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健翔手忙脚乱地收照片,一股脑丢进抽屉里,可惜已经晚了。
伤痕累累的儿子被关进抽屉后,中年妇女突然嚎哭起来,又好像被巨大的力压着,声音被拉得尖利,细长的啜泣声像是金属摩擦,听得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顾辉闻声跑来,她抓住他的衣服,“老顾,老顾啊,晨晨,谁把他害成这个样子?”
顾辉顾不上安慰老婆,说:“你收到什么东西,快拿出来。”
顾妻生生逼自己收住哭,一抽一抽的,抖着手从包里取出一件衣服。
“黄健翔。”徐景行提醒。
黄健翔从蒙圈中回神,连忙戴上手套,接过衣服。
是一件白衬衫,写了几排血红的字,看着像是用血写的:晚上九点,西区景宁路236店铺前垃圾桶,500万现金,不要报警。
徐景行问:“这件衬衫是什么时间,怎么给你的?”
顾妻抽噎着说:“刚刚老顾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在逛街,一辆摩托车冲过来,我以为是抢钱包的,结果塞了这件衣服进包里,这是晨晨的衬衫...我给他买的。”
“看到人了吗?”
“带着头盔,没露脸,个头很高大。”
黄健翔站起身,“我这就拿去验指纹和血迹。”
顾辉对徐景行说:“钱我出,只要我儿子没事,警官,我不敢赌,一会儿你们不用跟着我。”
徐景行看着他,“对方只要钱,甚至没提这钱是不是赎人的,你确定给了钱对方就会放人吗?”
况且,付赎金前至少要确认人质是否健在。
顾辉一时没想到这么多,冒出的一丝希望又熄了,怔怔看着徐景行,喃喃道:“那怎么办啊,怎么办啊?”
徐景行又问:“银行现在已经下班了,你有这么多现金?”
“有,有的。”顾辉顾不上斟酌,说:“农民企业家,家里有现金才安心。”
徐景行眸色渐深,没再问什么。他看了眼墙面上的电子钟,已经七点了,红色秒点不断跳跃,还有两个小时,他们只能坐以待毙吗?
第42章
景宁路, 璀璨的夜灯映耀着整条街道, 人来人往,热闹非常。
500万现金足足塞满一个硕大的行李箱, 顾辉满额头汗珠,站在236店铺前的垃圾桶旁,面前人流涌动, 他岿然不动犹如雕塑。
九点已经到了,却不见一点动静, 警察藏身的地方, 他不敢看一眼, 生怕被躲在暗中的歹徒看见,知道他报了警。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惶恐和担心变成凌迟的刀,一刀一刀剜他的肉。
“晚上九点,西区景宁路236店铺前垃圾桶, 500万现金, 不要报警。”这句话在他脑子里过了无数遍, 时间到了,地点没错, 钱齐了,可歹徒却迟迟不现身, 难道是知道他报了警?
猜测, 揣摩,一切的可能性, 所有的恶源,惶惶不可终日,煎熬简直没有尽头。
徐景行坐在咖啡厅靠窗的位置,穿着休闲的牛仔裤和黑T恤,白透的灯光照得他眉目清晰,目光不经意地瞟向窗外,看着无非是个在等人的青年。
他又看了眼时间,九点十分,歹徒依旧毫无动静,习惯性地拿水杯喝水,酸酸甜甜的味道从喉咙滑下凉意,不习惯的味道让他低头看了眼,这才想起是他自己点的柠檬蜜,点咖啡的一瞬想到她的话,又换了。
他借着喝水的动作掩饰,对着麦说:“顾辉,你看看垃圾桶周围有没有什么提示。”
高度警惕下,突然蹿出的声音吓得顾辉一个激灵,嘴刚张开一点,又连忙闭上,假装自然地查看垃圾桶。
垃圾桶四周,后面的柱子,附近的地面,他甚至打来垃圾桶的盖子,忍着恶臭翻动了几下面上的垃圾,却什么也没看见。
惶恐随着时间的流逝俱增,第一百遍看向手表,九点十五了,还是没有动静,千百张陌生面孔在眼前晃荡,信念开始崩塌。
顾辉怒急攻心,一脚踢向垃圾桶,“嘭!”的一声绿色垃圾桶应声倒下,在酷暑下发酵的各种食物翻了一地,恶臭味瞬间弥散开去,引得路人驻足围观。
他不顾路人的眼光,正欲冲上去再踢几脚垃圾桶,就在这时,他目光一顿,看到了垃圾桶下贴着的字条,连忙揭下来:带着钱过江东大桥,桥头有人接应,还想见到你儿子的话,摘了耳机和定位器,一个人来。
顾辉悬着的心落下一点,又绷紧了脑子里的玄,顾不了那么多了,他拉着行李箱去找徐景行。
徐景行看到他不遮不避地走来,忙走出咖啡厅,站到一处立柱后等他。
顾辉将蓝牙耳机和定位器一股脑塞进徐景行的手里,纸条也给他看,声音惶惶,“徐队,谢谢你们帮我找儿子,下一个地点你们不要跟了,为了晨晨的安危,还是我一个人去保险。”
徐景行沉敛了目光:“这不像是普通勒索要钱的绑架,你慎重一点。”
“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性他会发现警察,我也不敢赌,钱没了还可以再挣,我烂命一条。”顾辉目光颤动,几乎要给徐景行跪下了,咬了牙下决心,“我撤销报案,现在是我的私事,希望你们不要干涉。”
顾辉拖着行李箱一步步离开,李由从报刊亭走出来,“现在怎么办?”
徐景行看着顾辉离开的背影,凝眉思忖几秒,“顾辉不让我们跟着,只能尽量隐秘点。公车的牌照容易被认出,你带人绕路从滨江大桥过去,有点远要抓紧,到时候见机行事。”
李由问:“你呢?”
“我一个人跟在他后面,不容易引起注意。”
顾辉正在往后备箱里塞行李箱,徐景行目光如炬,快速扫了一眼周边形势,大步流星走到路边停着的一辆机车旁,一手亮出刑警证,一手将自己的车钥匙丢进男人怀里,“警察,警号*****,换车用一晚。”
男子一愣,旋即兴奋得两眼冒光,“酷哦~兄弟,你是执行什么任务?我车技一流,带你飙。”
余光里顾辉的车已经缓缓上路了,徐景行一把将男人从车上拽下来,“明早来市局换车,谢了。”长腿一抬跨上车,带上头盔,旋动油门,花了几秒熟悉这车,发现这车配置极高,应该是改装过。
一直过了江东大桥,顾辉将车停在路边,谨慎地往四周看了又看,提着行李箱坐上一辆机车。
李由刚刚赶到,盯着驶离的机车问,“跟上吗?”
徐景行不远不近地跟着前边的车,说:“你们离远些,跟着我。”
两辆机车,两辆轿车,在微凉的夜风里悄无声息地追赶着,路灯盏盏,不断倒退,一路驶上了盘桓的立交桥。
到了立交桥上下分层交叉的地方,前面的机车突然靠边停下,徐景行提起警惕,隐约猜到什么,提了车速。
不等他赶到,就见歹徒粗暴地将顾辉从车上拽下来,拎起行李箱,直接从路边丢下去,再跨上车,引擎轰轰作响,一下冲出老远。
顾辉一路唯唯诺诺,生怕对方会伤害顾晨。他被扯下车时就知道不好了,狼狈地摔在地上,连滚带爬地扑在立交桥旁,借着蒙昧的路灯,隐约看见下层的立交桥有一辆皮卡车接住行李箱,载着钱驶远了。
钱被骗走了,儿子也没救回来,他瘫软在地上,呐呐念着完了完了...
顾辉下了车,徐景行没有了顾虑,猛地加速,追赶前面的机车,同时对着麦说:“下层的立交桥应该有人接应,拿走了钱,一辆车跟着我,一辆车立马去调监控,或许还能追上。”
歹徒透过后视镜看到那辆渐近的机车,轰然加速,引擎声炸起,风驰电擎地往一处废弃的县道开去。
路况越来越差,占着机车的优势,徐景行不断逼近歹徒,快要挨到他时,猛地提速,油门“轰”的一声,几乎要追到他了。
就在这时,歹徒不知从那摸出一根铁棍,一棍就挥了过来。
徐景行猝不及防,挡风玻璃被炸出蛛网一般的裂痕,机车顿失平衡,他忙减速,可这时行驶到了一处下坡,机车不受控制地跃起,瞬间失重,他毛孔紧缩,血液奔流。
徐景行咬紧下颌,手心都是汗,握着手把打滑,只能使大劲攥着,协调全身肢体控制平衡,机车划出一道弧度,重重落在地面,快速滚动着的轮胎连续弹了好几下,才险泠泠没前翻出去。
废置的县道没有路灯,只有机车的车灯射出数米的光芒,两侧的景物飞速后退,突然,“叮~”的一声,歹徒在一处很急的弯道丢了铁棍,铁棍直往徐景行的车轮滚来。
徐景行爆了句粗口,车身在弯道上倾斜着侧滑避让,排气管摩擦地面,溅出一串火花,同时发出刺耳的尖音,徐景行感觉小腿侧一阵火热后疼了起来,速度太快,牛仔裤没几秒就被磨穿,皮肤在地面蹭了一下。
这两下干扰,将好不容易追近的距离再次被拉远,两辆机车仍在山路上疾驰,没多久,徐景行隐约觉得不对劲,就在他戒备心起的时候,一道刺目的射灯照向他,逼得他完全睁不开眼睛,只好减速停下车。
此时,前方再次响起了引擎声,声音由小而大,一辆、两辆、三辆......至少有十多辆机车同时轰鸣,暴虐如野兽,像是进攻前的怒吼。
山野僻静,无处可逃,徐景行反而出奇的冷静,眯起眼尽快适应光亮,盘算着队友赶来支援的时间,自己能够周旋多久。
适应光线后,看到强光里停着两排重型机车,每辆车上都坐着身着赛车服的男人,还有衣着暴露的美女拿着小旗站在一旁,应该是飙车族。
徐景行稍松了口气,又难掩躁意,现在资讯发达,歹徒也越来越狡猾,混迹进夜里飙车的山道上,哪还找得到人。
“停停停!”突然有人喊,聒噪的引擎声缓缓平息,一个小年轻欢快地跑过来,“这不是我的车嘛,哈哈哈,这位警官,你还车都找到这来了?”
徐景行摘下头盔,“原来是你。”他用下巴一点前方,“打听一下,在我前面是不是有个人骑车走了?”
“啧~我还以为你们是一伙的呢,那人出现的太突然,没拦住。”小年轻贼兮兮地凑过来,“原来你是抓劫匪啊,这比我们飙车刺激,早不说,兄弟们帮你一起追,那叫一热血沸腾。”
徐景行一笑,点了点挡风玻璃,“今天谢谢了,留个电话,你这车的损失,我赔你。”
小年轻丝毫不以为意,摆了摆手,“我们刚开始,一起不?”
“不了。”徐景行方才飙车是不得已,对富二代聚众作死不感兴趣,“我还得回局里。”
几句话的功夫,支援的队友赶到了,白忙活了一晚上,大家无奈对视一眼,颓然回了市局。
颜子意还坐在他的办公室,方才李由已经带了一队人回来,面色都不太好,想必是不顺利,她不合适多打听,忐忑地等着。
听到叠起的脚步声,她当即放下剧本,一溜烟跑出去,就听到李由说:“歹徒弃车跑了,不知哪弄来的破车,牌照是假的,连套牌都不是。”
黄健翔说:“有五百万,谁要那小破皮卡。”
徐景行看了眼电子钟,已经十二点了,“都回家休息吧,什么事明天再说。”
倦意浓浓,大家窸窸窣窣地收拾东西回家。
颜子意出来时一眼就看到他小腿上的擦伤,牛仔裤磨成烂布,一片血肉模糊,人一散开,她便要蹲下去看,被徐景行拉住手臂:“看着吓人,只磨破点皮,不深。”
颜子意将想说的话打了个结,吞回去,盈盈的眸子看着他,最后只说:“家里没药,现在药店也关门了,你们队里有备用药吗?”
“有。”李由拿着一瓶酒精和一卷纱布过来,“回家消消毒,夏天容易发炎,别裹太厚,队里只有这个,先凑活用。”
“谢谢。”颜子意接过那俩东西。
徐景行揽住她的肩膀往外走,脚步微微有些跛,“走,带你兜风。”
颜子意站在机车旁,看着他啼笑皆非。
徐景行跨坐在车上,姿势又酷又骚,市局的路灯弥漫在他身后,身上还透着点飙车的后劲儿,配着牛仔裤上那个破得卷边的大洞,帅中带点匪气。
颜子意犹犹豫豫地问:“你行不行啊?”
徐景行微微眯起眼,“我不行?”
颜子意:“......”
男人的心底大抵都有热血因子,算了,他难得有兴致,由着他高兴,颜子意扶着他的腰跨坐上车。
寻常的深夜,有零星的车笛声,他们在阑珊的夜色里前行,风有些凉,呼呼吹到脸上,耳畔的引擎声勾起热血,她更紧地搂着他的腰,身体是热的,有轻微的汗味,就这样在风里穿行,出乎意料地舒爽。
“喜欢?”徐景行的声音闷在头盔里,有些低沉。
“喜欢。”她大声说,被风吹得散了,难怪有人爱飙车,爱刺激,徐景行骑得应该不算快,她已经觉得很恣意了。
“买一辆,天天带你兜风。”
“不要。”颜子意怕他没听见,蹭着他的背摇了摇头,热血也危险,偶尔尝试就好,她宁愿保守一些,和他细水流长地走下去。
第43章
房间盈满灯光, 敞亮如昼, 颜子意跪在床边,手里捏着小镊子, 眼前是他受伤的小腿。
倒是伤得不深,可磨损的面积不小,尤其蹭上的小沙石很多, 一颗一颗用镊子夹出来,慢条斯理地延长痛感, 折磨人。
徐景行靠坐在床头, 长腿随意敞着, 开始时还淡定,时间长了,也有些坐不住,又要面子,不在她面前表现出来, 忍得膝盖窝都软了。
颜子意找出个小电风扇在他腿旁吹, “要用酒精清洗了, 你忍着点。”
没了表皮的保护,酒精清洗刺激神经, 燃起灼烧般的疼痛,颜子意感觉到他小腿的肌肉一下子绷紧起来,手上加快速度, “忍忍,快了。”
清洗好伤口, 用纱布薄薄裹了一层,一抬头,发现他的唇都有点白了,心疼,又想笑,挨到他身旁坐下,“刚才谁说很行的?逞强。”
徐景行一把将她抱起来,腿分开,坐在自己的大腿上,耳鬓厮磨,“没逞强...宝贝,我需要一点麻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