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妧默了默,然后上前看向杨宜歆。
杨宜歆一怔,居然被苏妧看得脸红。
苏妧见状,也是好笑,忍不住逗杨宜歆,“万泉,我是女的。”
杨宜歆点头,“我知道啊。”
苏妧:“那你知道你也还是女的吗?”
杨宜歆红着脸,特别执着地说:“可我真的好喜欢你这样的。”
苏妧:“……”
李震奉李承乾之命,等苏妧她们到了下榻的地方换一身衣服,便陪着苏妧出去晃荡。
之所以说晃荡,是因为太子殿下说了,太子妃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你只管带着人保护她们就行。
而苏妧和杨宜歆都换了一套样式简单的常服,两人甚至没带帷帽,苏妧不知道从哪儿学来的本事,她和杨宜歆原本白皙的脸如今是蜜色的,五官除了那双明眸的眼神无法遮掩之外,其他看着平平无奇,既不丑也不精致,两人看着勉强算是清秀之姿,走在路上,并不会多引人注目。
李震有些惊讶,因为他没想到苏妧居然会这些小把戏。
行伍出身的人,有时候因为军务需要,是会乔装打扮。李震对这种变装也是会的,从前太子殿下微服出宫的时候,也时常跟他一块研究怎么修饰妆容会更加自然。
苏妧看着李震那惊讶的神情,不由得笑道:“这还是跟皇后殿下学的,我和万泉这样子出去,李侍卫看可行?”
李震从太子妃这乔装的本事真不赖的讶然中回过神来,点头,“可以的。”
杨宜歆对自己此时的模样也十分新鲜,她低头,嘻嘻笑着看自己露出来的手,原本白皙的手部肌肤也变成了蜜色。她跟苏妧说:“你说大表兄看见我们,还会认得出来吗?”
苏妧笑着摇头,“不知道,等会儿我们逛完之后,他也刚好忙完的话,我们可以给他一个惊喜。”
旁边的李震:“……”
确定是惊喜吗?
其实苏妧这个乔装,并不能算是易容术,只是化妆而已。当初在太极宫的时候,在长孙皇后身边的风铃原本相貌是跟齐王妃杨氏有七八分相似的,可这么多年,却没人发现,功劳来自于她善于描绘妆容,将自己的五官都用妆容掩盖了。虽然大体的轮廓还在,但是线条却被修饰得不一样。
从后世而来的苏妧在化妆这种事情难过上又怎会输给别人呢?她用了一些粉将自己和杨宜歆露出来的肤色稍作改变,然后又修饰了一下五官,愣是将两个年轻靓丽的女子变成了路人。
经历了洪水的洛阳,此刻零零落落,官府虽然已经派人出来清洗街道,清点倒塌了的房屋,可街上却零零落落没什么人。
李震:“通常这种大灾情过后,人都会在官府搭建的大棚中暂住。”
苏妧:“可我总觉得路上行人是不是有点少?”
洛阳不是什么人烟稀少的城市,即使如今经历了大灾难,但洪水已经褪去,即便是成人不出来,出来玩耍的幼童总还应该有的吧?小儿不知愁滋味,只要门禁一松,肯定就都跑出来玩耍了。
可怎么也没见几个小孩儿在玩?
这时,杨宜歆皱着鼻子,问道:“这是什么味道?”
苏妧听她那么一说,也仔细闻了一下,隐隐约约,有一阵药味从她们的西北方向飘来。苏妧顺着那药味找了过去,穿过一条安静的小巷,便豁然开朗,前方有一祠堂,因为地势比较高,应该没有被洪水波及。
在祠堂的大门处,有士兵把守。
苏妧停下了脚步。
杨宜歆侧头看向她,“苏妧,怎么了?”
苏妧:“又不是县衙地方,怎么会有士兵守着?”
李震闻着药味,猜测道:“或许是洪水褪去后,有人生病了无处收容,所以被官府收留在此处。但说来奇怪,既然派了士兵镇守不让人随意进出,想来是比较严重的,为何都没听到郎君和中丞说起?”
不止是李震,苏妧也觉得奇怪。
杨宜歆捏着鼻子,“苏妧,我们要过去吗?”
苏妧好笑地看着这个娇滴滴的姑娘,不由得失笑,“万泉,你这样何必非要离家出走跟来洛阳?直接在长安养尊处优不好么?”
杨宜歆一噎,默默地放下了捏着鼻子的手,咕哝着说道:“那是因为药味太臭啦。”
苏妧莞尔地摇头,然后问李震,“我们可以去看看吗?”
李震点头,“可以的。”
他知道苏妧是精通医理的,用太子殿下的说法是,虽然实战经验少了些,但医理确实懂得许多,民间的那些赤脚大夫指不定都不配给太子妃提鞋。
洛阳城中这个地方这么蹊跷,说不定苏妧过去看看,也能发现些什么。
前来视察灾情,最怕的是当地欺上瞒下,明明情况并不好,而当地官员为了政绩非要粉饰太平,说情况很乐光的事情也并非是没有发生过。
李震本想带着两人过去,可看到杨宜歆那皱着鼻子的模样,不由得问道:“里面有药味,不然你就留在这儿等我和娘子出来?”
杨宜歆一听,不乐意了,“不行,我要和苏妧一起。”
尝试了一把自作多情滋味的李震默了默,然后带着两人过去,才靠近,就被镇守的士兵拦下。
“这里若是没有县令的允许,谁都不许靠近。”
李震看了看那士兵,然后从怀里掏出了一个令牌给他看,那士兵一看,随即低头退到一边。
那士兵要退到旁边,李震却朝他招手,问了他一些情况,却发现这个士兵一问三不知,只说是县令交代他们在此镇守,这个地方除非有通行证,否则只进不出。
李震和苏妧对视了一眼,苏妧不由得笑道:“该不会是什么疫情吧?”
那士兵低头,一副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
既然不知道,就没什么好问的,苏妧走了进去,发现里面大多数是幼童和年老者,他们脸色蜡黄,唇色发白,不时□□几声。而在里面穿梭着的,是手中拿着药碗的妇女,她们似乎是在照顾这些人。
苏妧正想要问问情况,忽然看到前方一个弯腰给人把脉的老者十分眼熟,她愣住了。
等到那老者站直了身体的时候,苏妧才又惊又喜地喊了一声,“百里伯伯?”
那老者显然也没想到会有人喊他,回过头,看向苏妧,愣了一下,随即皱眉:“你们是来送药材的还是来帮忙照顾病人的?”
苏妧哭笑不得,要不是她不方便将脸上的妆容弄掉,她都以自己本来的样子来面对百里夷了。
“百里伯伯,我是瑶奴。“
百里夷顿时愣住,有些闹不明白原本灵气逼人的少女怎么会变成了这副尊容,过了半晌,他看到苏妧朝他调皮地眨了眨眼,那神态,确实是别人学不来的。
百里夷失笑,一边走过去一边心中纳闷苏妧不好好地在长安当她的太子妃,跑到洛阳来是要做什么。
但这里人多口杂,显然不是说话的好地方。
百里夷交代了身边的人几句话,然后就带着苏妧往旁边的一个小房子走。房中的案桌上用镇纸压着好几张写好的药方,苏妧拿起来看了看,发现都是止吐防拉肚子的药,有一两个药方还管退烧。
百里夷也不问苏妧为何而来,皇太子和御史中丞到洛阳巡视灾情的事情百里夷也有听说,说本来是圣人想亲自前来的,后来被皇太子劝说后,圣人镇守长安,而皇太子替圣人前来视察。想来苏妧是李承乾那小子假公济私带来的。
他看着苏妧手中拿着的药方,说道:“洛阳洪水退后,便陆续有人开始呕吐拉肚子,我初始以为他们是因为水源被洪水污染喝坏了肚子,后来发现不是。这似乎是一种传染病,一旦染上不能及时治疗,便会加重症状,先是呕吐不止,随后便是起烧,此时若是不能及时医治退烧,便会危及性命。从三天前开始,已经陆续有十来个人因此而丧命。”
“这疫病来得很急,我初始也没发现,本以为只是少数人,可是发展到三天开始有人因此丧命,才发现这或许是疫情。”
苏妧听了百里夷的话,心想难怪长安那边对此毫不知情。要是知情的话,估计李世民和长孙皇后也不会让李承乾到来洛阳。
可如今也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苏妧问百里夷:“百里伯伯可想出该要如何控制了?”
百里夷摇头,“只是暂时控制他们的病情,至今还尚无一人痊愈。而且这种病会传染,因此外面才会有士兵镇守。“
苏妧:“连百里伯伯都束手无策吗?”
百里夷苦笑,“不过是短短数日,就有这么多人染病,可见这疫情来势汹汹,我也是瞎子过河,为了避免更多人染上这种病,官府下令要将这些病人强行隔离。”
苏妧:“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上报朝廷了吗?”
百里夷一眼难尽的神情。
苏妧:“百里伯伯是看着瑶奴长大的,莫非还认为瑶奴不可信吗?”
更何况瞒得一时,瞒不了一世。
洛阳发生疫情,除非县令这些人有本事瞒天过海,然后悄悄将这些人都治好,否则依然还是要向朝廷求助。
百里夷说从前曾有过一城得了瘟疫,为了避免传染出去,城门被关闭,然后里面所有的人,都被烧死了。那事情虽然不是发生在本朝,可朝廷会不会为了多数人的性命安危,而不顾这些病人?
百里夷:“当今皇帝不是什么好东西,上报了朝廷这些病人也未必能得善终。”
苏妧:“可是若不上报朝廷,洛阳城中的大夫是否够用?他们都愿意为这些人治病吗?药材呢?若不依靠朝廷,这么多病人,是否都有药可用?”
百里夷听了,叹息一声,随即说道:“那也是生死有命,是否上报朝廷并不是我该操心的事情,我已尽了自己的绵薄之力,问心无愧。”
苏妧闻言,顿时有种一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感觉,令她哭笑不得。
而这时,一个熬药的药童走过来,跟百里夷说:“百里大夫,我们有一种药用完了,胡大夫让我来问问您,可不可以用其他的药材代替?”
第64章 064 章
苏妧在到来洛阳的路上,曾经想过可能会是粮食不够, 可她没想到竟然是药材不够。
百里夷对此也无能为力, 他说洛阳县令已经在向洛阳当地以及附近的药商求助。药商当中, 也有仁义者是慷慨解囊的,可也有的药商趁机要价。
要的并不多, 不过是比平时多两成的价钱。因为洛阳县府如今囊中羞涩,只能赊账,不知道何年马月才能将借条给清了, 因此多出两成权当利息。
灾难当前, 世人自顾尚且来不及, 又不是为民请命的朝廷官员,哪有功夫去管他人的生死?
“这一味药材十分重要, 虽然并不算昂贵, 但需求量大。”
苏妧听着百里夷的话, 又问:“不能由其他药材替代吗?”
百里夷摇头。
其实如果洛阳县令狠心一点, 大可带着官兵去那些药商之家。如今人命关天,又岂是发这种不义之财的时候?不过……若是那样的话, 那些药商日后要如何信任朝廷?
苏妧想起了原匪。
而这时百里夷说道:“户部侍郎家中的郎君, 倒是个仁义之人, 一直派人送了药材来。说若是还有什么难处,尽管与他说,只要他能尽绵薄之力, 自当尽力。”
苏妧默默地囧了下,真是她想什么, 百里夷就说什么。
苏妧安慰百里夷:“百里伯伯请放心,既然如今太子和御史中丞都到了洛阳,自然会想办法与洛阳百姓一起共度难关。太子此行还有两名太医随行,我让他们到此间来给百里伯伯搭一把手。能帮百里伯伯,那便是帮了洛阳百姓。”
百里夷听苏妧这么说,也并没有推辞。
他顾不上和苏妧叙旧,苏妧也顾不上跟老人家说一说父亲和母亲的近况,就匆匆告别。
李震和杨宜歆正在小屋外等着苏妧出来,杨宜歆等苏妧的时候,还到处走了走,她看到那些染了病的老弱妇孺,心中有着说不出来的难过。
在此之前,在锦绣堆里长大的万泉县主,对民间疾苦四个字,不过是从书本上看来,从父亲等人嘴里听来,何时这样亲眼所见。而眼前的这些人,令杨宜歆心中大为震动,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苏妧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皱着一张脸的杨宜歆。
“苏妧,你可出来了!”
她像是看到了救兵似的上前捉着苏妧的手腕,然后说:“我们赶紧离开这儿吧。”
苏妧有些不解:“怎么了?”
杨宜歆:“这些人都在生病,不好看。”
她这话一说,旁边的李震瞥了她一眼,说道:“生老病死,并不能由人做主。日后你也会有生病的时候,若是知道有人这般嫌弃你,你心中该会如何想?不对,你在府中尚且有人照顾,而如今的这些人,连片瓦遮头的地方都没有。”
李震不说还好,一说杨宜歆就十分生气,她瞪了李震一眼,“我怎么样与你有什么关系?你不嫌弃他们,那你怎么不去帮他们?”
而且她又不是故意嫌弃那些人,她只是一时没有心理准备而已,她是真的没见过这么多生病的人!臭李震,可恶。杨宜歆越想越委屈,越委屈就越是对着李震瞪瞪瞪。
李震给了杨宜歆一个“你简直是无理取闹”的眼神,然后朝苏妧微微颔首,“太子妃?”
苏妧:“我们先回去。”
回去之后,苏妧让李震和杨宜歆去将身上的衣服全部都换下,然后让藿香拿去处理。
藿香听着苏妧的吩咐,有些惊讶,“太子妃,方才您去了哪儿?”
苏妧有些无奈地看了藿香一眼,说道:“跟你说了也没用,你先去处理这些衣服。万泉县主底子有点弱,你叮嘱一下冬青,要密切留意县主的身体情况,若是有什么恶心想吐的症状,及时来告诉我。对了,徐九呢?”
藿香:“徐九跟着殿下去了县衙,还没回来。”
苏妧点头,想了想,觉得还是先去找一下李震。
刚才在路上,她已经将洛阳很可能已经爆发疫情的情况告诉了李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