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是不是?和我们一样沦陷了吧!”
“嗯。”阮池低头,指尖轻轻翻开书本,白纸黑字,上面都是公式,然而这一刻,脑海中出现的却是沈星的样子。
她翻书的动作顿住,过了会,淡淡的说。
“董妍,我可能喜欢上他了。”
耳边是死一样的安静。
好久,才听到董妍呐呐的声音。
“不、不是吧…”
“阮池,现在可是高三,我们虽然平时老是讨论他,但也只是嘴上说说而已,你、你可要控制住自己啊。”
高三关键时刻,老师耳提面命严厉打击的便是早恋,历来的学生,因为谈恋爱影响学习的比比皆是,例子数不胜数。
老师和家长的教导根深蒂固,在一班这群好学生的眼里,男女之间的感情萌动,不亚于是火星撞地球般的犯罪。
“我当然有分寸。”
阮池转头,冲她嫣然一笑,白皙秀气的面容仿佛多了层不一样的光晕,使得那张单薄秀气的脸变得明亮夺目起来。
董妍一愣。
“阮池,我、我怎么觉得你变漂亮了呢。”
“有吗?”
“嗯嗯。”她忙不迭地的点头。
“可能是心情好吧。”阮池伸手把颊边散落的发丝挽到耳后,轻轻勾起嘴角,白嫩的侧脸小巧秀丽。
董妍目光落在上面,忘了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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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池放学回家时,陈芸已经回来了,客厅沙发上放着她的战利品,一堆的衣服鞋子,看包装都是价格不俗。
阮池没有多看一眼,换好鞋回到自己房间,紧紧关上了门。
晚上阮成回来吃饭,一家三口难得聚齐,暖黄灯光下碗筷发出轻微响动。
久违的温馨。
陈芸今天心情好,没有作妖,阮成有些受宠若惊,轻声细语的问着阮池学习,她乖巧的一一作答。
阮成在郊区的工厂上班,平日住在宿舍,一个月休假两次,回家的时候不多。
陈芸总是爱和他吵,嫌弃这个嫌弃那个,语言恶毒又羞辱,把人的劣根性发挥得淋漓尽致。
她年轻的时候漂亮,现在就算已经年过三十,依旧风韵犹存,嫁给阮成是她人生中的最大污点和错误,因此现在,她在极力的修正和挽救。
阮池夜里十二点做完所有科目的作业出去洗手间时,看到了客厅沙发上睡着的那个人,听到响动,他立即坐起身来。
“池池,你还没睡啊?”
“刚写完作业,准备睡了。”
阮池没有开灯,透过窗外照进来的月光,看见那张日益苍老的脸。
“学习别太晚了,身体最重要。”阮成关怀的嘱咐着,她轻轻嗯了一声,迟疑几秒,还是开口。
“爸,你…怎么睡在这里?”
“你妈说最近失眠不舒服,我睡在她旁边她睡不着,所以就出来睡了。”
阮成依旧是一副老好人的笑容,宽厚温柔,没有丝毫怨言,阮池捏紧了垂放在身旁的两只手。
“这样啊,爸,那你早点睡,明天还要回去上班。”
她声音如常,听不出一丝异样,只是刻意压低的声音,在黑暗中有些冷意,像是从融冰上滑落下来的第一滴水。
“你也是,赶紧去睡觉啊。”阮成冲她挥了挥手,叮咛着,阮池点了点头。
“嗯,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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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池一早上都没怎么说话,安静冷然得让人不敢接近,董妍习惯了她这样,趴在自己的位子上不敢惹她。
今天是周五,放学有一场篮球赛,听说沈星也会参加,和五班的男生们一起。
他转来一个月,好像很快的融入进去,五班的那群学生向来眼高于顶,在学校横着走没人敢惹。
因为大多数都是家里花钱塞进去,这是一个默认的潜规则,走后门的都放在五班,虽然师资力量都是一样,但班里学习环境可以说是天差地别。
不同于一班的乖乖牌,他们那群人肆意嚣张,逃课打架顶撞老师,什么都敢做,一般旁人见了都是绕道而行。
别说转学生,就连班里的好些人,都不太敢和他们打交道,然而沈星却不知怎么,没来几天,就和这些人玩得很好,每天形影不离,一起上课下课,吃饭打球。
篮球赛的事班里女生从中午就开始讨论,放学铃声一响,都成群结伴的往操场走去。
阮池向来不热衷于这样的事情,每次都是直接收拾书包回家,然而这次…
“快点,慢了过去占不到前排了。”
她扭头催促着一旁还在收拾书包的董妍,手里的东西早已经整理好准备走人。
董妍:“???”
“你不是从来不喜欢看篮球赛的吗?”
“嗯,那是以前。”
“…好吧。”董妍无奈:“知道你现在是陷入爱河的女人。”
阮池轻笑出声。
不,是发现目标的女人。
两人一路小跑去操场,一班教室在三楼,过去时操场已经围着不少人,正中间一群男孩子在做着准备动作,舒展身体。
他们都换上了篮球服,一队紫色一队白色,人群中,沈星站在一旁运着球,低着头,刘海垂下来挡住大半张脸。
他穿着白色的球服,露出来的皮肤很白,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白得会发光,轻易的吸引住旁人视线。
阮池打量了一下,几乎大半女生注意力都落在他身上,坦荡的,不加掩饰的,余光偷看的,娇羞的。
她目光再度回到沈星身上,深重悠远。
篮球赛正式开始,两帮人拉开奔跑,加油欢呼声一阵阵响起。
正值夕阳,橘红色的晚霞堆积在天边,美得静谧悠然。
沈星篮球打得很好,和队友之间的配合也很默契,每次球都会从各个方向角度传到他手里,然后被他一路带着冲到对方篮板下,投球,进了。
两边比分以缓慢的速度拉开,可以看得出来,对方实力很均匀,但沈星这边队友好像不太给力,除了他几乎没有人能突破防守线过去。
上半场即将结束时,两边比分持平,球最后还是传到了沈星手里,此时他已经被重重包围。
场面一度十分激烈,众人屏息,瞩目期待中,只见正中的少年动了,他双手掌控着球,仰起头,用力一跃。
进了。
球以一道优美的弧线,跨越了半个篮球场,从篮框里灌下去,正中空心。
一个漂亮的三分球。
尖叫声在耳边响起,紫色球服队员纷纷懊恼不已,摇头叹息。
沈星望着球落地的方向,嘴角轻轻一扬,勾起一个肆意的笑容,转身,和背后的队员击掌拥抱,低声交谈着什么,脸上的轻快掩盖不住。
汗水从他额头滑落,闪闪发光,一如他此刻瞳孔中的光亮。
中场休息,观众有不少人散去,沈星和他的队友们一起往水池边走去,草草地洗干净手之后便捧着冷水往脸上浇,额前头发被打湿,睫毛湿润。
阮池穿过人群,刚站到球场边缘,一群少年朝她迎面而来,微风不知从何处起,卷起轻扬的衣角。
两人离得最近的一刻。
沈星从她身旁擦肩而过。
少年身上散发着朝气蓬勃的热度,带着新鲜的汗水,阮池弯起嘴角,语气随意而轻巧。
“同学,你鞋带散了。”
沈星步伐顿住,视线惯性看往脚下,果然之前绑得整整齐齐的鞋带已经散落开来。
他一愣,侧头看她,漆黑的眸子微动,很快又平静得像是一潭迟缓的死水。
“谢谢。”
第3章
篮球赛结束,众人都散去各自回家。
沈星和五班的那群男生提着外套,勾肩搭背的往校外走去,一路上有说有笑。
阮池看着他的侧脸,男生眼角带笑的模样让人移不开眼,她屏住呼吸几秒,低头暗骂了自己一声变态。
不然怎么会鬼使神差的跟在他后头。
走出校门,一群人在十字路口分开,阮池看着沈星朝他们挥手告别,然后提着书包往另一条路上走去,单薄挺括的背影莫名透出了几分懒洋洋的孤独。
她深吸了一口气,提步跟上。
大概走过了三个路口,街边的行人和商铺都稀少起来,阮池跟着他拐进一条巷子里,不一会,视线中出现了一座小院子。
青灰色的砖瓦,有些老旧的台阶和门墙,沈星推开门,身影消失在里头。
两旁临户门扉紧掩,看不出来有人住的样子,阮池手抵住额头,食指在上面轻轻敲了敲。
须臾,她拉了拉肩上的书包,慢吞吞地往巷子口走去。
“老板,那里面有人住吗?”
小卖铺前,阮池拿着盒牛奶剥开吸管,余光往背后的巷子瞟去,状似随意聊着。
“有啊,只是近几年大部分都搬出来啦,唉,我们这生意也是萧条了很多。”四五十岁的老人叹了口气,不设防的和她说着。
“那还住着的是不是只有些老人了,年轻人应该都搬走了吧。”阮池极其自然的接话,把手里的吸管插进了牛奶盒中。
“是呀,都搬的差不多了,只有一对老夫妻还住在里面。”
“这里的房子都旧了,况且地方又偏,年轻人早就出来买房了。”
“那他们怎么还不搬呀?”阮池靠在小卖铺外头的冰箱上,一脸好奇,白皙乖巧的脸上闪烁着单纯。
“他们家女儿好像出国了吧,听说离婚了,这不,上个月他们家的外孙还过来这边上学了。”
“没有其他子女了吗?”
“没有,就一个女儿。”
“啊…”阮池露出了伤感的神色,那个老板呵呵一笑。
“小妹妹,以后可不要嫁太远了,不然你爸妈可就孤独咯。”
阮池手里的那盒牛奶见了底时,关于沈星的背景也了解得七七八八。
父母离婚,爸爸在江北市,听说开了个公司挺有钱,但在感情方面不太检点。
因为是过错方,所以离婚官司上他妈妈拿到了一大笔钱,直接出了国,而沈星被分给了他父亲,却不知道什么原因,又被送到了这里。
平时总是独来独往,不爱讲话,让人看着有点畏惧,外公外婆为人却很和善,和周边的人相处都很好。
大概就是这些。阮池把头靠在公交车窗户上,望着外头各色的霓虹灯发着呆。
好像是一个很难接近的人。
她思索着,许久,轻轻叹了口气。
一个星期。
沈星都没有和班里的女生说过话。
他好像和一班的男生也有点气场不合,只有同桌郑奇能和他偶尔聊上天,更多时候,是看到他和五班的那群男生一同进出,课间成群结伴的去洗手间。
一班和五班向来没有接触,但自从他转过来之后,门口就老看到那些男生,一个个嬉笑闹腾的,叫着沈星的名字。
截然不同的气场,那一张张鲜活的面容,响亮又生气蓬勃的嗓音,衬得一班颜色黯淡。
确实,比起这群书呆子,他们生活的确是五彩缤纷。
每次门口倚着一群人用拉长的音腔叫着沈星两个字时,班里无数女生都借机理所当然的朝那个方向望去。
也只有这个时候,可以明正言顺的去看他。
阮池也不意外。
沈星这个人——
有点会让人上瘾。
第一次看只觉得长得好,舍不得移开眼,多看几次,便不知不觉看到心里去了。
原本只是贪恋他的颜色,然而慢慢的,连同整个人都藏进了心底。
好像他哪儿都透着一股劲,让人沉迷深陷,越坠越深。
水溪一中的高三只有无尽的补课,周末仅仅下午半天休息,但周五傍晚的大扫除依旧是必不可少。
阮池是语文课代表。
虽然理科班的语文课代表毫无亮点,但好歹也是个小官,并且是她唯一担任的官。
从老师办公室抱着一大堆试卷回教室时,走廊楼梯上已经都空了,大部分学生都打扫完回到了教室,等待着班主任做最后总结。
明天是难得的月休,有两天假期。
班里有不少学生都是寄宿,对于放月假回家是极其憧憬和渴望的。
阮池加快了步伐,抄了教学楼后头的那条近道,唯恐班主任已经提前到达了教室。
这边是图书馆,平时就很少人来,但和教学楼是连通的,从这边楼梯上去,可以少绕一点路。
阮池踩上楼梯,刚转过身,猝不及防,面前突然出现了一群人。
楼梯拐角,穿着校服的男生倚靠在墙壁上,身上外套拉链大开,丝毫没有正形,眼前有些云雾缭绕。
她看到沈星倚在角落,目光斜斜看过来,眼角狭长,余光冷漠,一开一合间,眸色夹杂着淡淡的凉意。
阮池视线如同触电般下垂,眼神所及处,那天晚上见到的修长白皙指间,夹着一根正在缓缓燃烧着的烟。
她低着头,抱紧了胸前的试卷,飞快的往上走。
教室老师还没来,大多数人都在认真学习,也有小声的窃窃私语,在底下商量着放假安排。
阮池坐在座位上,有些惊魂未定。
眼前还在回放着方才那一幕。
那双微凉的眼,毫不掩饰着内里的冷漠孤寒,一眼便让人浑身发凉,畏惧又渴望。
她捂住极力跳动的心脏,伏下身子,趴到了桌上。
水溪东巷的不远处,是一个很大的广场,上面有漂亮的喷泉雕塑,自由飞翔的白鸽,还有帮人画肖像的流浪者。
周末放假,人们都喜欢到这边来散步消遣,可以说是水溪一个有名的地点,到了傍晚,人流量很大。
脚边有小孩手牵手跑过,掀起一阵风,手里都拿着一个气球,黄的红的蓝的,彩色一片,脸上都是喜笑颜开。
沈星侧身给他们让出道,眉心不受控制的皱了起来。
他不喜欢小孩,讨厌人多的地方,更加不喜欢一个人处在热闹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