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周致是在凶手的指引下离开,根据凶手以往的风格,他会尽可能避开监控;如果周致匆忙离开是因为私事,那一切还有回旋的余地。
判断是否正确,能否追上周致,人力尽于此,其他的只能交给运气了。
徐景行显然高估了周致,他太胖了,徐景行顺畅地骑着单车滑入地下通道时,他正嘿咻嘿咻艰难地慢跑中。
徐景行一踩踏板,冲到他面前,自行车也不耽误他漂亮的甩尾,黄色车身划出一道半弧,稳当当横在了周致面前。
周致差点撞上徐景行,看都没看就鬼嚎一声,急忙忙扭着胖腰往回跑。
徐景行再次轻松截住他,长腿撑地,要笑不笑地说:“跑够了吗?”
周致大口喘着粗气,一屁股坐在地上,满脸挂着汗水,湿了半身T恤,妈的,他怎么没想到骑单车。
徐景行停好车,挺拔的身子立在周致面前,地下通道不时有行人走过,古怪或新奇地看着他们。
“警察,”他摸出警官证,在周致眼前一现,“你跑什么?”
心中的猜测落实,周致脸上愈显慌张,气息还没稳,匆忙地解释:“警察同志,我没杀人,真的没杀人,她们两个在我这拍了广告后完好无损走的...我怎么会奸杀她们呢?我,我就一人偷偷压下了八万的介绍费,行业浅规则,不违法吧?”
徐景行神色一凛,戒备道:“谁说你是凶手?”
周致一愣,消化了徐景行的话,神色全然放松下来,舒展着肥腿摊在地上,拍了下胸口,“不是我啊?吓死我了。”
徐景行半蹲下身,和他平视,“谁告诉你,警方怀疑你是凶手?”
周致缓过劲儿来,慢慢发觉不对,被徐景行冷凝的眼神盯得有些怯:“就是介绍黄思雨和王瑾来拍广告的,其实我和他不熟,纯粹的利益关系,中介费我八万,他六万,这个不归警察管吧?”
徐景行又问:“他叫什么名字,工作,外貌,这些总该知道。”
“还真不知道,我们是玩cos认识的,他说他喜欢高跟鞋,让大家叫他小G,活动的时候偶尔见一次,最近他介绍那俩女演员来拍广告,我们才联系上的。他那人有点怪,一大男人,每次只穿高跟鞋和旗袍,我们都猜他有异装癖,所以不愿意提真实姓名和私事,大家也就不问了。”
周致说完突然跳起,“我靠!那俩女演员不会是他杀的吧?我真是无辜的,他突然打电话说警察怀疑我杀人,怂恿我逃跑,我一看新闻,王瑾也死了,一下就慌了,想都没想就跑。”
徐景行忽略他的废话,挑重点问:“你有没有他的其他信息?”
“有他cos的照片,还有他进公司的监控,现在就回去给你。”
“他让你逃到哪里?”
“就说往右边不容易被警察发现,没让我具体到哪啊?”
凶手只挑唆周致逃跑,如果不是为了处理掉这条线索,那就是为了把他引开...想到这里,徐景行的心瞬间被悬起来,激出一身冷汗。
第28章
日光慢慢转正, 洒下一片白花花的光亮, 颜子意站在大厦门前的一方阴影里,透过这个城市越来越多的灰尘和尾气, 视线平直地看着前方。
车辆如梭,噪音刺耳,路人汇入昼出夜归的洪流里, 无不行色匆匆。
目光一顿,颜子意瞬间凝起注意力, 一个穿着墨色T恤, 深咖色休闲裤, 带着棒球帽的男人,混在攒动的人流里快步走过,这样的身形和衣着,不是秦导是谁?
他走得很急,像是在躲什么, 走到斑马线的时候, 回头看了一眼, 帽沿压得低,脸上是一片暗色光影, 看不清面容,和颜子意的目光一碰, 迅速别开, 没入过马路的人潮里。
颜子意看他走远,连忙追上去, 走到马路边时绿灯还有十秒,她踩在斑马线上的脚步突然顿足,想到徐景行的话:“你去抓人?别被人抓走了。”
过马路的人群拥挤不堪,她被挤得一个踉跄,犹豫片刻缓缓往回收脚,退到了红绿灯柱下。
导演为什么会在这里?他急着跑什么?既然能够上街为什么不回剧组也不找警察?
思绪转得飞快,瞬息间脑子里闪过无数个念头,这时绿灯熄了,红灯亮了起来,颜子意再次看去,已经看不到秦守宜的身影。
红灯的数字一跳一跳地变小,像是定时炸.弹在下最后通牒,颜子意闭起眼深吸了一口气,耳畔充斥着喇叭声、说话声、广告声...噪音嘈杂,她愈发焦急,该怎么做?
就在这时,手机“滴~滴~滴~”一连好几条信息进来,显得十分迫切,颜子意连忙点开信息。
秦导:【小颜,刚才是你吗?】【要小心,凶手跟着我。】【留心注意周围,别让他发现你。】颜子意的视线越过一重重车顶,以及车辆川流的间隙,看向马路对面,两栋建筑间的小道里,有一抹墨色紧贴着墙,正抬手在发信息。
她回复:【你这两天在哪?】秦导:【我手里有证据,帮我把证据转交给警察。】【我不能久留,来不及了,东西我找个地方放。】收到这条信息后,颜子意见那抹墨色动了,往小道更深的地方走去。
过了一会儿又进来一条信息:【小道尽头85**的汽车下面。】这时,红绿灯一闪,绿色小人节奏均匀地走起来,她往后看了眼,人来人去似乎谁都不对劲,又似乎谁都没问题。
徐景行这时候恐怕还没追到周致,她把聊天记录截图,发给徐景行,定了定神,顺着人流走过去。
小道窄且长,颜子意一边走一边留心身后,并没有人跟着她,脚步停在出口,她往外看了眼,路边停着几辆汽车,车牌号85**的汽车停在最里侧,没人。
她快步走到车边,俯下身将车底的文件袋取出来,暗暗松了口气,正准备走。
就在这时,身旁传来“磕磕磕~”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一道暗影慢慢往这边移动。
颜子意头皮一炸,心跳突突跳到了嗓子眼,一秒一秒感受到了胁迫。
那人在极近处停下,黑色的男士尖头皮鞋映出眼帘,颜子意缓缓抬头,阳光浓烈,男人背光,像是一道黑色剪影,一动不动地立在她眼前。
她站起身,眼睛慢慢适应了光线,看清眼前的人,面色一变:“怎么是你?...不对,根本就不是秦导,也没人跟踪,都是你自导自演。”
虚实不定,真假难辨,她一直戒备着身后,却没想到危险在身前。
“嘘~”男人竖起一根手指抵在唇边,似笑非笑,“乖,过来。”
颜子意看到他抬起的小臂上有一颗凸起的伤疤瘤,记忆中他的眼神一向温和,却有种不容忽视的存在感,只是她没发现,这双眼睛里藏着深渊。
太阳映着额角的汗水,闪着点光,颜子意鞋底在地面上往后一摩挲,迅速转身跑去,可惜没跑出五米,腰部一紧,被男人拦腰截住。
男人一手掣肘着她,一手捂住她的嘴,附在她耳边小声说:“听话一点啊,不然要吃苦头。”
他幽幽的声音透着诡异,颜子意重力咬住他的手指,拼命挣扎,铁锈味传来,男人的手却没有半丝松动。
“我说过,不乖要吃苦的。”
话音刚落,颜子意的后颈猛地一疼,身子瘫软下去。男人轻松抱起她,走向停在小道后的大众捷达。
地下通道。
徐景行掏出手机,未读信息的提示灯一闪一闪,惶惶不安的情绪几乎淹没他。“你随时等待市局的传唤。”
周致坐在地上猛点头。
徐景行按亮屏幕,未读信息来自颜子意,警钟在脑子里咚咚敲个不停,他指节发软,有些慌地点开她发来的图片后,只一眼,整个人瞬间紧绷起来,紧握住手机,手背上的青筋历历可见。
秦导怎么可能给她发信息,他失踪那天手机就被碾碎了丢在垃圾桶里,损坏得十分严重。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凶手卸了手机的SIM卡,再将手机碾成渣,混淆视听。
徐景行调了警力到这个街区,跨上单车,离弦般冲出去。
回到大厦,颜子意已经不在了,电话也打不通。
他逼自己冷静下来,用两人绑定的定位软件锁定了她的手机所在的位置,就在街道对面,他知道,不可能这么简单。
他长腿阔步飞快走过去,在小道的边角找到了她的手机,手机下压着一张香水卡片,画着‘一箭穿心’。
队友们很快赶来,黄健翔看着眼徐景行,眼眶憋得发红,大颗大颗的汗水自额角滚落,紧紧咬着下颌,他从没见队长这样过,像一根绷到极致的弦,随时都有可能绷断。
“队长,”黄健翔指了下小道里的一个位置,小心翼翼地说:“有鞋底摩擦地面,挣扎的痕迹,嫂...人就是在这被掳走的。”
“一箭穿心,箭、心、爱心,会是什么地方。”徐景行的手指一下下叩击手机壳,声音像是在暴晒过的沙石里滚过一样,又干又哑,“监控,监控查到了吗?”
黄健翔连忙打电话问进度,嗯嗯啊啊几句挂了电话,几乎不敢看徐景行的眼睛,“就是那辆大众捷达,从这里开走,直接开到大市场,那边的街道四通八达,纵横交错的...他拐了几圈...没,没了。”
“不能等了,”徐景行眼眸里暗光灼人,也不知有没有听进黄健翔的话,犹自开始分析,“凶手有一套完整的作案程序,他一定会按这个步骤来,他昨晚刚谋害了王瑾,没这么多时间准备,我们抓紧时间,一定能救出她。”
黄健翔有点不忍心:“头儿~”
徐景行继续说:“周致的线索是离开玫瑰林才得到的,凶手会知道,证明他从玫瑰林就一路尾随我们,引开周致,掳走子意是临时起意。因为他在云山没有得手,控制欲没得到满足,不甘心。可一旦查到周致,他暴露的可能性很大,所以急了,怕以后没机会,所以他今天一定没有之前缜密。”
黄健翔挺想说,您老明显更急,没敢。
可徐景行虽然慌却没有乱,条分缕析地说:“将整个燕京市,有爱心、箭、一箭穿心标志的地点全部罗列出来,现在快中午了,如果凶手白天犯案,他一定选在偏僻,荒废的地方,如果是晚上...晚上...等不到晚上了。”他手心的冷汗一层叠一层,大步往外走去。
五月的中午,突然闷热起来。市局里,所有人勾着头忙碌,空气仿佛被凝滞,紧绷又压抑。
“徐队,有明显爱心标志,又在荒郊的地点有三处,一是恒爱医院旧址,荒废了五年,在西郊;另外一个是安然福利院,十年前已经倒闭了,在东郊;最后一个是妈咪小屋,在江滨公园尽头。”黄健翔一蹬地面,转椅滑出一截,看向徐景行:“头儿,去哪边?还是兵分三路?”
“恒爱医院基本可以排除。”徐景行的桌面摊着一张燕京地图,上面标出六个红点,分别是最近六个遇害者的第一案发地,他说:“凶手往往选择自己熟悉的地方作案,尤其今天临时起意,一定很仓促。六个遇害者里有五个在东郊,一个在江滨,影视城也在东郊,安然福利院的可能性最大。”
她微笑的、哭泣的、沉默的模样浮光掠影般在脑中忽闪,徐景行这半天过得比一个世纪更漫长,他修长的手指粗鲁地扯来自己的领口,汗湿的衬衫紧贴在身上。
“李由,你带几个人去江滨,其他人跟我去安然福利院。”
第29章
颜子意醒的时候有一种昏迷后的迟钝, 后颈和手臂疼得厉害, 一动才发现自己躺在地面上,身下有石子类的硬物磕着她, 全身没一处不疼,疼痛让她很快回忆起自己的处境,她被凶手掳走了, 不知道在什么地方。
手臂的疼痛不断加剧,和别处不同, 像是一下下地重复。她不敢出声, 缓缓睁开眼, 艰难地动了一下。就在这时,身旁“叮~”的响起很轻的敲击色,她吓得一颤,精神紧绷起来,吸口气, 侧头看去。
看清声源时, 颜子意惊惧得几乎忘了呼吸, 顾不上身上的挫伤,连忙坐起身扑过去, “导演,你...他怎么能这样对你?!”
秦守宜被关在一个铁笼子里, 铁栏杆锈渍斑斑, 莫约一米高一米宽,他只能蜷着身子缩在里面, 手里还拿着方才戳她的棍子,疼痛感让她提前清醒。而他的衣服被凶手脱了,难怪她会把凶手错认成秦守宜,两人身形相当,凶手又穿了他的衣服。
颜子意问:“凶手呢?我来这里多久了?”
导演两天没有吃喝,身体骤冷骤热,嘴唇皲裂,喉咙像干涸的土地,嗓音十分干哑:“他出去了,你快逃,右边倒数第二个窗户是坏的。”
“我放你出来,一起走。”
颜子意的目光在屋子里梭巡一圈,屋子非常空旷,几十年前的建筑风格,堆满了废弃的物品,门窗都关着,光线昏暗,浮尘厚重,破败不堪。
看着看着,古怪的熟悉感弥漫上来,熟悉到让她恐惧。时间紧迫,容不得她细思,潦草一眼后开始翻找铁笼的钥匙。
秦守宜敲了敲栏杆,颜子意闻声看过来,他摇头说:“没在。”
虽然没钥匙,好在颜子意捡到一瓶矿泉水,日期新鲜,应该是凶手留下的,她把水塞给秦守宜。
秦守宜干渴难耐,难受到了一定程度反而喝得很慢,润透了喉咙,他清了清嗓音,“你先别管我,赶快跑,他是开车走的,有一段时间了,抓紧。”
颜子意没有死于话多的弊病,当机立断,“行,我出去找人来救你。”
导演看着她走远,爬出窗外,稍稍松了口气。
他开始艰难地小范围运动,先动手指脚趾,再旋转的手腕脚腕,稍微伸展四肢。长时间保持蜷缩的姿势,使他的关节变得僵硬,肌肉像是和骨头黏成一团,血液也流通不畅。他稍一动,肌肉便痉挛得让人难以忍受,可为了活着出去,他必须活动。
没多久,屋子外传来汽车引擎的声音,他的心又被高高吊起,将矿泉水藏在身后,不再动了,凝神细听。
城一阵响动后,门被“嘭”的踢开,颜子意被男人连拉带拽地拖进屋,“哐”的一声,丢在铁笼前面,她的五脏六腑都疼得移了位。
男人慢慢蹲在她面前,捏住她的下巴,阴测虚假的笑长在脸上,“不听话,要受惩罚的。”
颜子意头皮发麻,看清他放在一旁的东西,一个鞋盒,一个衣袋,无疑是旗袍和高跟鞋了,他刚才出去就是为了拿这些,给她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