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子意贴着墙站得笔直,特别像小学生罚站。
“徐景行,哪有你这样的,撩完不负责。”
徐景行垂眸看他,他身量颇高,姿态随意地站在她面前,压迫感十足,看了眼时间,凌晨一点,“负责什么?还要不要睡了?”
一阵穿堂风吹来,轻轻撩动她的发梢,颜子意一手轻贴在他的胯骨上,小心翼翼的爪牙,挠啊挠的,“当然要,一起吗?”
“......”
徐景行嘴上什么都没说,手上动作倒是很快—按住她的右肩,掰着她一个反转,紧接着攥住她的左手腕往后一拉,一折,再一推,颜子意已经在房间里了,“嘭”的一声关上门,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颜子意踉跄几步才稳住身子,回味过来,他那个动作是押犯人的。
“......!”
徐景行回到家里,洗完澡躺在床上时已经是凌晨两点,明明困得撑不开眼,神经却挂在最后一根细微的蛛丝上,睡不着。
捞起床头的手机,第一次在百度搜索框里输入三个字:颜子意。
耐心地把每一条资讯都看过去,历程、作品、情感、绯闻...关于她的新闻,负面比正面的多,信息充斥大脑,他看到她像一颗野草一样,顽强地生长。
在那样一个名利场,他的母亲尚不能保全,更何况她。
徐景行看着她这八年的过往,手机突然变得很重,拿得起却放不下了。
页面一个接一个打开关闭,手指突然顿住,停留在一个标题上—“颜子意未婚生子,孩子父亲疑是初恋情人。”
再看时间,四年前的旧新闻了,图片是晚上,在医院,她抱着个两三岁的孩子挂点滴。
一瞬间,他的心跳都不稳了,不断放大又缩小照片,企图看清孩子的容貌,捕捉和他相似的的地方。
不知过了多久,他倏地一笑,满满都是自嘲的意味,怎么可能,那时候她怎么可能会怀孕生孩子。
第二天,颜子意下楼到酒店大堂的时候,酒店的晨会刚结束,经理一声“散会”,着装统一的服务员们鸟兽状散。
秦守宜从另一台电梯里出来,见颜子意一身休闲,还背了个双肩包,拧着深陷的眉眼问:“你去哪?”
“云山寺。”颜子意拽了下背包的带子,“白天没我的戏。”
云山寺距离影视城不远,半小时车程。
秦守宜交待,“晚上三场夜戏,抓紧回来。”
颜子意一个人驱车去云山寺,刚将车开出影视城的大门时,迎面看到一辆黑色悍马,车牌号她昨晚刻意记过,是徐景行的车,暗叹不巧不巧,早知道他会来,今天就不去云山寺了。
徐景行是来复勘现场的,和颜子意错开百来米又和一辆黑色大众遇上,司机戴着口罩,棒球帽压得很低,这种装扮在明星频繁出入的影视城实属正常。可是开着十万的捷达,没司机没助理的小明星,需要这样乔装吗?
常年刀口舔血形成的本能在脑海中轻轻叩响,徐景行放慢车速拨出电话,“查一下车牌号燕H385***。”
那边很快回复,“北京现代,白色,车主林妙茜,女,35岁。”
靠!套.牌车。
徐景行快速打转方向盘,猛踩油门,轰地一下,黑色悍马子在阳光下划出一道流光,风驰电擎地冲出影视城。
早上八点半,颜子意将车停在山脚下。
山路弯弯绕绕,晨曦雾气未散,嫩绿的小草尖上挂着露珠。
工作日,人不多,颜子意一路拾阶而上,可走着走着,无端有种怪异的感觉,好像有人藏在她身后,拐角的时候隐约看到一个黑影,可她一回头,又没了。
眯起眼看了看天色,更快地往上走。
山路呈之字型向上蜿蜒,这种路的弯道两端往往有些开辟出来的小路,是附近的农民为了方便抄的近路。
行至半山腰的时候,徐景行看到棒球帽男蹿进一条小道,从这条小路出去,他可以拦截在颜子意面前,或者,藏在草丛里伺机而动。
警钟敲响,徐景行不动声色地跟上去,压抑的风从树间穿过,刮掉他鬓角的一滴冷汗。
窄窄的小道直且陡,杂草丛生,这样近的距离根本无处可藏,没多久,棒球帽男警觉异样,突然回头,图穷匕首见。
电光石火间,两人同时发力奔跑起来,小鸟被惊飞,扑腾着翅膀直往高空飞去。
颜子意隐约听到树林里的动静,接着就看到冲出绿色树冠的小鸟,心里隐隐有不好的预感,被一牵一牵地往上走。
两人风一般在倾斜的树林飞速穿过,徐景行步步逼近,和棒球帽间的距离不断缩短,缩短...一手扣住他的右肩,一手往后反拧他的左臂。
那人显然训练有素,趁势压下肩,同时曲肘击向徐景行的肋骨,徐景行吃痛,倒退半步,嘶了口凉气,下一瞬一个弹踢,又准又狠地踢在棒球帽男的腰脊,“嘭”的一声,那人扑到在地,拽着一把野草大口喘气。
徐景行半秒不耽误,警惕地上前,银白色的手铐在斑驳的光点下晃动。
不料,刚靠近那人,他猛地转身,手中银光一闪,短匕首疾速刺来。
千钧一发之际,徐景行上身后仰,侧头避开,刀锋几乎是贴着他的脸划过去。
一秒的空挡,棒球帽男已经从斜坡连滚带翻地落下去,一挨着山路,立马站起身往山下跑。
徐景行看着落荒而逃的背影,身形和监控视频里的人相当,他用手背抹了下脸,带下一抹血痕,看着那抹红色想到她...一瞬间,手心就蓄满了汗。
还好,还好他跟来了,否则,他不敢想。
作者有话要说:
徐景行:“救命之恩应该以身相许。”
颜子意:“你想要什么姿势?”
徐景行:“你能不能稍微矜持一点。”
颜子意:“欲拒还迎是什么姿势?...别急,我演技还行,琢磨一下没问题的。”
徐景行:“......”
第7章
云山寺,庙宇古色古香,秀竹郁郁,檀香幽幽。
殿前一株巨大的菩提,嫩黄的小花落了一地。树下蹲着个小和尚,莫约六七岁,圆脸光头,穿了身宽松的灰色僧袍,正低头认真瞅着什么。
颜子意走过去,双手合十,弯腰施礼,“净空小师傅。”
小和尚一吓,睁着圆溜溜的大眼抬头看来。
他慢吞吞站起来,回了个礼,“女施主。”
每次听到他嘴里说出女施主三个字,颜子意都有种微妙的感觉,扬起嘴角,忍住没笑出声,“你在干什么?”
小和尚冲地面努努嘴,“蚂蚁搬家。”
颜子意也蹲下去,看着一串快速挪动的小黑点,用手掌拨开地上的花,帮蚂蚁清出一条细长的路。
小和尚抬头,一脸不可思议:“佛说:万物皆有法,你何苦扰它们清净。”
颜子意:“......”
“小师傅教训得是,我错了。”她从包里拿出一袋零食,递给他,“给小师傅赔不是了。”
小和尚故作的老成一秒扫空,眼睛蹭地一下亮起来,欢喜地伸手去接。
......
徐景行到云山寺的时候,就见一大一小两人坐在殿前的台阶上抢薯片吃。
听到脚步声,颜子意和小和尚同时抬头,一道携拔的身影立在眼前。
颜子意的目光落在他脸上,心头的一根玄被拨响,刚才半山腰的动静是他吗?咽下薯片问:“你怎么在这?”
可徐景行压根没看他,目光越过她看向白白净净的小和尚,昨晚那篇“颜子意未婚生子,孩子父亲疑似初恋情人”的报道他看得仔细,图片上的孩子不就是面前的小和尚吗?
思绪乱飞,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他逼视她,声音冷硬:“颜子意,你最好给我交待清楚。”
颜子意表情空白,脑子蒙圈,“交待什么?”
徐景行翻开昨晚的浏览记录,“自己看。”
颜子意不明所以地接过手机,一看,愣了愣,一个极不靠谱的念头蹿出头,然后,她不可抑止地笑了起来,捂着肚子,脸埋在大腿上,肩膀一颤一颤的。
徐景行一把拽住她的胳膊,“笑什么?”
颜子意一时半会儿收不住笑,颤声道:“疼~,轻点。”
徐景行眉头紧拧,没松手,“先说清楚。”
小和尚转了转滴溜溜的大眼,判断出这个凶神恶煞的男人不是好人,拍了拍手上的薯片屑,迈着小短腿斗牛般冲过去,用他的小光头撞向徐景行的大腿。
徐景行倏地一愣,看着小和尚,眼神几乎是无措的。
小和尚收放自如,吧唧了下嘴,双手合十,施了个礼,“佛门静地,还请施主自重。”
徐景行:“......”
颜子意再次不受控制地笑起来。
徐景行一口气卡得胸口生疼,偌大的香炉在他身后袅袅冒着青烟,像是他气得七窍生了烟。
颜子意俯身悄悄对小和尚说了句什么,同时往他手心里塞了个东西,跑去上香了。
......
上完香出来,就见那两人还在原来的位置,净空小和尚满口乱打诳语。
徐景行脸上贴了张创口贴,语调很轻:“你在这寺庙多久了?”
小和尚巧克力糊了一嘴,小大人模样:“太久了,记不得了。”
“......怎么说?”
“佛曰:刹那便是永恒。”
“......这些都是谁教你的?”
“佛曰:不可说,不可说,一说即是错。”
“......”
颜子意有点心疼徐景行了,这孩子她都搞不定。
四年前她上过一档访谈节目,主持人问她最忘不了的男人是谁,她说是初恋。而后几天,恰好被拍到了那张照片,便有了那则报道。
一大一小还在尬聊,一道声音强制性插.进去:“净空,谁让你收香客零食的?又想罚抄经书了是吗?”
小和尚利索地将零食塞进宽松的僧衣里,抱着肚子,小碎步挪得飞快“不抄不抄,我背得比你还熟,这些都是子意姐姐给的。”
颜子意:“.....叛徒。”
净明向徐景行微微施礼,“净空年纪小,调皮,施主别见怪。”
徐景行问:“他说的子意姐姐是?”
“颜子意是寺庙做饭师傅的女儿。”净明一笑,“净空是个孤儿,她心善,很疼净空,前几年净空高烧不退,她还接他下山去医院治疗了几天。”
徐景行说不出他现在是什么感觉,高悬的心脏落回了原处,又隐隐有些失落,像是被一根温柔的针刺了一下,说不出是痛是软。
等净明离开了,颜子意走到徐景行身边,“刚才半山腰的人是你吗?”
徐景行面无表情地盯着她,如果眼神能幻化成刀,颜子意已经被劈成八瓣了。
她耸了下肩,一摊手,“我可什么也没说,你自己瞎猜的。”
静了几秒,徐景行收敛了情绪,徐徐开口:“有人跟踪你,谁知道你今天来云山寺?”
害怕后知后觉地袭来,颜子意喃喃道:“难怪一路上感觉怪怪的...”想了想又说:“除了助理只和导演说了,秦导都在片场拍戏,其他人...没有了。”
徐景行问:“《画魂》还要多久杀青?”
“至少还要两个月。”
“有可能停拍吗?”
颜子意看着远山青黛,无奈一笑,“应该不能吧,这部电影投资太大了,停拍的话投资人血本无归,最多加派保安吧。”
演员是高危职业,受伤是家常便饭,意外死亡也有不少,真正就此停拍的电影倒是很少听说。
这时,徐景行的手机响了,他接起电话听了几句,眸色渐深,有些怪异地瞥了颜子意一眼,说:“好,我现在就回来。”挂了电话看向她,“你要什么时候下山?”
“等我几分钟行吗,我和你一起。”不需要他提醒,这段山路她已经不敢一个人走了。
“嗯。”
颜子意去食堂和爸爸说了几句话就出来了,方才一直在外面逗留,还没看到他。
两人从殿前的台阶往下走,小和尚颠颠跑出来,“子意姐姐,你就要走了?”
颜子意逗他,“净空,和爸爸再见。”
小和尚嘟嘟嘴,“出家人不打诳语。”
徐景行双手插兜,淡淡瞥了她一眼,窄腰长腿,转身往下走,风度堪比模特的台风。
颜子意冲小和尚挥挥手,笑着跟上。
小路两旁是浓郁深绿的野草,花枝春满,山风带着点清甜的香气拂面。阳光下,两道影子亲密地交叠在一起。
绕过两个弯道,徐景行忽而问:“你爸爸怎么来庙里做饭了?”
“我妈走了以后他没念想了,我又没空陪他,他的情况很难找工作,索性找个清净的地方养老。”
徐景行记得那时她母亲每周要做三次肾透析,已经到了靠药物维持生命的阶段。
颜子意觉得自己挺可笑,那时候为了让他们过上好日子,牟足了劲儿挣钱,等到她终于有钱了,他们却一个都花不着了。
她张开手掌,山风微凉,穿过指缝,触碰手心,她轻轻收拢手指,却什么也握不住,心头空空的。
微拢的手就在这时被人握住,温热干燥,薄茧粗糙。颜子意诧异一偏头,见徐景行步履平稳,眼中都是平静的空旷,就这么淡定地牵上了她。
笑意一点一点爬上她的眉眼,徐幼稚,你就装吧。
到了山脚,颜子意接到一个电话,顿时明了徐景行在寺庙时看她的那个古怪眼神。许宸弋不知为什么被捕了,而黄思雨遇害的时段他和她在一起,现在她被通知去市局作证。
“你们是找到了什么证据吗?怀疑许宸弋杀人?那晚我确实和他在小酒吧—”颜子意顿了一下,继而说:“你们也可以调酒吧监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