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可将本来就大的眼又睁大了一圈,“你是说注射了这种药,人的神智是清醒的,但完全动不了,然后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在死亡却不能反抗?”
“是这么理解的。”
“我靠!”她没忍住爆了句粗口,语气充满愤愤不平:“灭绝人性啊,要杀就给个痛快,让人那么绝望痛苦地死去,是有什么深仇大恨啊?!”
“小可你还是太年轻,在刑侦队再待十年,保证你看着尸体都能吟出‘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韩可翻了个白眼,“操哥,你没少被家属揍吧?”
操浩坤:“......”
吴局更响地敲了两下桌面,硬生生揪回偏到月球的话题,“还有什么结果?”
操浩坤含蓄地咳了声:“死者有被侵犯的痕迹,不过这个年纪的女性嘛,也可能是正常性生活。。”
吴局:“小黄,说说你的看法。”
黄健翔负责痕迹鉴定,他盯着桌面的资料:
嫌疑人指纹样本:无;
嫌疑人DNA样本:无;
足迹和其他痕迹:无;
摄像记录:无......
他的脑子特么也是:无!
他拘谨地顶了下黑框眼镜,“凶手具有很强的反侦察意识,躲开监控探头,事先肯定踩了点,他很谨慎,没有留下痕迹,作案过程的线索和逻辑不清晰...”
吴局受不了他吞吞吐吐说一大堆没重点的废话,一敲桌面打断他,“你还指望凶手给你留下清晰的线索和逻辑让你抓他?那还要刑警干嘛!?”
黄健翔被他一嗓子吼的噤若寒蝉,勾着头不敢吱声。
徐景行收到吴局的眼神示意,将卡片投放在视频上:“这张卡片出现在受害者的储物柜里,上面却没有她的指纹,并且只画了一滴水滴,受害者正是溺水身亡,卡片有可能是凶手放的,并起到某种昭示的作用。”
他坐回座位,交叠起长腿,往后一靠,“放卡片、注射巴夫龙、将受害者溺死、再将受害者固定在某处,显然这是一起精心策划的谋杀,犯罪的时间、地点、对象做了谨慎的选择。”
韩可是队里的心理分析师,她接着说:“从凶手的行为模式可以看出,他想要支配、操纵以及控制,有强烈的掌控和权力欲望,这种人大部分是经历过某种生理或情感的□□。”
“还有这个。”韩可调出一张照片,激光笔的红点落在受害者的脚上,“受害者穿的是绑带式的高跟鞋,虽然在水里,也很难掉,可还是少了一只,不排除被凶手拿走的可能,许多系列杀人行为人都会从受害人身上取走某物,作为他们主宰、控制的象征,或者留作纪念。”
徐景行:“发现受害者的地方不是案发现场,影视城很多监控是虚设的,能获得的视频里没发现可疑人物,尸体有可能是沿河被送到那个位置的,我建议顺着河岸线排查,看看有没有可疑的痕迹。”
......
早上十一点,案件分析会议结束,吴局说:“分成三组,一组排查黄思雨的社会关系;一组查看影视城各出入口以及周边的监控;一组传唤最近和受害者接触过的人来做笔录。”
现实中的破案不比FBI,没有证据支持的推理都是扯淡,大量的摸排、走访、视频筛选极其枯燥,大家领了任务各忙各的去了。
接到传唤时,颜子意正在酒店看剧组的群聊记录,几百条都在讨论黄思雨的死,二十多岁的年纪,刚开始盛放就枯萎,无比让人惋惜。
放下手机,打开衣柜找衣服,踟蹰着不知该穿哪件。
小艾一进门就看到铺了满床的服装和凌乱的衣柜,惊讶道:“子意姐,你是去走红毯还是去市局?”
颜子意拿着裙子在身上比划,“当然是市局。”
“难得见你这么上心。”还是去市局,小艾觉得怪怪的。
颜子意选了件一字领短款针织上衣,窄身裙,身后开了个叉,腰上一小截白腻的肌肤时隐时现。
看着镜子里精心打扮的自己,想起昨天,徐景行对她是真的淡,现在有多淡,那时就说多浓,他那时疼极了她,一根手指都舍不得多碰,更别说让她受丁点委屈。
到了市局,颜子意刚进大厅就看到徐景行,可还没等她迎上去,肩膀一重,身后一人大大咧咧地将手臂搭在她的肩膀上。
正是穿着一身胡里花俏的许宸弋,颜子意想起来了,黄思雨遇害那晚,他俩在车上热火朝天地进行肉.体上的深度交流,他想必也是被传讯来市局的。
眼看徐景行走近,生怕许宸弋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冲他使眼色。
然而,这少爷除了吃喝玩乐什么都看不进眼里,一勾她的下巴,轻佻道:“妞儿,咱们昨天才同框,今天在市局也能遇见,这么有缘嫁给我得了。”然后冲助理说:“去,打声招呼,这是爷的人,让条子别刁难。”
颜子意:“......”
智障啊~
徐景行瞥了她一眼,漆黑的瞳仁像是浸了冰水,尽是冷意,只一眼,转身走开。
颜子意郁闷死了,用手肘杵了下许宸弋的腰,明明不算用力,这祸害“哎哟~”一声叫得可惨,“姑奶奶,这么开不起玩笑怎么混呢?”
第4章
排查受害者的社会关系需要大量的走访和传讯,工作量大且低效,直到夜里,市局还坐着几个《画魂》剧组的明星以及工作人员,几个女演员凑在一起聊黄思雨的死,从同情惋惜,慢慢就发酵成了情杀、仇杀,各种自以为合理的猜忌。
颜子意听得没趣,一个人到走廊抽烟.
靠在墙上,手心一捧微弱的光,缓缓转到烟头上,她两指夹着烟嘴,靠在白墙上,过堂风将烟雾吹散。
一想到他,心就牢牢的被窒住。那时他疼她,却是她宠他,少爷脾气傲娇得很,得哄着,可她一个眼神就知道他在想什么。现在呢,成熟内敛,情绪不外露,他的想法她一丝都琢磨不透。
又低头吸了口烟,很深的一口,让香烟深入肺腑,像是把憋闷全吸进去,将神经麻痹个透。
“你抽烟?”
头顶突然传来一声,颜子意吓了一跳,睁大眼抬头看去,一口烟卡在喉咙,一呛,没憋住,尽数喷到他脸上。
被逮了现形,颜子意心说完了,和男人勾勾搭搭,还抽烟,在他眼里她这几年恐怕尽没学好。
她揿灭烟,丢进垃圾桶里,“嗯”了声,勾起笑:“想你的时候就抽一支。”
徐景行:“......”
他高中时就抽烟,蹲在马路牙子上等她的时候,捻着根烟,眯着眼吸一口,吐出个不太成型的烟圈,介于少年和男人间的质感,帅得她怦然心跳。
她好奇,凑过去问:“什么味道,我试试。”
他笑着勾住她的脖子往自己身上带,吐了烟亲上去,“抽什么烟,不健康。”
那是一个带着淡淡烟草味的吻,后来她抽烟的时候努力回味那个味道,可少了嘴唇的摩挲,少了他的心跳,他的温度,他的气息,自然激不起心脏的狂跳,以及蔓延至每一个神经末梢的酸麻甜蜜。
她眼角眉梢的小表情躲不开他的眼,他知道她想到了什么,声音软了些,“到你了。”
“嗯。”颜子意跟在他身后走,脊背笔直,线条流畅地顺到窄腰,往下是修长的腿,整个人显得很有韧劲,已经不是年少的那个他了,是个成熟的,彻彻底底的男人。
也不知是不是避嫌,做笔录的刑警不是他,颠来倒去无外乎还是那些问题,颜子意耐心回答完,出来时天色已经彻底黑下来。
给小艾打电话,说是市局外围着娱记,保姆车停在市局的停车场,上了车才发现张舒莱也在,絮絮叨叨地抱怨:“导演可劲儿地封锁消息,也不知道是谁泄露的,把那些狗拿耗子的全招来,新闻千万别把你给扯进去。”
虽然电影上映前都喜欢造势炒作,可拍摄过程中死了人那就另当别论了。按说以秦守宜的手腕,压下消息不是问题,再不济也不至于这么快就被披露出来。目前知道这事的只有剧组里小部分人,谁会冒着风险把这事捅出去?
想了想,给许宸弋拨了个电话,那货虽然人不靠谱,但人脉广,利用父辈资源开了家娱乐公司,做得风生水起。没多久,那边就回电话了,颜子意记下给娱记提供信息的号码,是个固定电话。
小艾一路都在刷手机,经典电影翻拍、名导演、沉尸在影视城的女演员,随便找个切入点都可以写一篇耸人听闻的软文。各门户网站,营销号充分发挥想象力,添枝加叶些推测,哗众取宠地将这件事报道出去。
她从副驾驶座探回头,白皙的脸隐没在明明暗暗的光线里,两簇小光在眼中忽闪,“我有些怕。”
张舒莱正用手机回邮件,随口问:“怕什么?”
小艾的声音颤巍巍的,“你们都知道的,第一版《画魂》拍摄的时候死了两个女演员,死的时候都穿着旗袍,就是在燕京影视城。刚进组的时候,我就听人说那个影视城不干净,还说...还说晚上有人看到穿着旗袍的女人在影视城到处晃,高跟鞋‘嗒嗒嗒’特别响。”小艾冷汗堆积在手心,声音都虚了,“你们说...会不会是她们来索命了?”
汽车像是一道黑色流光从城市灯火中快速滑过,车厢内光线忽明忽暗,一旦心虚害怕起来,光线也仿佛有了生命,面目不善地盯着他们。
几人都是无神论者,愣是被她幽幽的这声“索命”说得打了个寒颤。
张舒莱握着手机搁在大腿上,“影视城每年有多少剧组拍民国剧,女演员穿旗袍和高跟鞋,晚上下戏了被人撞见不是很正常吗?别自己吓自己了啊。”
“不是的,有人看到旗袍女鬼顺着河堤走,演员怎么会去那,”小艾突然睁大眼,惊乍道:“就是黄思雨..死的那条河。”
张舒莱搓了搓手臂的鸡皮疙瘩:“这种事都是越传越夸张的。”
颜子意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听影视城的老工作人员说的,还有—”小艾将手机递给颜子意,“网上都被扒出来了。”
颜子意接过手机,吸眼的标题“燕京影视城女鬼索命”看得她皱起眉。是一家不知名的小网站发的,点击量颇高,穿着旗袍的尸体极有冲击力的撞进眼球,软文写成了灵异小说,将“女鬼索命”图文并茂地娓娓阐述,寻常人根本无法判定只是一张子虚乌有的P图还是死者的真图。
颜子意划拨着手机往下浏览,看到最后一张图片时,吓得整个人差点跳起来,手机“嘭”的一个闷声,丢在车内铺着的地毯上。
“怎么了?”张舒莱捡起手机,看了看,皱眉,“这种博噱头的内容一看就假的,骗流量啦,哪来的鬼。”
是没有鬼,但是活人往往比鬼更可怕。
颜子意重重吐出口浊气,布满冷汗的手心将裙子拧出一片褶子,壮着胆接过手机,认真看最后一张图片。
是黄思雨在水下的死状,照片是晚上拍的。无边际的水底像是一个巨大的黑洞,她的四肢被淹没在浓稠的黑暗里,只显露出暗色轮廓,白色旗袍和苍白的脸却清晰,打着淡淡的光,阴森骇人。
颜子意是第一个发现黄思雨的人,警察打扰尸体时不可能拍照,况且是在白天,更不会有摄影爱好者半夜去拍影视城的水底。那么,最大的可能就是—这张照片是凶手拍的。
颜子意打了个寒噤,杀人后为什么要拍照?还发布出来?唯恐人不知吗?她脑子转得飞快,但毕竟不是警察,不懂犯罪心理,想不通。
“掉头回市局。”她突然说。
张舒莱看了眼时间,“快九点半了,去市局干嘛?”
“突然想到一些事。”
到了市局,张舒莱降下车窗对她说:“不早了,抓紧点。”
“你们先回去,不用等我。”颜子意心头突突乱跳,只想快点见到他,想到他,紧绷的情绪又缓了缓,说:“有人送。”
市局里亮满了灯,步履匆匆的脚步声来回穿梭,命案的黄金侦破时间是案发后的72小时,超过这个时段,侦破率极低。
颜子意一进门就和黄健翔撞个正着,她记得这个昨天到影视城的小年轻,忙问:“请问徐队长在哪?”
黄健翔看着自己被女神抓住的衣袖,小鹿在胸口乱撞得太猛烈都快撞死了,神魂颠倒地忘了他焦头烂额的任务,“可,可能在办公室吧,我带你过去。”
到了徐景行的办公室,没人,一丝淡淡的烟味混着咖啡的苦涩氤氲在空气里,黄健翔说:“徐总可能去释放内存了,不然你在这等着。”
说完又想到徐队办公室的资料多,女神再美也是外人,于是他暗搓搓地留下来陪着等。
颜子意想静下来,可脑子不允许,一帧帧都是黄思雨在水下的模样,一紧张又想抽烟了,倒出一支,瞥了小警察一眼,对方正惊讶地看着她。
她一笑:“要吗?”
“哦...谢,谢谢。”黄健翔拘谨地接过那根白色的女烟,又从徐景行的办公桌上摸来打火机点燃,一抬头就看直了眼。
女神靠在办公桌上,玉腿笔直修长,细长的指尖夹着烟,烟头青烟萦绕向上,红唇含着吸一口,眉宇间能荡出媚色,不愧是美女,连抽烟都这么性感勾人。
尼古丁压不下活跃的脑细胞,颜子意想转移注意力,问:“和我说说你们徐队的事。”
“徐队啊,哪方面的?”有了话头,黄健翔也不那么尴尬了。
“都可以,随便说。”
黄健翔突然想到什么,一大男人愣是扭捏起来:“问你件事行吗?你和队长是什么关系?”
颜子意反手撑在办公桌边沿,“你觉得我和他是什么关系?”
黄健翔以他有限的情商做了一番思考,试探着问:“旧相识?”其实他想说的是老相好的。
颜子意笑笑,不置可否,目光在他的办公室梭巡一圈,办公桌、椅、文件柜、随处堆放的资料,桌面上残留着咖啡渍的瓷杯,处处都是他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