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妧:“你生气的时候,为何不直接摆出来给那些人看呢?
李承乾唉声叹气:“倒不是我要委屈自己,我就是为了大唐。我黑脸生气倒是简单,若是动辄如此,日后谁还跟像方中丞那样敢直言不讳呢?有些人虽然有些轴,又很烦,但没必要与他们计较。我一开始听政时,听到与我心中所想相反的,总想与对方辩论一番,但想到我不过是听政的,便憋住了。房少师也时常与我说,包容异己是一种胸襟,我身为皇太子,理应如此?我内心其实也并未到听到谁的话都不生气,但表面上看着好像是做到了,好像也挺不错。”
苏妧被他逗得格格笑,笑完之后,跟他说道:“有的人虽然烦,但是也有可取之处。你日后可以安排那些令你觉得烦的人跟他们的对头共事,他们彼此看不顺眼,肯定对彼此做的事情都十分不满,天天挑刺,说不定事情到你那里的时候,已经十分完美地解决了,你除了夸奖他们别无他法。”
李承乾听了,一把抱住苏妧,笑着说道:“真不愧是我的瑶奴,跟我想到一起去了!”
就是因为她这么好,所以他总觉得怎么宠她都不嫌多。
李承乾打算现在洛阳停留就填,然后就一边玩着回洛阳。
苏妧闲了下来,就想起那天李蕴跟她说的小子庚的事情。那个胖乎乎的十分可爱的小男孩,也算是跟她有些缘分。苏妧打算去看看。
这天,太子妃就起了个大早,打算去郊外李蕴的住处。太子殿下约了原匪要在酒肆见面,所以就让苏妧先去,他把事情处理完了,也去看看。
李蕴看到苏妧来,十分意外。杨宜歆见到了苏妧,就可是拉着她问东问西,问治水疾的壁虎是怎么发现的啊,好端端的怎么壁虎想不开钻到药罐里去了,太子表兄呢?他将我送到蕴娘这儿来什么时候接我睡去……苏妧被她弄得没脾气,只好伸手捏了捏她的嫩脸,说:“你这么多问题,我先回答哪一个?”
杨宜歆:“你可以先挑你觉得比较重要的回答。”
苏妧莞尔,懒得理她,转而看向站在李蕴身后的小子庚。小男娃正仰着头,两只大眼睛忽闪忽闪地望着她,一看到她朝他望去,他就咧着嘴巴朝她笑。
苏妧:“……”
于是蹲下,问道:“这么喜欢我?”
小子庚只是笑,并不回答。
苏妧站了起来,跟李蕴说道:“你上次跟我说,他或许是会说话的,我来试试看,但不一定能行。”
李蕴牵着子庚的手,脸上笑容清浅,“嗯,到底能不能好,太子妃愿意为他试一试,都是他的福气。”
苏妧没有再说话,让李蕴陪着子庚,然后她在室内点起了安神香。
安神香的量是按照能对幼童使用的量配的,看得出来子庚小时候身体健康,几乎没怎么喝药,他几乎没有抗药性,闻了那安神香,直接呼呼大睡过去了。
苏妧:“……”
李蕴:“……”
两人面面相觑,李蕴:“他睡着了,要我弄醒他吗?”
可是弄醒了的话,该要怎么办呢?毕竟不过是个孩子。
苏妧看了看那个呼呼大睡的小男娃,笑了起来,“随他吧,其实这么小的孩子,是很难引导他们的。毕竟,他到你这儿也有快半年了,半年前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们都不清楚。”
只是李蕴又未免有些失望,但也没办法。
倒是在李蕴离开了之后,苏妧试着进小男孩的梦,原本也不指望能看到孩子的梦是多么有逻辑的。可是苏妧一进子庚的梦,就发现他在一个台阶上坐着,有一个穿着淡樱色的年轻女子往他怀里塞了一个点心,温柔地跟他说:“子庚乖乖的,待在这儿等阿娘回来,好吗?”
子庚点头,然后朝那女子说道:“阿娘要多久才回来?”
年轻女子微微一怔,伸手摩挲了一下子庚的脸,“阿娘很快就会来接你,你乖乖的,好吗?”
子庚点头。
可是子庚从早等到晌午等到天黑,女子都没有回来。
然后子庚的梦,梦着梦着就变了,一会儿还是自己变成了青蛙一会儿自己变成了一棵树,变成青蛙蛇要逮他,变成树人要来砍他回去晾干了当柴烧……苏妧觉得子庚不说话,大概是跟开始的那一幕有关系。
她出了子庚的梦,默默地看了一眼那个小男娃。
难怪说第一天的时候看到她,就一个劲儿地朝她笑,好像特别喜欢她一样。她穿着的衣服,跟子庚梦中那个女子的颜色是一样的。可是她自始至终都看不到那女子的脸,或许,子庚已经忘记她的模样了。
他只记得遗弃他的阿娘那天穿了什么颜色的衣服,却已经忘记了她的模样。
苏妧想,如果子庚日后能重新相信别人,自动打开心结,忘了就忘了吧,也没什么可惜的。
她一边想一边走了出去。李蕴正在和杨宜歆不知道在说什么,说着说着,两人就笑了起来。苏妧正想去加入他们,可远远地就看见了李承乾的马车,苏妧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于是,就在院门口等着。
谁知等来的并不只是李承乾,有一个裴行俭。
苏妧有些意外。
不止是苏妧有些意外,就连裴行俭见到了苏妧,也十分惊讶。
裴行俭看到苏妧时十分惊喜,可再一细看她的装扮时,便变得有些错愕,可随即便将情绪收拾地稳稳当当。
第74章 074 章
裴行俭没想到这么快就会重遇苏妧,但遇见的刹那, 心中十分惊喜。可当他看清苏妧的装扮时, 愣了一下。
李承乾远远看到苏妧, 便意气风发地朝她招手,大步朝她走过去, 一边走还一边叫:“娘子,娘子。”
李承乾走到苏妧面前,脸上尽是喜悦之情。
太子殿下不端着姿态的时候, 就如同是邻家的少年郎一般, 爽朗俊雅, 又爱笑。他的双眸落在苏妧身上,笑着跟她说:“我方才在酒肆中, 与一位兄台一见如故。原以为只是巧合同路, 却没想到如此巧, 他竟然也是来找蕴娘的。”
苏妧望着太子殿下的模样, 唇边情不自禁漾着笑意,接着目光便落在跟随着李承乾而来的裴行俭身上。
裴行俭十分彬彬有礼地朝苏妧作揖, “见过夫人。”
苏妧:“裴郎君有礼。”
李承乾听到苏妧的话, 看向苏妧。
苏妧笑着与他解释, “我与万泉第一次来看蕴娘的时候,便与裴郎君有过一面之缘。”
裴行俭:“确实曾与夫人有过一面之缘,却没想到如今这么快便又再次相见, 也是缘分。”
李承乾看了裴行俭一眼,又看了看自己身旁跟娇花似的苏妧, 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忽然十分想将苏妧藏起来不让旁人看见。于是,他不着痕迹地动了动,巧妙地挡住了裴行俭的视线。
杨宜歆和李蕴闻声而来。
李蕴看到李承乾并不意外,毕竟苏妧都来了,太子殿下也来这没什么好稀奇的。她只是没想到李承乾会和裴行俭一起出现。
李蕴的嘴巴微张,然后朝李承乾行礼,“太——”
她话音未落,便被李承乾的话截住了,“许久不见,蕴娘何以一见我便行此大礼?”
李蕴:“……”
倒是旁边的杨宜歆十分机灵,她笑嘻嘻地上前,跟李承乾说:“大表兄,您可终于来了,我以为您都将我忘了呢!”
她一边说一边扯了扯李蕴的衣袖,歪着脑袋朝李承乾笑得没心没肺的模样。
苏妧十分意外杨宜歆这次居然超常发挥。
李蕴被杨宜歆一扯衣袖,就反应过来,她笑了笑,看向李承乾。
一年多不见,曾经爱而不得的翩翩少年郎此刻就立在她的面前,可在他身边的,是另一个如玉般的女子。
李蕴以为自己的内心会有所触动,当她看到苏妧和李承乾并肩而立的时候,心中却只是有着淡淡的祝福。
她朝李承乾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容,行了个福礼。
李承乾弯着双眼:“蕴娘这可就太见外了,景阳呢?”
自从到了洛阳之后,李震就从太子殿下的侍卫变成了太子妃外出时的侍卫,因此李震是和苏妧一起先来的。
李蕴:“阿兄正在帮我看这里的孩子,可有合适习武的。”
裴行俭闻言,看向李蕴。
李蕴笑道:“这些日子多谢裴郎君教这些孩子们拳脚功夫强健体魄,今日我的兄长前来,说有几个颇有习武的天分,若是合适,便将他们带回长安去。”
裴行俭:“……”
这一行人给他带来的疑虑已经太多了,先是李蕴一个孤身女子在此落脚,虽然是只有她一人,但仆从中不乏从行伍中出身的,加上她谈吐不俗,对这些无父无母的孩子又格外关照,因此裴行俭对她虽有好奇之心,但并无冒犯之意,因此从未问过她的身世如何。
不久前,又在此偶遇佳人。
一袭淡樱长裙,婀娜多姿,气质清贵。她说此地主人,是她的故人。
裴行俭这才意识到,或许李蕴的出身,比他想象中要更为显赫。
今日在酒肆之中,他本是听到有人在高谈阔论当今圣人的边疆之计,便就此说了几句话,谁知被身旁这个自称是李一的男子大声叫好。
当时陪在李一身旁的,是当今洛阳名人原匪。
原匪此人,虽说是商人,可他的父亲是当今户部侍郎,能让他态度那样恭敬地陪伴在旁之人,绝非池中物。
裴行俭心中正琢磨着,前方迎面而来的便是一个穿着玄衣常服的青年男子,身若松柏,眉宇间透着勃勃英气,看得出来他平时是个不苟言笑之人,因此给人一种刚直之感。
那是李震。
裴行俭看到李震的时候,震惊了,比看到苏妧与李承乾时都要震惊。
因为他见过此人,此人曾陪着太子妃的车驾到收容水疾病人的祠堂。别问他是怎么知道的,因为那天在洛阳的官道上,曾有几个孩童嬉闹挡了太子妃的车驾,县府之人生怕几个小孩唐突了太子妃,要斥责那几个小孩。当时便是眼前这位李震上前,淡声与县衙之人说:“所谓不知者不罪,稚儿无知,太子妃尚未责怪,尔等不必如此心急。”
不过是寥寥数语,说得那几名县衙之人面红耳赤。
裴行俭望着前方大步流星的李震,一时不知该要如何动作。
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尚未离开洛阳,而一直保护太子妃的侍卫出现在此,这说明什么?
那曾让他一见差点就倾心的佳人,是当今太子妃?
而身旁这一身贵气又意气风发的男子李一,竟然是当今大唐的皇太子?
裴行俭心中早就惊涛骇浪,但他发现自己依然可以出于本能,朝李震抱拳,“某河东裴氏,裴行俭。”
李震见对方如此慎重,也有些意外。不过河东裴氏,钟鸣鼎食之家,礼数周到也十分正常。
李震笑着还礼,自报姓名。
几个年龄相仿的青年,即便生长的环境并不相同,但都是胸有沟壑之人,聚在一起,只有相见恨晚的份。加上李承乾有意与裴行俭交谈,早已与太子殿下培养出默契的李震便将人引进了待客的雅居,煮酒论英雄。
苏妧见几个男子凑在一起,也并不前去打扰,与李蕴一同在宅子外的花间小道边走边聊。
和李蕴一聊,苏妧才知道原来裴行俭是住在附近的,半年前才来,在一次偶然路过的时候,看到李蕴正在院子里教小孩子们念诗,便停了下来。李蕴见到裴行俭,本以为他是迷路了,还让院子里的孩子去问对方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结果孩子没问出裴行俭的来路,倒是李蕴这里为何会有这么多孩子的事情被裴行俭问了出来。
裴行俭没想到李蕴看着出身不俗,却愿意收留这些孤儿在此,他和那些孩子熟了之后,也愿意带着较为年长的几个孩子习武,强当是打发时间。
一来二往,裴行俭和李蕴也认识了。
“没想到他竟然是河东裴氏,我知道的时候也颇为惊讶。”李蕴与苏妧在道上走着,侍女们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裴郎君是个热心之人,有时候也会来给孩子们上课,教他们读书练字。”
“你对这些孩子倒是十分上心,可你不能总是这样。我昨天听李侍卫在和殿下提起你的事情,你的父兄,心中都牵挂着你。”
李蕴垂下双眼,“我又何尝不牵挂着家人,可我每每想到过去之事,依然难以释怀。”
未婚夫与庶妹有私情,庶妹因爱成恨加害于她。虽然庶妹并未得逞,可实在令她伤心。
苏妧:“你的父兄本以为让你离开长安,或许你便能释怀。可如今看来,也并非如此。我看那裴郎君倒是文武双全,又是河东裴氏——”
“太子妃!”
苏妧话还没说完,李蕴便已打断了她的话。
苏妧无辜地眨了眨眼,“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万泉在长安都被长公主逼婚呢。蕴娘,你也该要往前看了。”
李蕴咬了咬唇,轻声说道:“我初始收留那些孤苦无依的孩子时,不过看他们可怜。但相处着,却是有感情的,若是有朝一日我因为嫁人而必须要弃他们于不顾,那么我宁愿终身修道,与这些孩子们为伴。”
苏妧听着李蕴的话,不由得笑着逗她,“那裴行俭这半年来对那些孩子如此热心,你若是能与他喜结良缘,那些孩子也未必会无人照顾。”
李蕴却皱着眉头,十分执拗地摇头,“不,我不想的。裴郎君虽好,但绝不是蕴娘的良人。”
苏妧见她这样的态度,也收起了刚才开玩笑的语气,“其实蕴娘大可不必如此,我今日来此,是有事情想与你商量。”
李蕴看向苏妧。
苏妧:“百里大夫打算在洛阳城中开办一个医学堂,你若是愿意,可以让这些孩子们都到百里大夫那里去。”
李蕴十分错愕,以为自己听错了,她停了下来,“什、什么?”
苏妧似乎没有察觉到李蕴停下来,她在小道中分花拂柳,不紧不慢地说道:“百里大夫一身医术,若是无法找到传人,他自己心中也十分惋惜。我早些时候为了让他能找到满意的弟子,便建议他开办医学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