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她找到个理由,和小姐妹道别后,那人已不见。她寻觅许久,直到路过假山时,才听到苏幼薇笑吟吟的声音。
而且,那里不止有苏幼薇,还有一个男人!
俞晓晓惊疑,那声音较为陌生,不像是她的哥哥。她绕着假山走了半圈,便瞧见苏幼薇正在调戏齐铭,两个人私下会面。
竟瞒着她哥哥私相授受!
她气愤不已,心头火燎原,刚想冲出去责备时,便看见俞君泊走来,这才按捺住,只等着她哥哥大发雷霆,狠狠教训那二人。
“王爷……末将告退!”
却见俞君泊轻易放过齐铭,俞晓晓心不甘,扫了眼秋千上的少女,小嘴一撇,便提着裙摆,踮着脚尖,偷偷追上齐铭。
前面的齐铭有所察觉,倏然转过身,坚硬的铠甲在阳光下闪烁寒光。他微蹙眉,白皙的肌肤上仍有红晕,抱拳道:“见过郡主。”
“哼!”俞晓晓高扬着下巴,风风火火冲来,一手叉着腰,一手指点着他,“本郡主告诉你,苏幼薇是我哥哥的人,你少打主意!”
齐铭哑口无言,望着面前的精致少女,她不到自己胸口高,小脸因激动而布有粉霞,那根白葱般的手指正戳着他的铠甲。
小郡主的泼辣,他早有耳闻。在他看来,她不过是个任性的小女孩,正是天真烂漫年纪,而不像……
“吓傻啦?”俞晓晓横眉竖眼,见自己吓着了人家,才满意地收回手指,告诫道,“记住自己的身份,不该肖想的,别妄动心思。”
齐铭紧锁眉尖,语气虽依旧温和,但声音坚定有力:“苏小姐乃相府嫡女,末将从未有非分之想,只因苏小姐欲养面首……”
他的脑中霎时闪过一个画面,在那座秋千架上,绝丽的少女,飞扬的裙摆,戏谑的目光,挑逗的话语,让人惊异的言行……
齐铭心神一动,忙压下脑中杂思,渐复平静心绪,只是耳尖依旧红如血。
“那是哥哥纵容她,才让她嚣张,肆意妄为……”俞晓晓咬牙切齿,柳眉倒竖,斜眼瞅齐铭时,越瞧他越不顺眼,语气不佳,“总之,你离她远一点,不准再与她见面!”
她尤不解气,斥道:“我哥哥堂堂王爷,你一小小侍卫,也敢与皓月争辉?”
齐铭低下头,紧握着剑柄,回道:“末将自不敢与王爷争。但苏小姐欲如何,末将也无法阻止,唯请王爷多费些心,劝一劝她。”
“按你的话,我哥哥是能力不足,才管不住苏幼薇?”俞晓晓眉尖一挑,黑白分明的眼睛流光溢彩,故意曲解他的意思。
“末将并无此意。”齐铭答道,略显无奈。
俞晓晓踏出一步,小小的人儿气势十足,逼得齐铭后退,喝道:“小小侍卫,公然羞辱一朝王爷,此为大不敬!”
说罢,她朝左右一瞄,机灵灵而又贼兮兮,压低些声音:“本郡主握有你的把柄,你若再敢接近苏幼薇,本郡主饶不了你。”
齐铭张了张口,瞅着面前得意的小郡主,忽觉有点头疼,无奈低声道:“末将从未见过这般任性且无理的姑娘。”
“那你如今是见着了?”俞晓晓将小脸一板,冷哼了一声,“小小侍卫,竟敢对我不敬,胆儿倒是很肥呀?”
齐铭抱拳,闭口不言,面对刁蛮的郡主,沉默让她消气是一个好选择。其实,上策是认错,摆着卑微的姿态,让贵人们取笑出气。
如此,才可逃过此劫,有机会往上爬,然而,他不想如此。即便是一个小小侍卫,也该有心中坚守之处。
“行了,你去巡逻,紧守本分!”俞晓晓背负着小手,侧身而立,如花苞般的小胸脯,在初夏暖阳里,似露尖尖角的荷,尽显青涩。
这番模样,尽落二人眼里。
在清幽的竹林里,严家姐弟清灵而立,金霞透过稀疏的竹叶,投下一地斑驳光点。
严丹瑜蹙眉,略显困惑,喃喃道:“她怎是这个样子……”在他的印象里,俞晓晓娇俏可人,是一个含羞的小姑娘,每回望向自己的目光里,都像映着漫天星辰,漂亮极了。
哪有今日这般气势凌人、刁蛮泼辣的模样?
严飞仙不置可否,轻笑道:“王府盛宠长大的姑娘,且有一个强大的哥哥,自会养得娇蛮,这便是她的本性。瑜弟,她唯有在面对你时,方会收去利爪,化作娇俏小姑娘。”
“她真的……我?”严丹瑜怔愣,那刻板禁锢人心的礼教,让他说不出“喜欢”二字。在他心里,娶妻生子,是人生必经之事,有父母之命,有媒妁之言,那娶谁都是一样。
但在昨日,父母让他求娶她时,他虽知是为利益,但心里也有丝雀跃,想娶那个幼时常跟着自己,乖乖的,如小白兔般的小姑娘。
两人琴瑟和鸣、举案齐眉,必是恩爱夫妻。
可直到此时,他才知,那不是小白兔,而是一只小野猫,娇蛮、刁钻,甚至任性。
“瑜弟,她不适合你,你也不适合她。”严飞仙沉吟道,语气尽量委婉,“俞妹妹被娇宠着长大,受不得一丝委屈,需人呵护纵容她肆意,而你恪守规矩,做不到这点。”
严丹瑜不语,低着头望着脚下的绿茵,面上无一丝表情,但眼里有丝迷茫。
“父母虽有令在前,但人生是你的,当由自己抉择。”严飞仙柔声道,“且书里曾言,君子当端容正行。俞妹妹是心仪你,姐姐也信你真心求娶她,但褪去这层遮羞布……”
褪去了那层美丽的遮羞布,展露出的,无非是“利益”二字。安平王府,只是为了能与锦王府结盟,为了成姻亲,谁是俞晓晓,便可娶谁,与那个小姑娘无关。
“姐姐,”严丹瑜轻语,声音低弱略软,蕴含着浓浓的失落,犹如被冲上海岸的鱼儿,在做垂死挣扎,“我是真心的,会待她好的!”
严飞仙轻拍他的肩,回道:“你今日也见着她的真面目,她本性张扬、娇蛮、率性而为,若嫁给了你,呆在那后宅中,内敛、温婉、事事规矩,便如关入笼里的鸟。”
“瑜弟,你在束缚她,是在害她。”她轻叹,摇了摇头,面庞上浮现一抹戏谑,“何况,还有锦王在,试问天下有哪个男儿,会准许自己的女人整日想着养小奶狗?”
“姐姐这是何意?”严丹瑜望来,这突然的转折,让他不明所以。
“要么,是他不在乎苏妹妹;要么,是他在纵容她。”严飞仙浅笑道,颇为感慨,“将俞妹妹养得娇蛮,纵容苏妹妹胡来,这样一个男人,必是极护短的,会坐视妹妹受苦?”
严丹瑜默默不语,想到楼月王子的下场,想到昨日受的威胁,心骤然一抖。
“届时,这桩姻缘,带给我们的,不是利益,而是灭顶之灾。”严飞仙一字一顿。
“姐姐杞人忧天了吧?”严丹瑜疑道,“安平王府也非任人欺凌之辈,有贵妃姨母,有皇子表哥在,锦王府再强,也是人臣。”
“傻弟弟。”严飞仙失笑,瞅了瞅四周,压低声音,“江山是皇家的,但却非永恒不变。”
严丹瑜目瞪口呆,艰难道:“莫非王爷有不臣之心?!世人皆道,锦王乃真君子。”
“他若真是君子……能阉了楼月王子?”严飞仙摇头笑道,“我与苏妹妹交好,一确与她投缘,其二也为结善缘。以锦王的前途……他日,我们说不准会有求于苏妹妹。”
严丹瑜沉思,正色道:“姐姐所见长远。”
严飞仙叹道:“锦王如日中天,父王必也有所觉,才会让你求娶俞妹妹,留一条后路。父王身为男子,心思不细腻,我昨夜仔细思量,认为此路有险。”
“姐姐,我该如何?”严丹瑜问道,目光透过稀疏的竹叶,落在俞晓晓的身上。她侧对着他,迎着暖阳而立,斑斓彩裙在微风里轻扬,当真是被娇宠长大的女孩,无一不精致。
他心里忽然一酸。
严飞仙回道:“让俞妹妹死心,长痛不如短痛,锦王会受着你的情。”
第50章 心中属意
让她死心, 长痛不如短痛!
严丹瑜全身一僵,怔怔地望着, 眉目黯然,心里酸涩难当, 似有石块梗着那。他轻轻踏出一步,清风吹过竹林, 卷得竹叶打着颤。竹叶左右摇摆着, 似在做着无力的挽留。
他的脑里忽闪过一个画面。去年末,在皇宫宴会上,一朵又一朵烟花盛开,她偷偷地来到他的面前, 红着小脸,递给他一盏花灯……
此时,她侧身沉思,斑斓彩裙摇曳着, 似彩蝶翩翩而舞, 像极了那夜盛开的绚丽烟火。
他身形一顿,只觉得脚有如千斤重, 似是扎根在地上般,迟迟迈不开步子, 心里的那丝不舍渐渐扩大, 恍惚想到, 今日一过, 他的身侧, 便再无一个她。
那个幼时常跟着他、用欢喜羞涩的目光望着他、红着脸送他花灯、愿意为他不顾闺誉的小姑娘,往后怕是要恨死他了。
——放弃吧,不要害她。纵他无情,也是为了她好。自小到大,从未为她做过什么,今日的诀别,便当还她十年情义。
严丹瑜倏然握紧双手,挺直着背脊,重重地踏着步子,沉着一张脸,径直走出竹林,向那彩裙少女走去,轻语:“俞小姐。”
俞晓晓飞快望去,便即展露笑颜,柔柔地唤道:“严世子,你也在呀。”
“刚才那幕,我全看见了。”严丹瑜的声音有些涩,顿了片刻,微移开目光,“我倒是未曾想到,在私下里,你竟如此飞扬跋扈。”
事情顺利下去,少年冷漠的言行,如同一个个尖锐的刺,悉数扎入小姑娘的心里。
竹林里,严飞仙背过身,在叹息的同时,心中也生出几分欣慰,自家弟弟总算长大了些。耳畔传入哭声,她自语:“得去找人善后。”
临行前,她回了下头,见俞晓晓正哭着。
小姑娘眼眶通红,泪珠儿直落,不断地抹着眼泪,脸上、手上一片湿漉漉,鼻尖一点红,抽抽噎噎着,万分委屈。
严飞仙轻摇头,提着羽裙小跑,在一番搜寻后,才找到俞君泊与苏幼薇。那二人似落了水,全身湿透,正往三皇子殿走去。
“俞妹妹大哭着……”她委婉道。三人一边疾步走着,她一边讲述:“具体事,便是如此。”
整个过程,她如实叙述,只隐瞒几句话,藏住了自己的算计心思。
苏幼薇感慨道:“如此也好,晓晓和严世子不般配,纵有情意,在日夜受屈中,也会被磨灭。若是恩爱夫妻成怨偶,那多悲哀。”
说罢,她唇角上扬,贼兮兮道:“何况,堂堂郡主,有钱有权有人脉,还怕找不到男人,养不起小奶狗?”
闻言,严飞仙一挑眉尖,眼角余光瞥向俞君泊,笑道:“那倒是,届时我三人一人一只小奶狗,日常带出去溜溜。”
苏幼薇笑而不语,碰了碰她的手指,斜着眼使了个眼色。俞君泊尚在此,她们得顾及一些,可别带坏了他的妹妹。
俞晓晓正历情痛,若是被她们一蛊惑,自甘堕落、放纵自我,俞君泊会劈了她们的。
三人到时,俞晓晓正蹲着哭,脸蛋埋入膝盖里,轻声呜咽着。七八人围聚在此,被她的哭声引来,有男有女,脸色各异。
“请各位散了。”在她旁侧,立着一个男子,身姿修长,眉目如画,似芝兰玉树,作揖温和地道,“小郡主一时伤怀,请勿扰。”
他虽温文有礼,但眉目略显锐利,淡淡地扫过众人,有胁迫之意。
有几人还礼,便即离去。但仍有二人驻足,她们面带浅笑,正欲假意问上几句时,见左侧俞君泊三人走来,心里一慌,匆匆离去。
那是太子一脉的女眷,朝堂总与后宅息息相关。双方本有旧怨,见俞晓晓伤怀,哪有不幸灾乐祸的道理。
“王爷。”苏岩迎上前去,拱了拱手,目光斜偏,迟疑道,“郡主她……”
“无妨,哭了就过了。”俞君泊回道,目光落在蹲在地上的小小身影上,轻蹙着眉,停驻在苏岩身边,“过往已成云烟。苏岩,本王一直属意你。”
苏幼薇斜去一眼。对于苏岩,她隐有印象,前些日在晋贤居,她第一次会面俞君泊时,那屋里还有一群贵公子,苏岩便在其中。
她打量他几眼。这位安北侯府的世子,温润如玉,其父母温和谦恭,家世简单明了,不比其它侯门贵府,安北侯府一门情深。
这与锦王府类似,家人血脉相融,没有明争暗斗,只有温馨与共,其乐融融。
“我去看看晓晓。”她轻语,“严姐姐,走。”
“我不去了。”严飞仙驻足原地,只因不便前去,自己是严丹瑜的姐姐,怕俞晓晓尴尬。
“晓晓?”苏幼薇几步跑去,轻拍着俞晓晓的背,柔声细语,“乖,没事了……”
只听啪的一声,俞晓晓拍开她的手,红肿着一双眼睛,瞪着她哽咽道:“都怪你,好端端的去寻小奶狗,对不住我哥哥……我跑去教训小奶狗,才让严世子看到……”
“好好,是我错。”苏幼薇直点头,摸了摸她的头,“只怪我贪心,竟寻思养小奶狗。”
在两丈远处,俞君泊三人静望。
“王爷……”苏岩欲言又止。
俞君泊回眸望来,问道:“如何?”
苏岩垂首,将声音压得很低:“情之一字,本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王爷认为严世子不适合,遂棒打鸳鸯,会否过了?须知,王爷给的,虽是极好,但郡主不一定想要。”
他显然生了误会,以为之前的那一出,全是俞君泊设计的。
俞君泊不语,未曾解释,仅拧了下眉。须臾,他似笑非笑道:“按你的意思,哪怕晓晓错了,你也会纵容她错下去?”
苏岩张口,终未言一语。对上俞君泊时,少有人能自然,只因他气场太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