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仆之妻——暮序
时间:2018-08-24 08:46:26

  相比如今连两个孩子都照顾不好的自己,简直是胜出不知多少倍, 难怪王爷决定赴死前都只是选择与齐王妃话别。
  一想到已经过世了的齐王,她的眼睛不知不觉地便又浮起了泪光。
  “好了, 都这般久了, 难道你还不曾哭够么?”一见她又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齐王妃便觉得一阵心烦。
  “王爷不在了, 你便不会难过么?”映柳连忙拭去泪光,没忍住轻声问。
  “难过?是他自己选择了死亡,是他自己作出的决定, 我为何要难过?我又有什么可难过的?”齐王妃嗤笑一声,回答道。
  “王爷生前对你那般好,如今他死了, 你却还要说这样的话, 若是他泉下有知, 只怕会难受极了。”映柳低低地又道。
  “他活着, 我便是这般模样;他死了,我亦不曾变过。如若他会因此而难受,只怕很多年前便已经死了,哪里轮得到你在我跟前说这些有的没的。”
  “可是,我很难过,王爷不在,我觉得活着也再没有意思……”映柳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话,自言自语般又道。
  齐王妃瞥了一眼她那生无可恋的模样,双眉微微蹙了起来,再一次觉得前些日子作的那个梦着实是荒诞至极。
  她微微阖上眼眸,决定不再理会她。只是不知为何,她又想到了那个梦,不知不觉间,她甚至想,如若龙椅上那位果真如梦里的那般,很早之前便在鲁王的暗算下死在了外地,那争夺那个位置的便会剩下鲁王、韩王和齐王。
  鲁王狠毒,韩王好色,齐王有以晏离为首的一干能臣干将,不管怎么看,赢面都比另两位更大,到最后真的有很大的可能会如同梦里那般,被先帝册为新太子,继而登基称帝。
  若是这辈子的齐王一如梦中的那般,事事顺利,没有经历被诬陷打入天牢、生母被处死、被迫逃离京城等种种磨难,而是事事顺畅,顺利登基称帝……
  她想,若果真如此,她与他还会如同最初的那般,相看两相厌,必不可能会有这辈子后来这般和平共处的时候。有着她这个心胸狭窄、尖酸刻薄的正妃相对比,映柳这朵为他生下了龙凤双生儿女的解语花,本是七分的好,也生生被自己给映衬成了十分。
  想到这里,她苦笑地轻抚着额角。
  怎么听着自己倒像是推动他们感情发展的助力一般,每一回她与映柳发生的冲突,都会使得他们的感情加深几分,而相对的,便是她与齐王的嫌隙愈发的深,一直到最后,彻底遭了他的厌弃,成了京城贵妇们私底下的笑柄。
  真是一个让人不爽的梦呢!
  半晌之后,她侧过头去,望向正温柔地哼着不知名曲调哄一双儿女入睡的映柳。
  凭心而论,映柳并不是什么容颜绝色女子,至少,在曾经的齐王府里,有不少丫头颜色更胜于她,可她身上却天生带有一股让人安心的柔和气息,让人不知不觉地便想要放松下来。
  而这些,恰恰便是她所欠缺的!
  齐王在她这里每每遇挫,自然而然便会亲近与她性情截然相反的女子,故而当日会选中映柳着实不算意外才是。
  “王妃,你说咱们还能有命离开这个地方么?”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映柳轻声问自己。
  “你不是觉得生无可恋了么?还问这个做什么?”齐王妃没好气地道。
  “我是不怕死,只是放心不下两个孩子,他们还那样的小,本应该在爹娘的看顾下无忧无虑地长大的,可如今……”
  “也许当年你便不应该生下他们,如此也不至于事到如今心里这般割舍不下。”齐王妃冷漠地道。
  映柳没有说话,她也不再理会她,只隔得小片刻,她又听到对方低低地叹息一声道:“王妃,其实我很羡慕你,你出身那样高贵,什么都懂,什么都会,不像我,大字也不识得几个,除了干些粗活什么也不会,什么也帮不了王爷。”
  “王爷他心里是有你的,有好几回,在他身边的明明是我,可他嘴里叫出的名字却是你。王妃,你为什么不喜欢王爷?他是那样好的一个人,你若是喜欢他,他必定会很高兴很高兴……”
  齐王妃双眉不知不觉地蹙得更紧,听着她仿若自言自语般说了很多,有关于她与齐王之间发生的种种的,有她小时候背着弟弟在田里干活的,还有她哭着恳求爹娘不要卖掉自己却还是被卖掉的。
  甚至还有当年她小产的内情。
  “其实我一早就知道孩子怕是保不住了,可还是刻意误导映荷姐姐,让她以为我是因为用了你赏赐的玉容膏才致小产,才会引起后来发生之事。”
  “我知道。”齐王妃没有想到她会说起此事,淡淡地道。
  “你知道?”映柳却是明显愣了愣,随即苦笑道,“是啊,你是那样的聪明,什么能瞒得了你,你不出声,不过是觉得我不配,也是因为你根本不在乎王爷如何看你。”
  “你弃如敝屣的,却是我一生所求。”
  齐王妃没有再说话,映柳仿佛也失去了再说的兴致,屋里很快便陷入了静谧当中。
  ***
  手下将领,包括李、崔二副将和小穆都升了官,程绍禟暗地松了口气,庆幸这一回他们没被自己连累。
  至于赵赟仿佛忘了自己的存在一般,不说封官赏赐,连口头上的嘉许都没有,甚至也没有下旨夺了自己的爵位,程绍禟并没有怎么放在心上,每日除了亲自检查小石头的功课,便是抱着小泥巴在府里到处转,短短不过几日时间,便已经成功晋为小泥巴最喜欢的人了。
  此刻,他抱着女儿在怀里,耐心地听着小丫头稚气地跟他说自己的事。
  从小丫头的口中,他知道了二皇子最喜欢揪她绑得漂漂亮亮的花苞头,每一回花苞头被揪乱后,小丫头都会生气地追着二皇子打。
  “二殿下最最讨厌了!”小丫头下了结论,还用力地点了点头,以加强可信度。
  程绍禟哑然失笑,捏捏她气鼓鼓的脸蛋,笑着附和:“是,二殿下最最讨厌了,怎么能揪小泥巴的头发呢!”
  见爹爹都同意自己的话,小泥巴有些得意地抿了抿双唇,程绍禟惊讶地发现,小丫头两边嘴角竟是藏着两个小小的梨涡,一抿嘴便耀武扬威地跳了出来,让人看了忍不住手痒痒,想要去戳上一戳。
  事实上,他也确实伸出手指去戳了。
  小泥巴无辜地眨巴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不明白爹爹为什么要戳自己的脸。
  程绍禟被她清澈的眼神看得有几分不自在,连忙拢嘴佯咳一声,便听到有下人来禀,只道陛下请侯爷进宫觐见。
  他不敢耽搁,连忙回房更衣,正要出门,一边腿便被小泥巴给抱住了:“爹爹去哪?我也去!”
  “小泥巴乖乖在家里,爹爹很快便会回来。”程绍禟摸着她的脑袋瓜子,柔声道。
  “不嘛不嘛,我要跟爹爹一起。”小丫头开始撒娇耍赖。
  程绍禟拿她没办法,思考着带她进宫的可能性,那厢得到消息赶来的凌玉直接便把小丫头给拎了起来,教训道:“爹爹有事要办,哪能带着你去!”
  程绍禟趁机离开。
  小泥巴看着他快步离开的背影,有些委屈地瘪瘪嘴,可一见娘亲板着脸,立即便靠了过来,抱着她的腿撒娇地蹭了又蹭。
  凌玉好笑地捏了捏她的小鼻子。
  她也算是看出来了,这小丫头和她哥哥小时候一般,最是会看大人脸色。
  她爹那样的榆木脑袋,能生得出这对鬼精鬼精的兄妹,也算是难得了!
  程绍禟猜不出赵赟传召自己所为何事,跟着传旨的内侍往御书房而去,在殿门前迎面便见庚太傅从里头走了出来。
  “太傅!”他连忙上前,恭敬地行礼。
  庚太傅捊着胡须含笑道:“侯爷可算是来了,陛下在里头等着呢!”
  程绍禟又与他客气了几句,这才急急忙忙走了进去。
  屋里只得赵赟一人,他行礼问安毕,却久久没有听到上首那人的说话声,不禁疑惑地皱了皱眉头,微微抬眸望去,却见赵赟神色莫辩地望着自己。
  “陛下?”他试探着唤。
  “赵奕死的那一日发生了什么事,你且一一向朕禀来。”终于,赵赟缓缓地开口问。
  程绍禟略思忖片刻,便将那日两军对战间,突然山摇地动,随即两军休战投入救灾当中,一直到数日后灾情稍缓,齐王再次问及他关于启元帝身世内情。
  “就在当晚,齐王遣退下人,在府中一座孤楼内自焚,大火足足燃烧了将近一夜方才被扑灭,臣等在废墟里发现了一具烧焦的男尸,经多方验证,确定死者确为齐王。”
  说到此处,他又不禁望了望始终不发一言的赵赟,见他沉着一张脸,脸上却瞧不出半分表情,一时心中忐忑。
  想了想,他还是硬着头皮道:“齐王谋逆,罪不容诛,论理,便是以死赎罪也不能够,只他生前却尽心尽力救治灾民,死后其追随者亦不曾懈怠半分,齐王妃一介女流,更是不顾王妃之尊,散尽家财助朝廷赈灾,只为代夫赎罪。”
  “臣以为,对穷凶极恶者,必不能轻易饶恕,只对有心悔改,并已经以实际行动赎罪之人,理应从轻发落,这也是昭显陛下之仁义。”
  赵赟仍旧没有出声,言尽于此,程绍禟也不欲再多说,拱手行礼告退。
  “绍禟兄弟!”从御书房离开后,他便欲归家,忽听身后有人唤自己,回头一看,当即便笑了,快步迎上前去,“褚大哥!”
  褚良哈哈笑着拍拍他的肩膀,戏谑般道:“或许我该唤你为侯爷才对。”
  “大哥言重了,不管什么时候,我依旧还是你的绍禟兄弟。”程绍禟正色道。
  褚良又是哈哈一笑:“你这一板一眼的性子,当真是这么多年来从不曾变过。”
  久别重逢,两人便到了离皇宫较近的褚良府中小聚。
  而此时的御书房内,皇后也在柔声劝道:“常言道,夫妻本为一体。又有言,罪不及妻儿。臣妾却以为,妇人受了多少夫君带来的荣耀,自是应该同样承担多少罪过,臣妾相信,四弟妹亦是这般想着,故而才会在四弟过世后依然尽心尽力为夫赎罪。”
  “臣妾不敢求陛下宽恕于她,只请陛下好歹留她一命。”
  赵赟久久没有说话,片刻之后,伸出手去亲自把跪在地上的皇后扶了起来。
  这一日,启元帝降下旨意,齐王谋逆,贬为庶人。对其生前追随者,启元帝感念他们在离岛天灾期间为当地灾民所做的一切,特赦免死罪。
  旨意传来后,齐王妃阖上双眸,深深地吸了口气。
  所以,她们这是可以活命了么?
 
 
第120章 
  “王妃, 咱们是不是可以离开这里了?”映柳同样难掩激动地问。
  齐王妃点点头,随即叮嘱道:“不要再叫王妃了, 从今往后, 这世上再没有齐王妃, 只有曹婧苒。”
  是的, 从此往后, 她再不是齐王妃, 而是曹婧苒, 无拘无束、真真正正活得自在的曹婧苒!
  映柳怔怔地看着她脸上异样的神采,忽地伸出手去,紧紧地揪着她的袖口, 恳求道:“王妃,不,夫人, 我给你叠被洗衣,烧柴煮饭, 求求你不要抛下我们母子三人。”
  曹婧苒蹙眉:“好好的你说这些话做什么?”
  “我知道自己很笨, 除了干些粗活什么也不会, 你让我跟在你身边做个粗使丫头也好,我什么都能做,什么苦都能吃, 真的, 只求王妃莫要抛弃我们。”映柳把她的袖口抓得更紧, 哀声恳求着。
  曹婧苒哭笑不得, 竟生出一股自己是那抛妻弃子的负心人的诡异感觉。
  “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她沉着脸,伸出手去拉不知何时已经跪在了地上的映柳。
  映柳见她脸色不佳,到底怕得罪她,唯有轻咬着唇瓣站了起来。
  “两位,你们可以走了。”约莫一刻钟不到,便有宫中侍卫走了过来,打开了牢门道。
  曹婧苒深呼吸几下,率先迈开步子便走了出去,映柳一手拉着一个孩子寸步不离地跟在她的身后。
  走出大牢,一道强烈的阳光照射过来,她不适地伸手去挡,待感觉渐渐适应了之后,这才缓缓地睁开了双眸。
  “赵夫人,奴婢奉荣惠长公主之命,前来接您到慈恩堂去。”正在此时,一辆马车在她们跟前停了下来,随即便从车里走下来一位老嬷嬷,朝着她恭恭敬敬地行礼道。
  曹婧苒认出她是荣惠长公主身边的老嬷嬷,不禁笑了:“嬷嬷来得正好,我正担心着接下来该去何处落脚,你便来了。”
  “长公主殿下这些年一直惦记着您,夫人请……”
  曹婧苒正要上马,便听到身后映柳哑声唤:“夫人……”
  她止步回头,对上映柳充满哀求的神情,再望望她身边那两名紧紧依偎着她的孩子,最后将视线落在了男娃脸上,看着那张与那个人肖似的小脸,若有似无地叹息一声:“你们也上来吧!”
  映柳松了口气,感激地道:“多谢夫人!”
  自唯一的女儿康宁郡主逝世后,荣惠长公主便一直避居于与相国寺一墙之隔的慈恩堂,她乃今上姑母,素来不理世事,避居慈恩堂后,也只与曾经的齐王妃,如今的赵夫人曹婧苒有些来往。
  这也是因为她与曹婧苒生母乃是闺中密友之故,故而刚一听闻皇帝赦免了齐王一干人等,便立即使了人前来接她。
  只是,当她看到紧紧跟着曹婧苒的映柳母子三人时,脸色当即便沉了下去。
  映柳其实也是怕她的,毕竟当年头一回跟着齐王妃到慈恩堂时,便被荣惠长公主罚跪过,此刻见她脸色难看,生怕她下一刻便要把自己赶走,吓得‘扑通’一下便跪在了地上。
  “许些年不见,殿下倒是愈发威严了,一下子便把她给吓软了腿。”曹婧苒故作不知当中缘故,笑着道。
  不待荣惠长公主再说,她便一把把映柳拉了起来,斥道:“当真没用,难不成被关了这段时间,竟连基本的礼节都不会了么?”
  映柳勉强打起精神,先是恭敬地行礼问安,而后又哄着两个孩子见礼。
  “罢了罢了,带她们先去歇息吧!”荣惠长公主瞥了曹婧苒一眼,无奈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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