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好她也想与金巧蓉说说缝制成衣之事,故而便带着那玉容膏到了金家。
孙氏前来开门,见是她,笑着将她迎了进去。
“表姑最近都在忙什么?我瞧着倒像是清减了不少。”凌玉跟着她进了屋,笑着问。
“闲来做些针线换几个钱,来,尝尝我这红枣茶,看味道可能入口?”
凌玉接过啜了一口,有点红枣的香甜,但又带有茶叶的甘醇,二者结合于一起,倒也有几分独有的风味。
她毫不吝啬地表示了赞美,把孙氏高兴得合不拢嘴。
凌玉还记得婆母曾经提起,这个表姑曾经在大户人家府上当过侍女,故而尽管如今家境不怎么好,但吃穿用度却也颇为讲究,再简单平凡的东西也能弄得赏心悦目。
凌玉其实挺敬佩这样之人,无论身处何种境地,总不会让自己过得狼狈。
上辈子这位金家表姑在金巧蓉出嫁后两年便过世了,并不曾经历那种战乱,这或许也勉强算是一种幸运吧!
“巧蓉表妹呢?怎不见她?”
“她在东屋呢,你先过去,我收拾收拾便来与你们说说话。”孙氏笑着道。
金巧蓉正在屋里绣着嫁妆,虽然对这门亲事并不是十分满意,但程绍安对她的用心她还是很受用的,再者毕竟是自己的终身大事,故而这嫁妆她还是用足了心思去准备。
凌玉进来的时候,她正绣着嫁衣,看着嫁衣上栩栩如生的牡丹,凌玉不由一阵惊叹:“表妹当真好手艺,这功夫,别说在村里头,便是放眼整个县城,也挑不出一个来。”
这话她说得确是真心实意,并非客套,再看看白净娇美得不似农家女子的金巧蓉,秀眉弯弯似柳叶,明眸似是蕴着盈盈秋水,琼鼻丹唇,说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她也相信。
这样的美姑娘,难怪程绍安对她一见倾心,为了她拼死拼活地挣钱。只是不知上辈子他又为何那般狠心地抛下她?
她想不明猜不透,便也放开了。
“表嫂说笑了,快请坐。”金巧蓉嘴上客气着,心里却甚为得意。
对自己的绣工,她向来自信得很。
凌玉夸了她几句,又与她说了会儿闲话,这才道明了来意。
她并不瞒她,如实说明那些布是她与旁人合伙盘下来的,如今若是请她来做成衣,工钱大概只比市面上多出两成。
其实凌大春的意思是只多一成便好,只是凌玉是知道金巧蓉的本事的,觉得能添至二成,凌大春见她如此看好对方,便也随她了。
金巧蓉听罢笑意微敛,垂着眼眸片刻,正想说话,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进来的孙氏连声唤好。
“如此便太好了,左右这嫁妆也快要绣好了,倒不如再籍此机会多个进项。”孙氏倒是满怀欢喜。
“娘说的是。”金巧蓉轻声细语地应下了。
见她同意,凌玉便也干脆道:“既如此,改日我倒把那布匹和款式给你送来。”
“有劳表嫂了。”
三人又说了会话,凌玉把带来的玉容膏给了金巧蓉便离开了。
待她走后,金巧蓉脸上的笑容终于彻底敛了下来,有些生气地甩开了仍未完成的嫁衣。
“你这是怎么了?好好的生什么气?谁又惹你了?”孙氏正庆幸凌玉送来了一场及时雨,能让女儿的嫁妆再厚上几分,见女儿这般发恼的模样颇为不解。
“除了刚走的那位还能有谁?”金巧蓉噘着嘴。
“她怎么惹你了?不是还给你带了一桩好生意么?”孙氏奇道。
“店铺她有份,布料亦然,若她真是有心,为何不让程绍安也加入一份?还要把我寻去替她干活。”金巧蓉早便从程绍安口中得知了凌玉与人合伙生意之事,故而心里却始终不怎么痛快。
孙氏摇遥头,好言相劝:“虽说是兄弟,只到底各有各的日子要过,哪能时时凑在一起?倒不如分得清楚些,日后也能少些摩擦,兄弟妯娌间也好来往。”
金巧蓉还是觉得有些委屈。
孙氏叹了口气,轻抚着她的长发道:“你也莫想太多,将来嫁了过去,只与绍安好生过日子便是,其余诸事不必多加理会。你表舅母的性子是极好的,必不会揉搓人。那凌氏瞧着也是个爽快人,相信不会太难以相处。”
金巧蓉知道事已至此,再怎么委屈也得嫁过去,好在程绍安待她好,程家如今的日子比起村里大部分人家也是好的。
却说程绍禟自进了县衙,便全心全意开始抓捕梁方,也因此见识了那城中一霸杜霸天的嚣张,竟是连官府也是不怕的。
明知道那梁方就藏在杜府,可杜霸天拦着,一大帮狗腿子围着,大有一副与官差大战一场的架势。
“郭大人,若是我没有记错,吏部考核快要开始了吧,大人还是要小心些,免得到时候连乌纱帽都保不住了,若如此,就算是回家种红薯,这一路不太平,保不定遇到个拦路抢劫的土匪,家财丢了尚小,怕是连一家子的性命也保不住。”此刻,双方剑拔弩张之际,郭霸天阴恻恻地道,语气里饱含着威胁。
郭骐冷笑:“本官的考核便不劳杜员外操心了,员外还是识时务些,把梁方给交出来!”
“从来没有人能在我杜某人手上把人带着,大人也不例外!”杜霸天说完,他手下那些狗腿子立即挽起了袖子,又有另一批狗腿子拿着兵器赶了过来,将郭骐与众官差团团围住。
程绍禟皱了皱眉,若是此番混战起来,死伤难免,而人还未必抓得到。
想到这,他低声劝郭骐:“大人,不如回府从长计议?”
郭骐满腹怒气,但也知道此刻并不是硬拼之时。
待众人回到县衙后,郭骐仍是怒气难消,便是崔捕头亦气得脸色铁青:“大人,何不给点颜色那厮瞧瞧,看看到底谁的拳头硬!”
“要抓梁方,必要先拿下杜霸天,大人这些年想来也没少收集杜霸天的罪证,只是差一个合适的机会将其一网打尽。属下若没有记错,杜霸天与长风寨的土匪多年来一直暗中勾结,去年恒昌县有过路富翁被劫杀,便是长风寨所为。而长风寨也是他另一个有力依仗。”程绍禟缓缓地道。
“此事我略有所闻,此等狗贼若不除去,着实难消心头之恨!”崔捕头握着拳头。
“依属下之见,若要拿下杜霸天,可行离间之计。”
郭骐心思一动:“如何离间?”
程绍禟对他一阵耳语。
“此计甚妙,既如此,你与崔捕头二人便小心行事!”
崔程二人应下。
程绍禟躬身退下之前,忽地想起凌玉交待他的事,迟疑一阵,还是走了回去。
“可还有其他事?”见他去而复返,郭骐奇道。
程绍禟将一直藏于怀中的那几盒玉容膏递给他:“大人,这是拙荆特为感谢大人上回出手相助,以致得以从恶贼手上逃脱的谢礼。”
“这不是女子用的香膏么?”郭骐接过一看,哭笑不得。
程绍禟也觉几分尴尬,清清嗓子道:“拙荆之意,大人为一方父母官,想来也没什么缺的,此香膏名玉容膏,乃留芳堂所出,据闻对活肤养肌有奇效……”
后面之话他便有些说不出口,只能望着郭骐,期盼着他能明白。
郭骐哈哈一笑:“本官明白了,本官没有什么缺的,但闺房和美却是从来不会嫌过,你这位小娘子倒是有些意思。留芳堂所出的玉容膏是吧?本官记住了,自会让夫人试用一番。”
见他闻弦歌而知雅意,程绍禟松了口气,又有几分汗颜,讷讷地道:“她就是、就是主意多了些,倒也不会骗人。此膏是由前回春堂杨大夫千金所调制,拙荆亲自试用,确有良效,才敢送予夫人。”
郭骐又是一阵大笑。
凌玉此时倒也渐渐空闲下来,留芳堂开张之事也准备得七七八八了,前些日子她通过凌大春的关系又与镇上一家作坊签了协议,由他们专门制造玉容膏的盒子,盒子的款式是她与杨素问共同商议定下的。
而杨素问调制的第一批玉容膏也完成了。
那厢的金巧蓉也按照凌玉要求的款式开始缝制成衣。
一切都上了轨道,凌玉算是松了口气,只等待着留芳堂开张的日子。
“绍禟这段日子在忙些什么?已经许久不曾回来过了。”日间婆媳闲聊时,王氏便抱怨道。
“想来是县衙里事情多,他一时走不开身,待过些日子便好了。”凌玉解释道。
因这辈子程绍禟走上了和上辈子不一样的路,对他的将来,凌玉心里已经没数了。
其实她还打着一个主意,若是程绍禟能愈发得郭骐赏识,待后年郭骐调任,她是打算让程绍禟追随而去的。如此一来,她也能有个理由劝下家人一起搬离此处,再想个法子把留芳堂的生意转移,也能避过四年后的战乱。
她一个寻常百姓,自然也不清楚这场仗是怎样打起来的,只是在逃难的路上听闻是鲁王不忿齐王被册为太子,起兵作乱,真真假假也无从得知。
反正不管怎样,就是天家兄弟相争,百姓遭殃。
程绍禟离家将近一月,凌玉曾到县衙里给他送了几回衣物吃食,只是一直没有见到人,都是别的官差替她转交的。她明里暗里地打探他的行踪,均被官差左顾而言他。
她觉得奇怪,但也明白公门中人自有一套行事保密的方式,故而也不敢再打探,耐着性子等他归来。
到了第二个月,留芳堂正式打开店门做生意,半个时辰不到,架上数十盒玉容膏便被一扫而空,吓得凌大春和杨素问目瞪口呆。
便是凌玉自己也久久反应不过来。
“玉、玉姐姐,都、都卖光了?”杨素问眼睛闪闪发亮,激动得连声音都颤了起来。
五两银子一盒的玉容膏,居然一下子便卖光了?她还是头一回知道原来县城里有这么多的有钱人!
也莫怪她如此,毕竟早前她可是连一盒都卖不出去的。
“好像是这样没错。”凌玉看着钱箱里那一锭锭银子,脸上的笑容怎么也止不住。
那边的凌大春已经拿起算盘‘噼噼啪啪’地敲了起来,半晌,咂舌不已。
乖乖,就这么半个时辰不到,他们便把前期投入的本钱给赚回来了。
口耳相传的效力是很惊人的,今日来得最早的那批顾客,便是怡香院的姑娘,就是她们几乎卷走了大半的玉容膏。
他不得不向凌玉写个服字!果然女子最多还最舍得往脸上砸钱的就是怡香院。
“大嫂大嫂,快随我去县衙,大哥受了伤!”程绍安急急地跑了进来,冲着凌玉便叫。
凌玉脸上的笑容还来不及收去便僵住了。
第29章
待凌玉与程绍安赶到县衙时, 看到胸前包着绷带的程绍禟,绷带着还印出点点血迹。
“怎又伤成这般模样?”凌玉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好像离他上一回受伤才没过多久呢!
“娘要是知道了必又是要抹眼泪。”程绍安皱着眉道。
“弟妹,着实对不住,此回绍禟兄弟是代我受了罪。”崔捕头一脸愧疚地对她道。
凌玉还没有说什么,程绍禟便不在意的摆摆手:“崔大哥言重了, 不过是刀枪无眼, 防不胜防。况且自家兄弟, 自是应该守望相助。”
“程大哥, 你放心回去养伤吧, 剩下之事便交给我们!”另一名高高瘦瘦的捕快亦道。
“不过是些小伤, 不妨……”程绍禟话未曾说完便接收到凌玉狠狠的一记瞪视。
凌玉根本不让他再开口便笑容满面地向众捕快们道谢:“多谢多谢, 那接下来之事便拜托诸位差大哥了,下回,下回我请大伙吃酒!”
“嫂子\\弟妹无需客气!”
崔捕头亲自驾了马车欲送他们三人回程家村,临上车前凌玉吩咐程绍安:“我就这般急急忙忙地跑了出来,大春哥和素问必会着急, 你便到留芳堂跟他们说一声,若是你没有其他事,便留下来帮帮忙, 也免得他俩一时忙不过来。”
“大兄弟你便听你嫂子的罢, 你大哥和嫂子, 我必会平平安安地送回去。”崔捕头也道。
程绍安也没有不允的, 痛快地下了车。
果然, 待夫妻二人回到家中,王氏一见儿子又是负伤而归,当场便心疼得掉下了眼泪,倒愈发让崔捕头心感愧疚了。
“真的不过是小伤,不碍事,郭大人命人请了大夫仔细诊治过,又上了药,不用多久便可以痊愈了。”程绍禟靠坐在床头,看着凌玉担心得眉头都拧到了一处,无奈地安慰道。
“绍禟啊,崔捕头给了包东西,说郭大人给的。”王氏拎着一个包袱进来。
“想来是我用的药。”程绍禟回答,示意凌玉接过。
凌玉接过打开一看,见里面果然便是内服和外服的各种药,除此之外还有两锭十两的银子和几块碎银!
“这是你的?”她转身问。
程绍禟疑惑:“并不是我的。”
凌玉眼睛骨碌碌地转,将它收了起来:“你此番因公受伤,必是郭大人赏下来的。”
“只是小伤,就算赏也不会这般多,大概还有崔大哥给的。小玉,这些钱我们不能要,你赶紧拿去还给崔大哥。”程绍禟不赞同。
“他这会儿已经驾着马车走了,我如何追得上?”凌玉无奈地道。
“明日你再进一回县城,亲自把银两还给崔大哥!”
“可这些钱也未必全是他的呀!”凌玉有些不乐意。
“不管是不是,你都要亲自交给他。”程绍禟语气坚决。
“若这里头有郭大人赏的,便是对有功之士的体恤,你转头把它送了人,岂不是辜负了大人一番心意?况且,若是诸位差大哥误会了郭大人,以为他不体恤爱护下属,连下属因公受伤也不理会,他岂不是白白受委屈?”凌玉不服气。
“再说,纵有崔捕头给的,他也是因为心里过意不去,这才给些钱让你好生调养,也是一番好意。你若拒绝了,他岂不是更加过意不去,愧疚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