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卦定君心——轻侯
时间:2018-08-23 08:29:17

  无论男女, 她们至少在这个世界上,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不至于自出生起,便被所有人厌恶。
  没有人把他当成个正常的人类。
  哪怕是那些粗使丫鬟……在别人的眼中,也比他更体面。
  只有二小姐……她不嫌弃他, 愿意收留他。
  虽然葛珍也会惩罚他, 但却也不允许别人无缘无故的欺负他。
  他记得每一件事, 每一件与二小姐一块儿时, 发生的片段。
  小时候, 他在她身边时, 看着她笑,看着她闹,看着她那样炽烈的绽放。
  不似他, 畏畏缩缩的永远藏在肮脏的角落。
  可现在, 二小姐眼中只有嫌弃和恶心了……
  曾经鲜活的, 那些其他的情绪,全部黯淡干涸。
  她还在往远处爬,这样脏的地上,她不怕蹭脏衣裳的爬行——只为了离他更远。
  “噗——”徐廷还在割半夏的肉。
  他的手臂已经开始脱力,却还在挥舞匕首,机械式的切割。
  仿佛酷刑凌迟。
  王异忍着疼痛,从远处一步一步挪向徐廷。
  终于在徐廷的‘言能术’逐渐消失前,挨挪到他身后——这家伙,一发起脾气来,就什么都不顾了。
  从小如此,这么多年了,怎么还没改。
  “住手啊!”王异一把抓住了徐廷双手。
  徐廷却还惯性的想要用匕首去割半夏,便自挣扎了下。
  “住手——”王异从徐廷背后,用双臂箍住了他。
  失血过多,王异已有些站不住,他不得不靠在徐廷背上,再次低声道:“住手啊!”
  徐廷终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他垂下手臂的瞬间,手里的匕首落了地。
  王异便拖着徐廷往马车边走,扶着徐廷坐在马车车辕上,他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你还好吧?”王异捂着肩头的伤,有些脱力的问。
  “……”徐廷抹了把脸,一手的血,他闭上眼,靠向身后的马车壁,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
  ……
  一朵阴云突然散开,一缕阳光穿过阴云缝隙射出——
  阴暗潮湿的马厩,突然被金光洒亮。
  让这处充满血腥与杀戮的场所,变得更加诡异起来。
  陈决抱着李小,终于挨到了半夏身前。
  他深吸一口气,一脚踩在跪地的半夏大腿上。
  “是谁教你使用自己的异能的?”陈决沉着声,压着怒意和疲惫。
  半夏这样的人,是不太可能自己发现自己的异能后,做到如此程度的!
  他背后,一定有别人在教他一些东西!
  半夏的眼睛仍然没有离开葛珍,脸上却露出了一个淡然而颓丧的笑容。
  又像绝望,又像嘲讽。
  “是一个……很好的人。”半夏的声音很淡很淡,仿佛他正在消失的生命。
  那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从不会用奇怪的眼光看他,待他如待所有人一般,既不害怕,也不轻蔑。
  很好……很暖……
  “是谁?”陈决皱着眉,脚上用力。
  半夏却在陈决这一脚之下,软倒了下去。
  他早就坚持不住了。
  鲜血流了一地,异能滥用后的副作用,也逐渐体现出来。
  他的脸灰白如尸体一般,眼睛也愈来愈黯淡。
  可直到他停止呼吸,他的眼睛,仍直勾勾的定在葛珍身上。
  葛珍终于捂住脸,靠着木桩,蜷成一团,嚎啕大哭起来。
  “……”陈决看着倒在地上,已经不动的半夏尸体。
  他又将怀里的小姑娘往上颠了颠抱好,才舒口气。
  双臂发酸发麻,他才突然反应过来,好像不需要抱着这小丫头了。
  看着瘦,抱一会儿也挺沉。
  “能自己走吗?”陈决扭头问了句。
  李小点了点头。
  可陈决才将她往地上放,她便双腿发软的往下出溜。
  “……”陈决。
  只好又提着她两条胳膊,把小姑娘抱回怀里。
  虽然沉了点,但是……软绵绵的像面团似的。
  女孩子是这样的吗?
  真是脆弱……
  李小虽然看着小,但也已经十五岁了,及笄了,可以嫁人了。
  被陈大人这样当着众人的面抱在怀里这么老半天,也臊的没脸。
  便始终低着头,将脸埋在陈决颈窝。
  她一呼吸,又暖又了。
  陈决就觉得颈窝痒痒的,于是一边伸手指挥属下收拾半夏的尸体,一边抽空扭头对小姑娘道:“别冲着我脖子喘气儿,痒。”
  李小霍地抬起头,脸更红了。
  她好想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陈决却并没有当回事儿,也没有理会小姑娘的心思。
  转手指挥着属下收拾残局,借了葛府的马车送徐廷和王异去就医,然后才将烂摊子丢给了才闻讯赶回来的葛大人。
  葛荣看着自己家的马厩,嘴唇直哆嗦。
  他一路跑回来,看到路上那些血和伤员,就已经吓的够呛。
  此刻白着脸,忙使唤婆子将两位小姐先带回房间,再行定夺。
  陈决上马车前,葛荣还拉着陈决的手,抽泣着道:“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哦……”
  哭的慢条斯理的,很是可怜。
  堂堂吏部尚书葛大人,哭的像个孩子。
  但他哭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儿了。
  陈决浑身都疼,肩膀更是已经失去了知觉,他耐着性子,反过来拍了拍葛大人的手,低声道:“幸亏今日把这个妖人抓住了,不然将来葛府,还不定什么样……”
  葛荣一听,哎呦哎呦的更是哭的厉害。
  陈决一把推开葛大人的手,朝着葛荣勉强点头,口中却对车夫道:“走!”
  ……
  生死之战后的静,让人感慨幸运和生还。
  也更加能静下心来体会刚才被忽略的恐惧。
  陈决扯了扯衣襟,脸上不是灰泥就是血汗,身上也好不到哪里去,难受的想泡到浴桶里不出来。
  身体疲惫到,他只要闭上眼,恐怕就会昏过去。
  想往后靠,偏右后肩的伤口疼的要了老命。
  他扭头朝着李小望去,见小姑娘靠着马车壁,虽然形容狼狈,却睁着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呆呆的望着自己。
  “你……”陈决才开口想说话,就被李小打断。
  李小扁了扁嘴,强忍住不哭,哑着嗓子道:“大人,我都用软钗了……没想到……没想到……”没想到会有仆人往她手里送刀……
  “你说!我怎么总是因你受伤?”陈决语气无奈。
  “我……我……”李小嘴巴瘪着,就快要哭了。
  她就快要忍不住了。
  陈决却突然一改方才的质问凶脸,转而忍俊不禁的笑了笑。
  李小看着他的笑容,心里更害怕了。
  大人都被他气笑了。
  他是不是不想要她了。
  李小的眼泪已经含在眼眶里,就差一眨眼就能流出来。
  陈决才终于开口道:“今天你做的很棒。”
  “啊?”李小瞪圆了眼睛,语气中的嫌弃没有出现,反而是夸奖。
  她愣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陈大人不是在说胡话。
  他是说真的。
  “能从细节中推测出凶犯的习性,依靠这些推断出的信息,去帮助本官捕捉到凶手的身份……”陈决的声音醇厚如一杯后味儿极重的老酒,让人听的有些醉,“今天做的很好。”
  李小本呆呆的盯着大人,此刻突然被夸奖,一下垂了眼睛,不一会儿的功夫……耳朵红了。
  大人……大人居然在夸她。
  大人竟然夸她了!!!
  李小咬着下唇,心里不知道的情绪突然涨满了胸口,她自己也不了解那是什么情绪,可这种感觉……让她觉得那样幸福。
  幸福的又想笑,又想哭。
  她低着头,不一会儿肩膀就耸动了起来。
  她还是个爱哭鬼,本来忍住了。
  可大人他这样……她又忍不住了。
  悄悄的拿袖子擦眼睛,她哭的不是伤心害怕和后悔,是被认可后,盈满胸腔的满足。
  这是她从未有过的感觉。
  原来,她可以被人这样认可,被人需要,帮上大忙。
  “可是大人的伤……”李小飞快的抬眼看了陈决一眼,又迅速低头。
  想到陈大人身上的伤,她胸口又觉得微微刺痛。
  要不是为了护着她,大人也不会被坏人找到可乘之机。
  “算了,有什么办法呢。”陈决无奈的叹口气,往日里的凶煞也淡了几分,他又累又痛,没有力气训她了,“你这么笨,也不是一天两天能改的。”
  “……”还是嫌弃她笨……
  李小抿住唇,又有点委屈。她都换了软钗了,这么聪明的让凶犯上当,结果……
  陈决看着她又垂头丧气,轻笑了下,又长长吁出一口气,闭了闭眼,才伸长手在李小头顶揉了揉,“慢慢来吧。”
  “……嗯。”李小抽噎着点头。
  “可能你爹娘就不聪明,所以生了你也有点笨。但是以后在我身边,耳濡目染应该也会变聪明一点。”陈决安慰道。
  “……”没有觉得被安慰到的李小擦了擦眼泪,到底还是将那句“母亲很聪明”那句咽了回去。
  另一辆马车里的徐廷等伤员也不知怎么样了。
  马车行驶在街道间,四周来往的是为着自己的生活而忙碌着的京城子民,他们面上或茫然或急躁,可在此刻的陈决看来,都是用不同形态全是的‘安宁’。
  摇摇晃晃间,轱辘辘的马车驶到了大理寺衙门。
  陈决一下车,就看到了张塘,如几天前那样,丝毫不稳重的在大理寺门前,焦虑的来回绕圈子,焦虑的翘首以盼。
  叹口气,陈决转身从马车里将睡过去的小姑娘抱了出来。
  用力时肩膀疼的他怀疑人生,本想着要不要让其他兵士将她抱下去,或者打醒她。
  可方才只是看到小姑娘累惨了的睡颜,一转念的功夫他就还是决定先忍痛。
  将小姑娘像孩子一样抱好,颠簸动弹中,她只咕哝了一句什么,丝毫没有被吵醒。
  真的是累惨了。
  想来也是吓坏了吧。
  张塘远远看到陈决,急急的便跑了过来,看见陈决囫囵个的回来,激动的跟个看见父亲从生死战场回来的老儿子似的。
  他跑过来半路上还踉跄了下,差点自己把自己绊倒。
  “大人……大人……您可下回来了!”等待的时间,真的是煎熬啊!
  “……”陈决抱着李小手酸,身体极度的不适,让他完全没准备搭理张塘。
  张塘却丝毫不介意陈大人的冷漠,反正,他也习惯了。
  看见陈大人平安回来,他就满足了。
  “大人,大夫已经被我喊来在大理寺候着了。”张塘。
  “热水、外伤药什么的,都让大夫准备着了。”张塘。
  一路用聒噪表达幸福的张塘,随着陈大人很快便进了大理寺后堂。
  这一路上,他只顾着激动,也丝毫没觉得,陈大人这样抱着个丫头,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他根本就没注意到李小在陈决肩头……
  更晚些时候,待王异徐廷等都回来了,张塘看着他们一个一个的惨状,再看看自己身上的墨点子,忍不住感慨——
  衣服脏了……就脏了吧……
 
 
第48章 控制欲是不是强了点?
  李小万万没想到自己会在马车里睡过去。
  她也是十五岁的人了, 上一次在母亲或者哥哥怀里、肩头哭着睡着, 大概已经是很多年很多年之前的事儿了。
  可现如今,她竟然在马车里睡着了,还是被陈大人抱出来的。
  在他怀里睡的昏天黑地也没醒过来……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
  她得了一种脸红的病, 几个时辰了,也没自行消退。
  ……
  “嘶……那个告诉他如何使用自己的异能的人,是谁呢?”王异一边由着大夫给自己包扎手,一边思考着。
  想破天也想不出来。
  葛府肯定是没有这样的人的。
  “让你去查李儒那天去葛府带了谁, 你查出来了吗?”陈决的伤已经包好了,此刻披着外袍, 坐在案几边,脸色很不好。
  他一边喝着大夫给熬好的中药, 一边跟属下复盘今天发生的所有事。
  “大人是说……那个人可能是李儒?”王异。
  “……”陈决想了想,才道:“也许吧, 你伤养一养吧, 我让别人去查。”
  “没事,都是皮外伤, 哎呦——”王异正说着, 给他包扎的大夫一个用力,疼的他一脑门儿冷汗。
  “……那你明天去查吧。”陈决难得耐着性子, 容忍属下不立即去执行任务。
  “是,大人。”王异应了一声, 回头朝着后面的软榻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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