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对面的莫思源却一直没什么反应,直到默了有好一会儿,才终于叹了口气,然后淡淡地和白鸢说了些什么。
桑暖看见白鸢一直期待的脸色顿时落了下来。
莫思源说完话,转身就走。他走的方向是往高中部,直奔着桑暖的方位就来。
桑暖一惊,也不偷看了,立刻掩身将自己藏好。
就在这时她听见白鸢喊:“学长!”
莫思源已经走到桑暖躲着的草丛前,闻言停住步子。
桑暖蹙起眉,他再不走,她就要藏不住了。
紧接着她听见白鸢说:“我真的很喜欢你,所以不管你接不接受,我都不会放弃的!”
这一句话好像一道雷在桑暖的耳边炸开。
桑暖顿时愣在原地。
莫思源却淡定自若,什么都没说,迈开步子走远了,独留下白鸢一个人对着他的背影黯然伤神。
桑暖一屁股坐在地上,愣愣地看着地上的蚂蚁缓不过神来。
——我真的很喜欢你,所以不管你接不接受,我都不会放弃的!
——莫思源学长,我喜欢你。
所以……是白鸢?
·
白鸢喜欢……莫思源?
整个一上午的课,桑暖都心神不属的,脑子里一直在盘旋早晨的那一幕。
白鸢喜欢莫思源?她喜欢那个讨厌鬼莫思源?
不是她不能接受,只是……
为什么?!
虽然她很不喜欢白鸢,但是她也不得不承认,白鸢确实是个美人痞子。她鹅蛋脸,大眼睛,五官出挑,再加上长年习舞带来的气质,就是一个典型的冷美人。在初三年级,她也算是很有名的了,追她的男孩子更是能从公交站排到校门口了。
这么高傲的一个人,眼光肯定不能低。
可是,她怎么就喜欢莫思源呢?
百思不得其解。
现在正是美术课,讲台的PPT上放着一张向日葵绘画,是老师要求的临摹作业。桑暖心不在焉,粗略打完了底版,随手拿起一支水彩笔就往上涂。
“阿暖……”旁边的雅馨看不下去了,轻轻叫一叫她。
她恍若未闻,雅馨无奈,凑近了她的耳朵,小声喊了一句:“桑暖!”
“啊?”桑暖猛地回过神。
“你干嘛呢?愣愣的。”雅馨指了指她的画,“涂过界了,你家向日葵花瓣和叶子一样,是绿色的?”
桑暖怔怔地看了看自己的画,又看看手里的绿色水彩,叹口气,把水彩笔放下了。
“阿暖……”雅馨小心翼翼地开口,“你现在,不会连绿色和黄色……都……”
“不是。”桑暖摆摆手。
有时她眼睛休息不好,色弱的毛病是会加重的,但还不至于连绿色和黄色都搞混。
她摇摇脑袋,“有心事。”
“怎么了?”雅馨问。
桑暖想了想,忽然把身体坐直了,看向雅馨,十分郑重地问:“诶,雅馨,我问你哦,你觉得,莫思源在我们学校受欢迎吗?”
她实在是想不通了,旁观者清,还不如问问雅馨怎么看。
雅馨毫不犹豫地点头,“当然啦!”再怎么说,知道莫思源的人也遍布各个年级,怎么看都算是受欢迎的。
“为什么?”桑暖皱皱眉头。她明明成天给雅馨洗脑的,怎么还是这么觉得?
她真的不明白了,莫思源到底哪儿好?
“莫思源长得好看啊!”说到这里,雅馨兴致高昂,“阿暖,你不觉得吗?莫思源长得好好看,就好像电视里那些蹦蹦跳跳的明星一样!”
“……”
桑暖感到自己顿时好像被蒙头打了一棒。
莫思源……长得好看?
好看吗?
脑海里立刻勾勒出了莫思源的样貌。头发细细碎碎,面庞清冷,瞳仁幽黑,还有他一贯的淡漠的神色……
她似乎从来没有深刻地发觉相比他人,莫思源有格外的好看。可是现在这么仔细地去观摩,桑暖觉得,如果和那些一般的男孩子比……
他好像……是好看了那么一点点?
桑暖猛然发觉,她似乎从没有特别仔细地去观察过莫思源。不管是他的外表,还是内在。
在桑暖的世界里,莫思源的相貌一直都是模糊着的。
她第一次遇见他的那一年,她仅仅只有七岁,七岁的小孩子,对于美丑根本没有任何概念。只是记住了是这样一张脸,然后知道这张脸,对应着的名字叫做莫思源。
他们一起长大,可以说她从小学以后的童年一直都是和他相连的。对于他的相貌,她说不出是习惯还是什么。就好像她看惯了苹果,所以再多的苹果摆在眼前,依然是苹果,分不清好看与不好看。而他们共同生活在同一屋檐下七八年之久,她却从没有了解过他。没了解过他的家庭,他的背景,他的梦想……甚至连他的长相,对她而言都只是一个大概的轮廓,一些更细致的东西,她更是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桑暖突然觉得这种感觉很可怕,明明是相离很近的两个人,可是细想起来,却隔得那么远。远到好像……从没认识过。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读者“s.milerrran”、“”、“小心心”、“萌”的营养液灌溉
感谢一亿三千万扔了1个地雷~
(づ ̄3 ̄)づ小花花~~
第24章
下了课, 桑暖背着画具走出画室。
COS社要开例会,所以雅馨和丁小野率先离开了。她拿着课上的临摹画, 独自往艺术楼外走。快到门口才想起来自己用来勾边的碳素笔落在了教室,只能折返回去取。
画室下一节课没有班级使用,担心楼管阿姨锁了门, 桑暖快步往画室的方向跑。可就在她刚刚跑到楼梯的拐角,却猛地和一个人撞在一起。
“啊!”桑暖的身体顿时倾倒, 斜斜地摔在地上。手里的画直接飞到了那个人的脚边。
那个人也被撞得踉跄,及时扶住了楼梯把手才险些没有摔倒, 但火气也“腾”地被撞出来了,怒喊:“走路不长眼睛的啊!”
“对不起, 对不起……”膝盖磕得生疼, 桑暖从地上爬起来,小声道着歉,一抬头忽然怔住。
嗯……她撞谁不好, 偏偏撞了这个阎王。
林薇。
林薇似乎是刚从美术社出来,身后还跟着一个跟班,看见桑暖, 林薇显然也愣了一下。
倒是跟班嘴快, 连忙说:“咦?这不是桑暖吗?”
“林薇学姐。”桑暖怯怯地叫了一声, 算是打了招呼。
不想跟她们过多纠缠, 她走上前想捡画,跟班却先她一步把画捡了起来。
跟班看着那副画,忽然嗤笑了一下, 然后把画举到了林薇面前,“学姐,你看。”
林薇只是扫了眼那幅画,摸样瞬间变得好像吃了屎一样难看,然后面向桑暖,“桑暖,你以后,可千万别说自己是美术社出去的。”
话里面掩不住的嫌弃。
桑暖的脸色顿时难看极了。
上一次美术社开例会,她当着所有美术社成员的面跟林薇提出了辞社,然后没等她同意就出了门。所有人都知道林薇刚刚让她做外交部的副部,她这样做也算是当众驳了林薇的面子。也难怪林薇现在这样对她冷嘲热讽。换做是她,估计也会暴跳如雷。
桑暖提醒自己忍一忍,走上前对跟班伸出手,低声说:“给我。”
跟班却显然没想这么快就还她,还在对着那幅画啧声,“桑暖,你这色弱弱得也太严重了点吧,连绿色和黄色都分不清,太可悲了。”
“轰”的一下,色弱这两个字好像凭空扔过来的一枚□□,炸得桑暖一阵头晕脑胀。
她一急,上前一步就劈手夺走了画,惊了跟班一跳。
“不用你管!”
桑暖的脸涨怒得通红,一把将画捏在手里,愤愤地丢下一句,回头就走。
身后的跟班却一声冷笑,刻意放大了声音在她身后说:“桑暖,你以后还是别画画了,自己色弱就算了,还要污染别人的眼睛,这就说不过去了吧。”
——你以后还是别画画了,自己色弱就算了,还要污染别人的眼睛,这就说不过去了吧。
一字一句全部清晰准确地落在了桑暖的耳朵里。
桑暖鼻子一酸,攥紧了手里的画,脚下走得飞快。落在画室的碳素笔早被她抛在了脑后。她此刻只想着快点离开,离她们远远的,退出她们的视线。
·
桑暖一口气跑到艺术楼前的小花园,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
她用手背擦掉眼泪,随意找了一个石凳坐下。手里的画被她捏得皱巴巴的。
她打开画,泪眼婆娑,整副画看在她眼里就是绿油油的一片。上面的水彩已经干得差不多了。她看着心烦,一把将画揉成一团就要扔掉。
然而她刚举起手,手在半空中却又突然顿住,心里一紧,又把手放了下来,将画用力摔在桌上。
“不色弱有什么了不起!”
桑暖自言自语,一把抹掉眼泪,声音瓮翁的,“不就是能识别多一些颜色吗?画得还不一定有我好呢……”
不是第一次听别人说这样的话了。
以前她想进美术社时,就经常听见有人这样和她说。按理说她该早就习以为常了,可是,只要一听到别人这样说自己,她还是会止不住伤心难过。
这世界上,没有人会希望自己的弱点总是流连在别人的嘴里,成为一个供人娱乐的笑话。
即使是一直乐天派的桑暖。
桑暖独自哭了一会儿,慢慢的情绪好转。她擦干脸上的泪痕,这时突然听到身后传出淡淡的一句:
“你怎么了?”
桑暖回头,就看见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的莫思源。
立刻别扭地扭过头,“不要你管!”
不知怎的,她发现他真是无处不在,而且总是在她很窘态的时候出现,真是讨人厌。
一扭头,桑暖就看到离她这里不远处的位置还有一方石桌,和这里隔了一条园艺带。石桌上摆着一本书,有风吹过,书页随着风轻轻翻动。
她一愣,立刻猜到他可能是原本就在那里学习,只不过她过来的时候太匆促,没有注意到他。而她的动静又有些大,惊扰到了他,这才过来问问状况。
桑暖讪讪地吐吐舌头,有些后悔刚才的话。但碍于面子,才不会主动跟他低头。
莫思源也不再问,看到桌上那幅皱巴巴的画,心下大概了然,干脆直接伸手把画拿起来。
“喂!你不许看——”
桑暖猛然意识到了他在做什么,“腾”地就从座位上弹起来,“还我!”
莫思源把画展开,高高地举起来,轻松躲过她的手。
“莫思源你混蛋!还给我!快还我!”
他个子高,又举着画,桑暖在他身边左蹦右蹦,抢了半天愣是够不着。最后她干脆放弃了,气闷闷地一屁股坐在凳子上。
“算了,你看吧,笑吧!反正所有人都笑我,也不差你这一个了!”她破罐子破摔地闷声说。
莫思源将整副画仔仔细细看了半天,最后把画放下来,“还不错。”
“哈?”桑暖的眼睛顿时一亮,刚闪了两秒,却又灭了下去。
“你一定是在安慰我吧,告诉你,我可不需要你可怜!”
“你对别人说的话这么看重吗?”莫思源头也不抬地说。
他把画放在桌上展平了,然后从一旁的花丛扯下几片花瓣和树叶,用手捏得碎碎的。
花汁从他的手指尖流下来,他趁机将花汁涂抹在画纸上。
“这个世界上,最不用花钱的行为就是说话,所以因为别人不经大脑的话而伤心难过,才是最愚蠢的做法。”
“我知道!”桑暖的声音闷闷的。
上一次,沈枫学长就已经和她说过了,不要在意别人的看法。可是要想真的做到,哪有说的那么容易呢?
修长的指尖在画上慢慢划过。
莫思源很快收了手。
将最后一点画面用指尖蹭匀了,他把画翻转过来,直接递到桑暖的面前。
桑暖惊讶地看着那幅画。
这幅画上画的是一簇向日葵,原本画是没问题的,只不过被她用绿水彩染错了色,再加上她揉画的时候没干的水彩蹭到别的空白处,使得一片绿色深深浅浅,惨不忍睹。
花汁上有色,莫思源用花叶的汁水涂在画面上。而干透的水彩吸水,他利用这个天然颜料把画上花瓣和花叶的层次分隔开,虽然整个画面的颜色还是很奇怪,但是的确比刚才好了不止一点。
“莫、莫思源,你神啊!”桑暖瞅着这一副起死回生的画作,不禁张大了嘴巴。
“你画的画底板很好,没问题,甚至比一般人掌握得更好,只不过颜色很糟糕。”
莫思源从她校服口袋里掏出面巾纸,一边擦拭着被花汁浸了颜色的指尖,一边淡淡地说:“这明明是你的长处,为什么没想过取长补短?”
“怎么取怎么补?”桑暖垂下脑袋,满脸失落,“底板再好,又有什么用。画画需要色彩,只要一上色,再好的底板也被我毁掉了……”
“就没想过不需要色彩的画?”
“哪里有不需要色彩的画!”桑暖仰着脖子瞪了他一眼,直觉他是在耍她,“你说的,是简笔画吧!”
莫思源瞟了她一眼,把面巾纸扔进垃圾桶。
远处的教学楼里传来上课铃声。
这节课是高三的活动课,莫思源不用回去。他替桑暖收拾好桌上的画具,转头却看见桑暖还在埋着头对那幅画发呆。他推一推她,却没有反应,干脆伸手一拍她的脑袋瓜,“上课了,傻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