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仆之妻——暮序
时间:2018-08-24 08:46:26

  看着侍女领着映柳母子下去后,她才没好气地道:“不过几年不见,你怎的也学会了这般菩萨心肠?这种下贱胚子,随她自生自灭便是,何苦还要理她。”
  “好些年不见,姨母瞧着倒是愈发硬朗了。”曹婧苒笑道。
  “别尽扯些有的没的,你若是怕碍于颜面不得不收留她们,便由我来做这个恶人,直接把她们轰走便是。”荣惠长公主板着脸道。
  “姨母待我好,我自是明白。只是,带她们母子三人前来投奔,确是出于我的本意。也不为别的,只为了那两孩子,好歹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又是那个人的骨肉,我又如何忍心看着他们流落街头没个安身之处。”
  “再说,这日后的日子会是如何,谁又能保证?日子还这般长,总得找些事情来做做才是,倒不如先养着瞧瞧。”她的语气听来甚是轻松,就像是养着小猫小狗一般随意,荣惠长公主摇了摇头,也不再说什么了。
  而此时的厢房里,映柳正叮嘱着一双儿女:“日后要好好听母亲的话,不要惹母亲生气,记住了么?”
  容貌极似生父的赵润乖巧地点了点头:“记住了,我和妹妹会好好听母亲的话,不会惹她生气。”
  绑着双丫髻的赵涵亦学着兄长的模样答应了下来。
  看着不知不觉间仿佛长大了好几岁的儿女,映柳鼻子一酸,险些没掉下泪来,连忙张开手,把两个孩子都搂进了怀里。
  程绍禟从褚良府上离开时,便听闻了启元帝那道赦免的旨意,略有几分怔忪,随即便扬起了欢喜的笑容。
  他就知道陛下必不会让自己失望才是。
  启元帝虽然赦免了死罪,但活罪难饶,齐王一干追随者等悉数被发配苦寒之地作苦力。
  那些人跟着齐王出生入死多年,什么苦头没有吃过,能保住一条性命,对这个结果也没有半点怨言。
  得知晏离想要见自己时,程绍禟正指点着小石头武艺,听到侍卫禀报后点了点头:“知道了。”
  “爹,你瞧我这套拳打得怎么样?有没有比上一回进步了?”小石头深呼吸一下,欢喜地问。
  即将迈入十岁的小石头长得壮壮实实的,相较于读书写字,更喜欢舞刀弄枪。
  “稍有进步,只是无谓的花架子太多,若是在实战当中,每一招每一拳都只求打倒对手,而不是要姿势好看。”程绍禟拍拍他的肩,“爹还有事,你且先再练练,待爹回来之后再检查检查。”
  小石头虽然有些失望,但还是痛快地答应了。
  凌玉牵着女儿的小手走过来,却只见到程绍禟离开的背影。她望望不远处正认认真真地打着拳的小石头,看着阳光下那个灵活的身影,一招一式,一板一眼,不知不觉间,她竟看得入神了。
  “仿佛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小石头便已经长得这般大了,下个月便是他的十岁生辰,得好生办一办才是。”王氏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她的身边,语气有些欣慰地道。
  “是啊,真的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小石头就要十岁了……”凌玉喃喃地道。
  十岁,她的儿子快要十岁了呢……上辈子,她就死在他过完十岁生辰不久的某一日。
  可是,这辈子是不一样的。这辈子她们不必为着生计四处奔波,她的小石头不用饿肚子,甚至他还养成了挑食的坏毛病。他长更高更壮实,性子也更活泼。
  看着阳光下那张滴着汗的小脸,她的视线竟有了几分朦胧。
  她知道,这辈子无论她有多少孩子,再没有哪一个能及得上小石头在她心中的地位,也再没有哪一个能似小石头这般,凝聚了她两辈子的愧疚与爱。
  “夫人,冯侍卫回来了。”茯苓走过来禀道。
  凌玉连忙别过脸去掩饰住眼中隐隐的水光,好一会儿才吩咐道:“快请他进来。”
  冯侍卫便是当年程绍禟出征前留给她打探明菊母子下落的,自当年齐王带着唐晋源等人趁乱逃出京城后,明菊母子也下落不明,这几年凌玉一直暗中命冯侍卫打探她们母子的下落,可始终没有消息。
  “属下四处打探,只是探得唐夫人母子曾经在梁州城出现过,只可惜待属下赶到梁州城时,却已经寻不到她们的踪迹。”
  凌玉满心以为这一回总能寻到人了,可听他这般一说,不禁有些失望。
  “那你可知她们母子在梁州城时以何为生?”她追问。
  “听说唐夫人靠替人帮佣挣几个钱,母子二人生活过得甚为艰难,尤其是前些年四处战乱,只怕吃了不少苦头。只如今天下太平,唐夫人想必也会想着寻个地方安定下来才是。”
  “言之有理,若是如此,寻到她们的机会便又大了些。还烦请冯侍卫再带人四处打听打听,务必寻到她们母子下落。”
  “夫人放心,属下必定全力寻找!”
  “你要找的可是晋源娘子?”王氏突然问。
  凌玉点头,问:“娘认得?”
  王氏叹了口气:“晋源我是认得的,当初与绍禟同一家镖局里,和宋昭那几个好得跟亲兄弟似的,却没想到事隔几年,他们倒是一个个先去了,留下孤儿寡母的可如何是好?”
  “好歹也与咱们家有那么段因缘,不管如何都要想方设法把她们母子找着,虽说如今没有打仗了,只一个妇道人家,身边又带着个孩子,这日子苦啊!”
  “娘放心,绍禟早就安排了人去找,相信过不了多久便能找着她们母子的下落。”凌玉见她神情郁郁,忙安慰道。
  其实当年从青河县回来后,程绍禟便已经私底下着人去找明菊母子,只是那个时候他刚因为放走了齐王而遭到朝臣弹劾,赵赟也冷着他,故而并不敢张扬。
  如今却不同,赵赟下了赦免的旨意,连齐王妃与齐王侧妃都得到了赦免,自不必说如明菊这些追随者的家眷,原也与她们无关才是。
  “但愿如此吧!”王氏如何不知她不过是安慰自己,茫茫人海之中,想要找出一个人来谈何容易,若是容易的话,便不会直到如今才有音讯传回。
  待程绍禟回来的时候,却带回了一个消息,那便是太常寺少卿曾大人有意将庶女许配给程绍安。
  这几年,程绍安的亲事一直定不下来,王氏心中愈是着急便愈发挑一个合意的,偏程绍安又是撒手不理放之任之的模样。
  “曾大人找上了我,可见这门亲事确是具有诚意,你找个合适的机会与娘去曾府见一见那曾姑娘,若是个好的,便应下吧!绍安这年纪可不能再拖了。”程绍禟皱眉道。
  他也是没有想到,当年领兵出征前便已经在准备给程绍安说亲之事,一说竟是说了这么多年却仍未有个定数。
  “也好,这亲事总不能再拖下去。”凌玉颔首。
  “还有一事,前些日我与褚大哥小聚,席间他竟是问起柱子嫂,你那年在村里头,可曾听闻柱子嫂说过什么?”
  他口中的柱子嫂,自是指的当年程家村的俏寡妇萧杏屏。
  凌玉眼神微闪,却是一脸坦然:“并不曾听她说过什么。”
  程绍禟狐疑地凝望着她片刻,终是没有再说什么。
  见他并没有追问,凌玉暗地松了口气,想到日前杨素问对自己抱怨的那些话,一时有些头疼。
  当年萧杏屏让自己寻找的剑穗主人,明明就是褚良,这两人必是曾经发生过什么,只可惜杨素问偏是无法从褚良口中探出一丝半点消息来,只知道过了不久褚良便领旨到外地办了一回差事,办差回来后不久,便升任禁卫军统领兼负责教授皇长子等孩子武艺。
  只可惜山长水远路上不便,否则她必定会想法子从萧杏屏处问出个缘由来。
  只是凌玉却没有想到,一向表现出对亲事放之任之的程绍安,在听到兄长有意为他聘下太常寺少卿的庶女时,沉默片刻才道:“这门亲事我不能答应。”
  “这却是为何?”程绍禟没有想到他拒绝得这般干脆,一时有些意外。
  程绍安有些迟疑,神情瞧来也有几分挣扎,最终一咬牙,‘扑通’一下便跪了下来。
  “有话便好好说,你这是做什么?”程绍禟皱眉,伸手便要去拉他,却被他挣脱开来。
  程绍安恳求道:“大哥,我心里已经另有了属意之人,还请大哥成全。”
  此话一出,不论是程绍禟还是王氏,均是一脸的惊讶。
  “你这孩子,有了属意之人怎也不早说?却是不知是哪家的姑娘?”王氏喜不自胜地问。
  早说了心里有人,也不必她这几年一直为此事头疼。
  凌玉若有所思地望着他,心中隐隐有个猜测。
  程绍禟不由得皱起了眉,瞧着并不乐观,缓缓地坐了下来,沉声问:“是哪家的姑娘?”
  程绍安神情略有几分犹豫,可还是一咬牙回答道:“是苏凝珊苏姑娘。”
  果然不出所料……凌玉心中了然,对这个结果也并不怎么意外。
  姓苏?程绍禟眉头拧得更紧了,不会是他知道的那个苏家的姑娘吧?
  “苏姑娘?当年那位状告伯父的苏姑娘?”王氏吃了一惊。
  “是,正是那位苏姑娘。”程绍安豁了出去,一五一十地将他与苏凝珊合伙生意之事道来。
  末了望着程绍禟深深地道:“我知道大哥并非那等人云亦云之人,当年不同意与苏家的亲事,也是因为不愿与苏家长房,还有宫里的蓉贵嫔有所瓜葛。”
  “只如今苏家早就不是当年的苏家,苏姑娘一个女流之辈,抚养幼弟,独力支撑着门庭,日子虽苦,却仍然坚持着心中一片净土,不为名利所迷惑,行事处处讲求良心,着为可敬可佩之女子。”
  由敬生爱实在是再顺理成章不过之事,待他发现心中已经存了那道纤细的身影时,已经无法回头了。
  “至于宫里的蓉贵嫔……她乃天子嫔妃,与我一介庶民又有什么干系?”他平静地又道。
  时间是最好的伤药,这么多年下来,再是怎样的伤痛,也早就被抚平了。更何况离了自己,那个人过得更好,荣华一生,得偿所愿,便是将来摔了跟斗,也只是她的事,与自己再无干系。
  程绍禟深深地望着他,没有错过他脸上每一分表情。
  “此事我还要再斟酌斟酌,容后再议。”良久,他缓缓地道。
  “大哥!”程绍安还想再说,可程绍禟却已起身,抱起扑了进来的小泥巴,迈着大步从他身边走了出去。
  “还能斟酌便是留有余地,此时你若是不依不挠,只怕便是要把路给堵死了。”凌玉见他不死心地要追上去再说,摇摇头提醒道。
  程绍安怔了怔,很快便明白了:“多谢大嫂!”
 
 
第121章 
  王氏却仍些糊涂:“绍安看上了那苏家姑娘我倒是知道了, 可宫里的蓉贵嫔是怎么回事?为何好端端提起她?与咱们家有什么关系么?”
  凌玉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地望向程绍安,此时方想起,王氏并不知道蓉贵嫔便是曾经的金巧蓉。
  “我不过随口这般一说, 拿来举个例子而已, 并没有其他什么意思。”程绍安眼眸微闪, 含含糊糊地回答。
  王氏狐疑地望着他,分明不相信他此番话。
  凌玉怕她再问,连忙转移话题:“上回小石头说后厨烙的饼子没有阿奶烙的好吃,难得今日有空,娘不如便露两手, 也好让……”
  “是不是巧蓉?那蓉贵嫔是不是巧蓉?”王氏打断她的话,紧紧地盯着程绍安问。
  “怎、怎么会是她呢, 娘你想太多了。”程绍安勉强笑着道。
  王氏冷笑:“你莫要骗我了, 我险些便要忘记了, 她生母本家便是姓苏,难怪你大哥会不同意苏姑娘与你的亲事, 原来这当中还有这么一层缘故所在。”
  凌玉没有料到她一下子便想到了金巧蓉头上,一时也不知该作如何反应。
  “原来她竟是成了宫里头的贵人, 怪道这些年来一直音讯全无,连抚养她长大的养母竟也不管了,以致你金家表姑死不瞑目!”
  凌玉还是头一回听她提到当年孙氏的死, 有些诧异地望向她:“死不瞑目?”
  “可不是, 你金家表姑当年病重, 纵是病得糊里糊涂,只嘴里却是一直喊着她的名字,临终前也惦记着她,一遍又一遍地问‘巧蓉可回来了’,我只能骗她说‘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可一直到她死,却始终没有等到她的出现,连半点消息都没有回来。”
  “纵然不是亲生母亲,可这么多年来的真心爱护便是假的么?养育之恩便可以不管不顾,全然抛之脑后么?!”
  饶得王氏向来便是个好性子,只一提到当年孙氏的死,也气得不行。
  凌玉说不出话来,好半晌才硬着头皮安慰道:“她这些年来过得也不容易,娘且瞧那前苏家大伯的为人便可知,那也是没安好心的,当年这般千辛万苦地把外甥女寻回来,也不过是想要借她重新攀上宁家。”
  “只是她本家宁家那些所谓亲人,也只是把她当棋子般利用,当年把她送到太子府上,也是打着借腹生子的主意,以便巩固宁家长女,就是彼时的太子侧妃的地位。”
  程绍安吃惊抬眸望了过来,也是头一回听闻蓉贵嫔当年离开程家村后之事。
  “我并非是要替她开脱,只是觉得既然彼此已经形同陌路,过去的种种便让它彻底过去,何苦再想来平添气恼。”凌玉好言劝道。
  王氏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心里一时放不下,闻言只是恨恨地瞪了程绍安一眼:“便是你大哥同意了你与那苏家姑娘的亲事,我也不会同意!咱们家再不会与姓苏的有半点关系!”
  “娘!!”程绍安一声哀嚎,不敢相信王氏竟然把怒火发作到自己的身上,眼睁睁地看着王氏拂袖而去,一时连连跺脚,“我这都是招谁惹谁了!”
  凌玉好笑地瞥了他一眼,忙追着去哄王氏了。
  因为亲事始终得不到生母与兄长的同意,接下来的数日,程绍安干脆便放了自己的假,哪儿也不去,就留在家中,不是磨着王氏软语相求,便是围着程绍禟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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