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不明其意,他也不解释,头顶灯被熄灭,房间暗了下来,明黄色的蜡烛光芒映红了一张张脸庞,其他人开始唱着生日歌。
沈星站在中间,低声对她说了句。
“许愿。”
阮池和他一同闭上了眼睛。
我许愿,有生之年,能和这个叫沈星的人,共同度过每一个生日。
吃完蛋糕,在门口分别,灯火通明的台阶上,五班一群人看着沈星推出自行车,然后阮池动作熟练的跳了上去,抓住他衣角。
招手告别,自行车载着两人渐渐消失在路口,乔茜第一个忍不住发火。
“靠,这个阮池哪来的,沈星还骑车载她——”
她踢了脚旁边柱子,忍了一晚上的怒火在这一刻爆发,难得爆了粗口。
其他人面面相觑,须臾,还是刘玺出来说话。
“好像前段时间沈星外婆差点被车撞了,是阮池救了她…”
一群人震惊,方才所有的一切好像都得到了解释,然而乔茜却更加恐慌,仿佛无形中有个声音在提醒着她。
你没机会了。
对沈星那样的人来说,只要打开了一个口子,便是决堤。
晚上的气温更低,阮池坐在后座,冷风从两边刮过,露在外面的手冻得发痛,她扯了扯前头人的衣服,小声说。
“你冷不冷?”
“还行,你很冷?”沈星微微侧了下头问,阮池老实回答,“是的。”
沈星沉默,连后脑勺都露出了思索,阮池悄悄松开手,往他两边外套口袋钻。
“就是手冷,你让我暖一暖就好了。”
她眼里闪过狡黠,两只手已经得逞,钻进了他口袋中,从后头来看,就像是亲密的抱着他腰身。
暖意袭来,弄僵的手被缓和,指间却突然触及到硬物,阮池咦了一声,探过去摸了摸。
“这是什么?”
沈星没料到她动作如此之快,还来不及阻止,便已经暴露。
“买给你的生日礼物…”他闷闷的说,声音里的郁闷显而易见,阮池受宠若惊,仰头问他。
“是什么?那我可以打开看看吗?”
“看吧。”反正都被发现了。
阮池小心翼翼的从他口袋里取出东西,是一个长方形的黑色盒子,她打开,丝绒布面上,躺着一只黑色钢笔。
说不清的情绪在心底蔓延。
前几天,她用了很久的那只笔被不小心摔到了地上,捡起来笔尖已经摔坏不能用了,阮池心疼好久,之后写作业时老是在那里抱怨难用之类。
她每次都是自言自语,没有想到,却被他听了进去。
“你什么时候买的啊?”阮池问,脑海中却已经有了答案。
“吃饭的时候。”果不其然,她想起沈星回来时气喘吁吁的模样,一瞬间,心头喜欢泛滥。
“怎么办呀,我没有给你准备礼物呢。”阮池低声喃喃道,沈星不在意的开口。
“没关系,我是男孩子。”
记忆中,有个人曾经温柔的教导他,星星,你是男孩子,不要和女生计较,要让着妹妹。
所以沈星尽管再讨厌那些接近他的女生,也不会出言侮辱,只是离得远远的,不让人有一丝希望。
因为他知道,一旦给了,便是数不尽的麻烦和失望。
自行车到了分岔路口,沈星没有停下,直接拐进了阮池住的那条巷子小路,轮胎碾压着地面,发出哗啦响声。
“这是生日福利吗?”阮池笑着问,沈星弯起了嘴角,回答。
“算是吧。”
路边的小摊都已经回了家,冬天的晚上更适合躲在被窝里看电视,夜里静悄悄的。
沈星脚撑在地面停稳,阮池跳下车,双手拿着钢笔盒子背在身后,歪着头朝他笑。
“今天谢谢你。”
“不用。”
月亮隐在厚重的云层里,路灯暖黄黯淡,阮池望着他,眨了眨眼睛。
“沈星,我送你一个愿望,就当做是十八岁的生日礼物。”
“无论何时何地,只要你说出来,我都满足你。”
她的神色太认真,在灯光下看着他,冬夜寒冷的空气在周围肆虐蔓延,却奇异的像是感觉不到。
沈星动了动嘴唇,最后吐出一个字。
“好。”
-
今年的冬天格外冷。
这几天温度骤降,教室即使开了空调,握笔的那只手也已经感觉到僵硬。
阮池合起放在唇边哈了两口气,目光落在旁边那个黑漆漆的后脑勺上。
沈星又在睡觉。
他这两天好像精神很差,上课基本从头睡到尾,这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事情,阮池视线下移,落在了他校服袖口。
那里有一团油渍,是前天吃饭时不小心沾到的,已经跟随了他两天。
沈星向来爱干净,甚至有轻微的洁癖,外套从来不会超过两天不洗,甚至如果不小心弄脏了,他当天立刻就会换掉。
下课铃声响起,尖躁刺耳,沈星像是被吵醒,动了动,揉着眼睛抬起头来。
一张憔悴的脸庞。
头发乱糟糟的,丝毫没有以往的清爽干净,眼睛里布满着红血丝,唯有那生来白皙光洁的皮肤依旧如往常,但不掩黯淡。
阮池忍不住压低声音问道。
“你最近怎么回事?像是在外面流浪了几天一样?”
“没事。”他吐出两个字,又埋头在臂弯中,闭着眼,一副不想被打扰的模样。
下午放学,阮池依旧有点不放心,沈星难得没有一下课就收拾书包回家,而是趴在那里继续睡觉,一眼看过去,身影莫名有些孤寂。
阮池回去时正好在楼梯口遇见刘玺他们上来,想了想,叫住了他。
“刘玺,你知道沈星最近是怎么回事吗?”
“啊…”他挠了挠头,有些迟疑。
“怎么了吗?”
“他这几天上课一直睡觉,衣服也好几天没换了,有点不正常。”
“哟,人家衣服不换你都知道了…”刘玺表情立刻变得不正经起来,挤眉弄眼的看着她,阮池暗自翻了个白眼。
“说正事。”
“没什么啊,我们星哥能有什么事,上课不想听就睡觉呗——”
刘玺有些吊儿郎当,阮池见问不出什么来,也不欲和他多说,扯了扯书包带子,从他身边走过,然而又从后面被拉住。
“哎,阮乖乖,你这么关心我家星哥,不会是喜欢他吧?”
刘玺坏笑,直白了当的问,意图从她脸上看出羞涩,阮池挣脱掉他的手,白了他一眼。
“这么明显你看不出来吗?瞎啊。”
“……”
刘玺瞠目结舌的看着她背影消失在楼梯口,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
上楼,一班教室里头沈星的那个位置已经空了,刘玺问了一个人,才知道沈星接了个电话出去了。
他正欲去找,就看到拿着手机走进来的沈星。
刘玺一瞬间提起了心。
沈星脸上没有表情,眼里暗沉沉的,仿佛一潭死水,浑身上下都弥漫着低沉抑郁,无形环绕,像是要拉着人一起下去。
已经极少看到他这个样子,好像是又回到了最初的那个时期,刘玺小心翼翼打量着他,试探问。
“谁的电话?”
“我爸。”
沈星面无表情的答,连声音都透着湿冷,刘玺暗道一声果然,组织着语句开口。
“那你今晚还是去网吧吗?”
第15章
夜里刮起了大风,窗户被吹得哐当作响,不一会,下起了雨,雨势来得又急又大,敲在玻璃上发出刺耳的脆响,让人心慌。
陈芸打来电话说今晚不回,和几个牌搭子直接通宵。
这种事情她做经常做,阮池习以为常的锁好门窗,回到房间。
她的卧室不大,一张小床,旁边是衣柜,窗户正对着街道,早晨会有温柔的淡金色朝阳照进来,窗帘是黄色格子。
整个房间布置得整理干净,一眼看去很温馨,充满着少女的气息。
阮池坐在书桌前,拉开了窗帘探头往外看,底下路灯昏黄,雨幕淹没了其他景物。
做完一张试卷,墙上时钟已经指向十一点,外面雨势丝毫没有停歇,仿佛愈演愈烈。
心头有些慌乱,形孤影只的雨夜总教人不安稳。
阮池沉下眸,压抑住莫名的情绪,正要继续沉浸题海时,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尖躁的铃声在安静夜晚十分醒目刺耳。
一接通,刘玺慌乱的声音闯入脑中。
“阮池,你方不方便出来一趟…”
直到得到对面肯定的回复,刘玺方才放心,他转身看了眼大厅,沈星依然坐在那里专心操作着鼠标键盘,旁边都是空荡荡的座椅,他就像是被遗弃的孩子。
前一刻的对话犹在耳边。
“沈星,我爸催我回家了,你…”
“我没事,你先回去吧,别让家里人担心。”
沈星头也不回的答,眼睛未曾从屏幕上离开,平静的侧脸仿佛什么都不在意。
刘玺叹了口气,手机疯狂震动,家里催促的电话又来了,他一边接通一边戴起外套帽子遮住头,冲进了雨幕中。
“知道了,我这就回来了。”
-
阮池抵达学校附近的网吧时,脚下鞋子已经湿透了,一把雨伞勉强让她维持住上半身的整洁。
推开门,空调暖风一拥而入,阮池环顾四周,大厅稀稀拉拉坐着几个人,在这样的雨夜,没有人会跑出来通宵。
坐在吧台后的网管沉迷面前电脑,有人进来头也不抬,阮池径直往里走去,终于在最后一排看到了沈星。
他整个人陷在宽大的椅子里,手指飞快敲击着键盘,另一只手操作着鼠标,眼睛紧盯屏幕,脸上是多日睡眠不足的疲惫。
阮池看着他泛白的嘴唇,握着雨伞的手不自觉收紧。
脑海中响起了方才的对话。
“他爸上周过来看他,沈星和他爸关系不太好,这几天都是在网吧通宵,我陪了他两个晚上,刚才我家里给我电话了,今晚再不回去要打断我的腿…”
“阮池,你没看见他的样子,真的…”
刘玺没有说下去,可阮池已经懂了。
挂完电话几乎是立刻带着伞出来,脚下踩着坑洼的积水,脏污全然溅在鞋面也无心注意,直到现在看到他的这一刻,一颗心才落到原地。
沈星全然不觉周围环境,专注地看着屏幕,阮池慢慢走到他身后,轻声叫了一句。
“沈星。”
他动作骤然停住,转头看她,眼里闪过一丝愕然,还有难以置信。
“你怎么来了?”
沈星摘下头上耳机,反应过来,眉心不受控制的皱起。
“刘玺叫我过来接你。”阮池平静的回答。
“接我什么?”
沈星困惑,阮池深吸了一口气。
“接你回家。”
他愣住,片刻轻嘲出声。
“我和你回什么家。”
“哦,说错了,是接你回我家。”
阮池不动声色的改口,沈星噎了一下,片刻,扭回头,闷闷的说,“不去。”
“那我就在这里陪你一晚上吧。”
阮池拉开了他旁边的椅子,抖了抖伞面雨水,然后把伞放在椅子下面,看了周围一圈,突然伸手抱住自己肩膀,轻轻摸了摸。
“嘶,好冷。”
“……”
沈星看了眼她被雨淋湿的外套,犹豫几秒,还是关掉了面前电脑,绷着一张脸起身。
“走。”
“你不上了?”阮池跟在后头明知故问,沈星嗯了一声,直接去前台退卡。
推开门,外头雨势依旧,夜色浓郁,雨水织成了密密麻麻的一张网,噼里啪啦敲在地上。
冷空气骤然袭来。
阮池看着旁边沈星拧起的眉,立刻把手里雨伞撑开,移到他头顶。
“我带了伞。”
沈星看了眼她怀里还抱着的另外一把,松开眉头,从她手里接过。
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往阮池家走去,一路上都没人说话,各自撑着伞走在一边,马路上连车辆都没了踪迹,黑漆漆的,除了雨声,便是刺骨的寒冷。
直到回家,打开门的瞬间,温暖的光和热气扑面而来,踩在干燥整洁的地面,突然有种从地狱回到人间的恍惚感。
好像生活也没那么糟糕。
沈星看着前头阮池的背影,她收起手里的伞便往房间走去,没过两分钟,抱着衣服出来。
“你先洗个澡吧,这衣服是我爸的将就穿,待会把你身上这套洗一下,明天一天不穿校服也没事。”
依他的性子,估计穿上三天已经是极限了吧。
沈星接过她手里的衣服,低头目光落在上面,神色难辨,须臾,低低应了一声。
“好。”
浴室水声哗啦啦响起,阮池换掉湿衣服,到厨房烧了壶开水,案板下面有陈芸做菜剩下来的一块生姜,她索性切了,一起丢进去煮。
水开的同时,浴室门也被打开了,热气扑面而来,阮池闻到了熟悉的香味。
那是她洗发水的味道。
空气好像瞬间就变得温柔含糊起来,阮池注视着不远处正在擦头发的人。
阮成的运动服明显有些大了,黑色的老款式,圆领长袖和宽松的裤腿,却被他穿出了几分清瘦挺括,露在外面的锁骨白净秀气——
洗完澡之后,精神恢复不少,面容干净柔软,头发濡湿,一双漆黑的眸子像是含了水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