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文按下胳膊上的对讲机,询问着前方的路况。
警卫员阿德报告消息, “汤文哥, 路口有五辆日本车撞在一起了, 那几辆车都是超载的运输水果的货车, 车上有木瓜、西瓜和柚子等等, 好几种水果撒得整条街都是。”
救护车和消防队已经到了, 从现场的痕迹来说, 情况并不严重,没有人死亡, 五辆货车的驾驶员也只是受了不同程度的轻伤,消防员负责营救、灭火,医生和护士对驾驶员们进行了一番初步的检查,随即便送往医院。
事故发生在二十分钟前,但由于当地的交警部门人力有限,两公里外还发生了一起更为严重的交通事故,当场惨死了六人, 所以一直到现在为止,还没有警察到场出面解决这起事故和这几辆已经撞到报废的货车。
新鲜的水果在缅甸也不值钱,整整十几吨的水果就那样堆在路口,阻碍交通,无人问津。
对讲机的音量很大,坐在后座位的在思一样听得清清楚楚。堵车嘛,很正常,经历过中国的城市交通,她早就对此见怪不怪了。
说起来,她倒是有点好奇……
“哥,你说,东枝市为什么会有这么多日本货车呀?”
在思仰头,望向周觉山。
她正靠在他的怀里,眼睛亮晶晶的。
其实不只是东枝,她在仰光和曼德勒也见过许多日本货车。这些车大多为白色,车身印有日本汉字。而且更奇怪的是,在缅甸的路面不仅有右驾的日本车,她还看到过许多其他国家出产的左驾的车与右驾车一起上路。
周觉山睨她一眼,低头,轻轻地捏了捏在思的脸颊,“因为缅甸以前遵行‘右驾右行’,像中国跟韩国车都是左驾,在这里就无法适应。而且你看到的日本货车,都是二手车。被日本国内淘汰掉的车辆,售卖价格很低。”
穷人有穷人的过法,买日本剩下的二手车,也是一种无奈之举。“右驾右行”虽然极不合理,但也已经使用了六十多年了,最近修法,才又提出了“左驾右行”。不过由于汽车更新换代也需要一定时间,因而最近两年,交通异常混乱,也常常能看到左驾车与右驾车同时出现的场景。
在思了然。
涨知识了……
她想想,忽地翻身,趴到了周觉山的肩膀上,“那……你对这些文化历史还挺了解的,以前是专门学过这些?”
她笑眯眯的,神情不怀好意,像是想打听些什么似的。
周觉山哂笑,掐住了在思的嘴巴。“这是常识。”
嘁。
在思怎么不信,“缅甸人都知道?”
“基本上都知道。”
他这次陪她出来,是诚心陪她玩的,他拒绝讨论公事,她也别总想着钻着个空子就来套他的话。
在思气馁,假装生气地离他远点儿。
她俯身,将下巴搭在车窗上面,面向着窗外,周觉山凑过来,没说话,他手臂绕过她腰侧,轻轻地在她大腿上写字。
“乖,该知道的时候会告诉你的。”
在思抿唇,回头瞥他一眼,他闭眼,轻轻地吻住她耳背,男人的呼吸声喷在极敏感的部位,细痒的感觉惹得她想不起其他,一路上,两个人你追我躲,玩闹着,嬉笑着。
……
快到目的地场所的时候,途径安检,两个人也不知收敛,腻歪在一起,好的像一个人儿似的。
车外面,遍地都是有关于宣传木偶节的横幅与海报,不知不觉,人山人海,因为整个木偶节的活动完全免费,今天又赶上开幕仪式,不知不觉,现场已经聚集了起码几万市民。
车子开不动了,一行人先后下车。
哪怕深陷人海茫茫,这俩人依旧旁若无人,你望着我,我望着你。
“我看,今天来看表演的,好像大多都是女人。”
“嗯,缅甸城市男女的就业机会不均,女人找不到工作,下午这个时间,男人又都在上班。”所以在三点左右的这个时间段里,女性会比男性偏多,“但等到晚上应该就没差别了,好看的木偶戏还是挺吸引人的,不分男女,都喜欢看。”
他环顾四周,想给她找个坐着的地方。
在思牵着周觉山的手,仰望着他,往他跟前凑凑。
“晚上男人就多了呀?”
“嗯。”
“为什么呀?真的只是因为来看木偶戏吗,木偶戏有那么好看吗,我怎么看到,那边好像还挂着一些别的东西呀……”
周觉山眉头微皱,低头看她,纳闷她什么意思。
在思抬起一根手指,羞答答的,给他指明了方向。
西北,十一点钟方向。
一张艳粉色系的海报正粘在展馆的后门,海报尺寸不大,但内容很吸引人,一个腿长腰细脚穿黑天高背着大翅膀的妖艳女人正站在舞台中央,舞台深入观众席。
文字标注:
——来自泰国的表演艺术团。
艺术内容:
——脱衣舞表演。
……周觉山将她搂到怀里,肩膀颤抖,忍不住笑。
在思忍俊不禁,仰头望他,用手指尖戳了戳他的腰窝。
“笑什么,那有人表演就肯定会有人去看呀。”
不说上万,也得有几千吧,毕竟缅甸的政策对男人那么开放,她就不信没人是慕名而来……看那种表演的。
两个人笑得不行,同行的士兵们不明所以,有几个人心里揣着好奇,向后望去。稍晚一步发现了艳粉色系的海报设计,两行醒目的大字入眼,瞬间脸红,慌里慌张地向别处看去。
冯力在这一行人里还算大的。他拍拍警卫员阿德,又招呼驾驶员阿正,“那个,咱们研究研究晚上吃点啥吧。”
毕竟排队领票还要等一会儿呢。尤其是领免费的门票,这队伍都排出几条街了。
汤文也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脖子,“那个,团长,这人多也挤,要不你先领俞小姐回车里坐吧。”排队的活儿就交给他们,等他们领到门票的时候再电话联系。
周觉山点头,“遵守规定,别滥用职权。”
“是。”
……周觉山扛起自己怀里的那个惹事精,大步流星,往车里走去。
一路上引得无数人瞩目。
在思趴在周觉山的肩膀上面,脸红羞涩,她又不想回去,她还心心念念那个脱衣舞表演呢,“那个表演七点钟开始。他们如果想去看,那就让他们看呗。”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她理解的,军队里面成天就是打仗打仗,连个女人都看不见,看一点性感的表演……人之常情嘛。
“不行,我的兵不能看。”
在思嘟囔,“当你的兵真累。”
周觉山打开车门,兀自将在思塞了进去,他倾身进去,用食指勾起在思的下巴,轻笑着看她。“对,当我的女人也不轻松。”
在思撇撇嘴,又好气又好笑。她脸更红了,往车里挪动。
“两句话就不正经……”
“谁不正经?”周觉山坐好,顺手带上车门。他眼波无澜,骤然将在思扣在自己的腿上,目光凛冽,“你这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略~
在思躺在他腿上,翻了个身,静默里,用眼角余光偷瞧着他,下午光线的问题,她只能看到他下颌角以下的位置。
其实,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就感觉到,他的脖子很好看,小麦色的肌肤,喉结突出,靠近下巴的位置隐约泛着一点青色的胡茬,薄薄的一层,很性感。
渐渐地,她蠢蠢欲动。
坐起来,嘬了他脖子一下。
周觉山反手扣住她手腕,将人推到车座上,“勾引我?”
“没呀……”
在思温柔地笑笑。她没想那么多,她就是想亲就亲了……
微醺的日光从车窗斜映进来,照在她清澈的眸眼之间,暗色的军用车窗尚且留着一丝不太起眼的缝隙,须臾间,一丝微凉的秋风悄溜进来,吹动了女人细软的发梢,她静静地望着他,气质恬淡、娴静。
周觉山喉头一紧,不得不承认,她很美,美得很纯粹干净。
良久,两道视线缠绵交织,他望着她,慢慢地低下了头。两个人热烈地吻在了一起,难舍难分,为以免有人偷看,他脱下外套,搭在了二人的头顶。
一方小小的空间,黑漆漆的,他吻得越来越热,在思有些难受。
怀里的手机震动,周觉山翻出来关机。
他再度倾身过来,嘴唇刚碰到她,震动声忽地又响起。
……
在思怔然,眨了眨眼睛。
两个人同时低头,手摸到另一个手机。
第三十七章
……
军装左胸口, 内袋暗格。
他的另一部手机, 震动持续了五秒。
周觉山与在思对视一眼, 拉开她扣在自己手背上的手,利落地解开暗格,摸兜, 将手机掏了出来。
来电显示:
“08710511。”
这一组号码是云南省的区号再加上赵骏的生日。在思用眼角余光扫了一眼,抿唇,弯腰爬进车前座的位置,手指四处摩挲, 检查是否有窃听装备。
周觉山紧攥着手机, 有些抱歉, 但这就是他工作中的一部分, 甚至于, 在俞在思没有出现之前, 这些见不得光的东西就代表着他全部的生活。
他接通了电话, 没有说话,电话那边的人也没有急着发声, 男人用手指敲击着话筒,传递着一组只有他们之间才能听懂的摩斯密码。
周觉山握着手机,一边认真听着,一边用另一只手迅速地检查车后座的情况。
半分钟后,能确认车里没有监听,一切安全。他倾身,拉住在思的手腕, 在思回头,肯定地点头。
他坐回去,换了一只手,眼睛盯着窗外,“嗯,赵叔,我现在人在东枝。”
……
他极目远眺,坐姿端正,大多数时候只是听着,话很少,只偶尔回答两句,看样子,应该是对方在负责传递信息。
在思静望了一会儿,看着周觉山打电话,须臾间,她长睫微动,脑海里有些恍惚。
她手扶着座椅,缓缓地靠坐在了车门一侧。
“……好,这边最晚十一点钟结束,现在还有七个小时,我立刻就去找你汇合。”
言罢,周觉山将手机拿远一点儿,眼看他电话说完,在思屏息,两跨步穿回了后座。
她一瞬不瞬的凝望着他,有些紧张,手指紧紧地揪着他的袖口不放。
她黛眉轻蹙,唇瓣张张合合,嘴唇微微地蠕动。
周觉山低眸,将手机递到她面前。“已经挂了。他知道你来了。”
他刚刚没有挂断,但是手机屏已经黑了,电话是赵骏挂的。
在思怅然,表情难掩失望与苦闷,她等了那么多年,“他都不想跟我说句话吗……”
周觉山摇头,径直将她拥进怀里,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后背,“他没脸见你。现在也更不是相认的时候。”
他低头看看在思的表情,又温柔地揉了揉她的头发,尽量地安抚着她。
赵骏当年是真的害死了同事,他愧疚,没脸回国,周觉山对他的家庭也有所了解,他知道,一直以来,在思和她母亲都打心眼儿里把赵骏当做英雄一样崇拜。有句话叫期望越高失望越大,或许赵骏也是受不了让她们去接受一番那样的落差,他没法去面对阵亡的同事家属和她们母女,后来,在备受打击的情况下,只有默默转行当了卧底,在缅甸一呆就是十多年,杳无音信,销声匿迹……
“给他点儿时间,让他再适应适应。”
“我可以等,但我不知道我还可以再等上多久。”
在思倚靠着周觉山的肩膀,闭眼,不禁喟叹一声。
虽然周觉山一直对她父亲的事情避而不提,但是直觉却一直警醒着她,他越是什么都不说,她才越是害怕。一个缉毒警察转业之后能干什么?以她父亲的性格,她才不相信他这十多年来都只是碌碌无为,平淡度日。
缅甸什么最多?
走私、贩毒、卖淫、赌博……
这里绝不是一个安全的国家,哪怕人谁身处在一个相对和平且没有战争的地带,也绝不可能放松警惕,因为这里能致命的危险品根本绝不比炮火要少。在思好怕,她好怕她还没来得及与她父亲相认,他就先出了意外,让她抱憾终身……
不是没有这样的可能,她要随时做好最坏的打算。
周觉山骤然将在思拉开,低头,用一双有力的大手紧握着她瘦弱的肩头,“放宽心,我会帮你。”
在思想了又想,抱紧他,用力地点头。
两个人彼此沉默,车厢里陷入了一片冗长的安静,马路上来人往,车流不息……只有怀抱是暖的,心是热的。
……
半晌过后,周觉低头看表,四点零五分,他跟赵骏约了四点半在码头会面。
“我也得走了。”
他推开她,抽出藏在座椅下的一个箱子,六位加指纹的密码箱,解锁之后是一个密码包,再打开,里面装着一身便服、口罩、鸭舌帽、墨镜,最隐秘的隔层里还藏着另一种型号的枪。
在思愕然,瞅着这一箱子的东西。
周觉山迅速地解开腰带,上衣、鞋裤袜,一穿一脱,来回都没用上三十秒的时间。他扎进了腰带,给新枪上膛,配枪的动作利落干脆,行云流水。
她纳闷,不得不说,看他这样的身手,很明显是训练有素,再加上他跟她父亲的关系又牵扯甚密,在思狐疑,都忍不住想猜,他是不是也是被中国派去的卧底了……
但就算南掸邦军的领导再愚,总不可能任用一个中国人给他们当团长吧。
再加上她和他小时候的那些接触,她也能肯定周觉山确实是不会说汉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