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艳不可方物——耿灿灿
时间:2018-08-29 10:10:55

  她不该为他揪心。
  可是——
  朝月和易丽从房间里走出来,看见她,问:“岁岁,出什么事了,你脸色不太好。”
  岁岁往楼下走,衣服都来不及换,拿了宋明颂的车钥匙,“我有事出去一趟。”
 
 
第43章 
  开车回堡垒的路上, 难得见到几个人影。这座城市的热闹全都已经藏起来,人人在家里期盼着天黑之后的除夕夜。
  宋明颂打来电话:“现在这个点你跑哪去?今天是什么日子,是团聚日, 我已经做好大餐,全部人等你一个,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岁岁被问懵。
  她看着道路前方徐徐落下的夕阳剪影,脑海中忽然出现资临抱着她时的样子。
  资临永远都是那么淡然自若,很难想象, 他会如同沈树白电话里说的那样。
  她现在已经完全清醒, 没有刚才接到沈树白恳求时的慌张, 她大可以直接掉头回宋家, 为尽责任, 她只需一直拨打资临的电话即可, 他是否接听, 并不关她的事。
  岁岁不停问自己, 她现在到底在做什么?
  宋明颂的声音不断从听筒里传来, 传到岁岁耳边, 全是嗡嗡声,她一个字都没听。
  加快车速的瞬间, 岁岁想, 她就回去看一眼,看他失控的模样就好。她不是关心他, 她只是想要趁虚而入而已。
  对, 趁虚而入。
  “你们先吃, 不用管我。”
  说完,她挂断电话,宋明颂的咆哮直接消失。
  他再次打过来,她索性直接关机。
  岁岁握紧方向盘,坚定地朝堡垒的方向驶去。再无疑惑与犹豫。
  到达堡垒时,黑夜已经彻底覆盖夕阳,如同沈树白说的一样,堡垒果然没有任何佣人在。
  永远灯光通明的庄严堡垒又恢复成岁岁初次见到它的样子,死气沉沉,黑暗冰冷。
  那时她是被人追捕的猎物,她的猎人躲在暗处蠢蠢欲动,这座堡垒是她的囚牢。而现在,她成为了它的主宰。她要主动去找她的猎人。
  岁岁摸黑进入客厅,喊了声:“资先生?”
  除了她的回音外,没有任何动静。
  岁岁第一反应就是到自己的房间查看。她的房间几乎已经变成他们两个共享的房间,起初衣帽间全是她一个人的东西,后来多了他的衬衫大衣,再后来,他将衣帽间扩建,将他自己的东西都搬了过来。
  岁岁打开门,却没有看到资临的身影。她在房间里找了一圈,内心逐渐不安。
  “资临,你快出来,不要和我恶作剧。”
  仍未有回应。
  岁岁皱眉,不由地猜想,沈树白说的情绪失控,到底能有多严重?
  一间间屋子找过去,一盏盏灯摁下去,光明重新掌控整个堡垒。最后停在这层最后一个房间门前。
  打开门,灯亮起,首先看到一双白色拖鞋。和她那双是情侣拖鞋。他们唯一一次一起逛商场,她闲得发慌,什么都没买,就只挑了这两对拖鞋。那之后,凡是他在堡垒,就只穿这一双拖鞋。
  他在这里,她终于找到他。
  心头的石头总算落地,岁岁鼓着腮帮子往里去,高声喊:“资先生,你怎么跟个小孩子一样躲躲藏藏……”
  视线落在半开的浴室门。
  声音戛然而止。
  岁岁倒吸一口冷气。
  只能看到半边浴缸的门缝里,男人全身赤-裸倒在浴缸里,手臂无力伸展垂落。泛黄的灯光下,浴室门口的白色地砖现出道道触目惊心的暗红色,像是,鲜血的颜色。
  “资临。”
  岁岁面色苍白,猛地冲进去,这才发现,浴缸里的水,也染了红色。
  岁岁彻底吓呆。
  沈树白的话犹然在耳,她从未想过,像资临这样的男人,竟然也会脆弱至此。
  她颤抖地伸出手,碰了碰他那只垂落的手臂。
  彻骨的冰凉。
  死亡这两个字冒出来。
  岁岁浑身颤栗。犹如自己死亡时那样,无尽的恐惧与害怕再次扑面而来。
  她伏下去晃他的臂膀,眼泪汹涌澎湃,大颗往下掉:“资先生,你坚持一下,我现在喊人来救你。”
  什么都来不及思考,周围的细节全都消失不见,她眼里只看得到大片红渍以及泡在水里眼睛紧闭的男人。
  “你怎么可以这样,你不该是这样。”岁岁急得喘不过气,掏出手机就要打急救电话,太过无助,以至于手机跌落,啪地一下摔碎屏幕。
  岁岁再也忍不住,哭得更厉害。
  她一边哭一边试图将他从浴缸里拖出来,暗红色的水渍将她全身都打湿,她却未能移动他半寸。
  一直没有任何反应的男人却在这时睁开眼:“你在干什么?”
  眼泪凝在睫毛处,岁岁愣住,下意识往后退两步。
  差点踩到什么东西。
  低下头一看,这才发现,原来角落墙壁下到处都是红酒瓶子。仔细观察,地砖被她误以为是血渍的痕迹,似乎是红酒泼洒一地。
  感官重新恢复正常,她嗅到酒精的气味。
  岁岁被自己的愚蠢尴尬到脑袋炸裂,一时间不知道是该继续哭还是该破泣为笑。
  他喝光了所有的酒而已,并不是自杀未遂,她怎么可以这么笨?
  男人摇摇晃晃从浴缸里迈出来,张着迷离醉眼,问:“岁岁,是你吗?”
  岁岁擦干眼泪,“嗯,是我。”
  话音落,她看清他现在的样子。
  脸红只持续半秒。
  她看见了更为惊人的东西。刀疤,无数道刀疤,交叉错杂,他身上全是刀疤。
  资临低下腰,被酒精控制的大脑已经神志不清,他对她笑:“乖岁岁,你怎么又到我的梦里来了?”
  十分钟后。
  岁岁好不容易将男人哄出浴室,她没有见过他醉酒的样子,如今见到了,很是悔恨。
  “穿衣服。”
  她无奈地看向躺在地毯上的资临,他装作听不见,一味地对她笑。岁岁抬脚,轻轻踢了踢,“流氓,快穿衣服。”
  他在这时抱住她的脚,岁岁重心不稳,直直摔下去。
  有男人做肉垫,她没有感受到痛觉。
  岁岁试着爬起来,却被人一把揽入怀中。
  他牢牢抱着她,“刚才我看到你哭,你为什么要哭,是我惹你不开心了吗?”
  岁岁顺势说:“你不穿衣服,我不开心。”
  “才不是,你似乎以为我死了。”
  岁岁气得瞪眼。
  这个人醉成这样,还能分辨出她的情绪。她现在什么都不想做,只想狠狠地咬他一口。
  他大概真是她肚子的蛔虫。
  “给你咬。”他将手臂递到她嘴边,依稀可以嗅见红酒的气息。
  他喝了酒,又洒了酒,差不多泡了一个红酒浴,害她担心受怕,她何必客气。
  岁岁张嘴咬下去。
  她咬他,他亲她,密密麻麻的吻落在脸颊与额头。
  他亲得太过温柔,以至于她被吻得浑身酥麻,不自觉回抱。
  心里说不出的轻松。
  她在他唇边嘟嚷:“今天是你母亲的祭日,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也许我会陪你。”
  他忽然停下,放开她,滚落到另一边,背对着她,侧身蜷缩成一团。
  他的声音悲凉忧伤,恳求:“在我的梦里,你不能问这些。”
  “为什么我不能问?”
  “因为我不想要你的同情。谁都可以同情我,但是你不可以。我要你的尊重与敬爱,要你的迷恋与痴爱,不要你的同情。”
  岁岁坐起来。
  她想起有一天晚上,他和她对台本,那个夜里,他说的台词,令她惊艳。原来,不是他演得好,他说了心里话。恰好,她那晚同他对的台词,也是真话。
  他不要她的同情。而她,也不是她。
  岁岁盯着资临的后背发呆,看了一会,缓缓挪过去。
  她觉得自己真是坏透了。
  “不了解你,我怎会爱你?”
  男人猛地一震。
  半晌。
  他回过身,试探地看着她:“真的吗?”
  岁岁点头。她始终无法移开自己的视线,自从她看到他身上那些伤疤,她就无法停住自己的好奇心。
  他是资临,资临怎么可以有脆弱的一面。他强势霸道,像位专-制的君主,他从来都只让她看到他想露出的那一面。而现在,她似乎有了一个绝佳的机会,得到他的秘密,得到他的过去。
  岁岁伸出手,“让我看看,好吗?”
  他呆呆看着她,像个小孩子,一动不动。
  岁岁抚上去。
  这些伤疤,深浅不一,不是新伤,全是旧伤。陈年旧伤。锁骨以下,他的胸膛腹部几乎被刀疤覆盖。
  难怪他从不让她碰,难怪他总是穿着衣服吻她,即使意乱情迷,也从不逾越。
  “你怕被我看到这些伤疤吗?”她柔声问他,像个精明的间谍。
  他有些发抖,“它们很丑。”
  岁岁哽住,小心翼翼地问:“你自己划伤的吗?”
  资临低下头,他的视线搁在她手上,似是陷入什么痛楚的回忆,声音轻且短:“不是。”
  “那是谁?”
  “是我母亲。”
 
 
第44章 
  岁岁懵住,搁在男人胸膛上的一双手如烈火焦灼, 掌心烧得刺痛。
  她猛地一下收回手, 垂下脑袋, 胃里搅得翻腾。
  她似乎碰了不该碰的禁忌。
  一个母亲得狠心到什么程度, 才会对自己的孩子下手?
  她的细微动作激起他重新陷入沮丧中, 等她回过神, 他已经不再看她。
  资临佝偻着身体,缩成一团, 他的声音哀怨颤栗, 不是在怨她, 是在怨他自己:“我都说了, 它们很丑,不该被任何人看到,你闭上眼睛,不准看。”
  “资先生……”
  资临不理她, 他双手抱着膝盖, 紧紧贴着地毯,像是要将自己埋进地底。
  岁岁愣愣地盯着他。
  她心头瘆得发慌,像是被谁捅了一个大窟窿。
  她不能再问下去, 她不是故意的,她再也不会试图探寻他的脆弱。
  岁岁深呼吸一口气, 再次伸出手。指尖刚触上壮实的后背, 男人似乎受到惊吓, 嘴里呢喃:“不要碰我。”
  他尚未清醒, 一场好梦,就该有好梦的模样。
  “不是别人,仍然是我,是岁岁。”她安抚他,像他平时哄她入睡那样,一下下轻拍他的后背,“是你的岁岁。”
  资临缓缓停下颤抖。他试图将自己从变成一棵树的短暂幻象中挣出来。枝干重新伸展,掌心长出新芽,被乌云遮住的艳阳照亮每一片叶子。
  恢复知觉的瞬间,才发现,原来覆盖身体的温暖不是日光照耀,是谁在紧牵他的手。
  是他的岁岁。
  她对他笑,问:“我很冷,你能抱抱我吗?”
  资临本能地敞开怀抱。忽然他意识到什么,又要将手臂缩回去:“我没有穿衣服,你不会想要抱我的。”
  她已经俯下,一只手与他十指紧握,另一只手去捞他的双臂,好让他抱紧她:“让我占你一次便宜,这机会太难得,我好不容易才能窥得你的肉体。”
  他挣扎起来,孩子般稚气同她说:“你看过我的身体,以后接吻再无兴致。”
  “为什么这么说?”
  “谁会幻想和一具丑陋的身体做-爱,你只会觉得伤疤疼痛,不会觉得浪漫。”
  原来他什么都记得。
  他怎能有如此好的记性,不过是她随口忽悠他的一句话,他竟记到了心里。
  “胡说。”岁岁侧着脸,蹭了蹭男人划满疤痕的身体,“女人喜欢受伤的男人,你身上的疤痕,是你独特的印记,没有人会觉得它丑陋。”
  男人不说话。
  她抬眸去看,他又开始盯着天花板发呆。
  大概是在想他的母亲,他问:“为什么?”
  这一次,岁岁没有回答他。
  她抱着他,双唇贴过去,亲他那些可怖的疤痕。
  温润柔软的嘴唇,一点点挪动,一点点亲吻,像风拂过叶子,细雨滋润树干,隔着薄薄一层肌肤,她将温柔递到他的五脏六腑。
  资临闭上眼。
  他听见她轻声说:“资先生,你的身体很漂亮,我吻过它,以后接吻时,再也不用苦恼该如何幻想。”
  眼角下有滚烫的泪珠。
  他委屈地同她说:“我不信。”
  岁岁抬起脑袋,她啄他干燥的唇:“你不用相信,如果你醒后仍然记得这一切,我承诺你,以后情迷意乱时,我不会再试图脱你衣服,你可以穿着衣服做你想做的事。”
  他诚恳地告诉她:“我只想和你做-爱。”
  “有多想?”
  “每分每秒都在想。”
  “你从来没有告诉过我。”
  他焦虑地抱紧她;“在丛林里,强大的野兽从不轻易示弱,它们必须赢得绝对优势,才能生存下去。”
  “可你不是野兽。”
  “我是。”他捧住她的脸,爱若珍宝地亲亲她的鼻尖:“我是你的大尾巴狼。”
  岁岁笑了笑,她像哄婴儿入睡那样哄他:“今夜我不会离开,你安心入睡。”
  她用法文念《小王子》。
  他给她念过很多很多遍,多到她已能熟背书中片段。
  他总给她送玫瑰花。过去她最喜欢听书中关于玫瑰花的文字。
  而现在,脑海中冒出来的,竟然是书里那只小狐狸的内心剖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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