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儿不急,如今胜负未可知。”徐氏笑道,保养甚好的面上浮现一丝冷意,“天下,终究是皇族的天下,真当皇族如此简单?”
当今圣上虽昏庸,太子虽无能,但殷王朝历数百年而不衰,岂会没有底蕴?
“娘说得是。何况,太子乃真龙之子,锦王不过人臣,优劣自现。”苏嫦茹松缓了心,恢复从容淡漠,整个人气质偏冷,如同广寒仙子,似雪山上的一株莲。
便在此时,一个婆子敲里屋的门,立在门口低头恭声唤道:“夫人,小姐。”她轻声走近几步,“老奴得知,大小姐趁夜出府。”
“所谓何事?”徐氏疑惑问道。
“老奴不清楚,只知有杜七侍卫随行。”婆子忙回答,眼珠子飞快转着,又涎着脸道,“老奴已让人去跟着,必然能查清。”
“做得不错。”徐氏满意点头,随手赏了几个小物件,令那婆子千恩万谢,“入夜了,她能去的,无非就是锦王府。但她才与锦王分别转回左相府,应当不会再去锦王府。”
苏嫦茹眸子一亮,唇角微翘起,侧头轻声问道:“娘是指……她有见不得人的勾当?”
在入夜宵禁之时,一位相府小姐撇开丫鬟与婆子,更不需马车与家丁护卫,仅带个别府的侍卫在外,难免会让人起疑。
苏嫦茹屏退丫鬟,靠在徐氏的肩上,目光闪烁寒光,声音平静:“娘,若将此消息转告太子府、楼月大王子侍从。他们得知苏幼薇在哪里,那……”
借刀杀人!
彼时,苏幼薇已出了小巷,踏着单调的步子,踩着如云烟般的月华,单薄的衣裙在夜风里飞扬,但心情略显低落。
“苏小姐。”杜七忽道,声音很轻,不至于吓倒人。见她回头,他才追上前几步,压低声音道:“后面有人跟踪,小人去处理下。”
苏幼薇心思一转,点点头道:“若是些街头瘪三,便打发他去;若是左相府家丁,那便多给他几拳,横竖是苏嫦茹她们的人。”
她留在原地,直到杜七处理后回来,才与他上路。
在安平王府侧门口,苏幼薇敲门。此时,已过小半个时辰,万家灯火辉煌,人间处处是光明,掩去淡淡月华。
在守卫开门后,她浅笑吟吟道:“烦请去寻惠宁郡主,便道相府苏幼薇在侧门。”
几名守卫惊讶,细细瞅她,但见杜七锐利的目光扫来,才低语:“稍等。”他抱有怀疑,实在是苏幼薇举止太怪异,恐有诈。
“苏妹妹,你怎来了?”严飞仙得禀消息,亲自来侧门相迎。白日被黑衣人追击后,她脚伤未痊愈,走路时略显不自然。
见此,苏幼薇深抱歉意,扶着她道:“严姐姐,我求你一件事。”语罢,她不点明,只朝杜七笑道,“你去向王爷送信。”
杜七心疑,知道她在支开他,但细想,倒也无碍,在安平王府侧门口,也不至于出事。
“苏妹妹,你寻我到底何事?”直到杜七离去后,严飞仙才笑着问道,俏皮地眨眼,“我听闻,你与锦王出了城。”
“我们去了落霞峰。”苏幼薇略显羞赧,拉着严飞仙的一双手,容色郑重,向来清甜的声音此刻略显低沉,“今夜,我还想去一次。”
“和我?”严飞仙诧异,但未曾拒绝,只唤了一队府卫,两人坐马车连夜出城。彼时城门已关,她散了些财,才打点好门口守卫。
车轮滚在泥路上,略显颠簸,马车轻晃着。苏幼薇脸色沉郁,忽问道:“严姐姐,你觉得君泊如何?可生有一点心思?”
“苏妹妹这是何意?”严飞仙蹙眉问道,面有不愉,“莫非认为我在觊觎锦王?”
“不是!”苏幼薇直摇头,欲言又止,几番踟蹰后,才低声道,“君泊很好,严姐姐若有意……你们本也很般配。”
严飞仙狐疑,细细打量她,沉吟道:“莫非你与锦王置气了?否则好端端的,为何说这些糊涂话?”语毕,她伸手戳了戳她,“他有你,你有他,我凭何横插一杠?”
“若没了我呢?”苏幼薇问道,目光清亮。
“什么?”严飞仙惊道,“苏妹妹,你这话何意?”
“随口一说罢了。”苏幼薇悻悻回道。
另一侧,杜七满身是血,正艰难地翻过一面墙,摔入一户人家里,虽在咬牙坚持,但目光渐渐涣散,终合上眼晕过去。
不久前,他遇上一群蒙面客,对方一见他,当即下诛杀令,在与他们交手的过程中,他才知他们来自太子府。
他孤身一人,自然敌不过一群杀手,只能做到重伤逃离。
“不必追他。”杀手头目道,目光扫向四周,沉吟道,“此地距安平王府不远,听闻苏大小姐与王府郡主有交情,或许,她如今在安平王府,我们去看看。”
夜色幽静,离城门已远,道路上人烟稀少,护卫们举着火把,照亮脚下的路。马车缓缓而行,伴有脚步声与火把滋滋声。
“落霞峰到了。”护卫在车帘前轻语。
夜间的落霞峰与寻常山无异。就着月色,苏幼薇踏上一条小道,小心地爬着山峰。
“苏妹妹,你深夜出城,便为了爬山峰?”严飞仙长叹道,摇了摇头,面上浮现一抹戏谑,“难不成你为了回顾白日所见?”
“哪有?”苏幼薇反驳。两人正打闹时,忽见一群黑衣人涌出,面色全是一变。这样的着装,她们白日时便见过一回,是那些杀手!
护卫冲上去,和杀手交上手。
“我们退!”严飞仙喝道。前路已被拦,只能登向落霞峰,但那是一条绝路。落霞峰,只有一条路,供游人上下。
“严姐姐,我又连累了你!”苏幼薇心急,颇感歉疚。她也不曾料到,竟又遇上刺客,白日的属于太子,不知如今的来自哪里。
严飞仙一边轻喘气,一边笑着回道:“先不慌,也许不是冲你而来。”这显是安慰话,她刚回京,不曾得罪谁,怎会遭来杀手。
后面传来刀兵相鸣声,所幸她们白日里经历了一场,到夜间再遇上刺杀便少了丝恐惧。
噔噔噔!一串脚步声,如同死亡的号角,在一步步接近,给人以紧张压抑感。叮咛!又几声脆响,似刀剑划过坚石的声音。
苏幼薇二人登上山峰,夜风很大,吹得衣摆飘荡,青丝飞舞。二人站在山崖边的迎风石上,转身望向蒙面客。
他们握着长剑,剑尖划过大地,留下一道道痕迹。风吹起落叶,扬起黄沙,发出的呜呜声如在悲鸣。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苏幼薇的身上。刺杀目标,已很明显。
苏幼薇握紧手,仰头望了望圆月,声音有点哑:“你们的目标既是我,那放过严郡主。”
传闻,阴气最重时,多是午夜。她来落霞峰,本是来聚阴气,让原主的怨气能有最大力量,以送她回家。
“苏妹妹!”严飞仙惊呼,因见苏幼薇推了她一把,将她推离崖边。她来不及站定身体,便往后望去,见苏幼薇临崖而立。
她被月华笼罩,无端生出一丝空灵,衣裙飞扬,整个人犹处云烟雾里,美得不真实。
苏幼薇抿唇,见黑衣人在步步接近,又不禁望向山崖下,那里一片黑暗。她心有犹豫,但在此时,一抹暗影袭来,那似是一支利箭,伴有雷霆风声。
她心惊,下意识躲避,却不慎踩空,直接滑落下山崖,狂风涌入口鼻,鼓荡她的衣裙,远远望去,似一只大鸟飞落。
在皇宫里,碧水下,那一汪湖泊中,一块雪白的石头闪烁晶莹光泽。
明亮的光线照来,苏幼薇看清眼前的景物,不自禁一怔,面上尚未显露欣喜,便瞧见自己的着装,仍是一袭轻简长裙,是掉落山崖时的打扮。
她看向自己的手,白皙娇嫩,处处透露着精致,属于相府嫡女苏幼薇。
在她的周围,聚有七八人,目光里大都有好奇与惊艳。
第66章 绝望之怒
苏幼薇懵圈, 眼前的高楼大厦,远处的霓虹彩灯, 无一不证明自己回了家,可自己并未魂归, 而是身穿,带着原主的身体穿越!
她仍是相府嫡女, 那原本的自己呢?
苏幼薇正心思杂乱时, 忽听到一个熟悉的叫唤声:“你怎也不等我?”
她下意识回首望去, 便瞧见自己的室友严瑶, 眼睛徒然瞪大,一脸愕然。
那是谁?!那副容貌,苏幼薇并不陌生, 因为那曾属于她, 被她用过十数年,每日照镜子时, 总会看上它几眼,怎能认错?
那人着病号服,显然还没有出院。
紧接着, 苏幼薇看到室友严瑶拉住那个人,亲密地挽着她的手, 唤那个人“幼薇”。
那果然是自己!她在意外中, 又带有一丝明悟。难怪她身穿而回, 原是有人住入她的体内, 占据了她的身躯, 以致她只能身穿。
“苏、苏小姐?”苏幼薇喊道,这般叫着自己,总归有一点别扭。她想知道,在自己身体内的人,是否是原主。
那女孩尚未反应过来,倒是旁边的严瑶闻声看来,见她一身复古装扮,不禁一怔。
直到苏幼薇拦到女孩面前,她才抬起古井般无波的眸子,淡淡地朝她望去。但在转瞬,她又笑开,细长的眉眼弯如月牙,似邻家俏皮的小姑娘,问道:“小姐有事吗?”
苏幼薇迟疑,瞅了瞅一旁的室友严瑶,便回眸问道:“我能否与你单独聊聊?”
女孩颔首,目光轻轻一闪。两人走远几步,苏幼薇开门见山地问道:“你是殷王朝左相府的苏幼薇?”
“不是。”女孩干脆道,回答得很利落,淡扫了她几眼,似有了然,“你才是苏幼薇?”显然,她已猜到一些事。
苏幼薇沉吟片刻,点点头道:“你的这副身体原本属于我。”
“我是偶然入了你身体。”女孩淡淡笑道,这也非她所愿,有几人不想要自己的身体?
苏幼薇默然。她费力从异世回家,可躯体已让人占据,无容魂之处。她才是苏幼薇,但如何与父母言明?如何与亲友自证?
互换身体之说,若是宣扬出去,后果难料。
更何况……苏幼薇失落,若按血缘来论,面前的女孩才是父母的亲女,而她只是外人。
“你想如何?”女孩主动问道。显然,换回身体不易,至少在如今,她们只能将错就错。
苏幼薇抿了抿唇,便道:“我无处可去,想住回家里。你放心,我不会对父母乱说。”
“可以。”女孩应道。她身材单薄纤细,又着病号服,便显得楚楚动人。
苏幼薇心下略松,但脑里仍昏沉,对于后事一概无计较,当时全心想着回家,哪知会有此结果。她估摸着,大约是报应。
先为了活着,她一心勾搭俞君泊;后为了回家,她又弃了他,将他利用个彻底。
然后,她便遭了报应,两头都落空。
“把它给我一下。”苏幼薇轻声道,目光落在女孩的病服口袋上。那里微鼓着,看形状似一个手机,较为显眼。
这是她的手机。她熟练地登上书城,找到一本小说,只瞅了几眼,便觉失望。这本小说以男性为视觉,见证了他一生传奇,正是她所穿的那本小说。
在书中,俞君泊是男主,相府嫡女苏幼薇便是炮灰,而女主,不出意料是严飞仙。
至于她的穿越,以及所带出的影响,书里自然不会有。
苏幼薇匆匆翻了下评论,了解下后面的大致剧情。当初,她看小说时,在原主行刑死后,便弃了文,错过了一些“要点”。
其一,便是俞君泊未曾心仪过原主;其二,便是原主是重生女,这两点,她直到穿越后才明白。
苏幼薇递还手机,心有悻悻。昨日,她想两全其美,然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忍痛割舍下一方,结果如今两边都是一场空。
两人谈妥回来时,严瑶正在树荫下等,一见她们便笑道:“幼薇,我们该回去了。叔叔正在办理退院手续,我们下午就回校。”
女孩乖巧应好,倒是苏幼薇试探问道:“严小姐,我记得,你与安小姐在网上连载有小说,那你们可知道陆如是这个作者?”
严瑶与安浅夜都写有言情小说,这在班上已不是秘密,只是无人知道她们的笔名,便也不知她们写过哪些小说。
至于陆如是,则是《帝王录》的作者,她便是穿去了这本小说里,才遇上俞君泊。
严瑶微愣,语气有点迟疑:“你怎知道?”她的脸色微显异样,“你为何会问陆如是?”
“是我刚才说漏了嘴。”女孩笑着打圆场,“瑶瑶,你若是知晓,便告诉她罢。”
苏幼薇含笑道:“我很喜欢她的小说,恰巧你们都是作者,这才好奇问问。”
“原来是这样。”严瑶回道,眉眼弯弯,显然很雀跃,“那好,我替你去问问。”
苏幼薇忙道谢,心中有期许与失落。不管如何,她的确回了家,便与异世诸事分割,与俞君泊再无联系。从今往后,他于她,不过是书里一个人。
她去寻《帝王录》的作者,不过为了解惑,顺带看看俞君泊的结局。作为书中男主,他的人生虽波折丛生,但必幸福圆满。
“君泊……”苏幼薇低语,鼻尖一酸。她在回来前,是落入了山崖,不知得知消息后,俞君泊会如何。
朝阳冉冉升起,不会因一人的离去,而停留下脚步。在锦王府里,花香如潮,鸟儿轻鸣,仆婢们往来匆匆,手脚麻利。
“王爷醒了?”杜五问道,面现忧色。
“出了何事?”俞君泊蹙眉。他昨日受了一剑,只简单包扎止了血,便带着苏幼薇去了落霞峰,晚间回府后半处昏迷,今早才醒。
杜五欲言又止,为难道:“惠宁郡主求见,有一则坏消息,王爷可要亲自去问?”
俞君泊一边任仆人为他穿戴,一边问道:“杜七可有传回消息,薇薇在左相府如何?可有人欺负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