怎么说动符郁前来的?”
  看荣恪紧抿了唇,一副打死也不说的模样,温雅就笑:“你总不会以答应娶她做为交换条件吧。”
  “如果是呢?”荣恪定定瞧着她。
  温雅冷哼一声换了话题:“那符郁,生得可好看?”
  荣恪愣了愣:“他好看不好看的,关太后何事?”
  “我就是问问。”温雅歪头瞧着他,“好奇嘛。”
  “挺好看的。”荣恪说道,“不过,比臣差了很多。”
  说着话忍不住笑,温雅也笑:“明日夜里在集英殿设宴,为乌孙国主接风。”
  “太后会戴面纱吧?”荣恪忙问。
  “我倒是不想戴,可多少人管着我呢。”温雅无奈看着他。
  “太后可会饮酒?”荣恪又问。
  “出于礼仪,怎么也得喝几盏。”温雅笑笑,“我酒量尚可,放心吧。”
  “酒量尚可,酒品呢?”荣恪不放心,“若是冯茂那样的酒品,还不得被乌孙人看笑话?”
  “真是啰嗦。”温雅叹一口气,“就那么不放心?不放心就跟着,你跟翟冲商量好的法子,我答应了。”
  荣恪喜滋滋说一声是,温雅又道:“老老实实藏在队伍中,不许出头。”
  荣恪忙说臣遵命。
  温雅唤一声上茶,对荣恪说道:“镇国公办差辛苦,坐着喝盏凉茶,听听我的乌孙语说得如何了。”
  说着话捧起荣恪用乌孙文字给她写的小册子,照着叽里咕噜读了起来,荣恪笑看着她,不时轻声纠正,听她读完一篇,笑说道:“太后学得很快。”
  “能不快吗?”温雅笑道,“我很用功,柳姑姑说最近说的梦话都是乌孙话呢。”
  荣恪忍不住笑出了声,温雅捏一下手:“我还自己写了几句话,做为明日夜宴欢迎乌孙皇帝的开场,你帮我改改。”
  荣恪接过去仔细看着,改动了几处笑道:“太后写得很好,文字没有谬误,还注意到了语气,不卑不亢有礼有节。”
  温雅笑着清了清嗓子:“你再听我说上几遍。”
  荣恪笑看着她,说一声好。
  翟冲背冲窗户站着,最近这三个多月,太后常常召见镇国公,谈的都是乌孙的事,可总觉得那儿不对。
  究竟是哪儿不对呢?
  翟冲拧眉思索,问题总归在镇国公身上,可他不再像以前那样你啊我啊得很随意,总是以臣自称,就是态度还不够谦恭,他一进东暖阁,气氛就会变得不一样,不再庄严肃穆,而是轻快活泼,太后总是笑着说话,拉家常一般与他商量国事。
  可恨自己不会乌孙语,我要会,那能轮得着他来教太后?
  更可恨的是,他说要顶替一名内禁卫保护太后,自己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他会乌孙语啊,万一敌人对个暗号,他能第一时间听懂,才能确保太后和皇上安全无虞。
  他忍不住回头,一眼瞧见太后正冲着荣恪笑,笑容明媚而轻快,回过头叹一口气,也只有荣恪能让太后这样高兴。
  还是那句话,只要紧盯着镇国公,就不会有事。
  若是太后果真派他去乌孙和亲,那可就太好了,我一定亲自将他给送过去。
 
 
第53章 夜宴
  入夜, 集英殿内张灯结彩丝竹声声,殷朝太后设宴款待远道而来的乌孙皇帝符郁。
  礼部拟定列席的王公亲贵文武重臣于黄昏时分进殿入席等候,待到天色黑透,随着礼赞官一声呼,乌孙皇帝带着十几名武将并数十名侍从,大步走了进来。
  头戴金冠身穿玄色纱袍,脚蹬镶金乌舄,分明是殷朝的装扮。随着礼赞官指引盘膝坐下,武将们学着盘了几下盘不起来, 在他颔首默许下,或蹲着或直着腿坐着,呆在各自的几案后。
  徐泰长子徐淳乃是郡马, 以皇亲身份忝然在座,当下高声嘲笑:“你们依着你们蛮夷的规矩来就是, 何必学我们天/朝上邦?学又学不像,瞧瞧, 直着腿坐着也就罢了,还有蹲着的。”
  有人附和笑了起来,乌孙武将中有几个人面现怒色,符郁抬手轻轻下压,示意他们稍安勿躁, 深邃的目光超徐淳扫了过来,沉声说道:“原来是徐小公爷,多年不见。”
  徐淳身子一缩, 我都没认出他,他竟然能认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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