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舍不得给别人。
她好像越来越奇怪了。
还没想出个所以然,突然有只手捞起桌面上剩余的那两枚硬币,放在手里颠了颠,说话是一副吊儿郎当的调调,“看得出朵花来?”
祝星萤抬头看见是唐茂林,他另一只手正拿着练习册,显然是过来交作业的。或许是因为做自我介绍的那档子事,她不是很喜欢这个男生,当即沉下脸道,“还给我。”
唐茂林还是笑,“萤哥这么小气啊,才两块钱而已。”
祝星萤见他不给,稍微扩大了音量,“还给我!”
两人的讲话声惊动了坐在讲台上备课的翠花,抬头看了眼,皱了下眉,“唐茂林你干什么呢,不许欺负祝星萤,你几年级了还给我搞随意下位,交作业不会用传的?现在是上课时间,你给我回座位坐好。”
他这次倒是乖乖地放下硬币,懒洋洋地回了声好,瞥了眼满脸写着不高兴的祝星萤,抬腿回了座位。
隔天下午,宋默在群里发布通知,说要开个短会,主要是为了让新生全面了解校管队。
祝星萤昨晚被拉进正式的队群,刚好看到了这条全体消息,不料当天下午,数学老师临时拖了堂,等她急急忙忙赶到指定的教室时,会议已经开了小半会儿。
当她站在门口时,所有人的视线几乎都集中在她身上,祝星萤有些尴尬地抿了下唇,下意识敬了个少先队礼,“报告。”
宋默一脸憋笑:“进来吧,找个位置坐好。”
“是。”
祝星萤不想耽误大家的时间,随便挑了个空着的位置坐下,环视一圈后才发现自己竟然是校管队里唯一的女生,还是走后门进来的。不由有些心虚。
开会时姜眠没来,宋默一人担起了这场短会,其他老队员都见怪不怪。
被打断了小半会儿,他清了清喉继续说,“如果说学生会是文官,我们校管队就是武官,这么说吧,就是专门收拾人的,制止打架斗殴、收缴香烟火机、管制刀具等一系列粗活都在我们管辖范围。”
有人久闻队长姜眠的大名,略有些疑惑地开口,“万一我们队长犯事儿呢?”
闻言,老队员无不露出心照不宣的微笑,宋默也跟着笑了下,不答反问道:“这位同学,听过一句话吗?”
“什么?”
他嗓音抓耳缓缓地开口,尾音泄出笑,语调有些慵懒散漫,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德育一片天,姜眠占半边。”
晚上回到家时,妈妈还没回来,祝星萤上了楼,将制服外套挂上房间里的衣帽架,拿了睡裙和换洗衣服去洗澡。
浴室氤氲着温热水雾,她换上及踝的淡蓝色的睡裙,抬手拭去镜面的水雾,里面倒映出眉目清媚的少女,半湿的黑发柔软地别在耳后,眸色清澈似鹿。
突然想起姜眠。
她明明是想朝他展露出自己所能展露出的最美好的笑容,可是好像每次到了他面前,她都手足无措地不断出糗。
思及此,她有些懊恼地拧了下眉。
洗漱完毕后回到房间,拉亮了书桌上的小台灯,她坐下拉开抽屉,一如既往地拿出里面的星星纸,咬了咬笔头,执笔写下这么一句话。
――原来他是患有公主病的校霸小哥哥。
其实姜眠也没有那些人说的那么糟糕。她想。
歇下笔后,拿起星星纸在手指间灵活地转动,不一会儿,一颗立体的星星便在她手中诞生,她将其轻轻放进玻璃瓶里。
她从小就有写日记的习惯,直到初二那年撞见妈妈偷翻她的日记本,后来才偶然想出这么个保险的法子。
每天晚上,她躺在被窝里,望着那装着夜光星星纸的玻璃瓶,在黑漆漆的夜晚闪烁着亮晶晶的光。
一夜好梦呀。
第6章 眠哥
晚自习,教室里莹白的光线直射而下。
祝星萤趴在课桌上写习题,微垂下青睫,遇到需要思索的题时,她下意识咬了咬笔头,侧脸看起来认真而执拗。
“星萤,听说你加入校管队了啊?不是吧你,黑社会都敢进?”
盛笑在课桌上摆了块小镜子,此刻边对着镜面抓了抓额发,边分神跟她聊着天,说完又扭头冲她眨巴了几下眼睛,笑得一脸暧昧,“那岂不是天天都能看见姜美人。”
在目睹过姜眠惊艳的眉宇后,盛笑便一直这么叫他。
闻言,祝星萤轻轻抿了抿唇,写字的笔尖微顿,拿起漫不经心地在指尖转了几圈,“得了吧。”
盛笑取下头绳,简单地用手梳了几下头发,咬着头绳口齿不清,“不会吧,他不是队长吗?”
祝星萤不置可否。
盛笑时不时跟她说,她在检查高二清洁卫生时见过姜美人几次,不过遗憾的是,每次他都趴在桌上睡觉,她没能再睹盛世美颜。
自从上次为他跑腿买可乐后,祝星萤很少见到姜眠,校管队见不着他的影子,高二的教室又在高一楼上,两人偶遇的几率小得可怜。
可那小得可怜的几率也被她偶然撞过一次。
那天阴雨绵绵,雨水泅湿青石板面,使之颜色逐渐加深。
她前一晚在舞蹈室练习了很久,以至于这天早上没能准时起床,等她匆匆忙忙收拾完赶到学校时,早自习都已经过了大半。
她抬手看了看腕表,收起了撑着的长柄伞,然后迈步朝楼梯口走去。
正好走完一层阶梯时,突然听见斜上方传来几个男生的交谈声,语气里夹杂着些许笑意,祝星萤只隐约捕捉到几个字眼。
她拐过旋转楼梯,下意识地抬起眸,然后措不及防地看见被几个男生拥簇在中间的他。
身姿挺拔,剑眉星目。
周围是嬉笑嘈杂的男生,唯有他一言不发地垂眸玩手机,似乎有些不合群,神色看上去疏离而冷淡。
他轻轻扇了扇青睫,她的心也随之颤了颤。
她手里握紧尚还滴答着雨水的长柄伞,微微靠至一旁等他们经过。
他全程目不斜视地走过她,侧脸线条流畅好看,就像雪山巅上的那捧雪。
明亮的,冰冷的。
等他们走过了,祝星萤才发现自己握着伞柄的指节因为紧张而微微泛白,她微垂下眸,敛去所有情绪,复才抬腿走上台阶。
窗外淅淅沥沥的雨,一颗颗似乎砸进她心里,每一颗都晕着无比绚烂的颜色。
心底那颗小小的种子,似乎随着浇灌而冒出了翠绿的嫩芽。颤巍巍的。
祝星萤自认不是个有恒心的人,这辈子她只从头到尾坚持过两件事:一件是跳舞,一件是喜欢姜眠。
前者她乐在其中,后者她在劫难逃。
校管队的工作量没有学生会那么大,除了固定的巡逻外也没那么繁忙,但是最值得高兴的是每天可以少上一节晚自习,用来分队巡逻。
其实这种粗活本来轮不上祝星萤,她的硬件本来就不过关,只是这天队里某个男生请了病假,宋默只好安排她来替补。
校管队有发专业制服,看起来有点像保安服,一身利落的黑,衣袖上别着枚红色的徽章,上面印着校管队三个大字。
宋默翻箱倒柜终于翻出套160的码号,祝星萤穿起来仍然有些松松垮垮的,看上去不伦不类。
为此,他无奈地摊了摊手,“没办法了,160是最小的。”
祝星萤只好用头绳在裤腰处扎了个小团子,又将裤腿往上挽了几寸。
这是军训时学会的小窍门,弄完这些才稍微看的过去。
第二节晚自习课铃打响时,她正抱着手电筒在负责的区域巡逻,其实也就是随便转悠几圈,等半小时后收工罢了。
和她一组的男生临时去上了个厕所,让她自己先巡逻着,说他一会就来。
祝星萤萤剥了块糖塞嘴里,颇有些无聊地转悠着,在经过小道时,突然听见草丛里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空气里混杂着浓烈的烟草味。
不会吧。
她心下一紧,放轻了脚步,黑色圆头皮鞋轻轻踩过青石板面。
抬手撩开繁密的树枝的瞬间,她彻底看清了里面的情况。
男生正蹲在草丛里吞云吐雾,正用拇指抵住弹烟灰,听见声响后吓得一哆嗦,烟也随之掉在地上,慌忙抬起头,原本紧张的神色在看见她的后一秒松了口气,语气有些嚣张。
“他妈的走路也没个声,你属猫的?”
祝星萤握着手电筒,直射的光照在他身上,她没有面对这类问题少年的经验,只好非常官方地说,“我是校管队的,在校期间不允许抽烟,请你把烟和打火机交给我。”
男生悠悠吐了口烟,闻言发出一声短暂的嗤笑,说话更是流里流气地,“校管队?就是姜眠管的那个城管队?不是不收女的吗?我警告你不要多管闲事。”
见他不配合,祝星萤语气稍稍硬了点,“如果你不配合,就不仅仅是收缴违禁品这么简单了。”
男生被她扰得烦了,皱了下眉后猛地站起身,抬腿朝她走来,口气更是不客气地道,“敬酒不吃吃罚酒!看在你是个女的份上不打你,你别他妈不识好歹!我告诉你,就算现在姜眠在我面前,老子也……”
祝星萤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倒退了两步,脑中正思索着对策,却见男生突然顿下气势汹汹的脚步,露出惊讶和慌乱的神情。
她正疑惑自己有这么恐怖吗,只听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抓耳的男声,带着沙沙的颗粒感,声线没什么起伏。
“你就怎么着?”
那道男声响起时,她的呼吸微微一滞。
足足愣了有两秒,她机械地回过身,只见姜眠慵懒地靠着那棵老树,身上穿着那套黑色西装。
清俊漂亮的眉眼偏立体,不是小家子气的清秀,反而漂亮得有些咄咄逼人。
看见他,原本气势汹汹的男生跟漏气的气球似的瞬间焉了,有些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我就马上上交违禁品。”
说完从口袋里快速掏出烟盒和打火机,乖乖地递给祝星萤,就像耀武扬威的老虎面对冰冷的猎.枪,瞬间温顺地如同猫咪。
这突如其来的一套,祝星萤还没反应过来,却见姜眠微启唇,轻轻发出一声嗤笑,然后不急不缓地吐出两个字,嗓音低冷如雾霭。
“迟了。”
他有极漂亮的唇形,轮廓线条清晰流畅,唇峰更是恰到好处,看他说话是一种享受。
这边的祝星萤胡思乱想着,对面的男生因为这两个字,吓得脸色都变了,一个劲地哀求,“眠哥我错了……”
姜眠仍然面不改色,凛冽的黑色马丁靴踩碎洒了一地的白月光。
那是祝星萤有史以来见过的最惨的单方面挨揍,那个男生只是堪堪抬了下腿,就被狼狈地摁在地上揍。
他也不知道是打过多少次架才练出来的,动作娴熟而利落,次次精准地压制住男生的反击,就像爸爸教训不听话的儿子。
祝星萤站在观战区,怀里紧紧抱着手电筒,胸口像是闯进一只麋鹿。
她深觉自己快没救了,竟然觉得姜眠连揍人都这么帅。
日色黑沉,教学楼里灯火通明,小道上却只有微弱的路灯和斑斑驳驳的白月光。
她看不清姜眠的表情,只是在看见他利落地揍完人后转身准备走,下意识抬腿跟上去。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意图,姜眠眸光冰凉凉地扫过她,如同兰伯特冰川的清寒声线,此刻铿锵交鸣不含半点情感,“别跟着我。”
姜美人声音冷,眼也冷。
祝星萤微垂下眸,双手下意识地抱紧手电筒,嘴唇轻轻抿了起来,微微垂着头像是受气的小媳妇儿,眼睁睁地看着他挺拔的背影越走越远。
姜眠翻过墙头出了学校,喧喧嚷嚷的街道,不时有车辆经过。
他伸手掏出外套口袋里的烟盒,正要抽出一根,却见洁白的烟盒里不知什么时候空了,底部只有不小心漏出来的些许烟草。
他扔掉烟盒,烦躁地拨了拨松软的发丝,走进最近的便利店,买了包红万。
抽了几年的烟,他独独钟情万宝路,红万白万爆珠,每一款都深得他心。
用骨骼凛冽的手指不徐不疾地撕开塑料包装,从烟盒里抖出一根沾在唇缝处,用拇指按下防风打火机的开关,立即跳跃出一束紫色火焰。
他微微垂头点烟时,紧紧扣着的领口里,露出一小截修长美好的曲线,他抽烟的样子很好看。
十七八岁的姜眠,就像那粒明明灭灭的火星子,暗藏着燎原的力量。
同时,他也是最冷漠的。
第7章 青梅
灯光通亮的舞蹈室里。
祝星萤扶着把手不停地练习芭蕾的基本动作。
偌大的落地镜前,她穿着质地柔软的浅蓝色体操服,搭配一条白色长袜,脚下踩着软底舞蹈鞋。
这家舞行是妈妈和她的一个朋友合伙开的,开设了兴趣班,聘请了几个老师教不同种类的舞蹈,也正是因为这层关系,专门留了间舞蹈室以便她每天练习。
祝星萤小时候父母便离了婚,她被法院判给了妈妈。
她的爸爸现在已经组成了新的家庭,家庭幸福和睦,生了个可爱的小男孩,去年过年时她还抱过他,软软的跟个包子似的,还会糯糯地喊她姐姐,听得人心都化了。
实话说,她挺羡慕小包子的。
从小到大,妈妈在舞蹈这方面对她的要求很严格,甚至到了苛刻的地步,好在祝星萤在舞蹈方面也算有天份,参加大大小小的比赛也拿了不少奖。
昨晚妈妈回来,说替她报了个市级比赛,比赛时间定在下月末,让她做好准备。
祝星萤默了片刻,“好。”
事实上这种先斩后奏的事情没少经历,她知道妈妈对她的期望很高,希望她少走弯路,所以舞蹈几乎占据了她生活的三分之二,这也间接造成了祝星萤从小到大没交到几个真心朋友。
小学那阵子,班上非常流行写同学录,她硬是一张也没收到过,有天她厚着脸皮向同桌要了张,却被淡淡地告知早就发完了。
可她早上明明看见,同桌整理同学录时还剩下了一小叠。
对于妈妈的教育方式谈不上埋怨,只觉得太过压抑,这样反而不利于孩子的成长。
可她也知道,家长半辈子建立起来的价值观,不是她顶几句嘴就能撼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