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仆之妻——暮序
时间:2018-08-24 08:46:26

  “皇后娘娘到底是皇后娘娘,就跟天上的仙女似的,人美心也善。”
  凌玉微微一笑,搂紧已经昏昏欲睡的小泥巴:“便是这般,我就说娘不必担心,不是什么要紧之事。”
  如若她没有记错的话,蓉贵嫔此事早已经在陛下那里交了底,只要不闹得太难看,皇后想来也不希望失去蓉贵嫔这么一个得力助手。
  而此时的正明宫中,赵赟高坐在龙椅上,俯视着跪在地上请罪的蓉贵嫔,手指一下又一下地轻敲着御案,缓缓地道:“这当真是出乎朕之所料,你的前夫竟然是程绍禟一母同胞的兄弟。”
  “臣妾实非有意隐瞒,着实是、着实是难以开口。”蓉贵嫔知道这是自己最后的机会,将姿态摆得更低,伏在地上颤声道。
  赵赟起身,缓步行至她的跟前,居高临下地道:“宁蓉,念在当年你的护驾之功上,朕便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若是觉得后悔了,朕便准你离开宫中,再嫁与否尽由己身。”
  蓉贵嫔脸色一白,当下将身子俯得更低,声音也愈发的抖了:“哪有、哪有嫔妃离宫再嫁之理,臣妾、臣妾既为陛下嫔妃,纵然是死,也要死在宫里头。”
  离开皇宫?离开了此处,她又能去哪里?天下之大,哪里还有她的容身之处?
  “这是朕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你可要想清楚了!朕不怕实话告诉你,你若留在宫中,除了尊位,朕什么也给不了你。毕竟,朕乃天子,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着实没有必要要一个再嫁妇人。”
  蓉贵嫔难堪得用力咬一咬唇瓣,不让眼中滚动的泪水滑动:“臣妾知道,陛下能容臣妾在宫中,再赐予高位,已是天大之恩典,臣妾不敢再有妄想。”
  “你抬起头来。”
  她胡乱抹去眼中泪意,垂下眼帘缓缓抬起了头。
  事隔多年,赵赟再一次认真望向眼前这张容颜,芙蓉面,柳叶眉,肤白如凝脂,倒也是个容貌不俗的佳人。
  他忽地伸出手去,轻轻捏着她的下颌,强迫她抬眸望向了自己,没有错过她眼中那破釜沉舟般的倔强。
  “倒是个有野心的女子。”
  蓉贵嫔心尖一颤,连忙伏下身子。
  “蓉贵嫔听封!”
  蓉贵嫔猛地抬头,不敢相信地望向他,见他薄唇微启,不疾不徐地道:“贵嫔宁氏,谦恭有礼,进退有度,特晋为德妃。”
  蓉贵嫔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还是夏公公提醒道:“德妃娘娘,还不赶紧谢恩?”
  她当即回过神来:“臣妾宁氏领旨谢恩,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赵赟轻拂了拂袖口,不紧不慢地又道:“皇后心慈贤良,只后宫人多了,难免会有些肮脏之事,朕不欲污了皇后之手,更不愿脏了她的眼睛,宁德妃乃是有手段之人,这几年辅助皇后处理后宫之事也是事事周全,朕相信,你必会有法子,替朕护全皇后之贤名。”
  暴君又如何?暴君身边依然可以有一位千古贤后。而有如此贤后的,又岂会当真便是暴君!
  蓉贵嫔瞳孔微缩,总算是明白自己这突然晋封是为了什么,陛下这是打算让自己成为后宫一把最锋利的剑,替他、替皇后扫清所有障碍。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再次拜倒在地:“臣妾必不负陛下所望!”
  没有恩宠,没有子嗣?不要紧,从今往后,她便是后宫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宁德妃,不用担心失宠,更不用担心生的孩子不得他的父皇看重。
  蓉贵嫔的突然封妃引发后宫一片哗然,宫中人尽皆知,这位蓉贵嫔并不受宠,不过是入了皇后的眼,故而这位份晋得比任何人都要快,可是一下子升到妃位,这也着实让人意外不已。
  唯有皇后,听了夏公公的话后久久说不出话来。
  陛下不在乎身上的暴君之名,却偏偏要自己成为一代贤后,甚至还替自己选中了宁德妃这把剑,让她替自己去做所有的阴私之事。
  她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只觉得很是复杂,似怨似嗔似恼似喜,最终只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
  “陛下还说,娘娘若是觉得这剑不好用了,大可换一把。”夏公公斟酌着又道。
  “不必了,本宫觉得很好。”皇后垂眸片刻,缓缓地回答。
  “既如此,奴才这便回去复命了。”得了准话,夏公公躬身告退。
  镇国公府中的凌玉同样很快便得知宫中多了位宁德妃,半晌反应不过来。
  她原以为帝后不追究便已经极好的了,不曾想这蓉贵嫔,不,宁德妃竟然还有此等好运。
  “也罢,如此看来,她与绍安当真是八字不合。”王氏道。
  这两人分开后,绍安开始懂事了,生意也做得越来越好;而那一位呢?步步高升,如今还成了德妃娘娘。可见当初这两人的结合便是错的。
  凌玉没有想到她竟是这般看得开,一时有些好笑,拍拍她的手背道:“还是娘说得对,那这会儿绍安与苏姑娘的亲事,却是要好好合一合才是。”
  “放心吧!前几日我在街上瞧见了咱们青河县的赛半仙,打算请了他来,亲自替绍安与苏姑娘合一合八字。”王氏随即喜滋滋地道。
  赛半仙?又是那个神棍?凌玉笑容僵了僵,有心劝她另请位德高望重的大师合八字,只见她欢喜的模样便又作罢。
  罢了,赛半仙便赛半仙吧,说不定他还真的有几分本事,毕竟这辈子的程绍禟也勉强称得上是‘有福之人’了。
  镇国公府二老爷娶亲那一日,宁德妃站在宫中最高的玉星楼,遥望着镇国公府的方向,想像着那里的热闹,想像着今日的新郎倌。
  一别多年,他成了镇国公府的二老爷,如今又迎娶娇妻,只怕也再不记曾经的旧人。
  如此也好,她也不必再对他心存愧疚了。
  “娘娘,此处风大,还是先回宫吧!”贴身宫女见她怔怔地站着,想了想,上前柔声劝道。
  娘娘?宁德妃愣了愣,随即点了点头,拢了拢身上的披风:“走吧!”
  是啊,她是宫里的德妃娘娘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宫里那些嫔妃哪个对她不是又怕又恨,可却偏奈何她不得。
  这辈子,她想要的都得到了,便是孑然一身又有什么要紧的,人活一世,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曾经风风光光地活过便已足够!
  她,绝对不会后悔!
 
 
第123章 
  这日, 程绍禟从外头回来后, 唤了程绍安与苏凝珊过来, 待那对新婚夫妇行过礼后,径自道:“苏贯章死了。”
  作妇人打扮的苏凝珊猛地抬头, 眸中尽是不可置信。
  死了?那个人竟然死了?
  程绍安轻轻握了握她的手, 沉声道:“可知道是怎样死的么?”
  “与人发生争执,被人乱刀砍死。”程绍禟皱着眉回答。
  “与人发生争执?他乃是服刑之人,一举一动都在官差眼皮底子下, 如何能与人发生争执?”程绍安只觉得荒唐极了。
  当日苏贯章被判了抄家流放, 这几年一直在边疆苦寒之地服刑, 又非自由之身,如何会惹来这般杀身之祸。
  苏凝珊也忍不住道:“不瞒大哥, 苏贯章此人,最是欺软怕硬, 明知自己处境,必会夹起尾巴做人,不敢轻易得罪人, 故而若说他与人发生争执,才招来这杀身之祸, 着实难以相信。”
  程绍禟眉头皱得更紧:“那便是有人容不得他再活在世上。”
  苏凝珊心中一凛:“大哥难不成是怀疑我?”
  “不可能是她的,大哥,你可不能随便冤枉人。凝珊若是要他死, 早就已经动手了, 何苦要留至如今。”程绍安急了, 生怕他误会娘子,连忙道。
  程绍禟好笑:“我何时说过怀疑她了?”
  程绍安总算是松了口气,也笑道:“大哥你又不是不知道自己不笑的时候,瞧来有多严肃。”
  程绍禟板着脸:“那可真是抱歉了。”
  爹娘生就这副模样,他也没有办法啊!
  苏凝珊看看这个,又瞧瞧那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原来民间百姓口中那个‘煞神将军’私底下竟是这样的性子,虽是瞧着严肃了些,可并不是那等难以相处之人,尤其是在小女儿跟前,与寻常人家疼爱儿女的慈父并无什么不同。
  她想,若是曾经经历的种种磨难是为了今日的幸福,那也是值得的。
  到底是无关紧要之人,又是那样不堪的人物,死便死了,程绍禟也没有太过于放在心上,毕竟那种连谋害亲弟妹以霸占胞弟家产这种事都做得出来的人,私底下不定做了多少见不得人之事,被人伺机报仇取了性命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程绍禟晋了镇国公,又过不了多久,启元帝再度下旨,着他代掌邢部。
  凌玉听罢倒是笑了:“程捕头这是要做回老本行了么?”
  程绍禟听罢哈哈一笑,语气听着倒是有几分怀念:“看来确是如此。”
  若细论起来,当年在青河县衙当捕头那段日子,算给彼时的他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便是如今,有许多关于朝廷法度之事,他还是从郭骐郭大人处学来的。
  “早前你不是上了折子要立小石头为世子的么?如今大半个月都过去了,竟还不曾有回应?”凌玉忽地想起此事,遂问道。
  “想来陛下近来政事繁忙,一时抽不得功夫理会这些。如今战乱虽平,可是百废待兴,百姓的日子仍是苦得很,为着此事,陛下倒是头疼得很。”程绍禟皱眉道。
  凌玉也不禁想到了上辈子战乱平息后,先帝留下来的那一大烂摊子,当时的新帝短短半年接连下了四道休养生息的政令,花费了好几年的功夫才逐渐恢复了生产,百姓的日子也渐渐好了起来,不说过得有多富足,至少能保证温饱。
  这辈子的启元帝呢?他能否度过当前的难关?若是百姓连温饱都无法保证,早晚会再出乱子。
  “陛下他……可曾有什么法子?”她迟疑着问。
  “陛下早前下了一道政令,重新丈量因战乱失主的田地,免去受战乱最严重的平江以南宜州等五城的三年税赋,如今流落他乡的百姓陆陆续续返乡。”
  “田地关乎百姓命脉,若是官府中有人中饱私囊,贪了……岂不是违背了陛下本意?”凌玉忧虑地道。
  “此事陛下也早有预防,如今正暗中派出钦差前往各地查探,看各地官府是否奉公守法。”程绍禟道。
  “这倒也不失是一个好办法。”凌玉觉得自己着实是想太多了,她能想得到之事,难道龙椅上的那一位会想不到么?想必早就有了万全之策。
  程绍禟却有几分怔忪,想到了晏离踏上流放之路前曾交给自己的那本册子,上面记载着他许多一针见血的政解,也有就战后如何恢复生产提出了不少法子,他只大略翻看了一遍便觉得受益良多,若是将它呈给陛下,想必又会是另一番光景。
  可他更觉得,如此能臣,若是能为陛下所用,那才是百姓之福。
  隔得数日,便是小石头满十岁的生辰,凌玉望着兴奋得小脸涨红,正拉着他那帮朋友逐一向人介绍的儿子,不知不觉间,脸上便绽开了笑容。
  “小石头都这般大这般懂事了,真怀念当年他追着我叫坏蛋的时候。”杨素问忽地长叹一声道。
  凌玉听罢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倒还好说,多大的人了,还总爱逗小孩子。”
  杨素问轻笑,随即又是一声长叹:“谁让你家小石头那般有趣,若是如我家这位一般,让我见了便头疼,我远他还来不及呢!”
  “你家那位?你家哪位?是大春哥还是小灼儿?”凌玉一时不明白。
  “自然是小灼儿,喏,你瞧,爹如今最是喜欢他,每每见了他都得意得直捊胡子,只道后继有人了。”
  凌玉顺着她所指方向望过去,便看到小灼儿板着小脸教训小泥巴:“道德仁义,非礼不成;教训正俗,非礼不备……”
  她目瞪口呆:“他、他懂得这些?”
  杨素问又是一声长长的叹息:“大概是一知半解吧,背倒是背得顺溜。”
  凌玉望着小灼儿那一本正经的小脸,不知为何便想到了小时候每每被凌秀才教训的时候,不由得打了寒颤,一把抓住正从身边走过的凌大春:“大春哥,好大哥,你不会希望将来被老子儿子一左一右念圣人云君子曰吧?”
  凌大春一时不明白,再一望那边正追着一脸不耐烦的小泥巴还要教育的儿子,立即打了个哆嗦,坚决地摇头,掷地有声地保证:“我会好好教育这小子的!”
  杨素问‘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得了吧,凭你?爹只瞪你一眼,你便什么话也不敢说了,如今在爹心里头只有小灼儿,你这个当儿子的早被退到了不知哪个角落。”
  凌大春讪讪然。
  如今凌秀才是有孙万事足,再加上这个孙儿聪明伶俐,尤其于读书识字更有天赋,更是让他如获至宝,只恨不得将平生所学倾囊相授。
  那厢,小灼儿已经被苏凝珊搂到了身边,正喂他吃着精致香甜的点心,小家伙吃得眉眼弯弯,总算是一扫方才那‘小古板’的形象。
  “那孩子便是凝珊的弟弟?姐弟俩长得倒是极像。”杨素问的视线落在了正跟着程绍安的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身上。
  “是他,别瞧他如今还只是个半大少年,精明能干却是远胜于你。”凌玉望了望那少年,笑着在她额上戳了戳。
  杨素问嘀咕:“身边这般多能干之人,我为什么还要费那个脑筋。”
  凌玉哑然失笑。
  正在此时,突然有侍女过来禀报,只道宫里有圣旨下来。
  众人不敢怠慢,连忙摆上香案准备迎接圣旨,却没有想到传旨的竟是十岁的皇长子赵洵。
  只当凌玉听毕圣旨上的内容时,不禁笑了。
  原来是立小石头为镇国公世子的旨意,怪道陛下会同意让皇长子当这个传旨官呢!
  “小石头今日可算是双喜临门了。”看着被一帮半大孩子围在一起叫着‘世子’的小石头,苏凝珊笑道。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