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家宜解不宜结,我和他就化敌为友了。不过小月你放心,我最喜欢的除了翁祖就是你了。小月做的牙刷子最好用,小月包的馄饨最好吃,小月弄出了汤婆子让我再也不怕冷了。反正我觉得小月与书院里的其他人不一样,小月长得漂亮、会赚钱、会做好吃的、学业又好,以后我就想找小月这样的人嫁了。”
月枕石眨了眨眼,风水轮流转,这么快就就轮到她内心尴尬笑了。她真没做什么大献殷勤的事情,就当是看在柏淑打落了朱睿一颗牙齿的份上,只是稍稍关照了柏淑一二。
柏淑后知后觉地有些不好意思,她从怀中拿出一个带着流苏的鲤鱼结往月枕石手里一塞,“年年有余,金玉满堂。我刚学会的,你可以挂在床头。”
“哎——”月枕石只见柏淑窜的比兔子还快不等人说一句谢谢就跑走了,而看着黄红两线相交而成的绳结,这条鲤鱼有些胖,虽是没有金雕玉琢之物的名贵,但是心意尽在其中。
月枕石还真有些哭笑不得,有句话说‘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绳结的价格不高却是不能随便送人。柏淑还是别太喜欢她,否则照这个标准要求未来的夫婿,她怕将来有人提刀来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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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枕石握着鲤鱼结回了青羊宫。从明天起开始放寒假,私塾闭馆一个半月的时间不能再借书看,所以她的空闲时间也多了些,这就询问青观主有没有什么事情要搭把手,比如说为桃符市准备要卖的东西。
当下,过年要准备的东西有很多,先不说吃的食物,仅仅是一扇大门如果准备齐全就包括四样东西:桃符、桃板、春联、年画。
一座门楼,两扇大门。从上往下看,门楣上一则横批,左右两扇门各贴一幅年画,两侧门框上贴了一幅春联,门框外侧墙垛上各挂一块桃板,末了地上还要各插一根桃符。
月枕石一开始有些迷糊,原来总把新桃换旧符还有这么多的花样。插在地上的桃符是七八存长的细木条,木条上刻着避灾祈福之语。挂在墙垛上的桃板是薄木板刻着神像,底部有祝福贺词。由于桃板费木头费雕工,所以就渐渐衍生出了以纸相代的春联。
再说虽然比之前朝的印刷技术大大提升了,但是印制年画此类的木版彩色套印技术还不够成熟,换言之彩印的年画要价比较高,而手绘的年画价格则是更高。
家家户户根据所喜不同选择自家所需,比如挑选雕工好的桃板,争求当地有名望之人写的春联,比如一幅威武之势的年画。诸如此类,腊月开启桃符市,可想而知其中有多热闹。
青观主说起了青羊宫主要出售的是年画与春联,“雕刻费时费工,观里只刻宫门口所需的桃板与桃符,故而只向百姓提供一些手书的春联与手绘的年画。如果月小友愿意动笔,还请画几幅年画,贫道听闻已经有人来求财门钝驴了。”
月枕石一时没弄明白,年画不该是历代武将或是抓鬼钟馗之类的图画吗?“财门钝驴?”
“是了。观中道士一般多作钟馗之画,但除了防御驱鬼,有人也喜欢好彩头,其中以财门钝驴与回头鹿马最受欢迎。驮着柴火的胖驴,柴同财招财,扭头回望的鹿同禄,以求禄星高照好做官。”
青观主说着就笑了起来,“贫道观月小友画羊画得传神,想来画驴也能深得其形。求画的就是你见过的刑捕快,他希望能以月小友的那头白毛来入画,他觉得白毛有灵气能够招财,这就带回眉州老家贴着。”
月枕石微微垂眸,白毛也许有灵,她也不吝啬画一头驴,只是它真的招财吗?刑捕快把以白毛为原型的年画贴在大门口真的合适吗?
第25章
“驴非羊,能画好羊不一定能画好驴。”月枕石希望能改一改刑捕快的想法,可千万别挂一幅白毛在大门上没招来财却招来案子,而刚刚青观主说得回头鹿马就不错。“观主,邢捕快既已身入公门,难道不欲步步高升?还是回头鹿马更适合吧?”
“月小友有所不知,我朝官与吏是两条路。捕快是吏,从吏转官并非没有却需御赐官职,一年又有几位捕快有此机缘?吏的薪资几何全凭长官做主,所以各地都不相同。因此,刑捕快不求遥不可及的御赐官职,只求财源滚滚才是活得实在。”
青观主笑着伸手止住了月枕石的未尽之言,“贫道猜到月小友在顾虑什么,但刑捕快是一名捕快,所以有案子上门并无不妥。何况财门钝驴最讲究的是一个胖字,画虎画皮但最重要的还是画出它的内在精髓,青羊宫的两头羊一瘦一胖相得益彰,可见月小友深得‘胖’的精髓。”
“刑捕快既是曾与白毛同路而行觉得它很有灵气,更想求一味钝驴的精髓,那么又何惧以白毛为原型入画。这点贫道与苏师侄的看法不同,很多事情不是避就能避过的,命里该来的总会来。白毛之能,未尝不好。”
月枕石几欲张嘴只觉槽多无口不知从何说起,不谈青观主的最后一句话,必须要问一句什么叫做她深得胖的精髓?
“以月小友这般的画法,如果愿意多画几张,在腊月里随手赚几十两银子不成问题。”
青观主也不追问月枕石到底画不画,只说了手绘年画的市价几何,就请尚且有一肚子话要说的月枕石先行一步离开。他看着月枕石跨出殿门,再是低头定定地看着自己的掌纹。命运二字过于深奥,劫数与定数是避不过的,不论前途如何唯有迎头而上。
展昭远远就见月枕石手持一只鲤鱼结穿过回廊,她嘟着嘴似是疑惑地打量着绳结。“怎么了?你这样不解地看着这只鲤鱼结,难道它是寒假的功课?”
“展大哥,你看这条鱼很胖吧?前唐以胖为美,而今那股审美的遗风犹存。”月枕石摇了摇头,“编鲤鱼要胖的,画驴也要胖的,吃羊也选胖的。人把对胖与福的渴求都藏到了动物身上,还真是不够坦诚。”
展昭不明就里地眨了眨眼,“你是从何而来的感概?”
“青观主说我深得胖的精髓。”月枕石想要做一位身材匀称的瘦子,这只能以双重标准的审美要求人与动物了,她再看了一眼展昭,“人还是瘦一些漂亮。”
展昭听得更加糊涂,月枕石与胖沾不上边,怎么就深得胖的精髓了?
月枕石看到展昭懵了是很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把青观主刚刚灌给她的一脑袋雾水转移到了他人身上,自己不由得就生出了一种完满感。“展大哥慢慢想,我先回房了。”
展昭没有完全被绕进去,而见月枕石眼中带笑,他只能无奈地也笑了。当下,他真是想揉一把月枕石的头发,让眼前人不再以绕晕他为乐。
不过,展昭到底克制住了伸手的冲动,转而说起原本的来意。“小月是否想去走一趟眉州?师父说起想要喝眉山酒,而眉州的书籍较成都而言便宜。反正都放假了,趁着春节未至,冬游一程去淘几本书也不错。”
此话还有后半句。胡舟说平日得了月枕石做的几顿美食,又得青羊宫道士关照,那么他们师徒逢年过节也该送些年礼,他一把老骨头老腿不想再往外跑。都说弟子服其劳,展昭该为代为挑选一二年礼送人才好。
成都府里店铺林立确实什么东西都不缺,但总要选一些府城里不常见的特长才好,比如说以眉州山泉酿的酒,比如说山崖间的野蜂蜜,这些都到眉州去购买相对便宜一些。
“前几日刑捕快来找过我,听说你忙着温书就未打扰你。是问我们有无兴趣去他家喝腊八粥。上次大疤李大吉的事情之后,他一直想请你吃一顿饭以示感谢。”
刑捕快感谢月枕石戳穿李大吉的假和尚身份才让案情能迅速告破。至于他为何要捎上展昭一起,是因为只招待月枕石一个女孩就恐她怕生而谢绝,还再才请展昭先探一探口风。
月枕石顺势已经联系到了刑捕快的求年画一事,也许并非她画了两只肥瘦青羊之名传了出去,而是刑捕快有意以买画为由送些钱给她花。
人头案涉及煦霞观与清晖寺,如果当时没能尽快破案,那么压力还是落在了刑捕快与其上司身上。刑捕快得了她的一些推论逼出李大吉的真面目,为此而感谢她也就说得过去了。
“好,那就不辜负刑捕快的好意。”月枕石虽是尚未走遍成都府,但趁着寒假搞一次近郊游有何不好。她猜免费的保镖是现成的,刑捕快应该会与他们同行。“这是等到刑捕快放假一同去眉州?”
“两天后出发,我看天色最近可能下小雨,此行可能要在沿途借宿一宿。”
展昭让月枕石准备好防雨包,再多带几套换洗的衣物,雨势应该不会太大,但冬雨未免寒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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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天色有些阴沉,三人一路朝眉州而行,雨将落未落。
月枕石还没能习得那种看天断雨的神奇本领,据说是多走多看几年就会有下意识的直觉了。尽管她还没有与天气预报相关的直觉,但白毛走到半途突然支起驴脑袋望向了右手的岔道小路,她就有了一种前方发生什么的不祥预感。
“咴——”白毛还扭头回望了月枕石,那里有血的味道。
月枕石对上白毛一双湿漉漉的驴眼,她是生怕再出一颗人头,这就又看向了身边的展昭与刑捕快,此时就听到那一头的说话声。
“明允,你忍一忍,这该是有人经过了。我先去问问能否捎我们一程。”
“娘子,你跑得慢一些,别歪了脚。”
月枕石经历过熊在天上飞那一茬误读,这次没再将此明允视作一个人的姓名,而若是作字来读,似乎隐隐约约有些耳熟?
第26章
刑捕快先掉转了马头朝着岔路方向而去。深冬时节虽未降雪山间多霜冻,恐怕多半是旅人遇到了车马打滑等不便。果不其然,他远远看到一辆驴车倾翻在路中,一位二十来岁女子正喊着差爷留步向前跑来。
“这位夫人要往何处去?”刑捕快稍稍加快了马速就看清了前方地上还横躺着一头驴子,驴身一侧已然是血,而有一位二十出头的书生模样男子扶着车框。
“我与外子正欲往眉山老家去,但半途驴车出了岔子,外子脚受伤了。”程氏简单地介绍了一句,“外子苏洵。不知差爷可否帮忙打一把手?”
刑捕快虽然不认识苏洵夫妇,但是他知道眉山苏家。虽然苏家仅是寒门算不得有多富裕,但是苏洵的父亲苏序乐善好施,并以其好酒之名多为市井百姓所知,连带也就让百姓听说过他有三个儿子。别管究竟是不是那个苏洵,眼下都要上前一探。
苏洵所驾驶的毛驴前蹄刚好踩到了一个小坑里。估计是因为路面霜冻,驴来不及抽出前蹄就侧翻到底,倒霉的是驴头刚巧磕碰在一块尖利的石头上。石头直接将驴头戳出了一个洞,驴血流了一地。
如此一来,后半截车厢也没能幸免倒在了地上,轮子里的一条车辅都断成了两截。再看苏洵的伤,比起已经没了气的驴,幸而他只是扭伤了脚踝。
“敢问阁下可是苏序老先生的三郎?”刑捕快说着就见苏洵点头称是,他暗道苏洵也有够倒霉的。“还请两位等一等,我问一问同来的小友,能否想法将两位一同捎至脚店。”
月枕石与展昭骑驴随后就来了,山路寂静自是将刚才的一番话都听了清楚。
展昭看着倒地身亡的毛驴,再看向蹭了蹭月枕石的白毛,白毛这头驴真是有灵气到了会物伤其类的地步。他就听白毛低叫了一声‘咴!’,只见月枕石手里不知怎么揪下了几根白色的驴子毛,难道这是痛觉转移式安慰法。
“听说驴毛可以入药,这就送你了。”月枕石假装若无其事将一缕白色的毛塞到了展昭手里。这头蠢驴可以不要可怜兮兮地看她了,她真不是故意揪毛,只是谁能想到山路半途偶遇苏洵。那是后世鼎鼎有名的三苏之苏洵,此等暗中激动是非常想要八卦一问苏轼几岁了?或是现在还没有影?
月枕石记不清三苏的具体生辰卒年,身在并非全然正史的世界里,某些事情发生偏差实属正常。当然,她到底有自制力不会将此种激动溢于言表,只是少一走神手上动作不太注意,苦了白毛无辜被揪走了一撮毛。
到底谁需要吃药?
展昭摇摇头将驴毛收入怀,不再深究这种问题,转而看向有事相商的刑捕快。“刑捕快,有话不妨直言。”
“眼看天色可能要下雨了,如果去脚店找人来载只怕晚了些。我想能不能大家挤一挤,先将小苏先生夫妇送到脚店?这会我带着小苏先生,小展与小月骑一头驴,而请白毛驮着苏夫人,我们快些去脚店。”
刑捕快这样安排是因为白毛还是一头小毛驴载不了两个人,他还期待地问展昭,“小苏先生的脚扭了,小展习武可会正骨之术?”
“如果只是脱臼的话,我还能尽力一治。”展昭说着就走向了苏洵,苏洵的脚踝看起来肿得厉害好在骨头没有断裂。“苏先生不在意的话,我可以试一试。”
苏洵爽朗地笑着说,“还请别有顾虑,尽管一试就好。能在荒郊野外遇到你们,真的太幸运了。我与内子本以为注定要感受一番冬雨刺骨了。”
展昭话不多直接上手,就听咔嚓一声骨头就被接好了,他仔细确认了一下没有接错。“苏先生是否感觉好一些?”
“哈哈,小郎君好本事,确实一点都不痛了。”苏洵说玩正想要站直却被程氏赶忙扶了一把。
“伤筋动骨一百天。”程氏淡淡地说了一句,“明允,难道还不知如此浅显的道理?”
苏洵讨好地程氏笑了笑,却没有逞强非要自已一个人站立着。
月枕石旁观了山路上这一幕难免生出了今夕是何年的错落感,而这种感概转瞬即逝,当下要紧的是趁着冬雨未落尽快赶到脚店。月枕石稍稍安抚了白毛几句,它就很听话地驮起了程氏与几包行李。那一头,展昭帮着苏洵也让他稳妥地坐到了刑捕快的马上。
三位成年人走在了前头,月枕石与展昭却是慢了一步。两人在毛驴之侧,面面相视地沉默了几秒,同时开口说到:
“我没有与人共坐一驴的经验。”
“展大哥,你确定不会摔吗?”
话音一落,两人都是摇头笑了。
“你侧坐再前面,我在后面稳住缰绳,要是情况不对你能先跳。”展昭说着就翻身上驴略带腼腆地伸出手,“上来吧。我尽力不让我们摔到。”
月枕石稍稍借了一把力侧坐到了驴背上,平时没怎么练过这种坐姿,这会还真是有些不太适应。不知怎么,此景莫名让她想起了很多年前坐在父亲自行车前横杠的画面,偏偏家人朋友早已千年生死相隔,过往的一切都已经回不去了。“松门松菊何年梦,且把他乡作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