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是先送苏妧回下榻的地方再送李蕴回去,李蕴临走前,苏妧还笑着跟她说:“你若不信我的话,可以回去试试看。原匪的话并非毫无道理,你可以留心观察你收留的孩子,看他们与你相处时,是否小心翼翼。而在你看不到的地方,他们是否真的被善待。”
李蕴觉得顷刻的时间,自己的世界好像又被苏妧颠覆了。
可她心里提不起半点精神,眼前一袭水绿长裙的苏妧,清雅高贵,看得出来是个被人捧在手心上宠着的女子。可反观自己呢?
从苏妧出现的那天开始,就打破了她的美梦。
她苦恋的少年爱上了苏妧,后来她的庶妹与未婚夫有了私情要加害于她,如今她远走洛阳,苏妧依然还在影响着她。
李蕴并不是在怨恨些什么,她只是心中不受控制地涌起了一股莫名的不甘,为何苏妧的出现,总是要打破她的生活?
在长安是如此,在洛阳,也是如此。
第78章 078 章
苏妧跟李蕴说的那些话,并无恶意。
她只是希望李蕴不要轻易对原匪产生不好的感觉, 毕竟, 她的太子殿下还指望这两人能成好事的。
可当苏妧对上李蕴那神色复杂的眼神时, 就有些拿不准了。
毕竟,她很有自知之明, 李蕴过去对李承乾再怎么一厢情愿,苏妧对李蕴而言,大概都不能算是一个美好的存在。
大概苏妧从来都不是圣人, 也从没有打算往圣人的方向靠拢。她想象了一下, 她如今这样喜欢李承乾, 要是有朝一日李承乾不喜欢她转而喜欢上别的女人,她觉得自己做不到对李承乾毫无怨恨, 也做不到祝福自己曾经喜欢的人和新欢在一起幸福美满。
苏妧觉得, 再怎么着, 也得李承乾过得惨兮兮的, 他的新欢也过得惨兮兮的,她心里才能好过一点。
这么一想, 苏妧顿时觉得自己刚才跟李蕴说的那些话可真是废话, 还不如不说。
可她又觉得自己方才说的有道理, 李蕴要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那就算了。
于是,苏妧笑盈盈地跟李蕴挥手告别。
三天后她就要和李承乾回长安了, 李蕴和原匪到底怎样,就不是她操心的事情了。与其操心李蕴和原匪, 她还不如想想杨宜歆和李震。
苏妧不是笨蛋,她早就知道杨宜歆那个小妮子情窦初开了,只是如今还在傲娇着不愿意将心中的秘密说出来而已。
苏妧想,原匪不管和李蕴的事情能不能行,原匪想要成就一番事业,就必定得追随太子殿下。李蕴能不能与他喜结良缘,不过是太子殿下的一个想法,然后太子妃为了自己喜爱的太子殿下,因此愿意去促成一下的而已。
能成是美事一桩,自己也算是了结一桩将前任情敌嫁出去那样的小心事。
可李震和杨宜歆却大为不同。
李震是李绩的嫡长子,杨宜歆是长公主和当今吏部尚书唯一的女儿,只要李震和杨宜歆好事能成,就如同是李承乾的东宫注入了一股新的力量。
苏妧从没想过自己会如此理智,如此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地分析利弊。
她其实,也并不希望自己这样,但却不得不这样。
苏妧目送离送李蕴出城的马车走远,有些惆怅地叹气。
藿香不懂为何前一刻还十分高兴的太子妃,怎会在此时没有由来地叹息。但她是个聪明人,她只是自己的眼界和见识远不如太子妃,太子妃烦恼的事情,十有八九她都想不明白,但她总觉得那些令太子妃烦恼的事情,是有意义的事情。
送李蕴出城的马车已经完全看不见影子,可苏妧依旧站立在原地,藿香忍不住提醒她,“太子妃?”
苏妧听到藿香的声音,笑了笑,飘远的思绪尚未归来,她有些心不在焉地说道:“好像李蕴不高兴了。”
藿香一时没听清,“什么?”
苏妧这才回过神,笑道:“没什么。”
她转身往西苑的方向走,一边走还一边想也不知道如今李承乾回来了没有。回到西苑,果然李承乾还没回来。
苏妧有些没精打采地歪在榻上,想着李承乾。
李承乾还没回来这是很正常的事情,他们很快就要回长安了,回了长安之后,李承乾也不会如同在洛阳这样自由自在,想要做什么也不会有人干涉。
不能像如今这样自由自在的人除了李承乾之外,还有她。
苏妧心中不免又惆怅起来,离开了长安,好像先前绑在手脚上的脚链手链全部都松开了,她和李承乾都十分愉快。虽然洛阳此行也有挫折,但总体而言,是个十分不错的体验的。就连先前对苏妧和李承乾心中颇有成见的御史中丞,在经过洛阳水疾一事后,对这对年轻的男女都有了新的认识。
如今的御史中丞方易文,天天太子殿下长太子殿下短,恨不得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他家太子殿下到底是有多好。
这些事情都是好事,可苏妧只要想到很快要回长安,心中就十分不舍。
下一次能这样出宫,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李承乾回去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苏妧歪在榻上若有所思的模样,连他进了室内都不知道。
李承乾挑眉,朝她走过去。
一个阴影兜头罩下,苏妧抬眼,看到了李承乾,不由自主地露出一个笑容,“高明,你回来了。”
李承乾望着她的笑容,心里也变得柔软,他俯身,在她的额头落下一个轻吻,“在想什么呢?”连他回来了都不知道。
苏妧:“我在想回长安的事情。”
李承乾一愣。
苏妧原本在榻上歪着,如今已经坐了起来,她把玩着李承乾的手掌,垂下双眸,语气虽然带着笑意却也难免落寞,“回长安之后,就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日子。”
她想念在长安的亲人。尤其是水疾疫情严重的时候,她生怕自己染上水疾,从此就留在了洛阳。所以她想念长安,想念父母,想念那刚出生不久的弟弟,也想念在长安的长孙皇后和小李治小晋阳。
如今水疾的疫情已经还成为过去,她和李承乾在洛阳忙着各自的事情,没有那么多的顾虑,也没有那么多的束缚。
这些日子的自由自在,令她有些忘形。
她如今想起在东宫的日子,就有些发憷。
苏妧不由自主地朝李承乾伸出双手,要抱抱。
李承乾将她抱在腿上,一只手掌上十分温柔地轻抚她的秀发,然后他将她的青丝全部都弄到了胸前去,低头,轻吻着她的脖颈,轻声问道:“不想回长安?”
这种时候,情人的轻吻好像是最好的安抚。
苏妧不由自主地仰起头,“没有,我只是想到或许以后也不会有像是如今这样的日子了,心里有些舍不得。”
李承乾动作一顿,那只环在苏妧腰间的手微微收紧了,原本在她美丽颈项离流连的轻吻缓缓下移,另一只手灵巧地将她的衣服的花结解开,那雪|白的肩膀便露在空气中,他亲了上去,轻轻咬了一口。
李承乾也很舍不得这样日子。
可除了舍不得之外,他近日心中竟然也涌起了几分不安。此次带苏妧到洛阳,他见到了远离宫中束缚后的苏妧是怎样的。
清丽无双,见识不俗。
比起母亲长孙皇后的冷静自持,苏妧多了几分任性随意,可就是那恰如其分的任性随意,给她增添了无限灵动。
不管是先前那个在祠堂主持大局的太子妃,还是今日这个与原匪侃侃而谈如何设立医学堂的苏妧,她的表现,都远远地出乎李承乾的意料。
深宫内苑,养不出像苏妧这样的人。
她好像本就该是在无拘无束的环境中生活才是,过于压抑沉闷的深宫内苑,并不能给她带来快乐。
李承乾心里有些内疚,可他已经对她泥足深陷,不可能放开她。
“疼。”
一声娇滴滴的埋怨在他耳旁响起,他才意识到自己过于沉浸在心事之中,竟然在她的肩膀上留下了一个牙印。
李承乾望着那个牙印,伸手触及她的肌肤,他笑着凑上前亲了亲那留下印记的地方,“因为你太诱|人了,我一时忘情。”
苏妧:“……”
她又是有些羞恼又是有些无奈地瞪他。
李承乾为了避免自己控制不好,叹息一声,认命地将方才解开的衣裳拉了起来,帮她整理好。
苏妧看着眼前李承乾笨手笨脚,但还是自己给她整理衣裳的模样,不由得笑了起来,上前去亲了亲他的侧颊。
她好像是能感觉到李承乾心中的歉意似的,与他说道:“我虽然比较喜欢洛阳。可我的父母和弟弟都在长安,我们的家也在长安,不管在家中如何不得自由,但那总是自己的家。高明,你说对吗?”
苏妧每次想起上一辈的时候,难免会意难平。
享受过那样无拘无束的自由,天地辽阔,任她飞翔,如今只能被困在一隅,任谁都会不甘心。
但不甘心不能改变任何事情,苏妧只是偶尔的时候想起来会觉得心有不甘,但若是认真想一想,也并不是那么的不甘愿。
她是太子妃,她得到了皇太子李承乾的喜欢。
她虽然不清楚这种喜欢是否会延续到最后,但她也并不担心若是不能延续到最后会如何。
即便是没有了男女间的欢喜之情,苏妧觉得凭她此时此刻对李承乾的了解,最终,他们也会成为风雨同路的同伴。他们的生命早就交缠在一起,她知道李承乾的抱负和理想,她也愿意陪同他一起去实现。
如果一生一世一双人只是一种奢求,那么她从一开始就不曾抱过那样的幻想。
她跟自己说,要寻求另一种可能。
如同长孙皇后,或许少女时代的长孙氏,在李世民尚且不是秦王之时的新婚之夜,曾经也幻想过只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可当她知道那只是一种奢望后,转而追求另一种结果。
长孙皇后是李世民一路风雨走来的同伴,坚定、不离不弃,永远站在他需要的地方,永远善解人意,永远为他奉献所有。
苏妧觉得自己可能做不到长孙皇后那样无怨无悔,但及时行乐,两人相互成全这一点,她还是能做到的。
第79章 079 章
苏妧靠在李承乾的怀里,跟他说着她这几天忙着的事情。
她说李蕴如今也算是跟原匪有接触的机会, 至于两人是良缘还是孽缘, 或者是无缘无分, 那得看各自造化。百里夷医学堂的事情,日后还是得原匪和药商们多费心, 到底如何运行才是好的,她也说不上来,只能是按照感觉和原匪等人商量了一些事情。
李承乾握着苏妧的手, 将她的手放到唇边轻吻, 笑着说道:“没事, 这些事情从来都不曾有过,如今第一次尝试, 总会有许多事情需要摸索。你与原匪写的那张纸我方才看见了, 想法都很好, 至于真正坐起来会有什么漏洞, 到时候再看。这世上没什么事情一开始就是十全十美的,也不可能一步到位。”
苏妧心里也觉得是那么一个道理, 但她自己觉得, 和听李承乾说, 完全是两种感觉。
她仰头看着李承乾,眉目间有些小得意,“你也是这么想的吧?我其实也是这么想的, 因此也没有很着急。”
李承乾被她的模样逗笑了,他将她抱紧, 侧头看向窗外的景致。
只见枝头上,两只鸟儿正在嬉戏。
他笑了笑,跟苏妧说:“瑶奴,你看。”
苏妧狐疑地看出去,只见枝头上,一只颜色鲜艳的鸟儿在一只个子较为娇小的鸟儿面前跳舞,一会儿仰头嘎嘎乱叫,一会儿扑腾着翅膀像是跳舞似的。
那是雄鸟求偶。
好像禽类的雄鸟都是走骚包路线的,个顶个的漂亮,反观雌鸟就有些失色了。
虽然雄鸟十分卖力地想要博得雌鸟的欢心,可雌鸟显然对雄鸟并不感兴趣。雌鸟拍拍翅膀,飞走了。
苏妧忍不住笑出声来。
李承乾见她的笑颜,也笑了起来,“幸好我的瑶奴不会像那雌鸟那么狠心,只留下我一人。”
苏妧回头,语气有些娇嗔,“太子殿下在说什么呢。”
李承乾闷笑着将她抱紧,又跟她说起洛阳商会的事情,还有裴行俭。
“明年科举,裴行俭说他会去参加科举考试,你觉得此人是否能在科举中脱颖而出。”
“裴氏家族,向来不乏状元之才。裴行俭既然能在酒肆之中得你青睐,相信在科举中也不会泯然于众人之间。殿下只管放心,我觉得你们二人定然会在长安相见。”
虽然李承乾也是觉得裴行俭是可以在科举中脱颖而出的,但他觉得是一回事儿,苏妧如今这么笃定的语气,令他听起来颇有几分不是滋味。
太子殿下的语气颇为不是滋味:“你对裴行俭那么有信心?”
苏妧一愣,抬头看向李承乾。
也不知道李承乾怎么回事儿,眉头拧了起来。
苏妧眨了眨眼,想了想方才自己说的话,忍不住低下头抿着嘴笑。
李承乾板着脸,“……笑什么?”
苏妧将额头抵在他的肩窝,笑不可仰。终于,太子殿下恼羞成怒,翻了个身将她压在身下,狠狠地吻了她一顿。
被吻得快喘不过气来的苏妧别开头,逃开他那热情似火的吻,她一只手摸着李承乾的后颈,像是抚摸着一只大型的凶兽一般。
“我之所以对裴行俭有信心,那是因为太子殿下赏识他啊。”
“我与太子殿下一条心,难道不好吗?”
女子含着笑意的声音在李承乾耳畔响起,李承乾半撑起身体看着她。
眼前苏妧的杏眼亮晶晶的,恍若天上星辰,看得他心头一颤,忍不住低头亲吻她的眼皮。
她十分顺从地闭上双眼,迎接他的亲吻。
这么柔顺可人的苏妧……这是他的瑶奴,李承乾抱着她,心里忽然有种任凭外面风起云涌,也不管长安如何,洛阳如何,只要这样抱着她到天荒地老就好。
他吻她的眼皮,眉心,鼻尖,最后与她唇齿相依。
苏妧满足地抱着李承乾,跟他在房中腻歪了好一会儿,等到门外有人来敲门,说是万泉县主正在等着他们一起用晚膳,两人才出了门。
藿香在帮苏妧整理衣裳的时候,苏妧忽然跟靠在窗台上的男人说道:“你有没有觉得李震有什么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