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道理，这话说出来，就是为了自打脸的。
翁婿俩也在闲聊。
因为粽子女婿嗓子不好，基本是夏爸爸在说，说的内容无非是伤口要好好养，有事和楚楚说，别总熬夜，正经吃饭，这些琐事。
倒不是夏爸爸没抱负不爱谈工作，主要是女婿的领域太高端，夏爸爸怕自己一开口就成大土鳖，所以绕开了，只提些闲言碎语。
殊不知江行墨就爱听这些。
说到后头，夏爸爸道：“晚上用不用换药？你们没带药和纱布吧？？”
江行墨一怔，说道：“我刚好订了晚餐，一会儿让他们顺便把药带来。”应该要换吧？江行墨也拿不准，只是这么热的天，他怕自己散发出醉人的“芬芳”。
夏爸爸又问：“你和楚楚能行？需不需要我帮忙？”
江行墨默了默，硬着头皮道：“能行。”楚楚是不会帮他的，她真想帮，他也只能忍痛拒绝，不敢用。
晚饭虽然没出去吃，但助理订的餐很棒，而且运送得很好，仿佛刚从星级厨房做出来，转瞬即送到了餐桌上，一切完美无缺。
一家人吃过饭，坐一起聊聊天，收拾下，也该各自就寝了。
江行墨的助理给他们送来了过夜的东西，居然还包括夏楚的睡衣、换洗衣服还有化妆品。
夏楚：“……”
江行墨给她发了条信息：“都是刚买的，凑合用。”这是让她放心，他没“私闯民宅”。
夏楚心情很复杂，衣服也就算了，内衣码数都这么准嘛！
好吧，两人是夫妻，虽然现在分居了，但以前……
夏楚头皮一麻，想不下去了。
晚上和妈妈睡，夏楚很开心，美滋滋的冲好凉，刚出来，夏妈妈就道：“你先去看看行墨。”
夏楚下不要去：“他又没叫我。”
夏妈妈不赞同道：“哪能等人家叫？赶紧去看看！”
夏楚不想去，可是又得罪不起老妈，只能委屈巴巴地去隔壁房间。
她穿得是完全没问题的，睡衣很规矩，是能下楼倒垃圾拿快递那种。
来到隔壁，她习惯性敲了下门，夏妈妈刚好出门来拿东西，看到后疑惑道：“敲什么门，直接进去啊。”
夏楚无语了。
夏妈妈笑道：“你们这些小年轻，就爱瞎讲究，我就没见你爸进屋敲过门。”
夏楚心想着：不一样的妈，你和我爸能与我和江行墨比吗？你俩要是我俩这样，我都没有出生的希望了！
夏妈妈一走，江行墨就给夏楚开了门。
夏楚瞅瞅他，粽子君也瞅瞅她。
夏楚一脸的例行公事：“我妈让我来看看你。”
江行墨扯着嗓子：“我没事。”
“好的。”夏楚的公事例行完毕，连屋都不想进，转头要走。
然而事情会这么简单吗？夏妈妈走了夏爸爸来，夏楚都要怀疑她这爸妈是不是江行墨的爸妈了！
夏爸爸道：“我来的还挺及时。”
夏楚一脸懵：“及时什么？”
夏爸爸道：“换药啊！我怎么想都觉得这事你俩弄太麻烦了，我来帮帮你们。”
夏楚：“！”
江粽子：“！！”
夏爸爸毫无所觉：“没事没事，别和爸客气，身体要紧。”
夏楚很慌：她才不要去看江行墨的luo体！
江行墨也好不到哪儿去：这粽子皮一剥，岂不露馅了？
最后竟是夏楚急中生智，她说道：“谁说要换药了？而且哪能在家换？会感染的，医生说两天换一次，而且要去医院换。”
夏爸爸一怔，正要说不是让助理送药来了吗？
江行墨极快地跟上媳妇儿的步伐，沙哑道：“是口服的药。”
在共同的危机下，夏总江总的配合神默契，只听她补充道：“对，是消炎药，再说他不清楚换药的事？医生和我说又不和他说，没事的，爸你别操心了，我能照顾好他。”
夏爸爸是丁点儿疑心没起，就这么被夫妻俩给忽悠回去了。
夏楚看看江行墨。
江行墨默默道：“不用换。”
“好的。”说完，答应了要好好照顾他的夏总转身走人。
回到自己房间，夏妈妈问：“这么快？”
夏楚又把刚才的一番论调拿出来忽悠妈，夏妈妈自是相信的。
本以为一切过去，终于可以好好和妈妈聊天天睡觉觉了，谁知她妈张口就是：“楚楚，你和行墨也别光顾着忙，这都半年了，怎么你这肚子还没动静？”
第31章
妈！你这样是会把天给聊死的！
夏楚都不想和她一起睡了！
夏妈妈才不管她, 认真“教育”她：“你也老大不小了, 该要个孩子了，等再过几年, 你生孩子就该吃累了。”
夏楚听得心里酸透了，她才“十八”, 她妈就说她再过几年生孩子就要吃累了！
夏妈妈又道：“不会耽误你多少时间, 等孩子出生了，我给你带，保证累不到你。”
夏楚实在听不下去了，她喊她：“妈……”
夏妈妈好不容易逮着她，非得给她正经上波课：“羞不羞？都二十八了，还当自己十七八？叫妈算什么本事，你都该当妈了！”
夏楚委屈, 还不能说：她真的才十七八, 是谈恋爱都要挨训的年纪啊！
夏妈妈说着又轻叹口气：“也罢，再养养身子，养胖点儿，要不你这小身板, 真怀了我们谁都不放心。”
夏楚松口气，觉得这话题大概要结束了。
夏妈妈伸手捏捏她腰道：“你说你以前喝口水都胖乎乎的, 怎么越大了越是瘦得皮包骨。”
夏楚被她捏得很痒，一边笑一边躲：“会胖的, 很快就胖起来了。”
母女俩说了会儿闲话, 时间不早后夏妈妈道：“快睡吧, 明天你还要早起。”
夏楚也有些累了，她把手放在枕头下，看着妈妈道：“妈，晚安。”
夏妈妈也看着她：“晚安。”
两人安静了一会儿，似乎很快就要入睡了。
夏妈妈更是上眼皮和下眼皮打架，带着嘴边浅浅的笑，即将进入美好的梦乡。
夏楚静静地看着，看着熟悉的妈妈，看着自己最亲近的人，看着可以交托一切的母亲。
她鼻尖一酸，忽然忍不住了。
“妈。”她轻声叫她。
夏妈妈眯着眼睛：“好啦，早些睡。”
夏楚低声道：“如果我不是我了，你……”
“什么你不是你，”夏妈妈迷糊到，“听话，快睡吧，明天不还要去公司？”
夏楚心一横，张口说道：“我是从十年前来的，我还是你女儿，但是……”
“你从十年前来？“夏妈妈睁开眼，虽说清醒了些但也没太在意，只是笑笑道：“我看你连十年前发生了什么都记不得了。”
“我记得。”夏楚急道，“我什么都记得的……”
夏妈妈来了兴致，问她：“那你说你高考考了多少分。”
夏楚拧拧眉道：“我是从更早之前来的。”
夏妈妈问：“更早？还没高考？”
夏楚认真道：“高考结束了，但没看到成绩。”
夏妈妈逗她：“那你还记得高考的作文题目吗？”
“当然记得！”夏楚说：“别说是高考题目了，我连数学的几道大题都记得！”
夏妈妈乐了：“说来听听。”
“就是……”话到嘴边，夏楚忽然卡壳了，像是有一团棉花堵在了嗓子眼上，柔软麻痒。
夏妈妈笑得眼睛都弯了：“不说数学题，就说高考作文，题目是什么？”
“是……”夏楚终于意识到，不是嗓子无法发出声音，而是大脑无法传递出该有的信息。
高考的作文题目是什么……
她记不清了。
可明明才发生不久，不，是不久前她还记得清清楚楚，别说是高考题，连数学题都一清二楚地印在脑中。
现在全都没了，像是有人拿起了黑板擦，将写在黑板上的粉笔字一点点抹去了，只留下了一地白色的粉末。
她记不得了，那些无比清晰的事，现在记不得了，好像当真被时间侵蚀了。
夏楚脸色有些难看。
夏妈妈注意到了，她收起笑容，凝神道：“楚楚，怎么了？”
夏楚刚才和她说的话，她完全没当真，想想也正常，这样的话任谁都会觉得是玩笑话。
夏楚看到妈妈担忧的神色，心中一紧，冷静下来了。
她笑了下：“没事。”
夏妈妈却觉得她是在逞强，她坐起来问道：“有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啦……”夏楚彻底恢复，调整好了自己的表情，“哪都好好的，请放心！”语气也恢复了，很是轻快自然。
夏妈妈还有些狐疑：“怎么突然说自己是从十年前来的。”
夏楚嬉皮笑脸道：“吓吓你！”
夏妈妈见她的确不像有事的模样，便也放下心来：“这有什么好怕的？你是十年前来的也好，十年后来的也罢，反正你都是妈妈的宝贝闺女。”
一句话当真是暖到了夏楚的心里。
她心中压着的重石在这瞬间落地了。
是啊，不管是怎样的，她都还有他们。
无论这是个什么年代，是个什么地方，她都不是一个人。
她的爸妈，她的家，始终在她触手可及之处。
夏楚眉眼松快了，她说道：“妈，你多和我说说以前的事呗。”
夏妈妈笑道：“十年前的事？”
夏楚摇头：“不，是这十年来的事。”
“这十年啊。”夏妈妈叹口气道，“那可真是说来话长。”
其实夏妈妈了解得并不多，顶多是比百度百科多了些细节，但她的话语却模模糊糊地给夏楚勾勒出了一些轮廓，一个切实的，散发着真实气息的框架。
她考入了Q大，学的是计算机，因为跟随导师完成了一个专利项目而备受重视，后来有了海外进修的机会，她紧紧抓住，以优异的成绩和羡煞旁人的推荐信进入了斯坦福就读。
之后她遇到了江行墨，忙碌的课业和大大小小的研发项目，都让她得到了彻头彻尾的锤炼。
她毕业前夕，江行墨回国成立了连线，她毕业后便加入连线，两人相携相伴，一路走到今日。
夏妈妈道：“你俩一路走来不容易，好在是修成正果！”
正果没有，坏果倒是有一棵，当然夏楚更在意的是其他事，她为什么会报计算机系？她其实感兴趣的是生物科学这方面的，和冷冰冰的计算机相比，她更喜欢鲜活的生命。
夏楚小声道：“干这行一点儿不好。”
夏妈妈笑道：“我也觉得不好！我就想着你能当个医生挺好，结果你非要报计算机系，拦都拦不住。”
竟然是她自己要报的？
夏楚无语了。
夏妈妈叹息道：“也罢，比起医生，你们现在做的事更厉害。”
更厉害？做游戏有什么好厉害的？哦，倒是挺赚钱的，连线每天的流水能吓死人。
夏楚没法证明自己来自十年前，又打心底里抗拒着失去记忆这个可能，所以绝口不提。
夏妈妈却是被打开了话匣子，又同她说道：“你啊，凡事别太较真，行墨的家庭你也不是不清楚，多包容包容，那孩子不容易。”
夏楚没出声，她不知道江行墨的家庭，也不乐意包容，更没看出那男人有哪儿不容易。
夜色渐晚，夏妈妈也累了，最后她低声，轻叹着自己的心愿：“爸妈现在没别的想法，就希望你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
夏楚心里暖暖的，也闭上眼睡下了。
夜里她做了个梦，梦中她知道这是个梦，但却很难醒过来。
她像是与天空融为一体了，以一个非常奇怪的视角看着自己。
那是太阳高照的日子，首都的热闹让她和爸爸都有些目不暇接。
她知道这是入学报道的日子，有点儿紧张更多的是兴奋。夏爸穿着略有些别扭的西装，脸上全是骄傲。
父女两人大包小包地走着，被太阳晒得汗流浃背也不觉疲倦。
她隐约听到夏爸爸说：“计算机系，女孩子是不是不多啊。”
夏楚道：“不多就不多，反正我是要学的。”
夏爸爸问：“你不是想当医生吗？”
夏楚道：“不是医生，生物学家和医生不一样。”
夏爸爸道：“好嘛好嘛，不一样，可生物学家和计算机也不搭边啊？”
“怎么不搭边？”夏楚圆乎乎的脸上挂着自在的笑，“遗传基因编码不就是一种编程语言吗？”
夏爸爸明显听不懂，他擦了擦额间的汗道：“反正你开心就好。”
从梦中醒来，梦忘了大半，可是那句‘遗传基因编码不就是一种编程语言吗’却深深地烙在了脑海中。
是她自己选择了计算机系，为什么呢？为什么要从鲜活的生命转向冷冰冰的机器？
也许是因为生命没看到的那么“鲜活”，机器也没想象中的那么“冷冰冰”。
夏楚低头，看着自己摊开的手掌：手指纤长，指尖有着极薄的茧，这是键盘留给她的痕迹。她感觉到了一阵难以言说的麻痒，从指尖传来，像是被什么在召唤一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