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岁僵住,“我以为你事后才知晓……”
男人语气淡淡的,并不避讳:“怎么可能。”
是啊,怎么可能。
有地位的人,总能比别人预想得知信息。他什么都知道。他必须什么都知道。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个?”
他在电话那边笑一声。
岁岁倒吸一口冷气。
不用再问为什么。
从此以后,没有为什么,只有好的。
他没打算给她留任何余地,她将来找不出任何反悔的借口。
他在电话里唤她名字,已经做好主人姿态:“岁岁,现在给我你的回复。”
岁岁低下眉眼。
细瘦胳膊起了薄薄一层鸡皮疙瘩。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柔软温驯,仿佛不是她自己的,平静的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你今晚要见我吗?”
他不再掩饰:“我已备好甜点茶饮。”
挂完电话,岁岁心中再无波澜,耳朵像被堵上,世界回归寂静,一点声音都听不到。她进浴室洗澡,头发洗净,换上最贵的内衣,对着镜子化妆,怎么化都不满意,最后只好全都卸掉。
素颜上阵,好在皮肤紧实白嫩,眉形天生漂亮,双唇只涂凡士林唇膏,透出光泽粉红。
岁岁朝自己笑了笑。
她告诉自己,她卖了个好价钱。
她值得这个价。
要笑。
要笑得好看。不能哭。
岁岁随便找了个理由出门,说节目组要紧急排演,也许通宵。
宋明颂没有怀疑。
岁岁开车出去,丝袜薄如蝉翼,好在有大衣避风,不至于被冻得瑟瑟发抖。
四十分钟路程赶到。
别墅主人亲自为她开门。
客厅没有佣人,但是有律师。
那人自我介绍:“朝小姐你好,我是刘律师。”
桌上两份文件,专门为她而设。
他比她想象中更谨慎,竟连法律合同都备好。
岁岁震惊。
资临慵懒坐在沙发里,“你仔细看,慢慢看,有什么不明白不满意的地方,尽管提出来。”
岁岁皱眉。
“何必。”她拿起桌上的钢笔,看都没看一眼,径直翻到最后一页,署下自己的大名。
同样的名字,写两遍。
岁岁将签好名的合同递过去,“你现在可以开始告诉我这上面的细则。”
资临看了眼刘律师,刘律师知趣退下。
客厅就剩他们两个。
资临将合同丢到茶几上。
少女低着脑袋,盈盈光线洒下,照亮她雪白脖颈。她语气里有不岔,软糯的声音像猫叫一样,挠在他心间:“我已做好准备,你说。”
“一年内,周一到周五,你必须到我这里来。”
岁岁抬起头。
为他的时限惊讶。一年,才一年而已?
他可真大方。
她浅浅呼口气,肩膀塌下去,心中稍许放松。
“很高兴?”
他声调里压着笑,眸光沉沉,黑而深邃,潭水一样。
他们之间隔着一段距离,可他看她,就像是紧贴眼皮,将目光从她的眼里钉到她的后脑勺。岁岁呼吸莫名一窒。
她想,或许他有过许多情人,所以才能如此坦然设下一年期限。她甚至可能不是他现在唯一的情人。
他有许多栋房子,她将是住在这些房子里的房客之一。
“很高兴。”岁岁诚实回答,她站起来,褪去大衣,露出窈窕身形,水粉色的真丝掐腰过膝裙。头发拢到额后,精致的脸犹如娇嫩丁香花。
“我这样可以吗?”她问他,目光不由自主看过去。
可他没有往下打量。
他只是盯着她的眼睛,看不出神色,“可以。”
一切都不一样。
从此刻起,她得有所觉悟。她已经签过字,无法再回头。
岁岁鼓起勇气,声如蚊呐:“我已经洗漱过了。”
她的暗示已经足够明显。
岁岁攥紧右手,她深呼吸一口气,仰起脸,问:“我去楼上等你吗?”
“不用。”他指了指茶几上的甜点:“你吃完这个,就回家吧。”
岁岁一愣。
资临拿起外套,往外离开:“我新买一栋房子,明天你到那里去,以后我们在那边见面。这里不好,我不喜欢。”
等她回过神,他已经离开。
她从客厅落地窗看出去,他的车闪出两道光,很快消失不见。
岁岁收回目光,拾起茶几上的甜点,塞进嘴里,腮帮子都酸疼。
第二天夜里收到新地址。
岁岁一刻不敢耽误,气喘吁吁赶过去。
过了电闸铁门,走了一段路,才走到大门口。
不是别墅,是堡垒。
门口没有佣人,屋内也没有。
空荡荡一栋大房子,静得仿佛随时都会从哪里冒出鬼魅来。好在灯光大亮,给人热闹团簇感。
她出声喊:“有人吗?”
自然得不到回应。
她站在楼梯口往上看,圆圆圈圈几层螺旋状,金碧辉煌,几层加起来,少说也有五十个房间。
手机叮地一声,是他发来信息。
——“我稍晚些再过来。”
一楼玻璃窗是五彩浮雕,光反射回来,流光溢彩。岁岁开始参观。
这里应该有图书馆,她有过自己的城堡,她喜欢在墙壁上挂两幅莫奈的画。
岁岁在屋内逛,刚开始还有些蹑手蹑脚,毕竟是陌生环境,视觉需要磨合期。逛完一楼,脱掉鞋,乳白的袜子踩在地板上,并不觉得冰凉。
逛到三楼,就没了力气。
她在图书馆歇息,躺在摇椅上发呆。
书架上的书密密麻麻,没有一本落灰,早前肯定有专人打理。书桌上一本摊开的《尤利西斯》,岁岁翻了翻,他竟已经看到最后一页,书有数次折痕,读完不止一次。
她翻白眼,心想,他处处都透着怪异,连阅读习惯也是。
她也看爱书,《查特莱夫人的情人》看过数遍。
只看其中的性-爱片段。
岁岁手搭在额头上,她忍不住开始想其他事。
譬如,他今晚是否会来。
她被他退回两次,或许今晚是第三次。
她不应该深究,谁不喜欢上班偷闲,她计较这么多干什么。
岁岁心头更闷。
她真想他给她个痛快。
现在这算什么?
指缝间忽然望见什么,岁岁缓慢移开手,眼珠子假装不经意一扫而过。
是摄像头。
她从椅子上跳起来,咚咚跑到楼下,跑了一遍,又从二楼跑过去,最后回到三楼图书馆。
灯光忽然灭掉。
黑暗接踵而来,似庞大野兽令人不得动弹。
岁岁坐在黑暗中喘气。
她彻底明白过来。
他想做什么。
——他想驯她。
短暂的呆滞后。
岁岁摸索手机,拨下通话键。
照常,响三声才接起,男人的声音平稳沉静:“怎么了?”
屏幕照亮岁岁的脸,她缓缓看向房间内秘密放置摄像头的地方。
他今晚没想出现。
他只想隔着屏幕观察她。
她应该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可是——
“我害怕,你过来。”
第24章
岁岁将电话挂断。她甚至没有给他回应的时间,一句话说完, 干净利落。
她重新坐回书桌边。黑暗中缓步前行, 脚步与地砖扎根似的, 这个陌生地方引导她往前。
岁岁踢开鞋子, 盘腿靠在摇椅上。
或许此刻他正待在屏幕后皱眉动怒,责怪她不该败坏兴致。这里到处都是监控,说不定还有窃听器, 连她刚才翻书的声音一并传过去。
岁岁将桌上的书扫落, 整张脸埋进手臂。
这样他就看不见她了。除非他在她手臂上镶嵌微型摄像头。
她是恐惧, 慌张,还是徘徊,他若想知道, 就自己来瞧,用他自己的肉眼观察。
熄了灯的城堡悄无声息, 不远处的小屋里,黑夜侵蚀每个角落,除了屋子中央微微亮起的屏幕。
几十块监控屏幕拼凑一起,绕城一个圆环,资临坐在圆环中心点,手边搁着控制城堡各样设施的电子遥控设备。
屏幕光泛在他脸上, 他的眼睛始终盯在正前方。
屏幕里, 少女正埋头扎进臂弯里。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 他都无法看清她的脸。
她识破他了。
她给他打电话时, 脸上没有一点慌张神情。她在诺大的城堡里跑上跑下, 他看着她喘气,好奇,探究,兴奋,到最后疲惫,软绵绵歪进摇椅里,她始终没有害怕过。
即使他将电源切断,让黑暗降临,她也没有被吓倒。
她说她害怕,是假话。
但这句假话落在他耳里,几乎将他融化。
资临站起来。
他关掉所有的监控屏幕和窃听设备,重新打开城堡电源,拿起外衣,朝屋外而去。
听到脚步声响起的时候,门已经被打开。
岁岁下意识往门边看了眼,视线受阻,只看到男人一双手工定制小羊皮鞋。她连他半边身形都没看到,却能瞬间认出他。
是他。
他来了。
她重新埋回去已经太晚,他看到她的动作了。岁岁咬咬牙,硬着头皮继续低脑袋埋脸。
男人缓缓走近,她看到他的鞋子上沾了泥土,还有青草。这双鞋他大概不会再穿第二次。他肯定备有许多个意大利工匠,争先恐后等着为他制作新鞋。他不缺干净崭新的鞋,一如他不缺女人。
也许她也会被丢掉。用不了一年,两个月三个月,她若打定主意与谁玩乐,总是习惯让那个男人听话,不习惯听男人的话。柔弱是为了变本加厉地索取,他将她当做单纯小姑娘。可她不是。本性难移,她不会掩饰,也学不会,等他察觉到,他肯定会后悔。
岁岁低着脖子,一双手抱住脑袋,装作休息,眼睛却骨溜溜亮澄澄张大。
他离她越来越近。可他不唤她。
他唤她,她才好继续演下去。伸懒腰,楚楚可怜,仰头同他诉苦,挤几滴泪,求他关切,正式开始做情人。
这才是正确顺序。
她竖起耳朵等候。
男人却忽然弯下腰。
他替她拾起地上的鞋,整齐摆好,歪头闯入她的视野,将她逮个正着:“你在看什么?”
岁岁脸一红,连忙抬起脑袋,他也已经站定。西装革履,风度翩翩。
难以想象,半个小时前,他正在做偷窥。
这里有多少个摄像头她不知道,但他肯定知道。
岁岁将摆好的鞋踢开,其中一只滚落到书架旁。
她不觉得他有这个耐心,重新为她提鞋。
男人皱眉。
他似乎在考虑什么。
下一秒。
资临伸手,将岁岁拦腰抱起。
他沉声同她说:“不想穿鞋,那我抱你。”
岁岁扶着他的胸膛,重心往下移,双脚往地上蹿,从他怀抱中脱出。
她左脚搭在右脚背,看了看不远处书架下的鞋,又看了看另一只挨在男人脚边的鞋。
他大概在等着她自己将鞋捡回来。
她不要。
岁岁撅嘴,仰起脑袋,最终缓缓张开臂膀,语调温软,藏着倔强:“那你抱我。”
“刚才我抱你,你不要。”
“因为刚才我没有要求,但是现在我要求了。”
“要求?”
岁岁的声音越来越轻:“对,要求。”
资临往外走。
岁岁看着他走。
男人走到门边,停下来,没有回头,无情无绪:“你走到我身边来,我就抱你。”
短短一段路。
各自退一步。
岁岁小步奔过去,才刚靠近,一阵头晕目眩,被人腾空抱起。
她看见他太阳穴处青筋微微跳动,不像动怒,像是极力忍耐,他的手臂强而有力,像钢铁一般,将她牢牢擒在怀中。
他们往楼上去。
岁岁深呼吸一口气,双手抬起,轻轻环住资临的脖子,她问:“今晚我们在这里休息吗?”
资临眼皮跳动。
我们。
她说我们。
他停在楼梯处,垂眼看她,看了许久。她不太耐烦,又问他:“太晚了,如果要离开,可以快些带我离开吗?”
“不离开,就在这,以后这就是你的家。”资临声音暗哑,呼吸声太重,每个字都掩着炙热:“我会安排佣人,你会喜欢住这里。”
她往上攀,凑近他,“我以为这里是拿来囚禁犯人的地方。”
日光灯下,少女清纯漂亮的脸庞,干净得像是上天降一场大雪洗掉人间苍茫,她是雪后第一株绿芽。
资临视线凝住看牢她。
他要将她完完整整吃掉。吃掉她的同时,又不毁掉她。
所以他必须将她的灵魂一并捕获到手,里里外外烙下专属他的印记。看她肉体为他盛放,灵魂为他欢愉。
资临抱着岁岁往上走,“没有犯人,只有你。”
岁岁立马问:“我不是犯人吗?”
他口是心非答道:“不是。”
岁岁想起那些摄像头,她觉得不舒服,哪怕她只在这里待半分钟,她也不愿被盯梢。
许久,快到门口的时候,她将搭在他脖子上的手收回来,重新搂在他腰间,细声细气,说:“我只在摄像头下演戏,在外面已经有很多摄像头对着我,如果你要看我上镜,打开电视机就行,我以后会接很多戏,你可以从那里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