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孙嵩一众人逍遥法外二十二年,如果不是你盯上了他们而下杀手,你觉得真有什么青天大官去管一管当年的旧案?如果有的话,这二十年里又干什么去了。”
鬼仲摸着灰白猫的尸体,他与简友嘉在湘西相识自幼一起学习巫术。简友嘉身负血海深仇想要对彩云班进行报复而在半年前入京,他则是早就听远房表叔薛茂提过曾经的汴京奇门异术要来见识一番。
早在隋唐年间,鬼姓一支就被流放至湘西偏远之地,一直以来族人就没有再练成猫鬼蛊,那样曾经震惊朝野的秘术。
鬼仲与兄长鬼伯一直都在研制此种高深的巫蛊之术。比起鬼伯在湘西剥猫皮做实验,鬼仲选择了早一步北上汴京,他早与简友嘉有过约定,如果简友嘉杀了孙嵩七人便以特殊方法埋入地下,以而淬炼阴魂为猫鬼蛊做准备。
汴京城是一个好地方,它的繁华掩盖住了深藏的黑暗。
从杀猫案到地下沟渠案,鬼仲不费太大的力气就收集足够多的怨气与戾气,如今猫鬼蛊大成又怎么能浪费在使臣身上,既然玩就要来一把大的,足以震惊世人!
“今夜是包拯命不好,谁让他要救一只看起来可怜的猫,多余的同情心让他中了猫鬼蛊。”
鬼仲满不在意地笑了起来,这种制造出大事件的感觉真的让人心情舒爽。他看着简友嘉气急愤怒的脸,冷漠地问到,“难不成你也有多余的同情心?想要帮助开封府破案吗!”
“是你先违背了约定!我没想过坑害好官。”简友嘉死死瞪了鬼仲一眼,他转身便要离开,却只觉胸口忽的一疼,低头看去仿佛是一道猫爪虚影刺破了心脏,但又分明不曾流出一滴血。
鬼仲催命之声在后方响起,隐约已死的灰白猫眼珠诡异地动了动,“你该明白猫鬼蛊的,多死一个多加一份力量。你早一步去了也别挂碍,包拯不过有吉气护体才晚你几天而已。我最想知道灰白能成长到何种地步。哈哈哈——”
简友嘉直直向前倒去,他在临死前想起事前的安排,幸好他不是一点准备都没有,就看开封府的人速度是否够快了。
第98章
红围脖才刚刚踏入房间, 它就对昏迷于床榻上的包拯龇牙咧嘴地科科怪叫起来, 一身的猫毛全都炸了起来。
毫无疑问, 包拯就是中了十分罕见的猫鬼蛊。蛊师在虐杀一只猫后又将其他邪灵灌注入猫尸,经过作法能够炼制成一只看上去与正常活猫无疑的猫鬼。被猫鬼盯上的人, 一旦与其发生肢体接触就有极有可能中蛊。
月枕石大致明白了红围脖怪叫里传达出来的意思, 她与公孙策再度检查了包拯全身,在其衣襟内侧发现了几根灰白色的毛发。
经过红围脖鉴定正是来自于那支猫鬼,非但如此, 这只猫鬼正是一直在追查的湘西小胡子蛊师师弟所练, 因为包拯身上也残留了那人的一丝味道。
“这有一道极小的伤口。”公孙策散开了包拯的头发, 最后在头皮处找到了一道不足半个指甲盖长的伤口,是被动物爪子所抓破的伤痕, 以其血痕的干裂程度判断必为今夜樊楼所留。
月枕石拔出了身侧的佩剑,将其压在了包拯的枕头下方, 以工布剑的煞气能缓解猫鬼蛊所入侵包拯身体的阴气。虽然她也不知道能延缓多久,但多一个时辰是一个时辰,但愿能给他们争取了更多的时间。
“今夜窜入樊楼的是一只灰白猫, 那么下蛊的蛊师完全可以呆在不被发现的安全范围之外作案。尽管我对具体解蛊的方法知道得不多,但是想要包大人醒过来必须是抓到那只猫鬼与制造它的蛊师。我们的时间不多, 猫鬼蛊有一种特性,它依靠侵蚀活人的生机而壮大自身,不能给它机会对更多的人下手。”
今夜, 蛊师入侵樊楼而选中对包拯下手, 那正是想要搞一票大的。也许短期内他会因为不具挑战性而不会对百姓大开杀戒, 但谁也猜不准一个脑子有坑的,喜欢见到世间大乱的人下一步会做什么。
“猫鬼蛊的事情怕是不易过度宣扬。”月枕石想着两国使团在汴京,这会更是要求稳,“但我们还是要设法提醒百姓注意一二。那只猫鬼的毛色是灰白的,目前只能发出提醒,有一只灰白毛色的猫具有攻击性,需要人们提高警惕。”
发布这条公告对于汴京城的猫猫们一定不是好事,但是事急从权的情况下,还希望百姓们能主动提供线索告之是否见过疑似猫鬼的猫。
“百姓的力量是强大的。现在我们都吃不准包大人能撑几天,也许是七天,也许是三天,必须要发动一切可以发动的力量找到蛊师与猫鬼。”
公孙策也点了点头,明天一早便会召集府衙众人,将这一条协助调查的消息发散至全城。“不知是否算得上好消息,经过前一个月的肃清地下沟渠之事,如今所有的下水道入口全都做了护栏,加派了巡查力度,下面没有再留一个人。这也是减小了那名蛊师的藏身范围。”
然而,偌大的汴京城要找出一个连姓名与相貌都不知晓的人,这还真不是一般的难度,只能发动一切可以发动的力量。
月枕石抱起了在地上不断挠爪子的红围脖,可能不仅仅是发动人的力量,这次还要不靠谱地依靠一回动物的力量。
“小红,我知道你一直想找那个蛊师。也许,是你发挥自身魅力的时候了,明天对灰白猫的缉拿公告一发出去,全城的猫或多或少都会受到鱼池之殃。如果你能召集群猫确定那只猫鬼的位置,越早解决了它,所有的猫都能恢复平静的日子。”
‘科科——’红围脖翻了一个白眼,全汴京像它这样聪明的猫也就独一份,指望其他猫能追捕到猫鬼,那还真是异想天开。
公孙策也顾不顾此招是否靠谱,他迅速去了一趟药庐取了一把荆芥,这东西在后世别称猫薄荷。十有八.九的猫见了都会很兴奋,他把荆芥放到了红围脖跟前向它保证,“只要能快速找到蛊师,有功劳的猫不仅能有荆芥,我还包了它们一个月的小鱼干。”
月枕石也掏出了一叠交子,“不只一个月,这一年它们都能好吃好喝。小红,你快些行动,三个臭皮匠胜过一个诸葛猫,线索总是在不经意间被发现的。”
红围脖科科了几声,深深看了眼前的两个人类,再望向了床上的包黑炭。这次也是豁出去了,发誓一定要擒拿住那些个剥猫皮的蛊师,早点找到灰白的猫鬼也是帮它超脱。
*
三日匆匆而过,整个汴梁城都陷在一股无形的低迷气氛里。
包拯昏迷不醒,赵祯派了好几波太医,他亦是几度亲临开封府探访,但包拯的情况却没有得到好转。不论是以百年人参续命,或是以各种针灸刺激法,距离他昏迷后的第二十四个时辰,他的脸色开始明显差了下来。
在全汴京城里排查蛊师与灰白猫的缉捕通告已经发了出去,每个时辰都有热心百姓前来府衙报告新线索,可惜每一次的追查都证明是一场空欢喜。
“展大人,快、快去长乐街,那里有新情况。”
申时将至,一个饭馆伙计打扮的少年气喘吁吁地跑到了开封府门前,他扯开嗓子便说起了之前的一幕。“街口扮肉傀儡戏的小孩撞邪了!刚才正在胡言乱语,说是能给包大人治病!”
三天之中,展昭已经不下十次听到有人号称上仙附体能给包拯治病,可是每每都是空欢喜一场,但他还是迅速跟着饭馆伙计出了门。“你长话短说,长乐街什么情况?”
长乐街口有很大一块空地,专门供不同的戏班子表演杂技,一般是午饭过后与晚饭之前两场,今日晚饭前的那一场正轮到耍肉傀儡为主的戏班表演。
一般的傀儡戏是以细线牵动木偶之类的人形道具,配之以人言,在操纵者手舞足蹈之下使得傀儡如活人一边演戏。
不过,肉傀儡略有不同,是用小孩取代了人偶的位置。在孩童身上绑上丝线,又要他们表演出木偶的僵硬感,观众看的就是其中的表演难度。
“小乔才六岁,刚才他表演到一半突然是对天哭笑了起来,整个人就和撞邪一样,大叫他要去开封府,还有他不是有意害包大人的。
后来,小乔嘴里又在不断念叨着几句歪诗,班主已经把诗记下了。他还一直在重复什么,甜水不甜,七洞勾魂,误入歧途,谁悔一生。”
展昭听到此处眼神一凝,甜水村与夷山上的七支球洞下藏着尸体,这事情并没有向外人透露过。甜水村在湘西,而已知蛊师也从湘西来,从这寥寥几句话里几乎能推定简友嘉与蛊师认识,这也能解释了他一身莫测的本领。
这一次,有九成是遇上了真正有用的线索。
“让让,展大人来了。”伙计拨开了围观人群,只见扮作肉傀儡的小乔已经被按在了长条凳上。
小乔呆呆地坐着抬头看天,完全没有平时六岁孩子的灵动,而当他看到展昭走入人群后,忽然裂开嘴笑了。“十四十六五三,十四十六五三。嘻嘻——”
报了两次数字,小乔忽而僵直了身体,接下来他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一边打哭嗝一边说他害怕,刚才有什么东西紧紧压住了他,他要反抗却一点都控制不住身体。
“你遇到过什么特别的人?”展昭弯腰看向眼泪鼻涕一把的小乔,这会小乔已是什么都不记得了,只会一个劲地摇头说不知道。
班主赶忙拿起刚刚记下的诗句,“展大人,这孩子一定是撞邪了。您看这是他刚才反复念叨的诗句,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能帮到包大人的地方!”
只见纸上写着一首打油诗——佳人佯醉索人扶,露出胸.前雪.玉肤,走入帐中寻不见,任他风水满江湖。
再加上刚刚的一组数字‘十四十六五三’,很显然这是又遇到了一组谜语。
“班主带着人和我一起回府衙吧。让公孙先生为小乔诊一下脉,以防有什么不妥之处。”
展昭一把收起纸就准备回府衙,他看着脸色惨白的小乔还有半句没有说。简友嘉不知以什么方法借着这个小孩传递了消息,必须让小乔先暂居府衙,以防蛊师对其暗下毒手。
时间不等人,此时要救包拯就必须解开谜面,这是唯一送到开封府跟前的确切线索。
“先有孙班主藏谜于床底,再有简友嘉以附身之法传出谜面。这两者倒是用了一样的手法。”马汉不住抱怨到,“这些人有话就不能明明白白地说,为什么一定要旁人猜测才好。”
王朝也是忍不住埋怨,“救命的时间一刻都不能耽误。这都有空想诗词谜面了,真不是在耍我们?”
“你们说有没有一种可能,简友嘉暗中观察着开封府,他已经知道了我们破了孙嵩藏在笙井里的秘密。所以,他玩得这一手会不会是故意转移视线。”
赵虎不得不阴谋论,简友嘉是杀人分尸了七个之多,那可完全不是良善之辈,真会好心的提供给他们线索?
公孙策盯着一首打油诗一言不发,紧紧蹙着眉头,表面上看起来四句诗平平无奇,但他并不信其中毫无深意,那么切入点又在哪里?
“如果简友嘉真的了解孙嵩案情的进展,也就不能排除他猜到了孙嵩曾留下某些线索。毕竟,从已知的作案手法上,简友嘉是一个很聪明的人。”
月枕石看着桌上的纸片,她对字谜什么并不擅长,而放出去的红围脖尚未从它一群猫伙伴那里得到确实的线索。“如果真是简友嘉对我们的挑衅,他会不会说的也是什么诗中字之类的?”
“诗!对了,正是诗!”
公孙策忽而重重一拍桌子,他拿起一侧的毛笔便落下了八个字,“佳人佯醉索人扶,假装醉倒要人扶住,是假倒;露出胸前雪玉肤,衣服里面自是白色肌肤,可谓里白;走入帐中寻不见,人进入罗帐找不到了既隐去;最后任他风水满江湖,那便是风吹翻浪起。这不正是四位诗人的名字!”
只见公孙策写下了四个名字,贾岛、李白、罗隐、潘阆。
“所以其后的十四十六五三是分别对应了这四个人?”展昭盯着四个名字,他觉得此时缺了一本至关重要的解码本,“会不会有一本书上面有四人的诗句,而正好是顺着他们的诗词次序,取第十四十六五三个字?”
月枕石似是想起什么当即就问公孙策,“先生可有凊今观所出的最新诗集?我们的假设可能是对的,简友嘉确实猜到了孙嵩留下过什么字谜。上次在床下发现的《送元二使安西》纸片,其后记了一个四字。我们先是根据西出阳关无故人得出了笙字,却也有可能是那首诗每一句的第四个字,便是‘雨青尽关’。”
此前,虽是从笙井里取出了木盒,但是孙嵩的案子并未完全侦破。
月枕石顺着已知的线索,想要挖出更多的可能,比如说孙嵩的诗角纸片是从哪一本书上撕下来的。
她也是试一试地查了雨青尽关,这四个字有很多种可能,最终根据字体拼合与谐音得到‘凊今观’三个字。那正是一个诗词出版书社的名字,最近还真出了一本诗词选,选录了唐朝至宋朝太宗年间的诗词几百首。
“我仔细比对过凊今观最新的诗词选,从纸张到印刷正是与那一角纸片对上了。”
月枕石说着就等公孙策快速从书房里翻出了此书。只见公孙策顺着贾岛、李白、罗隐、潘阆四人的名字查下去,都看了诗选里四人的第一首诗词。
顺着十四十六五三的顺序,分别四首诗词的 ‘身在此山中’ 、 ‘今日之日多烦忧’ 、‘江头日暖花又开’ 、‘长忆观潮’ 之中取得了‘山今花观’四个字。
“如果简友嘉是参照孙嵩的拆分法,那么山今花观就是岑花观。”公孙策一时间想不起汴京城里有这么一个道观。
“没有岑花观,但在东北方向曾有过一个荒废的岑华道观,那块地被一分为二,前面做了货仓库房被改建了。道观的后院却还荒废着,两块地之间只有一墙之隔。”
展昭说着就要前往岑华观所在,“先生,简友嘉一定在里面留下了什么东西。甜水不甜,七洞勾魂,误入歧途,谁悔一生。如果他帮着蛊师完成了猫鬼蛊,按照他的性格定会藏着一手,确保蛊毒不那么容易就发作。”
不必再多言什么,哪怕岑华观里有什么陷阱,这一遭也必须闯一闯!
黄昏时分,逢魔时刻。
月枕石与展昭带着两队人马赶至岑华观后门,推门便见院子里是荒草杂生,显然许久没有人打理。
一众人里里外外地彻底搜查了一遍,并未遇到什么暗藏的机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