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子里胡乱地想着事,她突然就回忆起来,今天早上应期对她说的话。
其实也算不上早上,凌晨四点,天蒙蒙亮,鸟儿还没开始叫。
她迷迷糊糊地躺在床上,裹着被子睡的正香,应期偷偷摸摸地进来,带上门,看她睡的不老实,习惯性把她裸.露在外面的小腿放回被底。
他的手指冰凉,惊得许桉柠瑟缩了一下。
见她动作,应期也吓了一跳,轻言慢语哄了一会。看她安静下来,以为她又睡着了,这才安下心,变得有些肆无忌惮。
但许桉柠还有一丝神智是清明的,能朦胧地听见他附在她耳边,低低说的好些话。很多很多话,墨迹极了,她捕捉到的,只有最后那几句。
“哎,你睡着,我演习一下……”
“咳……柠宝,今天,嫁给我,好不好?”
……
奶瓶被吸空,许桉柠一用力,里面发出一阵响动。她眨眨眼,更加茫然。
到底是做梦还是现实,她分不清楚。但可以肯定的是,心底里像是有颗小芽儿破土而出,搔的她心房痒了又痒。
有些紧张,有些兴奋,和期待。
期待什么呢?眼前一闪而过,那时应期半跪在她床边的画面。
屋里还暗着,看不清他的脸,但能感觉到他喷涂在锁骨处的温热鼻息。
酥麻的,撩人心弦。他说,“嫁给我,好不好?”
忽然的,手机疯狂的震动起来,许桉柠低头。
——我的傻阿期。跳动的五个字,头像是他抱着阿姨家的大金毛傻笑的样子。
他软下来的时候,温柔的看着你,温柔的笑,真的像是一只可爱的金毛。
心忽的漏跳了一拍,许桉柠顿了下,接起。
宋承予在那边笑,“柠柠啊,阿期忙着,你在哪呢?我接你啊。”
许桉柠有点失望,低低和他说了几句,听见那边的“好”,再次变的沉默,屏了呼吸听那边的声音。
在电话挂断前,她隐约听见应期很紧张地在问,“干妈,我今天帅吗?”
许桉柠努努唇,一巴掌拍扁奶盒,扔到垃圾桶里去,自己趴在桌子上。
有时间想你自己帅不帅,没时间想我,讨厌的阿期呐。
宋承予下来的很快,站在楼梯拐角那里,蹦起来招手,“唉呀,猫崽我这儿!”
那里有个楼梯,许桉柠转头,愣了下。怪不得楼上一直传来乱七八糟的声音,她都没看见。
“宋学长,”许桉柠站起来,试探地问了句,“阿期在吗?”
“在啊,肯定在。”
宋承予刚说完,又一窝蜂地拥下来一群女孩子,都是她的朋友,亲热地挽她的手臂。
“阿柠怎么才来,我都等不及了。”
等不及什么?
楼上忽然变得安静,许桉柠看过去,楼梯那里映下的一点光亮也变得暗淡。
他们关了音响和灯光。
许桉柠呼吸急促起来,手紧紧攥着书包带,心跳的快要出了嗓子眼。
宋承予领着她们上楼,在前面用手机屏幕照着路,女孩子们悄声跟在他身后。
要是平时,宋承予肯定不会放过撩妹的机会,今天倒是安分。
“哎,阿柠啊?”快到了的时候,宋承予忽然出声,转头看她,“你觉得,阿期好不好?”
许桉柠正专心致志地数着台阶,不多不少,还差一级是二十一阶。
前面的声音让她回神,屏幕的光并不强,勉强照到周围一米的地方。
鼻尖萦绕的,有隐约的玫瑰香,混合着茉莉和红酒的味道。
那种隐隐期待的感觉,擂鼓般的心跳,撩人又迷醉。
像是四年级的时候,她和应期午夜守在昙花边,等它盛开。
即将盛放的美丽,一下一下,勾着你的心。
旁边的女生戳了她一下,“要好好回答哦。”
“阿期,”许桉柠舔舔唇,轻声回答,“很好。”
“只是很好吗?”
“特别好……特别特别好。”
声音缥缈到几乎不是她自己的,许桉柠手指紧攥着手心,看着眼前的路一点点地被照亮。
粉色的蜡烛,一盏盏点起,美的像是童话。半空中,有气球在飘。
花团锦簇,玫瑰香满路。
旁边站着的是她的长辈,许爸被许妈捂着唇,干瞪着眼说不出话。许桉柠侧眸,唇角勾起抹浅浅的笑。
她不傻,她知道的,这里发生着什么。她这辈子里,最幸福的事情之一。
应期在她十步远的地方,敛眉弹琴。
他平时总是白衬衫牛仔裤,偶尔不开心了就穿黑色,特别开心的时候就穿花色。
腰带都是她去商场逛街的时候随手买的,符合她的品味。有时候不好看,应期不高兴,但看她的鼻子一皱,也会乖乖穿。
他喜欢靠在墙上,在阳光下冲她弹吉他,嘴角拽着无所谓的笑。鼻子高挺好看的人,侧脸总会让人沦陷。
他唱歌一直都特别好听,获得的证书摆了一柜子,得了的奖金全给了她买裙子。
小时候,他还会教她,长大了就嫌弃她烂泥扶不上墙,态度很恶劣。
但是只要她撒个娇,他就又会服软,指着谱子给她读,手把手教她和弦该怎么按。
可她就是学不会,他便叹气,“你真是白长了那张好看的脸。”
……太多的回忆了,太多的美好,数不清。
许桉柠沉默着看着前方,不知不觉间,泪就涌了出来,从脸颊滑落到地上。
她有些庆幸,还好卸了妆,要不然满脸黑色的条条,他还怎么亲她啊。
钢琴的声音低沉舒缓,他看她的眼神带笑,缠绵缱绻。
应期很少弹钢琴,也很少穿正装。温柔烛火下,凌厉被抹去了几分,剩下的都是柔情。
很简单的一身衣服,没有华丽的装饰,白衬衫黑西服蓝领带。他打辩赛的时候,她买的。
当时看他的照片没穿,许桉柠还生气过,骂了他好一顿。
现在才知道,他只是有些小矫情,有些小吝啬,第一次的回忆,想留给更美好的第一次。
大多数人都知道的曲子,求婚被用烂了的曲子,梦中的婚礼。
但是在许桉柠的耳中,应期指尖下跳动出来的音符,不一样。融进了爱的音乐,感受的到的,不一样。
鼻子酸的发疼,泪流的汹涌,她站在那里,哭的颤抖。
明明应期还什么都没做,可就已经感动的一塌糊涂。
不知道曲子是什么时候停止的,等许桉柠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应期已经站在她面前了。
“你怎么又哭。”他叹气,用指尖抹去她眼角的泪,“爸妈们都在,给个面子好不好?”
应期很顺其自然地叫爸妈,第一次,却没有一丝违和。
许桉柠捂着唇,拼命点头。她很听话地用手背拭去眼泪,声音有些哑,“我不哭的。”
周围有人在笑,低低的,晕染出了一片。欢乐的氛围,触手可及的幸福。
应期也笑,他手指动了动,擦掉指尖的汗,怀里抱着一大捧花,后退一步跪下。
过了会,他还只是跪着,清咳两声,眼睛亮亮的,有些害羞,“柠宝,我紧张。”
许桉柠笑起来,弯下腰抱了下他的头,学他的样子,轻轻耳语,“别嘛,你乖。”
笑声更大了,玫瑰的花瓣触碰到了她的鼻尖,柔软,香的醉人。
应期是真的紧张,背了无数遍的词,到了最后,语无伦次。
看着女孩子的眼睛,柔顺垂下来的发稍,脑子里忽的就一片空白了。
她穿着短裙,露出白皙的小腿,腰被束成紧紧的一条。不再是那个小女孩了,阿柠长大了。
他缓缓开口,嗓音温柔,满室寂静,只有他的声音。
“我,说什么呢,我也不知道。我想说我爱你,可我觉得那不够。”
“我们在一起十八年了,我们之间,不只有爱情的,你早就是我的家人了。我看着你一天天变成现在这样好,每一点的变化我都知道。”
“你做过的错事,你犯过的蠢,你的那些荣耀和成绩,我都记得……”
“总有人对我说,应期你真厉害。你家室那么好,你学历那么好,你后半辈子注定了衣食无忧,你太幸运了。我跟他们说,不是的。我确实很厉害,也很幸运,但不在这里。”
“我的未来我自己拼,我不靠父母不进军队,一样能做出成绩。我最厉害最幸运的地方,是拥有一个那么喜欢我,又那么招人疼的小姑娘。”
“她是我第一个牵手的姑娘,也是陪伴我到最后的那个。”
“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吗?”应期局促着看她,“我总是说你笨,说你不好,但是,你是我的骄傲。”
许桉柠咬着唇看他,视线被泪水模糊,心脏的地方紧缩着,甜的她发颤。
应期也觉得喉头发紧,他仰头,不让泪流出来,手到衣兜里,拿出红盒子的戒指,轻轻打开。
不很大的钻石,甚至有些寒酸,但每一分钱都是来自于他的努力。
应期捏着戒指,张张嘴,努力耐下悸动的心,尽力平稳地说出每一个字。很温柔的,很温柔。
“阿柠啊,你那么傻,做什么都会错,长得好看又笨的女孩子,最危险了,你知不知道?我保护了你十八年,你看,我把你照顾的很好,所以,我可不可以续约?”
“续到你八十岁,好不好?如果那一天,你还愿意为我穿上好看的花裙子,我还能跪的下,那我就再求一次婚,好不好?”
“我想送你一座天空之城,永远不会毁灭的天空之城。那里有你想要的一切东西,有狗,有花,有甜蜜的蛋糕和牛奶,有秋千,有爸妈……和我。”
“未来的路还很长,但只要有我在,你一定不会无聊和难过。明天是你的生日,过了十二点你就是十八岁……”
“你最亲近的人都在这里,我想承诺,很认真地承诺,成人之前,爸爸是你的护身符,成人之后,我做你的保护.伞。所以,给个机会,好不好?”
许桉柠沉默,过了好一会,才缓慢地问出口,“现在几点?”
应期喉结滚动,慌忙地看表,“十一点五十九分。”
“我觉得,我们……”许桉柠捂着脸,泪从指缝溢出,“我们,是不是,天生就注定在一起的?”
她哭,应期心里麻。
他一直都觉得掉眼泪是件特别丢人的事,但现在,忍不住,眼角也有泪。
“所以呢?”
鲁深看了看表,着急,扯着嗓子大声地喊,“答应他!”
一瞬间,场面骚动,那些平日里不苟言笑的军官,也拍着手跟着起哄,“答应他、答应他!”
倒计时十秒……
许桉柠笑,手背过去,爱娇地扭过头,“你也没说最重要的那三个字啊。”
应期脑子一懵,想了三秒,急匆匆地出口,“嫁给我,好不好?”
倒计时最后三秒的时候,许桉柠点头,伸出手指,弯唇笑,“好的,应先生。”
最后一刻,众人欢呼着拉开窗帘,外面星空璀璨。
灯光大亮,许桉柠被应期拥在怀里,听着他的心跳。空调房里,他的前胸却已经被汗水浸湿。
她抬头,看见了缀满了房顶的彩色千纸鹤,突然想起应期刚才说的,“天空之城”。
许桉柠轻声问,“哎,你叠的?”
“昂。”应期舍不得放开她,鼻尖埋在她肩窝里,狠命吸气,“叠了一年了……”
……
整间屋子里,到处都是笑声和祝福声,只有角落里,许爸捂着脸在哭。
应爸很高兴地去拍他的肩,“老许!怎么这样呢?大喜的日子,哭什么啊!”
“你们都瞒着我,只有我和我闺女蒙在鼓里……”许爸皱着眉头,肩膀耸动,“都完了……”
“什么完了?”
“我家那么好的宝贝小白菜,被猪拱了,心疼死我了……”
应爸一愣,就看见许爸突然起身,直直地往应期那里走。
“干什么啊你?”
许妈眼疾手快地用手捂住他的嘴,支离破碎流出来两个字,“撒租……”
第41章
自从那晚过后, 许爸对应期的敌意从来就没消减过。
本来就总是肃着一张脸,不皱眉的时候眉间都有三道褶,现在横眉冷对千夫指的样子,让人分分钟就怂成了警察面前的犯罪嫌疑人。
应期不怂, 因为许桉柠给他撑腰。
她一不高兴, 许爸就颓了, 只能强颜欢笑地给他夹菜, “唉呀,阿期辛苦了辛苦了, 多吃点啊多吃点。”
应期前几次不懂许爸的套路, 挺高兴地咬上去,一大口生姜,冲鼻的味道让他差点吐出来。
后来他就学聪明了,许爸给他夹什么, 他就在盘子里找个一模一样的夹回去。许爸吃了,他才敢吃。
结果就是, 爷儿俩在饭桌上你看我我看你,静默成了两尊雕像。
吃完饭后,许爸坐在沙发上扇扇子, 跟许妈聊天,“嘿, 那小子还学聪明了嘿。”
许妈温温柔柔地缝袜子,抬头看他一眼,“这叫逆境出英才, 天无绝人之路。”
……
应期读Q大,许桉柠在F大,一座城,东西两边,说远不远,说近不近。
开学后,见面的机会骤然减少,就天天晚上开着视频。
应期在这头查文献,许桉柠在另一边吃橘子看漫画。没人说话,气氛安静和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