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景行眉梢轻轻一挑,就着她的手吃了那块芒果,慢条斯理地嚼着, 眼睛却看着她, 无事献殷情。
他刚剃了胡子, 下巴干干净净,线条流畅好看, 颜子意向来喜欢他嚼东西时下颌翕动的模样,只是配着这眼神, 就有些意味深长了, 她被看得心虚,声音放得又轻又缓, “说我们是恋人的绯闻,公司的意思是对外说明你是警察,那天是在执行公务...”
“哦。”徐景行淡淡应了声,端起玻璃杯喝了口果汁。
颜子意怕他会不高兴,酝酿了许久情绪,他就这样蜻蜓点水般点一下就过去了,她像是一拳打空,心里莫名空洞洞的,反而不安。
她戳了戳徐景行的腰,“没生气吧?”
徐景行:“呵—”
颜子意:“......”
什么意思?闹别扭呢?
她又挑了块黄灿多汁的芒果,他爱吃,喂过去,“这事我和张舒莱商量了很久,我之前在私生活方面绯闻不多,这事不承认的话网友热闹一下就过去了,要是公布了恋情,娱记想挖料,以后的私生活反而受打扰,尤其我们行业差距大,容易被拿来说事。”
沙拉里的芒果全被她挑出来给他吃了,她意犹未尽,叉起一块苹果继续喂,徐景行晲着她,吃完这块,握住她的手放自己大腿上,“纠正一点。”他突然开口,颜子意心一提,就听他说:“我们是恋人,不是绯闻。”
颜子意一笑,“不生气了?”
“我什么时候生气了?”徐景行将她手里的银叉取出来放桌上,却还握着她的手,漫不经心地揉捏她的手指,“不过,你要什么时候才给我名分?”
“嗯,给我点时间。”
他指尖的触感、熟悉的力度、习惯性的小动作,肌肤摩挲着,像是蹭出了火星,越烧越燃,日头也变得灼人。
他亲上来的时候,颜子意心口滚烫,跳得厉害,被他勾着腰就抱了过去。
“多久?”他问。
虽然这事才几天,两人却好像许久没亲近了,踪迹久违的亲密感回来,颜子意的心一下下跳着,之前想了许多,这会儿脑子却死机了。她仰着头回吻他,手也不安分,在他皮带边缘抚他的腰。
徐景行按亮手机看了眼,“我最多半小时要出门。”
“抓紧点。”颜子意的心口有一块是空的,此刻和他拥在一起,周身都是他的气息,温暖又充实,想和他亲热。
徐景行被她蛮缠着,下身阵阵发紧,将她的睡裙往上一撩,抱起坐在餐桌上,“我路上快点,可以挤出五分钟。”
大理石桌面冰凉,颜子意从他火热的怀抱出来,被凉得颤了一下,那点遮挡也被他退了以后,更凉,抓着他的手臂又有点紧张,“...在这?”
“节省时间。”徐景行掰开她的膝盖,挤进她细滑的腿间。
......
大概是今早的气氛和情绪都很到位,又是她难得主动,徐景行状态好,半小时了还勃发着。
颜子意一身细密的热汗,眼角也湿了,声音断断续续,没点力气,“你要迟到了......”
“以后再敢这个时间撩我试试。”徐景行还投入着,托着她的后颈去吻她。
颜子意被窒住呼吸,眼泪掉了下来,被这样烫着、摩挲着...快要融了...她真是,自作自受......
徐景行掐着时间草草结束,用小毯子裹着她放沙发上,收拾干净自己,要去上班了。见她小半张脸埋在毯子里,露出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看着自己,他意犹未尽,有些憋闷,更多的是无奈,走过去掐住她的脸,“你今天在家还是去哪?”
“试镜,秦导在筹拍一部关于贩卖儿童的公益电影。”颜子意声音低低的,有点哑,半靠在沙发上软得不想动了,想叫他把果汁拿过来,又犹豫,怕他真气炸了。
徐景行看看她,起身将果汁和没吃完的水果沙拉都拿了过来,用小银叉叉着喂她,“补充点水分。”接着才问:“秦守宜?”
“嗯。”颜子意齿间炸出清甜的果汁,喉咙舒服些,“我一会儿去试镜,但公司希望我接另外一部,片酬更高。”
“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其他的还有我。”一句话透着纵容,隐着无奈。
徐景行将她俩手从毯子里拔.出来,让她自己抱着碗,“我去上班了,你出门注意记者。”
“徐景行。”看着他疾步离开的背影,颜子意突然叫住他。
徐景行握在门把上的手一顿,回头,“怎么?”
颜子意差点脱口道“快了”话到唇边却生生熄了,看着他,只说:“记得吃饭,别忙忘了。”
娱乐圈物欲横流,滋生贪婪,迷失自我,她一路狂奔,一路追求,再回头看,离最初那个自己好远,究竟想要什么?不知道,一直被浮华名利俘获着。
让她更害怕的是,不拍戏了,她还能干什么?她还会干什么?年少时的梦,都快忘了。
他问她还要多久,她想说快了,可这个“快”没有明确界限,她也不知道是多久。
——送祁阳和祁月离开那天,天没亮他们就出门了,到云山寺时天蒙蒙亮,小和尚刚结束早课,撑着下巴坐在殿前的台阶上,一脸悲春思秋。
他没料到这个时间会看到颜子意,有点小激动,连老神在在的“女施主”都忘了叫,也没施礼,像个真正六岁的孩子,蹦跶着小短腿就冲过来。
“子意姐姐,你今天为什么来得这么早?”
山上雾气未散,一路攀上山打湿了头发,衣服也有些潮,颜子意摸摸他的小光头,“我们来种树。”
小和尚看看徐景行提着的树苗,又大眼巴巴地看向颜子意,“我可以为你们带路。”
毕竟年纪小,正贪玩的岁数,却每天诵经打坐没有娱乐,颜子意牵起他的手,“跟着吧,别摔跤。”
她事先让老颜帮忙征求方丈的同意,地方已经选好了,在云山寺后的一处小山坡上。
徐景行走在最后,怕这一大一小会摔,位置不高,没多久就到了。
两株冬青并排种着,小和尚捧着泥土,一抔一抔拍在树根上,小模样认真。
“咦~这是什么?”
小和尚低下头去看,不知从哪被他翻出一只死了的蝴蝶,他瞅了瞅四周,捡起片青绿色的大叶子,小心翼翼地盖住蝴蝶。
安顿好蝴蝶站起来,拍干净手上的泥土,因为位置巧,他正好面对着俩株冬青,双手合十,小脸稚嫩却很虔诚,嘴皮子一动一动不知念诵什么经文,大概是送别的。
等他结束了,颜子意问:“你刚才诵了什么?”
“《往生咒》,希望亡者业障消除,福慧增长,离苦得乐,早生净土。”
东边的天色愈发明亮,阳光喷薄而出,金灿灿的光亮落在两株冬青上。
徐景行轻搂住颜子意的腰,拍了下。她回头看他,眼中有泪,早说好的,今天不哭,笑着给他们找个归属,她忍住泪,看着那俩株小小的冬青笑了。
业障消除,福慧增长,离苦得乐,早生净土。小和尚说的真好。
这里远离尘嚣,他们就安安静静地待在这儿吧,有鸟叫,有虫鸣,听听风,晒晒太阳,挺好。
第54章
日头渐高, 下山的路不好走, 小和尚左手牵着颜子意,右手牵着徐景行, 小步迈得肆无忌惮。
快到寺庙,他突然问:“子意姐姐,我是爸爸妈妈生的, 还是佛祖点化的?”
颜子意被问得哑然,祁阳祁月有他们的执念, 小如净空也有他的困惑。人生在世, 连自己的根在哪儿都不知道, 也是可悲可笑。
“子意姐姐?”小和尚仰着光头,拽了拽她。
已经走到平地,颜子意半蹲下来,看着他乌溜溜的大眼说:“你是爱你的人带你来到这个世界,你有一双和她一样漂亮的眼睛。”
“师傅说万物皆空, 希望我能寻得一处净土, 所以叫我净空, 可空的要什么净土啊?想不明白,我去经书里找, 我想我可能是青烟变的,可能是书中字灵, 也可能是小花小草小狐狸被佛祖点化的。”小和尚稚声稚气地说完, 煞有介事地叹了口气,“悟不透, 悟不透。”
颜子意忍俊不禁,他看的恐怕不是佛经,是聊斋吧。
徐景行也没忍住笑了,摸着他的小光头,“你是零食被佛祖点化,幻化成的零食.精。”
小和尚莫名被这句话点亮了眼睛,立马看向太阳,目光又没着落地乱瞟,不知在看什么。
小孩子心性不定,颜子意没多想,还蹲在他面前,“在庙里开心吗?”
小和尚两手拍拍松垮的僧袍,“何为开心?我执,是痛苦的根源,心无执念便会开心,算了,不想了。”
他倒是豁达,颜子意单方面的心疼持续不下去,问:“你悟透了?”
“嘘~”小和尚嫩生生的食指竖在唇边,“大悟无言。”
颜子意哭笑不得,“早斋过堂的时间应该已经过了,我们去看看还有没有吃的。”
“你们去吃吧。”小和尚一后退,一转身,小短腿迈得飞快,几下跑没了人影。
“净空从小就在寺庙?”徐景行向她伸出手。
颜子意搭上他的手,借力站起来:“我爸来庙里做饭的时候他已经一岁了,听说大概是一个月大的时候被丢在寺庙门外,今年六岁。”
徐景行:“要是人贩子不至于把孩子丢在庙里,吃力不讨好。父母不想要孩子的话,最可能抛弃在福利院,这个年代还把孩子丢在寺庙,有点奇怪。”
“是啊,小小年纪什么都不知道就出家了,除了诵经念佛练练字,没有其他机会受教育。”
徐景行问:“要不要采集他的DNA,说不定能找到父母?”
颜子意苦笑:“他的父母把他丢在庙里,不是不知道他在哪,要是想认他,早就找来了。”
到了斋堂,老颜将白粥青菜端上桌,“一直温在锅里,还是热的。”继而又问:“午饭要做你们的吗?”
颜子意弯唇一笑,“爸,我们今天吃了晚饭再下山。”
老颜搓着围裙,笑容收不住了,“虽然现在天黑得晚,也别太迟,我提前给你们下面条。”
“好。”颜子意搅着稀饭。
吃完饭,老颜去菜地忙活儿,他们无所事事地在庙里走,山上的空气融着沉香,熏得人心境平和。
走到禅房前的小竹林,一片青绿色,风也凉爽,徐景行看看她,还是将几次到嘴边的话问出口:“你想过做DNA入库吗?”
颜子意一愣,没抬眼,指尖蹭着竹节,不自觉加大了力,“二十多年,太久了,可能...没用。”
“想找他们就试一次,不管什么结果我都陪着你。”徐景行将她乱抠的手指握住,颜子意被迫转了半身,却还是不看他,就听他说:“不想试也没关系,决定不去找了就放下这事,我们好好生活。”
城她现在凡事都能自己拿主意,够坚定也有分寸,可一旦触碰到那个禁区,仿佛又回到了十多岁那会儿,在课堂上想回答问题却不敢举手,暗暗和自己较劲儿。
“让我再想想。”颜子意看着一地枯了的竹叶,声音比风还轻,“我怕有了期待又盼不到,更怕...”
更怕什么?忌讳一般不敢说出来,怕说出来就成真了。
更怕自己不是被人贩子拐走的,而是被父母遗弃的,怕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人在找她,在等她,怕父母不期待和她团聚。
徐景行抱住她,手臂用力,两人都感到一丝紧绷,“不管怎样我和颜叔叔一直都在,你永远有家。”
“嗯。”颜子意鼻腔一酸,眼泪差点翻上来,她用鼻尖抵着他硬挺的衬衫领子,洗涤剂被太阳晒得松软,干净、清爽,丝丝柔柔地熨帖着她。
心绪慢慢平和下来,听见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两人看过去,小和尚坐在禅房前的木椅上,背对着他们,脖子一缩一缩的,不知道在干什么。
他们走过去,顿时有些无言以对。
小和尚一手捧牛奶,一手拿蛋糕,缩脖子是吃得太陶醉时吃吃偷笑。颜子意顿悟,难怪今天不吃早饭,也没找她要零食。
“净空。”颜子意叫出声。
小和尚一僵,下意识抱紧蛋糕和牛奶,待看清是他们,撇了撇嘴,嘴角还沾着蛋糕屑,“女施主尽是吓唬人。”
颜子意:“......”
“乱收香客给的零食,担心师傅罚你。”
小和尚舔舔嘴角,“不会的,她和你一样是好人。”
这时,小和尚口中的好人从走廊一头走来,礼貌地伸出手。“你就是颜子意吧,我知道你,净空经常提起你,我叫陈如约。”
“你好。”颜子意和她轻轻握手,打量了她一眼,莫约三十来岁,面容姣好,穿着看似普通却不是一般品牌,来庙里清修的富贵闲人不少,倒也不新奇,不过她的眼神没有一般禅修人的平和,反而有些强势,更像是女强人。更让人捉摸不透的是,颜子意莫名觉得她有些眼熟。
陈如约摸摸小和尚的光头,笑容大方,“净空还小,只吃稀饭青菜影响发育,还是要吃点营养的。”
小和尚吸着牛奶,乌溜溜的眼睛看着她们,不住地点头。可惜乐极生悲,蛋糕没拿稳,顺着衣襟滚下去,奶油和巧克力酱在僧袍的前襟滚了一路。
陈如约立马蹲下身帮他擦拭,奶油巧克力全沾到爱马仕丝巾上,颜子意和徐景行对视一眼,目光渐深。
城小和尚心疼蛋糕,眼中弯着一泡眼泪,小模样委屈极了,却也没忘记喝牛奶,啜一口,看一眼地上的蛋糕,大悲大恸不外如是。
几口将牛奶喝到底,还西呼西呼地吸着,陈如约去拿空壳,小和尚不肯,两手抱紧牛奶盒,“还有一点。”
陈如约瞪他,作势要打,手落下却只是轻轻拍了下他的手背,“乖,晚上睡前再给你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