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半张着嘴,看着她,模样挺傻。
孟勤勤下意识捏紧包带,往后轻轻退了一步,垂下眼,假装没看见他。
短发姑娘察觉周寒没跟上,转过身, 笑着叫他,“阿寒,快点。”
她的笑容跟周寒的哈欠一样,僵住了,她顺着周寒的目光,看见了孟勤勤。
她的表情只停顿了一瞬,笑容再次回到脸上。
“阿寒,你朋友。”
卢洋一门心思放在孟勤勤身上,这下也注意到周寒了。
“周寒?”他的反应比孟勤勤大太多,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人是周寒。
周寒脚步稍顿一下,舔了舔脸颊,低头走过去,跟孟勤勤一样,装聋作哑。
“周寒?”
卢洋仍旧发挥不死心精神,上前一步,拦在了他面前。
周寒不得不抬头看他。
“你在z市?”
“真巧。我有点事,以后有空联系。”
周寒很勉强地笑了一下,然后绕过卢洋,继续往前走。
卢洋诧异地看他一眼,又回头看几乎躲到车后的孟勤勤,突然明白,他们早见过了。就连孟勤勤当初不顾所有人反对,执意要来z市,多半也跟周寒有关。
许达回来了,他神色有些慌张,刚看见孟勤勤,就喊了起来,“勤勤,我刚看见……”
他看清孟勤勤一张脸惨白,立刻闭嘴。他原想说他看见周寒了,问孟勤勤看见了吗。现在不用问了,一切显而易见。
卢洋看许达一眼,许达赶紧使眼色,让他什么也别问,免得在孟勤勤伤口上撒盐。虽然卢洋挺可怜,但他就是要护着孟勤勤,谁也不能欺负她。
许达琢磨着,他哪天要找周寒干架了。不能让江乔知道,免得挨收拾。
孟勤勤从见了周寒,就没再开过口。许达心知肚明,跟着沉默,静静陪她。卢洋也不敢多问,一路无话。
送走许达,卢洋开车将孟勤勤送到小区楼下,终于有些忍不住。
“你知道周寒在z市?”
孟勤勤嗯一声,没有什么表情。
“你们……”
“那是他女朋友,同居了。”卢洋的话还没问出口,就被孟勤勤堵住了。
卢洋张了张嘴,说不出话,不知道该安慰还是该高兴。
孟勤勤沉默了会儿,勉强笑了笑,“都过去了,他有新生活了,我也该有新生活。我先走了,开车小心点。”
孟勤勤拎了包,刚准备下车,卢洋叫住了她。
“勤勤,”孟勤勤停下看他,他才继续,“明天我生日。”
孟勤勤的心咯噔一下,真怕碰上过生日的。
“生日快乐。”
“明天……”卢洋犹豫了会儿,终于问,“你还能跟我一起吃饭吗?就当替我庆祝生日?”
孟勤勤张张嘴,拒绝的话却说不出口了。
“那我当你答应了?”卢洋的笑容就快绽出来,期待地看着她。
孟勤勤只能点头。
卢洋笑了,露出酒窝,“我租条游艇,明晚我们在海上吃饭好吗?”
孟勤勤有些犹豫。
卢洋继续,“我长这么大,还没坐过游艇呢,就当生日礼物?”
孟勤勤咬咬牙,“好。”
“明天下班,我接你去海边。”
*
天快黑透,才到海边。
海边风特别大,带着特有的咸腥气味。
有点冷,孟勤勤稍微搓了一下胳膊。
卢洋跟在身后,脱下外套,“海边冷别感冒了。”
说着,要把衣服给孟勤勤披上。孟勤勤稍微一侧身,躲开了。卢洋的手僵在半空,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我不冷,我喜欢吹海风的感觉。”
卢洋租了一艘小游艇,他说租了一晚上。孟勤勤虽然不知道具体价格,但大概她是知道的,数千元一个小时,他一租租一晚,看来是个富二代。
果然,上了游艇,孟勤勤站在甲板上吹风,感叹了一句。
卢洋立刻说:“你要是喜欢,我可以买一艘,你可以天天出海玩儿。”
孟勤勤 :……
“我喜不喜欢,跟你买不买,不应该连系在一起。”
孟勤勤很有礼貌地笑了一下,卢洋了然,不再提这件事。
游艇离开泊位,驶向大海。孟勤勤站在甲板上,海风吹起她的长发和裙摆,在夜色中飘动,异常漂亮。
“进船舱吧,风太大了,一会儿着凉。”
“我想在这里站着,出海不就是为了享受大海和海风吗?”
卢洋不再劝她,默默站在她身边,带着浓浓的笑意看她,她看起来很开心。
终于,游艇停在海面上,卢洋要进船舱准备晚餐,孟勤勤自己在甲板上欣赏夜色。
极目望去,四面全是茫茫海水,远处黑黝黝的,神秘难测。孟勤勤抬头,星空美得不像话,远离了城市的喧嚣,浩淼银河铺洒在苍穹之上。
宽广的海面和无垠的星空,让孟勤勤真切感受到自然的神圣,伟大。静谧的海面上,她的心也跟着静下来,开阔起来。
有那么一瞬,孟勤勤觉得一扫这段时间的阴沉,变得特别轻松舒服,有一种终于振作起来的感觉。
卢洋准备好晚餐,在船舱里叫她。
孟勤勤走进船舱,果然和预想的一样,除了蛋糕,还有红酒玫瑰,浪漫的海上烛光晚餐。
她在门口犹豫了一下,然后笑着走了进去。
晚餐气氛很好,海风,彩灯,牛排,红酒。一同进餐的人也温柔体贴。
吃完饭,卢洋突然站起来,从后面拿出了一束玫瑰。
“勤勤,做我女朋友吧。”
灯光暧昧,卢洋的模样特别温柔,轻笑着,眉眼弯弯。
孟勤勤觉得特别累,这样的告白和拒绝,上演了多少遍,卢洋打死不退。她甚至觉得卢洋有些偏执,不是出于爱,而是出于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执念。他不曾考虑过她的感受,没考虑过会不会给她带来困扰,只是一心想要征服她。大概在他心里,孟勤勤就是一座高山,他是一个野心勃勃的攀登者,用尽手段去征服和翻越。
“对不起,我不能接受你。”孟勤勤站起来,很认真看着他,“卢洋,相同的话,我已经说过很多很多次了。我希望你以后也不要这样了,我会觉得压力很大。”
卢洋愣了一下,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我感觉这两天你对我的态度有所转变,所以……”
“对不起,是我的错。我已经拒绝你拒绝到自己都过意不去的地步了,偶尔会有些不忍心,但这不代表什么。你能不能给我们双方都留点面子,不要撕破脸了,行吗?”
卢洋眉头越锁越紧,他死死盯着她,“还是因为周寒?”
孟勤勤沉默了一会儿,苦笑了一下,“我们已经分手了。不管有没我周寒,我都不能接受你。”
孟勤勤决定跟随自己的心,若不能再次心动,那么一个人生活也很好。
“我到底哪里不好?”
卢洋有些急,上来握住孟勤勤的肩。
“卢洋你放手,你这样,我们以后连朋友都没得做。”
卢洋松开她,笑了一下,“既然如此,那就没必要做朋友。”
“何必这么绝?”孟勤勤犹豫一下,又改了口,“既然这样,那就别做朋友。”
既然不能在一起,那么再不相见,再不联系,应该是最好的。孟勤勤能理解这种心情,她对周寒就是这样,既然不能在一起,就不要出现在眼前,让她一直心存幻想。
卢洋不再说话,也没有过激的行为。
晚上,回到小区。下车前,孟勤勤问他今天花了多少钱,她承担一半。
卢洋突然冷笑了一下,看了她很久,才说:“不用了,你如果觉得心里不舒服,正好,你就一辈子欠着我吧。”
孟勤勤猛地打一个寒颤,突然有些害怕。
卢洋不再说话,沉着脸,盯着前方。孟勤勤也不再多说,下车离开。
*
日子波澜不惊,夏天很快到来。
孟勤勤今天晚班,晚上查完房,写完病历,靠在凳子上,闭着眼想休息一下。
她刚闭上眼,内线电话响起来,她立刻接通,是急诊科的。
那边没有一句废话,“准备手术室和抢救,病历和病人一起送过来,马上到。”
孟勤勤挂了电话,立刻通知值班主刀医生,然后联系手术室,和麻醉科,安排护士工友准备手术。她刚安排下去,大厅患者专用电梯就到了。
电梯门打开,医护人员推着手术车跑了出来。孟勤勤迎过去,没来得及看推车上的病人,就接过病历资料,一边跟着推车跑,一边与急诊科医生完成资料核对和初步诊断交接。
急诊科医生语速特别快,孟勤勤还没打开病历,他已经开始交接,“周寒,男,二十五岁,九月七号凌晨入院,头部重击,意识昏迷,暂无脑出血症状……”
血液似乎僵住,孟勤勤脚一顿,惯性让她几乎摔倒。
第41章
孟勤勤的血液似乎瞬间凝固, 她双腿发软,一个踉跄,差点扑地上。她立刻咬住嘴唇,用疼痛找回意识, 然后迅速跟上推车, 只匆匆看了一眼推车上的人,就继续核对资料。这种时候, 她绝对不能软弱, 不能出错。
到达手术室外,推车由手术室护士和工友接过, 孟勤勤跟进手术室外间, 以极快的语速向主刀医生交代初步诊断。
交代完成,主刀医生让孟勤勤去办公室接收并打印手术知情同意书, 然后找家属签字。
出了手术室,孟勤勤飞奔到办公室,等着接收主刀医生的知情同意书。她现在完全凭着本能在做事, 没有丝毫的情感,一旦放任自己的情感,她估计会当场哭得不能自己。
孟勤勤打印好同意书,让护士去手术室外找家属来签字。护士却跑回来告诉她,手术室外没有周寒的家属。孟勤勤顿时心疼得不行,周寒生死难测,居然没有一个人陪着他?
她眼眶红了起来,只能拼命咬住嘴唇。混着血腥的刺痛感传来, 让她暂时保持住理智。
不一会儿,护士带了个矮胖男人进来,是上次跟周寒在一起的那个男人。
男人跑进办公室,气喘吁吁。一抬头,看见孟勤勤,他又愣住了。他掏出手帕,擦了擦脑门上的汗,断断续续道:“办住院手续去了。”
“周寒的家人呢?”
“我来签字,”矮胖子边说边掏出一张纸,“我有授权同意书。”
“他的家人呢?”
“姑娘,什么事晚点再说,咱先签字好不好,阿寒等着救命呢。”
孟勤勤把知情同意书递给他,简要地解释各项危险。各种并发症,各种难以预料的情况,总结起来,只有几个字——他可能死在手术台,他可能成为植物人,他可能感染出现并发症。
孟勤勤念着念着就发不出声了,她努力控制,但眼泪怎么也停不住了。
矮胖子签了字,把同意书和授权书一同交给手术室护士。
孟勤勤去洗手间洗了把脸,逼自己冷静下来,然后去了手术室外。
坐在外面等候的矮胖子看了她一眼,好像自言自语似地说:“阿寒不让来这间医院,救护车拉来的,我也没办法。”
“周寒的家人呢?”
矮胖子似乎有些惊讶,挑眉看了她一眼,“你不知道?他爸爸早过世了,从我认识他起,他妈就是植物人。让谁给他签字去?”
“你说什么?阿姨她怎么了?”
孟勤勤抓住矮胖子的手,瞪大了眼,她不敢相信自己听见的是真的。
矮胖子以为自己说错了话,降低了声音,“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认识他时,他妈就那样了。”
孟勤勤几乎要崩溃了,这些年周寒到底过着什么样的日子。
幸好,还有那个短发姑娘陪着他,孟勤勤对她突然生出一些感恩。这些年,短发姑娘陪着他,只要周寒好好的,只要周寒开心,什么都行。
“没通知他女朋友?”
这次换成矮胖子瞪眼,难以置信,“阿寒哪儿来的女朋友?这么些年,没见他交过女朋友。他只说他有一个幸运女神,叫琴琴?”
孟勤勤愣了,周寒的幸运女神叫勤勤。
她突然望着矮胖子,伸出了手,“你好,我叫孟勤勤。”
这次周寒肯定没事,他的幸运女神在门口守着他。
*
经过七个多小时抢救,周寒暂时脱离危险,送入重症监护观察。他没有颅内出血症状,头部遭受重击,导致神经功能失调。两天后,各体征恢复正常,从重症室出来,转入普通病房。
这两天,孟勤勤基本不知道自己怎么过来的。她申请了医院的宿舍,几乎整晚守在重症监护外,白天仍坚持上班,她怕少看周寒一眼,他就消失了。
周寒从重症出来这天,她终于病倒了,大概没了支撑,一下就垮了,高烧近四十度。她从医院拿了药,请了一天假,在宿舍休息。
她吃了药,就窝在床睡觉,昏昏沉沉的,不知道早晚,不知道时间。晚上,退了烧,终于清醒一些,她去医院外的小饭店吃饭,打开钱包,看见一张名片,是周寒抢救那晚,矮胖子给她的。那晚,她还有工作,没有多问。这几天,全副心思都是周寒的病情,完全忘了找矮胖子聊聊。
她看了看名片——金晓峰,红鹰搏击俱乐部经纪人。她坐在小店里,拨通了金晓峰的电话。
“喂,你好。”
“喂,金晓峰吗?我是孟勤勤。”
那边愣了一下,然后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你叫我胖子就行,你一叫我名字,我都没反应过来是谁。孟医生有事吗?”
“我想问问周寒的事,方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