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月松了搂在祁阳腰上的手,往后撑着,爽利地笑起来,“看你挺闲啊,身边连助理都没有,是不是要过气了?”
“快过气了。”颜子意故作叹息,耸了下肩,指着身后的甜品店说:“混不下去了就开家甜品店,请你们吃蛋糕。”
“好啊,我要芝士蛋糕。”祁月的目光在她脸上端详几秒,“气色不错,谈恋爱了?”
“算是吧。”手心一震,颜子意点开信息看了眼,笑道:“和你说过的,原来那个。”
“难怪,失眠症给你治好了。”
“嗯,改天一起吃饭,介绍你们认识。”
......
都没急事,俩人叽叽喳喳地掰扯着,祁阳转着后视镜看四周的街景,适时插进一句,“前阵子你们剧组的连环杀人案,凶手高健就是小泽?”
虽是疑问句,却是肯定的语气,颜子意微垂了眉眼:“是他。”
祁月也收了笑,“他也是个可怜人,会变成这样,都是被逼的,我们那一帮孩子,现在不知道有几个过得好......”
一句话,杂糅出悲伤,铁窗灰墙,牢狱不如的童年,那些往事即便是现在提起,依旧难以释怀。
“小女人。”祁阳嗤笑,轰轰启动机车,对颜子意说:“过来提前知会一声,走了。”
“谁是小女人!?”祁月拧他的腰,两人笑骂着离开,黑色机车轰燃驶远,在烟霞布满的天际化作一个小小黑点。
市局没有大案,除了苦逼的值班同事,所有人兴高采烈地踩点下班,走到市局门口,看到他们近来满眼桃色、春情泛滥,把撒狗粮当主业的队长,正捏着手机站在路边张望,咬着的下颌一脸不满。
众人奏起了欢乐颂,一个个眉开眼笑,列队在徐景行面前走过。
颜子意和祁月聊得欢,开车到市局的时间晚了些,将将停下车,徐景行便大步走过来,一言不发地拉开车门,半个身子探进车内,直接将她端到副驾驶座,连下车换座位都省了。
颜子意偷瞅他的黑脸,不经意地解释:“刚才遇到两个老朋友,聊了一会儿。”
“老朋友?”她语气亲昵,徐景行难得追问一句。
“福利院住一个房间的,我出道以后才联系上。”她的身世不比寻常人,能算得上故人的只有他们俩。
徐景行问:“还认得出来?”
“刚开始也不确定。”颜子意将领口往下扯,露出锁骨旁的一颗小红痣,“他们看到我拍的广告,认出这个,面容多少还有些小时候的影子,也就试着联系,没想到真是。”
三言两语,徐景行忘了方才的不快,用拇指腹按住那颗痣,蹭了蹭,拉好她的衣领,“这里我私藏了,以前就算了,以后再敢给别人看...”
颜子意笑死,抱着他的头亲他,“你怎么这么可爱。”
“可爱?”徐景行扬眉,“多爱?”
颜子意警惕地看他,不开口了,怕中了他的陷阱。
她不配合也没关系,徐景行单方面也能自导自演一出好戏,指头伸进衣领,捻着那颗红痣,“多爱,回家做做就知道。”
颜子意:“......”
阳光散尽,暮色渐起,霓虹彩灯在日光收隐后摇曳,城市浸渍在华丽的光华里,灯光酒影之下却藏匿着鲜有人知的地方。
十盏射灯投出刺目的白光,四周都是色泽冰冷的墨色,白净斯文的男子记不清自己第几次被撂倒,全身痛到痉挛,一身细皮嫩肉第一次遭受这样残暴的对待。
可他无法承受的剧痛,在对方眼里不过是开胃菜而已。
站在他面前的男人比他健壮太多,相比之下,他就像一支细瘦的竹条,竹条也不知哪来的毅力,摇摇晃晃地爬了起来,站都没站稳,就东倒西歪地扑向男人。
男人勾起嘴角,笑容嗜血且嘲弄,喷张的肌肉蕴着力量,像是一只捕食的猎豹。
他稍一侧身,自不量力的弱鸡直接扑到他身后的铁栏杆上,把自己撞得七晕八素,扶着栏杆喘了几口气,又踉踉跄跄地扑过去。
男人猫捉老鼠般兜着他玩,惹得四周讪笑声阵阵,玩够了,左右歪了下头,发出咔叱两声,身后的人再次扑了过来。
身一侧,手一抬,刚好将那人的头夹在胳膊下,将拳头捏的咔咔响,慢慢抡起,紧接着,一下下又快又猛,击向他的脸。
拳拳入肉,声声闷响,灯光开始晃荡,他的眼睛昏花,鼻梁歪斜,温热的血液从鼻腔流出,顺着脖子下滑,整张脸青紫充血,面目全非。
男人握着他瘦弱的肩膀,没有丝毫缓冲,突然顶起右膝,猛击他的胸口,剧痛袭来,鲜血从口中喷薄而出,他听到咔崩几声,肋骨断了,不知是两根还是三根。
男人最后一击后松了手,他倒地抽搐,一咳嗽嘴角就有血水溢出,每一次呼吸都带起肺腑的剧痛,像离了水的鱼,要死了。
尖叫声、嘶吼声震颤着空气,沸反盈天地向上升腾,在这里,这种情景司空见惯,他的生死去留,没人在意。
最后,也不过像只死狗一样被人拖走,只有方才脸贴着的地面,还留着脸型的血印。
一路颠簸,他不知道自己被带到哪里,只有卡车碾压般的疼痛提醒他还活着,“杀了我吧。”他艰难地挤出一句。
“不,你不用死,痛苦就够了。”
门“嘭”的关上,黑暗登时填满眼睛,不见日月,不辨方向,不闻一丝声音。
第40章
颜子意没将窗帘完全合拢, 特意留了一人宽的缝隙, 为的是朝阳能够肆无忌惮地射进房间。
天光亮起的时候她就醒了,闹钟还没响, 她躺着品味了几分钟某人狂放不羁的睡姿。
徐景行的脸拱在她的肩膀上,一手搭着她的腰,双腿舒服地敞开, 其中一条腿死沉地压着她。薄被掉了大半在地上,好在他身上够暖, 一晚上吹着空调, 也没觉得冷。
闹钟准点响起, 她划了闹钟起床,还没拿开他的手,先被他勾进怀里,热气咻咻,呵到她颈间, 半睡半醒间拖着她一起赖床, “再睡会儿。”
这少爷最近的起床气愈发地重了, 各种龟毛的少爷脾气也开始冒尖,颜子意反思, 是不是自己太惯着他了,明明刚和好的时候还是个成熟稳重的男人, 她或许该凉一凉他。
想归想, 一开口又纵容得要死,“我起来给你做早饭, 不然只能去街上吃了。”
“那就出去吃。”比起香喷喷的早饭,徐景行宁愿将时间花在抱香软软的美人,又调整了姿势,这下倒好,被子全被蹬下床了。
颜子意哭笑不得,静了片刻,趁这个时间问他,“最近你不太忙吧,抽个时间,去我朋友工作的酒吧坐坐。”
没睡够的男人态度敷衍:“嗯...”
颜子意侧了身,和他脸对脸,“问你件事。”
这下更好,连敷衍的“嗯...”都没了。
颜子意将他光溜的后背拍得啪啪响,“问你话呢,徐景行。”
徐景行剩下的那半睡意被她拍没了,不情不愿地将眼睛撑开一条缝:“说。”
几缕睡乱的呆毛搭在他的前额,配上那点气急败坏,意外地萌,她不禁笑弯了眼,将他的发揉得更乱。
徐景行被她揉泄了脾气,语气软了些,“什么事?”
“你知道孤儿要怎么办户口吗?”
“孤儿?”徐景行问:“你昨天遇到那两个朋友?”
“嗯,他们的情况比较特殊,是从福利院逃出来的,没有领养家庭,也没有福利院的证明,总之,没有任何证件,连名字都是自己起的,男的叫祁阳,女的叫祁月,但不是兄妹,十多年了,一直是黑户。”
“一般是在管辖区的派出所办理,他们这样确实比较麻烦,我上班的时候打听一下。”
“除了正规渠道,嗯...”颜子意半试探地开口,“其他方面,你也了解一下。”
徐景行笑,用胡渣蹭她的脸,“在警察面前搞歪门邪道?胆儿挺大。”
“认真的...你别闹。”颜子意被扎得痒,一个劲儿地缩,“正规渠道好办的话,早办下来了。”
徐景行自是明了,收了不正经,低声说:“我尽量。”
“没身份证就找不到正经工作,我们最日常的事情他们都做不了,活得不见光...他们没什么要求,只想好好过日子。”
这么点念想,却是难以企及的奢望。
颜子意浅浅弯起嘴角,笑容温软,却透着世态炎凉的伤感,“比起他们,我确实幸运太多。”
徐景行知道她说的他们是指高健和祁阳、祁月,他握住她的手,手指交叉,每一根都紧紧扣在一起,目光真诚且笔直,轻声却慎重地说:“子意,我想有个家,我和你的家。”
房间静悄悄的,两人拥在床头,阳光爬到了床角,晒得脚尖有些热,那股暖流一直流到心窝,惹得眼睛也湿润了,酸酸麻麻的,她说:“我也想要。”
徐景行无声笑了,吻她的眼帘,“我过两天休假,一起去一趟云山寺,正式见一次你爸爸。”
“好。”
“你爸住在寺庙里,我该准备什么?”
“人去就好了。”颜子意吸了下鼻子,“很久没见净空了,怪想他的。”
徐景行不知想到什么,眼角眉梢都挂着笑,“喜欢小孩?我们生一个。”
颜子意的眸子里染上暖意,“喜欢,你喜欢吗?”
“不喜欢。”毛没长齐的孩子和毛长齐的动物,徐景行通通提不起兴趣,他说:“不过想和你有一个。”
“要孩子前你先把烟戒了,咖啡最好也别喝,不健康。”她摸到他的胃部,“胃都喝坏了,你们忙起来的时候吃饭又没规律,年轻时透支的身体,老了都要还回来的。”
她絮絮叨叨管家婆似的念叨,徐景行一点都不觉得烦,反而笑得眉舒目展,享受极了,这些话,除了她,没人对他说过。
“别说我,你呢,烟戒了吗?”
“现在很少抽了。”她迎面贴上一个短促而深入的吻,“没烟味吧,不像你,老烟枪。”
她烟瘾不大,抽烟是为了缓解压力,最近烦心事少,也不失眠了,抽烟自然少了。
徐景行捏住她的下巴,又细细尝了一遍,“嗯,很乖。”
......
在床上聊了半天,最后还是急匆匆地赶去上班,市局的清晨一派祥和,忙着案子整日加班的时候,大家气得跳脚骂娘,日子平顺得只能玩手机了,又嫌弃乏味。
韩可天天补美容觉,大眼养得水灵,她含着棒棒糖说,“燕京长治久安,我有种要下岗的恐慌。”
“别乌鸦嘴。”黄健翔偷偷摸走她一只苹果味的棒棒糖,“我老婆本还没攒够呢。”
“顺序不对,给你普及一下,首先,你得有个女朋友。”
徐队长在床上谈婚论嫁,险些迟到,他大步流星地走来,恰到好处地接了句,“老婆本不急,先攒份子钱。”
围剿的目光瞬间蜂拥而至,黄健翔棒棒糖都顾不上剥了,问:“谁要结婚?”
“我。”
徐队长虽然面色从容,眼中缱绻的笑意却分外刺目,众人整齐划一地喷他一声“滚!!”。
徐景行成功地将安详的清晨搅起火.药味,在一片愤怒的白眼中,气定神闲地滚进办公室。
他翻开值班表,大后天是他轮休,可以去云山寺,要给小和尚买点零食,老丈人比较麻烦,不知道需要什么,可礼数还是要的。他爸就无所谓了,结婚的时候告知一声就行,早上忘了问她大后天有没有通告.......
徐景行默默计划着,那个小小的家在心里一砖一瓦地搭建起来,仿佛触手可及。可计划赶不上变化,他才计划好时间,局里就接到了新的案子。
缉毒的小李带了个中年男人到刑侦队,“我们那边剿了个贩毒窝点,”他下巴一点坐在不远处的男人,“那个男人叫顾辉,就是他举报的,剿了那个点后,他又说要来你们队里报案,他的儿子被绑架了,我不敢耽误,直接带过来了。”
徐景行:“怎么贩毒,绑架都摊上他?那人有问题吗?”
小李:“那个窝点有人毒品注射过量死了,是他朋友,确定死亡的时候他的脸都白了,转而说他儿子被绑要报案,我觉得肯定有关系,问他吧,吞吞吐吐的不老实答,剩下的交给你们了,我那边还有一堆事。”
城叫顾辉的男人膀大腰圆,比市局的镇局法医操浩坤还胖,脸上的肥肉和大肚腩异曲同工地下垂,汗津津的肥脸看起来十分油腻,他坐在空调的冷气口,仍在一个劲儿冒汗。
韩可给他倒了杯凉水,他粗大的手指抖抖索索地接过,咕噜咕噜一口喝完,喘了口粗气开始说:“我儿子叫顾晨,27岁,公司白领,遵纪守法又听话,从来没犯过事,我最后一次见到他是前天中午,昨天傍晚的时候我收到了这个。”
说完,顾辉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个牛皮纸袋,手抖得像是得了癫痫,滑溜的照片没拿稳,稀里哗啦掉了满地,他笨拙地弯下粗腰去捡,一脸焦灼。
身旁的刑警纷纷帮忙捡照片,看到照片时不由得都变了脸色。
照片上的男子遍体鳞伤,皮开肉绽,以各种姿势摔倒在地,模样十分痛苦,一张脸青紫充血,亏得是亲爹,一般人真认不出来。
徐景行问:“照片是什么人,怎么给你的?”
顾辉语速快,有些含糊,“大概是晚上八点,我走在街上,感觉有人拍了一下我的肩膀,一扭头怀里就多了个东西,再去看又没人了。”
徐景行问:“你是昨晚几点举报贩毒的?”
顾辉被突如其来的转折问懵了,“我,我,我...”了半天,愣是没多说一个字。
徐景行转而问:“昨晚毒品注射过量死亡的刘昆,和你是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