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乾:“……”
苏妧:“…………”
李承乾打量着苏妧的神情,忽然笑了起来。按道理说,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多少会招人闲话。但如今骊山别宫,最大的就是他,他封锁消息不让外传,谁敢不要命了乱传出去坏苏妧的名声?
只是,李承乾有些意外,许多想要讨他欢心的女子,都是欲迎还拒的。像苏妧这样的,真是生平第一次遇见,她似乎也不怕自己在他心中会落下一个不好的印象。
李承乾:“瑶奴。”
苏妧抬头,“嗯?”
李承乾:“你为何要这样做?”
苏妧:“我为太子殿下,所以才会这样做。”
晚风拂过,带来山间的草木气息,少女侧颊的秀发微动,她唇边带笑,眉间浸染在淡淡的温柔之中。
“当初听说高明从马背上摔下,我虽身不能至,但心中与你一样十分煎熬。不过你在宫中,自有尚药局的太医照看,我再担心也是多此一举。百里夷又曾经在圣人面前说过,不可能为皇室效命。我如今所懂的穴位按摩之法,是他所教,若是当众拿出来献丑,担心会被旁人认为是别有用心。“
其实孙氏的腿疼之疾,长安贵夫人圈中许多人都知道,百里夷的穴位按摩和针灸之法,大概也是有人知道的。但是帝王夫妻迟迟没有问过苏亶此事,大概便是对此有了戒心。苏妧如果不是经常出现在李承乾的梦中与他相处,此刻大概也不敢与他说起此事。
但是苏妧打算循序渐进,先帮李承乾试一下穴位按摩之后,再试试百里夷的针灸之法。
穴位按摩倒是没什么,苏妧即便是不在李承乾身边,她也可以教给李承乾身边的宫人。但是针灸之法,是百里夷的独创针法,她要是随便外传,他日见面,苏妧担心盛怒之下的百里伯伯会有提刀砍了她的冲动。
所以苏妧打算能在骊山蹭多久,就蹭多久,针灸之法半个月一个疗程,她至少要偷鸡摸狗地帮李承乾做一个疗程看有没有作用。|
苏妧目光殷切地看向李承乾,试探地问道:“太子殿下,你愿意试一试吗?”
李承乾愣了半天之后,扶着额头笑了起来,“可以,瑶奴若是想试,那就试一试吧,你想什么时候来试?”
不过是按摩一下穴位,能有什么问题?
他早就听说苏妧略通医理,如今她这么说,不过也是为了他。太子殿下自从腿伤了之后,虽然有些阴晴不定,但还不至于性情大变。更何况,苏妧是他未来的太子妃。不说少女是否真的心仪于他,但他们两人的命运早就是绑在一起了,苏妧不会害他。
李承乾低头看着自己的右足,笑叹了一声,“瑶奴该不会,是想今晚就开始吧?”
苏妧闻言,眉开眼笑,“要是高明同意的话,那就太好了。”
李承乾:“……”
李承乾在骊山别宫所住的地方,是在东边的麒麟殿。而苏妧所住的地方,就在麒麟殿的旁边,叫映月阁,和苏妧一起到骊山来的杨宜歆嫌一个人住着太冷清,又不想跟长乐公主和长阳公主在西边的仪元殿住,所以就粘着苏妧,要一起住在映月阁里。
苏妧对杨宜歆此举倒是没有任何意见,她要是月黑风高之时去找李承乾的话,肯定是要一包安神散让杨宜歆昏睡如猪之后,才会过去的。
反而是长乐公主听说了杨宜歆要在映月阁跟苏妧一起住之后,没好气地扫了她一眼,说道:“你不是来陪城阳玩的么?怎么就缠着瑶奴不放了?”
杨宜歆扁着嘴,“我是跟苏妧一起来的啊,为什么不能跟她一起住了?对了,长乐阿姐,我们明天要去泡温泉吗?”
长乐公主一听说泡温泉这事情,就有些发愁。因为太子阿兄之所以到骊山来,是因为太医说他的足疾泡一泡温泉或许会有效果,谁知太子阿兄到了骊山之后,别说泡温泉,他连温泉那边的地方都没去走一走。
真是愁死长乐公主了,改天要是母亲问起太子阿兄的事情,她要怎么说?
长乐公主没好气地捏了捏杨宜歆的脸,“你就知道玩,怎么不去问问太子表兄要不要去泡?”
杨宜歆闻言,振振有词,“就算是太子阿兄要泡,也不可能跟我们一起泡啊,问他做什么?!”
旁边的苏妧被杨宜歆的话逗得笑出声音来,长乐公主走过去挽着苏妧的手臂到麒麟殿去跟李承乾一起用晚膳,一边走一边跟苏妧说道:“虽然太子阿兄什么都不说,但我总觉得他心中对足疾一事十分介怀。太医说温泉对足疾或许有疗效,但太子阿兄到来骊山后,就没碰过这骊山的温泉。”
苏妧一边走一边听,心想原来傍晚的时候李承乾愿意晚上泡一泡那温泉水,然后还让她试试看那套穴位按摩,真的是已经十分给面子了。
虽然苏妧也是将李承乾的足疾死马当成活马医,可是得知李承乾对她的特别之处,她心里还是觉得高兴。
于是心情莫名变得轻快起来的苏妧笑着跟长乐公主说道:“公主莫急,太子殿下大概心中有数。对了,我这次带了一些熏香来,不如晚膳之后,公主到映月阁看看您喜欢什么,挑选一些回去?”
长乐公主一听说苏妧带了熏香来,睨了她一眼,语气中带着几分不赞同,“人来就好了,怎么又带这些身外物?太见外了。”
苏妧抿着唇笑:“不止有熏香,夏天的时候府中的莲花开了,我也让人到湖上剪了一些回来调香,带来了一瓶莲香给公主。这个是私藏品,外人不送的,希望公主笑纳。”
这回长乐公主终于没忍住,笑睨了苏妧一眼,“真是拿你没办法。”
而跟在长乐公主和苏妧身后的杨宜歆看着两人的背影,撇了撇嘴,苏妧和长乐阿姐凑一起就忘了她,不高兴。
苏妧到麒麟殿的时候,城阳公主和晋王李治正在围着李承乾说话,城阳公主比李治还小两岁,正是活泼好动的时候。她和李治在骊山里陪李承乾,两个小娃娃你一言我一语,开始的时候十分融洽,三言两语之后,就会为了一些小事情拌嘴。
苏妧进去的时候,城阳公主正和李治为了傍晚时看到的大雁到底哪一只更好看而争论。
城阳公主:“明明是那只白色的更好看,我觉得那肯定也是大雁里的公主。”
李治:“我觉得领头的那只最好看,它肯定是那群大雁的首领,才能让那些大雁跟在它身后,排成人字形。”
“公主更好看!”
“首领最好看!”
巴拉巴拉,身为长兄的李承乾居然并不劝阻两人的争论,反而坐在旁边看得津津有味。
长乐公主迈过门槛,没好气地说道:“好了,各有各的好看。雉奴,你是兄长,要让着阿妹。”
小正太李治抬眼,看向长乐公主,然后好奇的目光落在了苏妧身上,“我从未见过你。”
苏妧看向李治,心底有些踊跃,这是她第一次在现实中见到李治,虽然他还是个因为换牙而缺了大门牙、说话漏风的小毛孩,但也并不妨碍苏妧心中有种终于见到了活着的李治的兴奋感。
苏妧朝李治微微一笑,正想要说话,却又听到李治说:“你是未来的太子阿嫂吗?”
这还是苏妧头一次这样被人问,有些发蒙地眨了眨眼睛。
李治又说:“可惜兕子没来,上次在宫里的时候,兕子还问太子阿嫂温柔美丽,能吃吗?”
苏妧:“……”
这时一直在旁边看戏的李承乾轻咳了一声,“好了雉奴,不许你乱说话。”
李治“哦”了一声,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仍旧好奇地看着苏妧。
而梳着丫髻的城阳公主小跑了过来,仰头看着苏妧。苏妧看着李治和城阳公主,就十分感叹,长孙皇后和李世民在开枝散叶这方面的工作真的是做的挺好,如今长孙皇后不过年过三十,已经生了六个孩子,在宫中的晋阳公主目前是最年幼的,才两岁。
苏妧弯腰,跟城阳公主对视着,她朝城阳公主露出一个笑容,正想要说话。
可今天苏妧大概是出师不利,她到麒麟殿三度想要说话,但是都没能成功。
因为城阳公主抢在了她前面,城阳公主说:“我听说太子阿兄求亲的时候,要用大雁。我与三兄方才见到了一群大雁往南飞,那里有一只很好看的大雁公主,你可以让太子阿兄逮回来,等到求亲的时候用。”
苏妧:“…………”
旁边的李承乾终于没忍住,被这对弟妹逗得朗声笑了起来。青年太子爽朗的笑声,传出了殿外去,正在分配侍卫工作的李震听到李承乾的笑声,忍不住往里看了看。
自从太子殿下的腿伤了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听过太子殿下这么开怀的笑声了。
李震微微笑了笑,觉得太子殿下今日如此开怀,除了有弟妹在旁逗乐之外,大概也跟刚来骊山的苏娘子有着莫大的关系。
而被城阳公主的话噎了一下的苏妧,那双杏眼没忍住,横了李承乾一眼。
李承乾被她那双水光滟潋的杏眼一扫,心中顿时升起了异样的情愫,他也没来得及去反应那是什么原因,只是反射性地坐直了身体,像是大尾巴狼似的轻咳一声,正色说道:“城阳,雉奴,你们两个都过来。”
城阳公主和李治对视了一眼,乖乖地走过去。
“太子阿兄。”
李承乾脸上带着如沐春风的笑容,跟两个弟妹说道:“这里虽然都是自家人,但说话也不能如此随意,好么?方才你们见到的,咳……那个,确实是未来的太子阿嫂不错,但你们如今还不能这么称呼她。”
城阳公主歪着脑袋:“不喊未来的太子阿嫂,那要喊什么?”
李治的小脸是一本正经的神情,十分严肃地说道:“要喊娘子。”
李承乾听到李治的话,差点没被逗得岔气,“不,娘子也不是你们喊的。”
长乐公主觉得自己真是听不下去了,上前将李治和城阳公主一左一右地牵着,跟李承乾说道:“阿兄,你别将他们绕晕了。”语毕,她又低头,语气温柔地跟两个弟妹说道:“你们喊苏姐姐就好。”
李治和城阳公主闻言,仰头看向苏妧,朝她露出一个笑容:“苏姐姐。”
苏妧听到两个小孩儿的声音,蹲下身体,弯着眼睛跟两人说话。
被嫌弃了的李承乾靠在椅背上,他一只手撑着额头,目光虽然落在了苏妧身上,却并不妨碍他跟长乐公主抱怨:“对两个弟妹这么温柔,对足疾未愈的阿兄却这么嫌弃,长乐,我心里可是会很难过的啊。”
而一直在旁边看大戏的杨宜歆见状,毫不留情地戳穿太子殿下:“太子表兄心里难过还看着苏妧做什么?”
李承乾:“……”
所以他对万泉是不是太过纵容了,有她这么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吗?!
第29章 .029章
骊山的夜, 风吹过, 会令树枝摇晃。
在月色之下,那摇晃的树枝,恍若是会随风而动的山间精怪一般。
而此时, 在麒麟殿的居室中,点着数盏琉璃灯, 恍若白昼。居室大门敞开,穿着素色长裙的苏妧敛裙跪在李承乾的脚边,右手正在他的右腿“毛手毛脚”,并不时地问:“疼不疼?感觉怎么样?”
李承乾坐在椅子上,随她折腾, 她问什么答什么, 十分配合。
守在大门的李震回头看向室内的男女,然后目光落在李承乾身上。李承乾恰巧抬目,迎着李震的目光,眉角略挑了一下。
苏妧略通医理的事情,知道的人并不多。当初李晶在永乐园闹得那一出,苏妧施展了一下自己的医术, 令长乐公主印象十分深刻。但长乐公主对于苏妧所谓的略懂医理, 觉得那真的只是略懂而已。
不管是李震还是李承乾, 都不曾见过苏妧正儿八经地给人诊过脉,治过病, 当然也不会认为她真的有多精通。全世界,除了苏府的人和杨宜歆, 其余的人都不太相信苏妧的医术。而苏妧本人,对自己的医术也是没什么信心的,毕竟,纸上得来终觉浅,没有多少实战经验的人,是没资格说自己一名合格的大夫的。
但苏妧如今是没办法,只好赶鸭子上阵,硬着头皮上。幸好,她因为孙氏的腿疼之疾,是真的在这下方面下过苦功夫。
李震看了抿着唇神色十分认真的姑娘一眼,又看向太子殿下,眼角眉梢都写着怀疑。
李震觉得太子殿下自从遇见苏娘子之后,本就十分不讲体统的性子,变得更加不讲体统了。如今已经发展成半夜三更,竟胡闹着让苏娘子给他看足疾的地步了,长此以往,太子殿下发展成要美人不要江山的多情太子,指日可待啊。
李承乾装作看不懂李震的眼神,神色自若地移开了目光。
李震:“……”
装瞎装到这份上,也是十分可以了,然而李震却不忍心苛责李承乾。
这半年来,李承乾内心所承受的压力并不少,即使是在离开宫中时,李承乾坐在已经驶出玄武门的马车上,望着那越来越远的宫门,淡淡地说道:“若我的腿伤是一场阴谋,那么如今我离开宫中到骊山,在旁人看来,便若丧家之犬。”
李震心中一惊,看向李承乾。
太子殿下面无表情地将帘子放下,缓缓地阖上了双目,谁也弄不清楚他心中所想到底是什么。
自称是丧家之犬的太子殿下到了骊山别宫,也没有太多的情绪,太医说的泡温泉可能有疗效的话被太子殿下理所当然地抛至九霄云外,直到苏妧和万泉县主被长乐公主邀请道骊山来小住,李震才从太子殿下的身上找回了几分昔日的少年意气。
而此时,李震听到室内的李承乾低声与苏妧说话。
“我以为瑶奴说帮我试试穴位按摩,只是随口一说而已,没想到你竟然是真的会。”|
“我与你说过,我娘有腿疼之疾,每逢变天以及冬天的时候,都会发作。百里大夫的这套按摩手法,有缓解疼痛之效。我说我时常替阿娘推揉,难道你以为我只是骗你的么?“
少女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娇嗔。|
站在门口的李侍卫连忙眼观鼻鼻观心,两耳不闻屋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