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晌午过后,凌大春便给凌玉带来了好消息。东家那边同意先以租借的方式把铺子租给她们,待她们日后手头宽裕了再以议定的价格进行买卖。
“这般好?”凌玉不敢相信。
“当然,他们也是有条件的,便是要求咱们把店铺里的货物同时盘下。我算了算,盘下这些布的价格再加上三个月的租金,也比一下子买下铺子要便宜。况且,这批布是东家老爷生前采购回来的,质量也算是相当不错,盘下来再卖出去也不亏,不知你意下如何?”
凌玉详细地问过了布匹的质地、数量、价格,再三斟酌,这才拍板:“好!”
“那我便将这意思跟几位少爷说,同时准备好合同。还有,咱们与那杨姑娘合伙的合同也要拟好,在商言商,凡事还是清楚分明些好,倒不是说不信任对方,只是给彼此多添一分保证,你觉得怎样?”凌大春趁热打铁。
凌玉点头:“你说得极是。”
凌大春也是个做事利索之人,当即便去了县城准备合同之事。
待店铺及合同之事都办妥后,已经过了数日。盘下布匹与租下店铺的钱暂且由凌大春全部出,毕竟凌玉当初从程家出来时,只是带了几身衣裳,银两却是一文钱也没有带上。
这期间,凌玉一直没有等来程绍禟的身影。倒是程绍安来送了几回东西,说是大哥和娘亲让送的,凌玉也不知真假。
虽然这些日她都在忙着店铺之事,并没有时间胡思乱想,可闲下来一想,自己离家数日,身为相公的居然连个人影都没见着,心里那股委屈却是怎么也掩饰不住。
她拍拍脸,不让自己再去想那个没良心的,把儿子交给周氏,便与凌大春一起到县城去找杨素问。
这也是她的意思,如今店铺算是有了着落,可开张前得先把口碑打下来,凌大春不明白,待听了她的解释后便大赞‘妙’。
“还有,大春哥,咱们是做脸皮生意的,自己的这张脸便是最好的活招牌,等会儿让素问也给你弄点东西搽搽脸,把自己搽得白白净净的,旁人一问,你便趁机把咱们留芳堂的玉容膏推销出去。”凌玉语提面命。
凌大春脸色有些变了,略为扭捏地道:“不要吧?我一个大男人,学什么娘儿们搽脸……”
“钱你还想不想挣?”凌玉沉下脸。
“罢了罢了,随你怎样便怎样吧!”凌大春叹了口气,前期都花出去大半积蓄了,再怎么也不能亏本不是?
凌玉满意地颔首。
这回她带着凌大春去寻杨素问,除了把他们三人的合同敲定外,还有便是打算从杨素问处拿些玉容膏送出去,待试用之人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它的效用,这口碑自然便打下了,不愁开张时没有生意。
虽然生意是凌玉最先开始提的,但前期凌大春却是耗了最多心思,况且凌玉也觉得日后他要付出的时间与精力必定会比她们两个女流之辈要多,故而这合同便按四三三分成,凌大春占大头。
杨素问自然没有二话,反正对她来说,只管调制东西便好,其他的半点也不用她费心。
凌大春推辞不得,便干脆应下了,自此在留芳堂上下的心思更多自不必说。
“你们东家少爷平日应该没少出入怡香院吧?”凌玉忽地问。
凌大春不明白她的意思,只也老实回答:“确实。”
“那好,这几盒玉容膏给你,你想个法子把它们送给怡香院的姑娘用,最好挑那些颇为受捧,但最近却在美貌上有点小烦恼之人,比如脸上长了痘子什么的。”
“什、什么?你、你让我去那种地方?”凌大春张口结舌,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我问你,咱们县里,什么地方女子最多且最有那个能力往脸上使劲砸钱?”
“我知道,怡香院!”杨素问兴奋地回答。
凌玉给了她一记赞许的目光。
“这几盒,你再想个法子把它们送给你们东家的夫人小姐们用。”不待凌大春反应,凌玉又将另几盒玉容膏推到他的跟前。
凌大春吁了口气,这个还好,透过几位少爷便能完成任务。
“好了,剩下的便交给我,我另外送人。”凌玉将剩下的几盒收入怀中。
“那玉姐姐,我做什么?”杨素问见她都分好工了,却没有自己的份,忙问。
“你安心调制玉容膏,争取多做些出来,其余之事便不用理会。”
“……好吧!”
“你不是说药材不够了么?趁着这会儿得空,咱们便一起去买些吧!”凌玉又道。
“好,那咱们走吧!”
凌大春闷闷地带着十来盒玉容膏跟在那吱吱喳喳仿佛有说不完的话的两人身后,寻思着想个什么法子把它们都送出去,忽地前方一阵惊叫,待他回神时,却见几名陌生男子抬着昏迷的凌玉与杨素问塞进了马车,不等他反应,马车便扬尘而去,不过瞬间便消失在他的眼前。
第23章
“你们做什么?!快把人放下!!”他大惊失色, 拔腿便朝着马车消失的方向狂追而去, 一边追一边喊, “掳人了掳人了, 前面的马车有恶贼掳人了!快拦下他!!拦下他!!”
可是那辆马车驶得太快, 纵是有好心人想要帮他拦下, 可又畏惧于狂奔着的马匹,到底不敢多事。
此刻的程绍禟正在宋超的家中,屋内聚集了不少当日与他一起进了大牢的难兄难弟,待他将自己不打算进齐王府的意思道来时,唐晋源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 其余众人有的觉得意外, 有的觉得遗憾,也有的高兴他与自己一般想法,唯有宋超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咱们兄弟几个一起出生入死这些年, 我倒不知你还有这般英雄气短的时候, 不过是妇道人家说了几句话, 你倒还真的不打算去了。”
程绍禟笑了笑:“大哥误会了, 此事是我的决定, 与他人无关。只不过是过了这些年踩在刀尖上的日子, 想有所改变, 换一种方式尝试尝试。”
宋超摇摇头:“你既已经有了决定, 旁人再多说也无用, 便也随你。”
顿了顿, 他又豪气地道:“今日我略备薄酒, 与兄弟们痛饮一杯,日后大家各奔前程,不管未来如何,你们仍是我宋某人的好兄弟!”
他拎起酒坛给自己倒了满满一碗酒:“我先干为敬。”
言毕,仰首一下子便把碗中酒喝了个精光。
“好,我们也敬宋大哥一杯!”众人心中顿时涌起万丈豪情,同样满上了酒一饮而尽。
程绍禟自然也不例外 。
他们这一批共计十余人的镖师,都是曾经的总镖头吴立仁带出来的,自镖局初成立便在一起共事,如今各奔前程,有如宋超、唐晋源一般投奔齐王府当侍卫的,有返回原籍另择差事的,也有奔往其他镖局继续当镖师的。
当然,也有不少如程绍禟这般差事暂且未有着落的。
人各有志,虽然遗憾好兄弟们再不能一起共事,不日便会各自离去,只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总也会有再相见的时候。
从宋超家中离开,众人彼此告别,看着兄弟们朝着四面八方而去,程绍禟心中难免有些许失落之感。
今日一别,却是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了。
他低低地叹了口气,抬头望望天色,见天色尚早,想到离家多日的妻儿,干脆便转了个方向,打算往老泰山府上将妻儿接回来。
走过一条街,忽听前方不远有人大喊‘掳人了掳人了’,他怔了怔,只觉得这声音仿佛有些耳熟,却一时半刻又想不起来。正在此时,那边大喊边狂奔着的男子离他越来越近,他陡然睁大眼睛,总算是认出此人是谁了。
“大春兄,发生了何事?何人被掳了?”他急步上前,伸手拉住险些从他身边冲过去的凌大春。
凌大春又惊又怕又恨,疯了一般追着那辆早就已经不见了踪影的马车,突然被人拉住胳膊阻了去路,他想也不想地朝对方挥出一拳:“滚开!!”
程绍禟脸一侧便避开了他的拳头,在他下一拳又要挥出前连忙道:“大春兄,是我,程绍禟!”
凌大春此时也认出了他,又惊又喜,一把拉住他,急得眼睛都红了:“绍禟,快随我去救人,小玉被人掳走了!”
“什么?!”程绍禟大惊。
他的娘子不是应该好好地在老泰山家中的么?为何会被人给掳走了?又是什么人掳的她?
凌大春没有耐心向他解释,一把扯着他的袖口便又往前飞奔。
程绍禟也无心多问,只大概问明白了掳人的马车离去的方向,撇下凌大春,提气一路疾驰,直奔出十余里,人已经到了城郊,可入目是空无一人的官道,哪还有什么马车的踪迹。
他勉强压下心中惊怒,深深呼吸几下,原路折返寻上了凌大春。
“到底发生了什么?小玉好好的怎会被人给掳了去?”
“我、我也不知、不知是怎么回事,就、就那么一眨眼的功夫,小、小玉和杨姑娘就被人掳上了马车。”凌大春喘着粗气回答,心里却是铺天盖地的悔恨和自责。
小玉和杨姑娘就在他的眼前被人掳走,他身为男子,连两个弱质女子都保护不了,教他有何颜面见二伯和二伯娘。
“都是我的错,我怎么就那般没用,我怎么就那般没用!”他用力地抽了自己一巴掌,双腿一软,整个人便瘫坐在地上,便是当年被生父赶出家门也不曾落过一滴眼泪的倔强男子,这会儿眼中却蕴满了悔恨泪水。
程绍禟心中的惊惧绝不亚于他,只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如若连他都乱了阵脚,小玉又该怎么办?
“你且细细将事情经过与我道来。”
凌大春胡乱抹了抹眼泪,不敢耽搁,哽着声音将今日他与凌玉进城寻杨素问之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
程绍禟也无心追问自家娘子何时竟与他们合伙做了生意,皱着眉头冷静地开始分析。
他的娘子人际交往最是简单不过,连进县城的次数也不多,更加不曾得罪过什么人,此回突遭贼人所掳,着实难以置信。
他又想到与凌玉一起被掳的‘杨姑娘’,忽地生出一个想法——会不会对方的目标是那位杨姑娘,而他的娘子不过是遭了池鱼之祸?
“那杨姑娘是何人?”心里有了想法,他又问起了杨素问。
“听小玉说,杨姑娘是回春堂前任东家杨大夫的女儿。”
杨大夫的女儿……看来也是身家清白的姑娘。
程绍禟浓眉皱得更紧。
“绍禟,咱们还是报官吧!”片刻之后,凌大春迟疑地建议。
“你带我去她们被掳去的地方。”程绍禟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吩咐道。
凌大春有几分气闷,只是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勉强压着那隐隐生出的恼怒,又带着他到了出事的地方。
看着程绍禟弯着身子在四周不知寻找着什么,半晌,又若有所思地轻抚着下颌,凌大春心中暗暗下了决定。
等一会儿,不管程绍禟答不答应,他都要去报官,总不能因为他的顾忌而置小玉与杨姑娘的生死于不顾。
***
凌玉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好一会儿才发现自己身处一间空荡荡的陌生屋子里的,屋里的门窗都紧紧地关着,偶尔有几道阳光从门缝处透过来。而她的身侧,则躺着依然昏迷不醒的杨素问。
她一个激零,当即便清醒了过来,用力推了推杨素问:“素问,快醒醒,快醒醒!”
好片刻仍不见杨素问醒来,她急得直接伸手在她腰间嫩肉上狠狠地一拧。
“啊……”在杨素问痛呼出声前,她又眼明手快地捂住了她的嘴,“莫要出声。”
杨素问眸中尽是惊慌,不停地点头,直到凌玉松开了捂着她的手,这才看看身处之地,害怕得直往凌玉身边缩去,颤着嗓子问:“玉姐姐,咱们这是在哪儿啊?”
“别说话,听外头。”凌玉朝她作了个噤声的动作,竖起耳朵听着外头的说话声。
“……我只让你们抓杨素问一个,你这抓了两个是什么意思?另一个是什么人?”
“当时她俩就在一块,只抓一个可比抓两个要费功夫,倒不如一起抓来了,算是买一送一了!”
“买一送一?你们有没有脑子!杨素问身边已无亲人,抓了她不会有什么麻烦,可另一人呢?连她的身份都不知道,若万一……你们这是要误了我大事!”
“怎么?难道你还想反悔不付剩下的那笔钱不成?你也不到外头打听打听老子是什么人!是能被赖账的么?!”
说话声越来越远,渐渐便再听不到,凌玉蹙起了眉,望了望害怕得直打哆嗦的杨素问,终于没忍住低声问:“你到底得罪了什么人?”
“没、没有啊!”杨素问哭丧着脸。她平日不是在家里研究方子,便是到外头推销她的玉容膏,哪有什么机会得罪人。
最多也不过是与回春堂的药童吵两句,那也不过是气不过对方总是阴阳怪气地叫她‘杨大小姐’而已。
凌玉也觉得这话白问了,虽然认识这姑娘的日子不长,可对她还算是有几分了解的,虽说偶尔说话直了些、恼人了些,却没什么恶意,更没有什么坏心眼,哪会得罪什么人,以致对方竟然要请了帮手把她给掳了来。
请帮手……难道会是那个人?她心中一凛,下意识地望望杨素问煞白的小脸,眉间忧色渐深。
上辈子玉容膏扬名京城,可杨素问此人却从来没有人提起,玉容膏之主也变成了梁方,而她在梁府帮佣的日子里,亦从来不曾听说过梁府有姓杨的夫人或姨娘。
一个大胆的猜测在她脑子里形成。
会不会上辈子杨素问早就被梁方所杀,方子也被对方夺走?这样一来就能解释方才外头那人那句‘杨素问身边已无亲人,抓了她不会有什么麻烦’。
一个孤女,最容易被无声无息地灭口……
她打了个冷颤。
若是如此,此番恐怕凶多吉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