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杜七应道,目光冷冽,“苏小姐,请出去!”
“君泊……”苏幼薇刚道出二字,便听见一声轻鸣,那是剑出鞘的声音。她偏头一看,果真见杜七拔出了剑,正冷冷地望着她。
走,或是再赌一局?苏幼薇迟疑,在一番天人交战后,便将修长的脖颈一扭,如壮士断腕般道:“要杀要剐,随你们的便,总之,我不会再离开你!”
如今已是骑虎难下,她便是回心转意,以太子那性格,亦不会容她。如今的她,只剩下俞君泊一条路。他若不救她,她性命堪忧。
“三年前,在左相生辰日那一夜,苏小姐可还记得自己的话?”俞君泊扫来一眼,略带嘲讽,“杜五,给苏小姐长长记性。”
“陈年老旧账,算它作甚?”苏幼薇讪讪道。那日,原主那一番话,可谓伤透了俞君泊。
然而,杜五已声情并茂地念道:“你放心好了,太子会照顾好我的。他尊贵英俊之至,手握重权,前程不可限量,哪是你这小小王爷比得上的?锦王府外表光鲜,内里却已败落,再不复昔日老锦王在世时光景。你整日弄些诗书棋画,毫无远大志向,及不上太子一分。在你身上,我耗费了几年光阴,什么也不曾得到,今日便好聚好散,你也别缠着我了,省得惹人厌,误我大好姻缘……”
苏幼薇无语凝噎。明明话都是原主说的,但最后的锅,全是她在背。
她心里的苦,说不出口!
杜七冷冷道:“苏小姐是自己出去,还是要小人动手?若苏小姐执意不肯走,那小人唯有失礼了。”
“不劳你了。”苏幼薇愁眉苦脸,不舍地收回手。抛开其它不论,俞君泊的手,就像一块暖玉般,她握着很是舒服。
在她离开后,几名贵公子面面相觑,其中一人道:“天底下,怎会有这种女子?”
“昔日,自她攀龙附凤,为此抛弃王爷时,便可看出其品性。”苏岩不屑道。但话一出口,他便知不妥,立即又道:“王爷,在下失言,不是有意的。”
“无妨,事实而已。”俞君泊不在意道。三年前,苏幼薇抛弃他,转而投向太子,他为此受尽天下嘲笑,早已不在意流言蜚语。
他垂下目光,落在指尖那滴泪珠上,面容上一派淡然,微微沉思着。
苏岩笑道:“罢了,今日我们出门品茶,别扫了兴致。王爷,听闻你得了一副绝画,不知可否让我们欣赏一二?”
“迟了,我已奉予圣上了。”俞君泊回道。
苏岩失望。当今圣上嗜画成魔,又画得一手好画,极欣赏书画一绝的俞君泊,常言道:自己是一位被皇位耽误了的画圣。
满朝文武皆心累。
“竹兰,竹兰!”苏幼薇自出了门后,便直奔自己的雅间,但小丫鬟竹兰早溜了。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哼了一声,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真当她拿她没辙吗?
“原主待你不薄,你却心存歹意!”苏幼薇拿着斗笠,往头上一罩,便即出了晋贤居,雇上一辆马车,转回左相府,来个守株待兔。
这件事,竹兰定不是主谋,按小说写的,相府二小姐表里不一,原主的那些坏名声,大都是苏嫦茹命人散布出去的。
“二小姐,救救奴婢!”竹兰磕着头,“奴婢已按照您说的做了……”
在晋贤居另一间雅房里,有四名小丫鬟,围绕着坐在桌边的清丽少女。她抿了口茶,脸上略施粉黛,气质偏清冷,如广寒仙子般。
她淡淡道:“放心,你只需躲几个时辰,很快,我大姐便逞不了凶。”
不到一个时辰,便有一则流言出现,在京城贵族圈里流传:昔日,苏幼薇为攀荣华,抛弃锦王爷,今见王爷得势,又回心转意,言称不做太子妃……
“砰”的几声脆响,太子一挥手,将桌上杯具扫下地,阴沉着一张脸,冷冷道:“来人,送退婚书去左相府,孤要退婚!此等女子,朝三暮四,不配做孤的太子妃!”
苏幼薇那个小贱人,得见俞君泊掌权,便不要脸地粘了上去,别忘了他还是储君呢!
以为攀上了俞君泊,他便拿她没办法?既然她不要命,那他成全她!他倒要看看,俞君泊能否保得住她!
和煦的微风吹着,苏幼薇回府不久,正坐在院里,一边磕着瓜子,一边等着竹兰。如今情况,她一筹莫展,俞君泊显然不搭理她。
至于太子那边……不想了,烦心,扰了她嗑瓜子的兴致。她想通了,太子和她是政治联姻,明着是她嫁太子,实则太子娶的是左相这位置,应该不会对她做得太绝。
更何况,出了事,有她左相老爹顶着。
在花香扑鼻的庭院里,苏幼薇眯着眼,半躺在软椅上,小太阳晒着,小风吹着,小瓜子磕着,心里琢磨着,再来个小曲儿便好了。
她正想着时,忽见两个婆子匆匆过来,朝她随意福了福身,便一左一右,声音里不见一丝情绪:“大小姐,老奴得罪了。”
“喂喂喂,我自己能走!”被两人架着,苏幼薇蹬腿挣扎,奈何两个干粗活的婆子力气太大,而原主是娇小姐,哪比得过她们。
在一座光线不充足的院落,苏幼薇被推了进去。她往左右一看,两个婆子沉着脸站着,对着她道:“小姐,进屋吧,老爷正等着。”
刑罚堂,顾名思义,是打人的地方。
苏幼薇心里一咯噔,乌黑的眼珠滴溜溜一转,想到一计,便即放松下来。这便宜爹,才刚见面就想打她?那是痴心妄想。
“看看你干的好事!”一见她入门,左相便冷喝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在他旁边,还坐着一个端庄美妇,约摸三十七八岁,其下首则是府里三位少爷,以及二小姐苏嫦茹、三小姐苏婉蓉。
左相话一出口,苏幼薇便直接蹲坐在地,一把抓住颈间项链,叫道:“娘,可惜您早早过世了,留下孤苦的我,备受人欺负啊!”
这项链,是原主的娘留下的。原主的娘早年跟着左相吃了不少苦,但没来得及享福便撒手人寰。
苏幼薇干嚎了几声,觉得少了点东西,便将脸埋入膝盖里,偷偷地在大腿上狠掐一把,疼得她龇牙咧嘴,这泪水立即涌现。
左相一口气憋在心里,慢慢消散了。对于与他共患难的原配夫人,他是极有感情的,自认有愧于她,而如今的夫人,是他的续弦,着锦衣华服,和他育有三儿两女。
徐氏忙过来,拉起她含笑道:“幼薇啊,快起来,女儿家的,如此做派成何体统?”紧接着,她叹了口气,自责道:“若是姐姐在世,见你今日光景,必然会怪我没教好……”
闻言,左相散去的怒意燃起,原本渐柔的脸色又冷硬下来,斥道:“三个女儿都是一样教的,一视同仁,为何嫦茹、婉蓉是大家闺秀,你就上不了台面?”
他犹不解气,再斥道:“昔日的锦王爷,今日的太子殿下,你一个女儿家放浪形骸,臭名昭著,往后哪个公子肯娶?”
苏幼薇咬牙切齿,这徐氏可真会使坏!她翻了个白眼,抽抽噎噎道:“只怪娘走得早,爹日理万机,别人又不尽心教我规矩……”
耍心眼,又不只徐氏会,还当她是原主吗?
果然,左相狐疑,扫了徐氏一眼,蹙起了浓眉。徐氏的三儿二女个个守礼,有着良好的教养,偏偏原配留下的女儿不成器。
徐氏目光微变,脸上却未显露分毫,像是没有听懂般,嗔怪道:“你这丫头,你总是喊累不肯学,如今倒怪起先生不尽心教。”
闻言,左相打消了疑虑。这个女儿的性子,他做父亲的是知晓的,她身上处处是缺点,倒打一耙的事她绝对能做得出来。
不由得,他想到过世的夫人,那个女子善良温婉,有着世上最好的品质,为何她生下的女儿,却是这样一副品性?
左相长叹道:“幼薇,爹尽力了。昔年,老锦王在世时,你要锦小王爷,爹用尽办法,才给你们定下娃娃亲,但你为了荣华富贵,投入了太子的怀里,害得爹与锦王府交恶,如今却又反悔,害得爹被太子责怪……”
他自认不亏这个女儿,三儿三女中,他在她身上用的心思最多,将好的全留给了她。
不止左相心累,苏幼薇也心累,欲哭无泪道:“爹啊,孩儿是冤枉的!”
“锦王爷多好的男儿,你一身缺点,唯有他包容你,视你如珍宝,你却……”左相深深叹息,仿似下定了决心般,“从今往后,你与左相府再无干系,今日逐你出府!”
苏幼薇急了,忙道:“别这么狠心啊,好歹你也是原主,不,是我的亲爹啊!难道你忘了娘亲吗?”最重要的是,左相若是不管她,那太子退婚书一下,她还有命在吗?
“不是爹狠心。”左相摇了摇头,一脸的无奈,“爹得知消息,太子已决意下退婚书,今唯有逐你出府,爹再向圣上求情,念在你已受罚的份上,圣上或许能网开一面。”
苏幼薇一懵,见左相目光沉痛,又见徐氏五母子高高在上的表情,心中滋味莫名。
显然,左相已对她失望至极,这最后一帮,便算是了断父女之情。从今往后,她的生死荣辱,便也与左相府无关了。
第3章 苍天有眼
“幼薇,爹再劝你一言,你既已反悔,欲与锦王再续前缘,那便去锦王府吧。”左相背过身,闭着眼疲惫道,“大小姐是做不上,收敛些性子,做个丫鬟,总比在外面好。”
哪怕是在京城,一个如花少女孤身在外,也是十分危险的,而在锦王府做丫鬟,日子许会难过了点,但至少能保证人身安全。
左相叹道:“为示对圣上太子的诚意,爹不能再管你,也不能接济你,往后,你好自为之,好好过日子吧。”
向圣上求情,向太子赔罪,必会付出代价。劝服圣上倒容易,只需寻些名贵画,主要是太子那里,他不给些重礼,休想过那一关。
事已成定局!
苏幼薇身无一财物,着一身粗布麻衣,从相府的偏门离去。她站在偏门外的小巷里,从相府贵女到平民百姓,就在一夕间。
“刚做了一日的大小姐,立马被打回了原形,天生就是做丫鬟的命。”苏幼薇叹道,“本以为穿越了,就能换个命格,结果害原主都成了丫鬟。”
她身无分文,首先,得找一个安身地。
“若是去锦王府……”苏幼薇沉思着,俞君泊对她冷淡,已无丝毫感情,面对那一座冰山,她过去那是在找虐,自寻不痛快。
何况,经原主一番闹腾后,整个锦王府,对她的敌意都很深,若她去了那里,他们怕是要变着法折腾她,什么脏活累活都给她。
“但不去锦王府……”苏幼薇犹豫。她得罪了太子,在京城风评又差,别府肯收留她吗?
不如去客栈茶楼做婢女?七个月后,苏府灭门,但她已脱离苏府,届时俞君泊见她的惨状,怕也不会记恨着要她的命。
待她存够了银两,便远走高飞。
苏幼薇向左右一看,见小巷空无一人,才指着天叫道:“去你的混球太子、混蛋锦王,惹不起你们,我总躲得起!”
她整了整衣裳,顺着小巷走出去,来到熙攘的大街上,寻着一些小楼小店。
京城贵人多,大都认识她,且对她的观感不好,她若是去大店打杂,难免会遇上他们,遭一番奚落,她也是要脸的。
“你是苏大小姐?”老板娘一脸惊诧,拿着苏幼薇的合符瞅个不停,又看了看她,打量着她身上的衣服,难以置信。
“一时落难,让您见笑了。”苏幼薇含笑道,摆低了姿态,“被父亲赶出了府,身上无分文,求掌柜的收留,我什么都能做的。”
老板娘怔了怔,上下打量着她,确信她所言不假,才回了她四个字:“苍天有眼!”
“……”苏幼薇明白了,这个店,和她无缘。她取回自己的合符,掉头就走。
“你也有今日?”
“报应!”
“不是不报,是时候未到!”
一连在几家小店碰壁,苏幼薇死心。她也没有料到,俞君泊深受百姓爱戴,是人见人爱,以致原主是人见人嫌。
俞君泊自幼丧母,进而丧父,后又失恋人,这悲惨的身世,加上那俊俏的容貌,让上至八十太奶、下至八岁小妹垂怜;又因他通琴棋书画,文采斐然,品性高端,便受读书人追捧。
最主要的,是在他入朝廷主事后,上奏了不少策略,皆利国利民,深受百姓信服爱戴。
或因俞君泊的缘故,或因太子的缘故,下至百姓,上至权贵,无人收留她。
眼瞅着天色已黑,苏幼薇思量着,是否去锦王府碰碰运气?如今在整个京城,怕也只有锦王府不怕得罪太子,敢收留她。
“试一试,如今别无它法。”她咕哝道。不说客栈需合符,在殷王朝,哪怕是借宿,也需要出示合符以证身份。
她一旦出示合符,说不准会吃个闭门羹,何况,借宿在陌生人家,她也怕会有危险。
苏幼薇叹息,若是锦王府也不收留她,那今夜该怎么办?
“闲人勿近!”在苏幼薇距锦王府大门只有三丈远时,门前两列侍卫目光炯炯。
苏幼薇含笑道:“王爷回了吗?”她估摸着,有她和俞君泊的恩怨在前,府里主事也不敢擅自做主留她,唯有俞君泊亲自开口才行。
“你是……苏大小姐?”侍卫皱眉问道。在三年前,苏幼薇常来锦王府,他还记得她。
“是我,王爷回来了吗?”苏幼薇问道。在不久前,她去了晋贤居,但得知俞君泊已离去,便转道来锦王府。
“候着,容小的去通报。”侍卫语气不佳,小声嘀咕了句,“昔日那一决裂,都三年不来了,今日竟好意思登门!”
锦王府的大门,除皇、王、皇子外,便只有三年前的苏幼薇进入时,才会开启,昔日哪怕是左相,拜访时都得从侧门进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