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决点了点头，正想继续细问，突然看到门口张龙探头探脑的看他。
他便伸手示意张塘稍候，然后朝着张龙道：“什么事儿？”
张龙忙绕过屏风，走到内堂陈大人案桌前，先偷偷看了眼在边上整理卷宗的李小，瞧见李小好看的侧颜，才满足的将手里一张纸条递到了陈决手中。
“……”陈决接过纸条，纸条外写着‘陈决亲启’，是他没见过的字迹。
随后，他展开纸条看了一眼。
眉头瞬间锁起，陈决扭头朝着李小看了看，小姑娘还在埋头整理案卷。
“这是谁递过来的？”陈决抬起头，将手里的纸条团成团，却又展开，撕成碎片，丢在了边上的纸筒里。
张龙摇了摇头，见陈决脸色不好，才又嗫喏道：“飞过来的。”
陈决盯着张龙瞪了好一会儿，见张龙虽然被瞪的浑身紧绷，但也没有反口。
他这才站起身，对张龙道：“走。”
“……？”张龙心内疑惑，却还是聪明的闭嘴没有多问，随着陈决往外走。
走了一步，又偷偷回头看了一眼李小：真好看……
“你先将那‘干尸案’的所有内容整理出来，下午呈给我。”陈决一边走，一边对满脸疑惑好奇、视线随着他走的张塘道。
“是，大人。”张塘应声。
李小抬头看了一眼张塘和陈决，没在意，又继续低头看自己的案卷。
陈决走了两步，却突然顿住，原地犹豫了下，扭头看向李小。
一副有难言之隐的模样。
李小正好抬头，看见陈大人驻足站在那里看着自己，仿佛有什么话要说。
“？”李小挑眉，好奇的眼神仿佛在发问。
陈决对上她的眼睛，这才开口问：“你哪年哪月哪日哪时出生？”
“？”李小心内疑惑，却还是下意识信任陈决的老实回答了他。
“……”陈决面色又更沉了几分。
“？”在李小就要开口询问‘怎么了’的时候，陈决率先道：“中午不必等我吃饭。”
说罢，陈决又看向张塘。
张塘立即机灵道：“大人放心，我带着李小吃饭。”
陈决转身便踏着大步离开了。
“……”张塘看着陈决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头昂的更高了。
他开始觉得，自己可能可以看透陈大人的心！
他何止记忆力超群，他可能还聪明绝顶！
“张大人，张大人。”李小见陈决离开了，突然欢快的喊张塘。
“嗯？”张塘回转过头来，矜傲的捋了捋自己稀疏的胡须。
“您看，我的帽子好看吗？”李小偷看了门口一眼，确定陈决已经不在门口了。
然后她朝着张塘一边灿烂的笑着，一边展示自己的新帽子给张塘看。
歪着头摇着帽子，笑的一口白牙，眼睛都变成了月牙儿，一副天真烂漫模样。
“……”张塘。
他今天已经听够了这小丫头炫耀自己帽子的话了。
李小虽然是第一次跟他炫耀陈决给她买的帽子，可是……她已经跟大理寺院子里的几乎所有人都炫耀过了！
“中午我宴请大家吃饭，去福来楼吧。这两个案子开展顺利，我又得了不少赏赐，本也要请客的……正好陈大人今天不在。”张塘跟李小说话时，便不自觉的会压低声音，摆出长辈沉稳睿智的谱。
“张大人不想请陈大人吃饭吗？”李小一挑眉，好奇的问。
她都请陈大人吃了点心呢。
张塘猛然听到李小说中自己心事，双眉倒竖，一双三角眼瞪住李小，“胡说什么！”
“……”李小忙缩了肩，她不说了还不行嘛。
张塘却还觉得不放心，扭头朝着门外看了看，确定陈决的的确确不在门口，没有听到他刚才的话。
回头又瞪了一眼，他再次补充解释道：“陈大人那是我等能请的到的贵客吗？”
“是，是！”李小。
此地无银三百两，张大人好心虚哦……
第52章 小骗子？！
福来楼，坐落于大理寺北衙门隔条街的位置。
地段繁华, 大厨手艺很是不错, 来吃的也多是回头客。
环境也好，性价比也高, 张大人难得出血请客，选了个同僚们都觉得还不错的地方。
李小带着面纱, 乖乖的跟在张塘身后, 像张塘的小跟班一样。
同行来吃饭的, 有大理寺里的同僚，也有张塘之前衙门里的同僚。
多是一些三四十岁左右的老男人。
这些人尽管对李小很好奇，但瞧着人家戴着面纱，又是大理寺陈大人特招的下属, 也就淡然了——陈决陈大人啊，他什么事儿干不出来啊？！
招个戴面纱不给别人看脸的女下属, 又有什么好吃惊的。
李小就跟张塘熟悉, 坐的时候, 便也蹭到张塘身边。
张大人呼朋引伴, 很是高调。
那指点江山的模样, 跟在陈大人身边时截然不同。
不过, 点菜的时候，张大人看似阔气, 却点的很有技巧。
李小不明其中要义, 同僚们却已经开始调侃。
张塘便打着哈哈四两拨千斤, 很有种八面玲珑的潇洒。
李小忍不住感慨：在陈大人面前, 张大人真是好收敛哦……
菜点好了，开始陆陆续续的上，李小就乖巧的吃面前的食物。
有肉吃肉，有蔬菜吃蔬菜，时不时还要高兴的闭着眼睛慢慢品。
好在有陈大人送的帽子，可以遮住鼻眼，让她在人前吃饭也能觉得自在。
也不知道是谁率先打开了话匣子，没两句，剑锋直指张塘上峰：陈决陈大人。
这话题一开，所有人都兴奋了起来，仿佛进入了什么重要节目。
“峰泰啊，你最近可是顺风顺水啊，跟着陈大人的几个案子，都立了大功，真是令人羡慕。”前同僚甲给自己斟了一杯酒，话说的酸溜溜的。
张塘，字峰泰。
“哪里哪里，最近这几个案子，也多亏了陈大人关照，我也就尽些微薄之力。”张塘谦虚的说道。
“可得了吧，陈大人可是出了名的苛刻，你要是没立功，他会给你争取赏赐？”同僚乙耿直的开始了关于‘陈大人这个人’的话题。
“没错。我上次就是记错了尸体距离门的距离，被罚了一个月的俸禄！”同僚丙每每回想，都会觉得肉疼。
“还记得刘员外那个案子不？我赶过去的稍微慢了一点，被陈大人骂的……我半个月不敢在他面前抬头。”同僚丁说着喝了口酒，一脸苦闷。
“哼，陈大人骂人，真是……我怎么也长他十几岁，他教训起人来，真是不给留脸面，哼！”同僚戊说着一边摇头，一边捋长须，又是慨叹，又是愤愤。
“他这脾气，也活该了打光棍儿！”同僚己夹了块儿肉吃，最近他才纳了一房小妾，正是浓情蜜意、琴瑟和鸣的好时候，说着话时神采都飞扬了起来，提起陈大人也便生出一种莫名的优越感。
“陈大人可真是得理不饶人，前次那个烧尸案，判断先死再烧，还是先烧再死的时候，我判断与陈大人有分歧，后来证明他说的对的时候，哼，可恨不得把我训的一文不值。”大理寺仵作庚吃了口烧肉，“他也不过是把《洗冤录》多看了两遍。”
“你可得了吧，人家《洗冤录》多看几遍就是比你强，你干这行的还不多读读。”同僚戊反过来怼了一句，想了想又道：“好好吃饭，能聊点别的不？”
“我说，陈大人光棍一个，连夫人都没一个，闲着可不就只能看看书嘛，你小妾都有三个，回家哪里忙的过来，可没空看书吧，哈哈哈……”同僚己说着忍不住贼笑。
“……”张塘扭头看了眼身边埋头吃饭的小丫头，朝着同僚们制止道：“说话注意一下，这还有个孩子呢。”
“陈大人还让你带孩子？！”同僚甲撇嘴。
随即，众人话锋一转，继续开始吐槽加调侃起陈决来。
这显然是他们吃饭的助兴项目，不亦乐乎。
黑过三巡，突然——
所有人的视线都定在了李小脸上，每个人都眼神灼灼，期待着什么。
张塘也扭头看向李小，三角眼难得这么闪亮。
该你了——每个人的眼神都这样说着。
该你来黑陈大人了！
跟陈大人共事这么长时间，不可能没有被陈大人狠狠训斥欺负过！
“陈大人……”李小嗫喏了下。
可张了张嘴，她眉头突然皱起，随即用力大声道：“陈大人做事认真，一言九鼎，外冷内热！”
李小说罢，还摸了摸陈大人送她的帽子。
“……”
“……”
“……”
“……”
所有人都出离愤怒了，刷的一下，他们愤怒的视线，齐刷刷落在了张塘脸上——你怎么带了这么个人来吃饭？
异端！
人民群众中有叛徒啊！
“……”张塘恶狠狠的瞪向李小，这孩子的情商基本是报废了。
……………………………………
全德楼，京城数一数二的酒楼。
价格偏高，但是环境极好，是宴请贵客之处。
陈决下了马车，看了眼酒楼门面，来往行人络绎不绝，可这称得上贵的大酒楼门前，却很清静。
大中午的，也少有人跑到这里来宴请贵宾。
他进京当官这么长时间，也是第一次来全德楼。
忙的要命，谁敢开口要到全德楼请他吃饭，都要被他骂上两句‘闲得蛋疼’‘有空吃酒，不如干点正事’。
今次，他却没有推拒，准时来赴宴了。
出门前收到张龙递过来的纸条，上面只写了一行字。
李小的名字，她的生辰八字，和全德楼的赴宴时间。
陈决站在全德楼门厅前，望着一进门处隔绝内外的十二片屏风，随即在店小二的引领下，转过屏风，他也不知道自己将见到的是谁。
但他在从大理寺衙门出来的时候，就已经知道，李小对他有所保留。
甚至，对他说过的某些话，是谎言。
一步步走上台阶，陈决扭了扭肩膀，伤口还在痛，今天开始练拳，或许的确操之过急。
他深吸一口气，揉了揉眉心。
觉得有点心浮气躁。
那个小王八蛋，到底对他撒了什么慌？
她不是说亲人都死了吗？怎么还或有人知道她的生辰八字？
想起来就生气，陈决深呼吸，寒着一张脸，在店小二的引领下，来到了目的地的雅间儿。
店小二说，一位客人已经到了。
站在标间儿门口，陈决攥了攥拳。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却明确的感觉到，内心有种抗拒和畏怯。
就好像，担心推开门后，发现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比如李小并不是他一直以为的模样，比如……
他气恼着又非常想看看，小丫头到底撒了什么慌。
可又有些奇怪的情绪，让他不太想知道……
店小二站在门口，伸手想帮陈决敲门，可看着陈决站在那里的样子，又畏畏缩缩的收回来。
反复几次后，店小二就尴尬的摸摸头，站到陈决身后去了。
陈决皱了皱眉，因为这些复杂而扰人心绪的情绪，他的心情更坏了。
抬了下脚，想将门踢开。
压了压脾气，他终于还是忍住。
然后，用力的、愤愤的，一把将门推开了。
完全没有敲门。
店小二站在后面，被陈决的动作惊了一跳——这……这位贵客不会是跟人在这里约架吧？
可别是砸场子的……
……
阳光从窗外射进雅间儿，照的房间格外亮堂。
窗外行人往来之声隐有传来，远处的热闹，反而衬的雅间儿格外清静。
木质的大圆桌边，只坐着一个人，身穿白衫，长发挽成发髻在头顶束冠，干净整洁，又透着几分贵气。
少年人看起来年纪不大，可姿态动作慢条斯理，那股发自内心的从容雅致，显示着他那个年纪所没有的气度。
哪怕眉心又郁色，仍是浑然天成的君子如玉。
不是所有人都穿的了白衫；
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仅仅是坐着喝茶，便让人觉得他衬的上‘谦谦君子’一词。
可这个少年人，却可以。
阳光照射在他半个身子上，明亮如镶嵌金光，那半张脸的皮肤，便被照的有些剔透。
陈决觉得，他仿佛在几步外，都能看清少年人面颊上的短须和汗毛。
长长的睫毛挂着金光，微垂眸专注喝茶的样子，有种易碎之感，让人望而不敢大声说话、不敢轻举妄动，怕惊了他。
陈决从没见过这样好看的少年人，精致，漂亮，像一件精工雕琢、完美的工艺品。
如果女娲造普通人只用几息时间，那么造这少年人，大概要用上几周。
陈决走进房间，少年人顾自斟茶，惬意的品了一口，才慢慢挑眉，抬起头朝着陈决看过来。
那慢条斯理的动作，像在烟波缭绕的湖边悠闲享受时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