兽妖踩着同伴的白骨,进入妖门,嚣张的席卷所有眼睛看见的草木妖。
扶疏皱着眉也跑进去,她听树爷爷说过,有些草木妖是离不开土壤的,一旦离开,非死不可。
而在不远处,桑裴一手拎起偷窥扶疏的老妖怪,微微用力,将他扔出去。再转头,见那女娃已经随着队伍进入妖门内,心神震颤,头也不回地冲进去。
“可惜,这只草木妖怎么死了?哎呀,丢了丢了!”
“草木妖很脆弱,你动作轻点行不行,你看你看,你把它的根拔断了,它都死了!”
扶疏站定,眼睁睁看着妖林的子民被随意糟蹋。她心底怒意蔓延,大大的睁着眼,灵体竟然有化为本体的趋势。
情势突然间又转变了,地面剧烈晃动,先是一声若有若无的咳嗽,紧接着一个三个大汉合抱般粗壮的灰色树根从地面露出,在草地上一扫而过,兽妖翻飞,草地上厚厚的白骨也被扫飞,短暂地出现过,树根就消失了。
扶疏停止动作,镇定下来。张张嘴,一眼不眨地盯着那树根,眼眶里霎时眼泪滚动,她哭道:“树爷爷……”我想您了,很想很想您。
花盆“嗡嗡”地蹭蹭她,以示安慰。
桑裴若有所思,方才那树根一出现,扶疏的神态很不对劲。他能猜到扶疏口中的“树爷爷”就是沙罗树,沙罗树是妖林的守护者,他一出现,莫非……
这时,有闯林经验丰富的兽妖意识到什么,大惊失色,“不好,那是沙罗妖林的守护者沙罗树愤怒了!快出去,快出去啊!”
来不及了,骨头被掀翻,腐肉青苔重获自由,再次张开了嘴。
兽妖乱蹿,桑裴几乎是立刻就去拉扶疏,却见恶名远扬的腐肉青苔,竟然讨好地蹭了蹭抱盆子的女孩,留下一部分当保护者,随后绕过她,将兽妖吞噬殆尽。
而桑裴再看看自己,待遇就没那么好了,腐肉青苔张大嘴巴,追赶着他咬。桑裴旋身躲开,但腐肉青苔四面八方,解决了其他的兽妖之后,迅速包围了他。
就在它们要“喀嚓喀嚓”开吃时,桑裴身上忽然逸散出一股清甜的气味,腐肉青苔顿时犹豫,沉默了片刻,互相交流着:
“他是谁,身上竟然有藤老大叶子的气味哎?”
“对啊,论凶我就服藤老大,她最凶,超级凶,但是,怎么跟只兽妖搞上了?这男的一看就是小白脸,配不上藤老大,我不喜欢。”
“藤老大就在这里呐,咱们要不要去问问她?哎,老大呢?”
“糟糕,那只兽妖也不见了!!!”
…………
扶疏呆呆地踏出入口,过了会儿,哭够了,擦擦眼泪,决心还是先找到干娘,找到干娘,她就能回去了。
扶疏的急切,被紧随其后的桑裴收在眼底。
他猜想自己能被腐肉青苔放一马,其中定然跟扶疏有关系。这会儿,望着小女娃一边抹眼泪,一边迈着小短腿忙着找人的模样,他眼神闪烁了下,摸了摸袖里的……棺材。
是的,棺材在他手上。
扶疏放棺材的时候,他就在暗地里看着,很满意扶疏挑选的地方,大概是草木妖趋利避害的本能,她觉得安全的地方,的确很安全,根本没有兽妖愿意经过那里。
唯一不好的,就是扶疏要离开。
他得跟在后面看着,以便随时解决麻烦,却又无法安心母亲的遗体。扶疏放得的确很隐蔽,正常情况下,绝对不会有其他妖怪经过,可若因此就让他放心,不太可能。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而他最不想要的就是万一。
母亲当初的死,给了他足够的教训。
桑裴起身,朝向扶疏走去,还是把棺材交给藤子,免得她到处乱逛。
就在桑裴打定主意要现身的时候,察觉到一抹眈眈的虎视,他眯眼去看,又是一只觊觎他草木妖的妖怪。
走过去一爪拍飞那青蛇小妖,身后冷不丁响起一声浑厚的嗓音,那嗓音饱含着激动和愤怒,“桑裴,你可算出现了。”
正是路过的虎王。
白虎部落将他们守的那个门的草木妖抓得差不多了,刚好要换个门,继续抓呢,真巧,碰上了离家出走的大儿子。
许久未见,虎王身形瘦削了很多,气势颓顿,出口还是那句话:“你母亲呢?”
桑裴看了眼扶疏,目送她远去。转头,望向虎王,目露杀机,又扫了眼他身后的众多虎卫,突然就击掌两次。
虎王警惕道:“你做什么?”
桑裴冷冷道:“你看身后。”
虎王回头,身后不知何时,已经站满了各类妖怪,犬族、夜猫族、蛮牛族……
大金毛一声长啸,领着三只傻弟弟跳出来,甩了甩脖子,道:“有事上门了,弟弟们,咱们要怎么做?”
二憨、凶子、小田田目露凶光:“咬他!”
夜猫族族长在高空道:“第一回与妖域的白虎对上,我们该如何?”
小胖鸟和一众夜猫:“啄他!”
虎王愕然片刻,放弃了用虎卫拦截桑裴的打算,他认真地观察桑裴,点点头,“不过两月时间,你就发展成这般,假以时日——”
桑裴实在无心与虎王闲聊些废话,他还要找扶疏,遂冷冷地打断他:“时日到了,我自会去找你。虎王如果没事,我就先走了。”
“桑裴!”虎王叫住他,却没能令桑裴停下,他急急道:“你以为——”
桑裴脚下生风,一步也没顿,很快消失了。在他消失瞬间,天上的鸟、地上的庸陵妖也撤退个干净。
虎王怒不可遏,“孽子孽子,如果早知道,我就该、我就该……”
日落西山,月亮欲出。
迦归峰陷入前所未有的狂热,兽妖紧赶慢赶,争取不浪费每一个呼吸的功夫,全用来捕捉草木妖。
随着天色愈发漆黑,扶疏快要崩溃,无论她怎么找,都找不到干娘的棺材。
她茫然地走:“盆子,我是不是……真的把干娘丢了?”
一日时间马上就要到了,再找不到棺材,她就会恢复本体的模样,在已经疯狂的兽妖当中,变回草木妖……那后果难以想象。
扶疏急慌慌地抱盆,想要继续扎进妖群里。谁知一头撞到前面的人身上,扶疏匆匆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细嫩的手腕忽然就被拽住了。扶疏当即就要抽出,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抽不出,对方的力气太大了。
“扶疏。”
扶疏气得不行,凶巴巴地抬头:“你放开……我?哥哥!!!”
最后一句话,饱含着莫大惊恐,要歇菜,她看到了谁?妖皇大人啊啊啊!!!
扶疏用力地挣脱桑裴的手,发现挣脱不了,大逆不道地去啃他的手腕,桑裴任由她啃,一动不动,啃吧,谁啃的谁治。
啃过了,钳制自己的大手丝毫未动,扶疏后知后觉地回神,简直要被自己吓死,她输入药气,将桑裴的伤口抹平。十分恐惧:“哥哥,我……”
不知为何,明明畏惧眼前这人,可面对他,她竟感到一丝松懈,强忍了大半天的眼泪流出,“对不起……哥哥,我……把干娘……弄丢了……我找不到她……”
桑裴蹲下,擦掉扶疏的眼泪,如愿以偿地捏了捏她肉嘟嘟的脸颊,沁凉沁凉的,也软绵绵的,手感异常的好。
“虽然不知道你要做什么。但,别哭了,母亲在我这里。”
扶疏瞪大眼,看见桑裴从袖中掏出一具棺材,棺材轻轻地放在地上,变回原来的大小。正是扶疏背了几天的那个,她杏子眼大睁,风一般扑过去,欣喜若狂:“干娘干娘干娘!”
桑裴薄唇勾了勾。
扶疏蹭着棺材,望向桑裴,眨眨眼,“这个……”
桑裴掩饰地咳嗽,“路边捡的,觉得熟悉,就带上了。”
扶疏不疑有他,妖皇大人怎会撒谎呢,她就是生气:“偷走干娘的妖太坏了,竟然放在路边,万一……”万一其他妖嫌她碍事,给丢了呢?
桑裴面色不改:“是,太坏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腐肉青苔,以吃饭快速闻名。对此,老妖对新手的警告是,遇到了唯跑可破。千万别妄图拿铲子挖他们,因为你还没开始,人家已经结束了。
腐肉青苔:我们的目标是,妖林第二凶,妖界第二凶!
兽妖们(惊恐):还有第一?第一是?
腐肉青苔(崇拜脸):当然是藤老大啊,老大最牛掰!我们还得一口一口吃,一次消灭一人,她分分钟灭人一团,多威风!
兽妖们:!!!
第35章 杀心又起
桑裴对扶疏新鲜出炉的灵体感到新鲜, 自小生活在一起的只有母亲,母亲去后, 他只有扶疏,但扶疏只是一株草木妖,魂魄再软, 他都触碰不到,心下不是没有遗憾。
所以, 当真真切切能触碰到小家伙,他激动得不知怎么办才好, 所有情绪习惯地压制在冰冷的面部后,从他脸上, 反而看不出喜怒。
他观察得细致入微, 在看到扶疏逐渐躲闪的目光后,知道小家伙在想什么,就生出了怒气。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远方依然哄闹, 冬日的温度都被驱赶到这里了。扶疏低下脑袋,看见自己的双手灵气逸散,已经变得微微透明了。
时间要到了。
扶疏将手放在棺材上, 小身板紧紧贴上去, 暗戳戳想着该怎么逃跑。
她不知道, 自己的企图在桑裴的注视下早就无所遁形。没有脸的时候, 她心里想的事尚且瞒不住,更何况有脸?眼下,她肉嘟嘟的脸上满是心虚和苦恼, 小身板一个劲儿地往棺材边靠拢,一只肥爪都摸了上去——
就差堂而皇之地告诉别人:我要跑路了。
桑裴身上冒出寒气,蹲下来,强制地扳过扶疏的小身板,一双手钳制住她双肩,面无表情地指出:“你又要离开。”
“我……”
扶疏一惊,随即就害怕得脸色发白,恐惧地瞪着他。但接下来她做的,却是慢慢举起手,搭上桑裴的手腕,用力地推开他。推开后,她猛地退后一步,瞪着眼大喊:“我、我要回家!”
当听清楚自己说了什么,又干了什么,杏子眼里开始滚出银豆子。完了完了,她大逆不道,竟然吼了妖皇大人。
扶疏很委屈,她没有做坏事,没有不听话,谁知道迷个路就离开了妖林。她又害怕又想妖林,想树爷爷,后来干娘对她很好,她还没报答,她就死了。她真的很想很想看看树爷爷,再试试看能不能救活干娘,必须回妖林一趟。
妖皇大人能允许吗?
她喃喃道,“我就要回家,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桑裴盯着胆儿肥了很多的藤子,一般情况下小家伙怂儿吧唧,能不打架绝对不打架,可逼急了,却能把人的妖丹生生缠出。现在,她冲自己,露出了凶相。
桑裴沉声道:“可以,我跟你一起进去。”
扶疏语气一噎,顿时犹豫起来,没有经过树爷爷的允许,她不能带妖皇大人进去。
这是想进去了就不再出来?桑裴冷笑着站起身,态度冷漠疏离:“扶疏,你觉得我如果攻打妖林,能攻到第几重?”
他这是直接在扶疏面前摆出两个选择了,要么放弃妖林,跟随他离开。要么扶疏执意回去,与之相对的后果,就是桑裴攻打妖林。
这句话正好触动扶疏紧紧绷着的弦。
“你不可以!”
凭什么,妖林明明什么都没做,可每个兽妖还跟他们有仇似的,明目张胆地攻打。还说什么草木妖就该归兽妖所有,道理,怎么能这么讲?
现在,连妖皇大人也觊觎妖林,他会毁灭这里,毁灭所有的草木妖……
浅绿色的瞳孔慢慢变得血红,她仰着头,双手不知什么时候就化为藤条,非常迅速地缠绕住桑裴的脖子,力道渐渐增大,已经有叶子刺破皮肤,鲜血顺着藤枝流下。
平静的夜空中,突然响起一道闷雷,蕴藏着巨大的毁灭力量。
沉迷闯妖门的小妖愕然抬头,华清尊者卜过卦,说今夜难得晴朗,怎么就打雷了?
桑裴察觉到扶疏的杀心,明白自己真正把她惹恼了。
恐怖的力道捏住他的喉咙,割破皮肤,他也不惧,幽幽地道:“你想杀了我?”
扶疏这才回神,赤红的眼瞳迅速恢复浅绿色,藤条渐渐松开。她蹲在地上抱成一团,茫然地睁大眼:“我没有、不能……”
他是干娘的儿子啊,还对自己那么好,她怎么能对他动手呢?
可是,她真的想回去啊。扶疏拉住桑裴的衣角,眼巴巴看着他,哭的稀里哗啦:“……我错了……可是哥哥,我想回去,我想回去……”
一遍一遍的重复,越说越难过,她低低地哭,还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杏子眼憋得通红。
桑裴薄唇动了动,态度放松,语气放缓:“这样如何,我给你三……两天,两天以后,你要从林子里面出来,我在外面等你。”
他又加了一句:“母亲让我照顾你,我不能食言。”
提到虎后,扶疏态度松懈下来,低下脑袋想,桑裴的大手抚摸她的脑袋她也没躲开,过了一会儿,才小声地点头:“嗯。”
两天够了,她不应该贪心。确定了树爷爷没事,把干娘的事解决了,她就出来跟妖皇大人走。
这样不就好了?
桑裴拐了一圈,事态的发展还在他掌握之中,他轻轻的一笑,仿佛那个温和清雅的好哥哥又回来了。
其实,虎后说得对,他是冷心冷肺,淡漠冷情。如果没有扶疏,他才不管四大部落如何,妖林又如何,作壁上观就行了,而且两方相斗,最后得利的还是他,做什么去管?
但是涉及到扶疏,他不得不参与其中。这个参与也是分两种的,可以帮助妖林,也可以站在妖林的对立面,毁灭妖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